第18節
待那個有龍眼之癖的男子走遠,他松開女子,皺眉道:“姑娘可知道殺人償命?” 暖月沉默不語,淚如泉涌。見狀,他嘆了口氣:“恨極才會取人性命,你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暖月止住淚,道:“他是一個人口販子,方才上門找鴇母時,我一眼就認出他就是,當年把我拐賣到青樓的混蛋!我夜夜做夢都想將他千刀萬剮,如今老天爺開眼把他送到了這兒,你為什么要阻止我?” 聽罷,他沉思片刻,喃喃道:“他是人口販子,又是來找鴇母,還有龍陽之癖,那么來氤氳館……難道是來買賣的!” 見他嘀咕著,暖月惱火道:“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他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報這個仇,如何?” 暖月冷冷一笑“他來氤氳館帶了六個打手,就憑你我,如何對付得了他們?” 他笑了笑:“愚者動手,智者用腦,咱們可以如此,這般……” 袁一回到大堂,見鴇母與那男子正話別,他故意拉低衣領,露出壯碩的胸肌,而后走上前,向男子躬身道:“小人方才莽撞之處,還請大爺恕罪!” 男子正要開口臭罵他,可瞥見他半露半隱的胸肌,咽了口唾沫,笑瞇瞇將他扶起:“不礙事,得饒人處且饒人嘛!” 此時,鴇母見男子高興,插話道:“錢爺,你知道的我不缺錢,那批上等貨物真不能給氤氳館,銀子好商量!” 錢爺滿臉不屑道:“不是銀子的事。我做這買賣,能在江湖上立足,就靠倆字,信用!你氤氳館名頭雖大,可咱們已有多少年沒有生意往來,大家心中都清楚,我犯得著為你得罪老主顧嗎?” 鴇母知道錢爺有龍陽之癖,見錢爺對袁一有意,便將他拉到一旁,央求他替自己說情。他本有心向錢爺套話,于是,爽快地答應了鴇母的請求。 這時,袁一轉過身,看了眼錢爺,便摸著兩撇小胡子道:“錢爺,你幫幫忙吧!” 錢爺笑了笑道:“幫忙倒也不難,不過,還得看你們的誠意,值不值得我幫這個忙?” 鴇母眼珠子一轉,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推了推袁一,笑道:“若錢爺不嫌棄,讓高仁陪錢爺上樓小酌幾杯,說說誠意,如何?” 見他欣然同意,鴇母趕忙推著他與袁一來到樓上的雅間,而后,向袁一低聲囑咐了幾句,便退了出去。 袁一來到臨窗的位置坐下,將窗戶推開了條小縫,往街上看了眼,見錢爺招手讓他來喝酒,他便走近,笑道:“喝酒一點意思都沒有,不如,咱們玩些有意思的怎么樣?” 錢爺拍手叫好道:“我就知道,你也是同道中人,那咱們玩什么?” 他笑了笑道:“問答,喝酒,脫衣服?!?/br> “好!怎么玩?” “很簡單??次彝嬉淮?,你就知道了?!闭f罷,邊往杯中倒酒,邊問道:“你不喜歡女人?” 錢爺點點頭,嘆了口氣:“年輕時也想過娶妻生子,可做了這買賣,見到年輕貌美的女子,心里就發虛,總害怕她們會謀財害命,久而久之,從害怕成了憎惡,轉而……” 袁一心語:“原來這人口販子,害怕曾經拐賣的女子找他尋仇,才會患上龍陽之癖。” 錢爺側頭在他頸間哈了口氣,笑道:“說了這么多,該脫了吧!” 他滿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他忍著渾身的不適,脫下罩衫,往空中一拋,又問道:“通常需要鴇母親自洽談的,只有給館里添置姑娘,你也是做這買賣的?” 聽此一問,錢爺突然警覺道:“你問這些干嘛?” 