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鴇母也是見過世面的,見她態(tài)度