他摸著唇邊的兩撇小胡子,笑了笑:“我聽說,做這買賣的都是大金主,我想找個衣食無憂的靠山,其實,也沒什么,隨便問問。” 錢爺把手放到他大腿上,拍了拍,笑道:“我就是那個大金主?!?/br> 見狀,他慌忙起身,拿起一杯酒送到錢爺嘴邊,道:“這個問題算你沒答上,喝酒吧!” 錢爺握著他的手,甘之如飴地喝下杯中的酒。這時,他往窗外看了眼,遠遠瞧見梅仁出現在街口,他甩開錢爺的手,問道:“你拐帶來的姑娘,藏在什么地方?” 錢爺冷冷一笑,道:“這個可關系到我的身家性命,再好奇也不能告訴你!別問長問短了,銀子,要多少,就給多少,你就從了我吧!”說著,如餓狼撲食般抱住了袁一。 見梅仁來了,袁一已沒了顧慮,只見他提住錢爺的衣領,一抖一晃,便將他從衣裳中甩了出來,而后,赤身露體地滾到了地上。 袁一用他的衣裳結成一條長繩,套住他的脖子,將他懸掛在房梁上。就在他吊得差點背過氣時,袁一搬來條凳子給他擱腳,看了眼喘著粗氣的他,笑道:“錢爺,方才的問題若是答不上,可不是罰酒,可得要命了!” 錢爺罵道:“王八羔子,下來我弄死你!” “是嗎?狠話還是等到你,能活著走下來,再說吧!”說罷,袁一踢開了他的擱腳凳。 見吊得差不多了,袁一又把凳子放了回去,問道:“我可以這樣折騰你許多次,保準每次都讓你生不如死,所以,還要再玩一次嗎?” 見識到厲害的錢爺,只好乖乖就范道:“她們都在永陽坊果兒巷三號?!?/br> 這時,正端著一碟花生吃著的袁一,聽到這話微微一笑,將剛送進嘴中的花生仁往空中一吐,頓時,這顆花生仁便如鋒利的暗器般飛過錢爺頭頂,割斷了吊著他的繩子。 袁一看了眼“噗通”落地的錢爺,邊剝著花生,邊笑著挑釁道:“現在你下來了,怎么還不來弄死我?” 惱羞成怒的錢爺從地上爬起,憤然向他揮拳,見狀,他沒有迎擊,而是一溜煙地跑到房外。待引得錢爺追到樓梯邊,他伸腳一絆,錢爺便連滾地爬的滾到了樓下。 此時,收到暖月暗中報信的梅仁已來到大堂,正為搜查人販的事與鴇母吵得臉紅脖子粗。 見赤身露體的錢爺從樓梯上滾了下來,梅仁急忙上前,推開圍觀的人墻,俯身扶正男子的臉,從兜里掏出張畫像瞧了瞧后,對一旁的鴇母道:“你可看清楚了,他就是我要找的人販,按照大唐律例,窩藏重犯,妨礙執法,可是要在牢房蹲三年!” 見狀,鴇母急忙撇清關系道:“捕爺,這都是誤會!要是你早些把那畫像拿給我看,我也不會眼拙,認不出來通緝犯。我還有生意要做,就勞煩捕爺趕緊將這通緝犯帶走!” 錢爺帶來的打手,見梅仁要將錢爺綁走,互相使了個眼神,而后,一擁而上,團團將梅仁圍住。 第26章 氤氳館解蠱(四) 在樓上,靠著欄桿剝著花生的袁一,見到此番景象,喃喃道:“這些打手個個身壯如牛,手臂比梅仁的大腿還粗,這下他有得玩了!” 這時,打手們紛紛抽出明晃晃的刀指向梅仁,見狀,梅仁的腿像不聽使喚似得狂抖,他深深吸了口氣,喃喃道:“袁一,這個大混蛋!讓我單獨來這兒,說什么立功揚眉吐氣,我看是送死一命嗚呼,還差不多!” 說著,他環顧四周,見無處求援,只好硬著頭皮,抽出腰間的佩刀,用顫抖的聲音,對打手喊話道:“你們不想死得太難看,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見打手們無動于衷,他繼續道:“我看你們出來混,也挺辛苦,我就大發慈悲,不抓你們,讓你們離開,就當給你們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怎么樣?” 打手哈哈大笑,道:“重新做人?不如我們哥幾個,來給你一個重新投胎的機會吧!” 見此,袁一抱怨道:“爺的!梅仁,這娘人還真夠婆媽,直接動手不就好了!” 說罷,他將剝好的花生仁,一顆接一顆的彈向梅仁和打手,就在這時,梅仁突然感到腰間一麻,身子莫名其妙向前躍起,而后,感到小腿一麻,又莫名其妙地抬腿,將持刀攻擊自己的打手踢倒。 如此,在外人眼里,梅仁就同武林高手般收拾著體壯如牛的打手,而他自己只覺得全身酸麻難受,好是中了邪一般。 其實,用花生cao縱著這場打斗的袁一很清楚,梅仁只是招式好看,打在對手身上半分力道也沒有,因此,他不但要cao縱梅仁,還要配合著招式,利用花生痛打對手。 幾名打手不知有人暗中相助,只以為是梅仁武功了得,嚇得紛紛跪地求饒。 見此,梅仁以為得到神助,微笑著低聲念了幾句佛,而后,將打手與錢爺用繩子一同捆了,牽著他們哼著小調走出了氤氳館。 袁一來到永陽坊果兒巷三號,待探查清楚,那兒的確是錢爺的老窩,便趕到梅仁家中。因懶得解釋易容的事,便順手拿起門前的頂斗笠戴上。 當看到壓低帽檐的袁一突然而至,梅仁先是驚奇,而后破口大罵起來,袁一沒時間跟他廢話,往案幾上拿來一個梨子,塞住他嘴里,道:“記清楚了,錢爺拐來的姑娘都在永陽坊果兒巷三號,今晚就行動,多帶些人去!”說罷,便回到了氤氳館。 回憶到這兒,袁一心語:“昨天的事太丟臉,多說無益。”因此,便道:“其實,昨天的事也沒你們想得那么有趣。對了,這件事最好不要傳到鴇母耳朵里,不然,暖月以后在氤氳館就沒好日子過了?!?/br> 這時,穿半臂裙的姑娘,道:“暖月是罌粟的貼身丫鬟,鴇母再氣也拿她沒轍?!?/br> 袁一隨口問道:“罌粟很看重暖月嗎?” “歸隱荷居有暖月,星巧與云煙三名丫鬟,罌粟為人冷傲,可待自家丫鬟極好,所以,她們名為主仆,實為姐妹?!?/br> 袁一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 姑娘笑了笑:“對了,你方才要問什么事來著?” 袁一道:“昨日,前院的纖塵姑娘正處理些不常用的珠釵首飾,見東西還不錯,便開口向她要了過來,我一個大男人留著也沒用,恰好有個遠方表親也在這兒干活,索性送來給她,她好像與你們同住在一個房里?!?/br> 聽到這話,三個姑娘面面相覷,異口同聲道:“你的遠方親戚是木月?” 他點點頭,笑道:“說到她,你們怎么都是這副表情?其實,以前我也不太喜歡她,她不但為人挑剔,說話刻薄,而且脾氣還很壞!” 姑娘點頭稱是道:“一點也沒錯!看她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樣子,想必曾經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后來家道中落,才會女扮男裝,謀份差事糊口?!?/br> 他順水推舟道:“沒錯。雖然她脾氣不好,可本性善良。” “窮人過好日子容易,富人過苦日子就難啰!她雖討人厭,可昨晚我們也做得有些過分了。” 這時,袁一掏出三個錦盒,送給幾個姑娘道:“我同她親戚一場,怎么也得照顧下她,若她有得罪你們的地方,我代她向你們道歉。” 姑娘們推辭了一番,方才收下錦盒,道:“放心。不管怎么說,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們也不會再跟她一般見識。” 自從袁一說過情后,姑娘們都對太平寬容了幾分,而太平在袁一的囑咐之下,也收斂了幾分,因此,她們的相處顯然要融洽了許多。 這日,太平不知從那兒聽說,袁一幫暖月報了大仇的事,便靈機一動想到一個接近罌粟的法子。 入夜,太平來到袁一房中,將想到的計策說出來:“命很長,白天暖月借故問了許多關于你的事,看得出她對你,那是相當有意思?!?/br> 她說著挑了挑眉道:“所以,我就索性約她今晚在荷塘與你見面,不管你甜言蜜語也好,犧牲色相也罷,務必將她哄得服服帖帖,然后,當我明天當提出要到罌粟房里干活,她會看在,我同你親戚一場的份上,賣力幫忙?!?/br> 聽到這話,袁一心語:“這丫頭,當公主時,傻白甜,現在做了丫鬟,怎么變得這么聰明?女人果然善變,不過,這招太損了。” 想到這兒,他搖頭道:“暖月雖然身在青樓,可同良家女子無異,我可不會為了達到目的,玩弄別人的感情!” 太平冷冷一笑:“勞煩!你連猥瑣的男人都能勾引,抽空勾引下花容月貌的暖月又怎么了?” “怎么可以把兩者混為一談呢?再想別的法子吧!” 太平威脅道:“提醒你,我們的日子可不多了!你想想,要是被父皇母后發現,我玩到了青樓,我是公主,最多被母后的藤條招呼一頓,再被禁足一年半載??赡銈冞@些奴才會怎么樣,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這番話聽得袁一直冒冷汗,心想,自己手里攥著幾十條人命,不趕緊把這禍害送回去,所有人都會被禍害死。 想到這兒,他深深吸了口氣道:“我真是怕了你。我去赴約,不過,你得答應我,你在罌粟身邊待滿一日,就得隨我回國法寺?!?/br> “一言為定!” 此時,袁一緩步走到荷塘,遠遠瞧見柳樹下的身影,他整理好復雜的心情,走近道:“來了很久嗎?” 暖月轉身,用手指卷著耳邊的秀發,羞怯道:“剛來。昨天的事,還沒跟你道謝。” “沒什么。我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闭f話間,他看到暖月突然一臉害怕,指了指身后道:“那兒……有個白衣女子,你看到了嗎?” 袁一轉身一看,便知道是太平在裝神弄鬼,為了配合她,袁一故意搖頭道:“沒看到。” 這時,嚇得面如土色的暖月撲到袁一懷中,不遠處的太平見此,撥開擋在臉前的長發,微笑著朝他豎起大拇指,以表贊許。而后,為了不打擾他們,便躡手躡腳地走開了。 袁一安慰了暖月幾句,正要將她推開時,她卻伸手緊緊抱著他,柔聲道:“高仁,你的懷抱好有安全感,好溫暖,你喜歡我嗎?” 他抬頭看到滿天繁星,突然想起上官婉兒,思緒萬千之時,脫口而出道:“不知道?!币娕绿ь^詫異地望著自己,他急忙改口道:“我是想說,還不確定,現在對你的這種感覺是不是喜歡?” 暖月粲然一笑:“我可以幫你確定。”說著,她踮起腳尖在袁一唇上輕輕一吻。此刻,他記不清曾經親過多少女子,可他能確定,這是最不情愿,也是最尷尬地一次。 次日,太平得以暖月的幫助,如愿去到歸隱荷居。傍晚時分,太平隨暖月走上了湖塘通往歸隱荷居的水橋。 她邊走邊眺望,只見荷居四周環繞著綠色的翠荷,近前種著淡雅的玉蘭花,身臨此景的感受,用懸掛在閣樓的“歸隱荷居”四個字恰能概況。 來到罌粟房前,當太平推開門看到房中陳設時,不由得被驚呆了,她享盡天下榮華富貴,怎樣夸張的陣仗她沒見識,此時,她的驚詫不是奢靡,而是房中的陳設格外簡單樸實,若不是親眼所見,她絕不相信,傳言中罌粟所住的仙居會是這般寒酸。 暖月似乎看出她的心思,笑了笑,低聲道:“我家姑娘常說,世人眼里貴重的東西,只因它比平常之物稀少,它的好,僅在于只配少數人擁有,多數人得不到。而并不代表它本身很美,或是實用,正因如此,姑娘不喜奢華,崇尚樸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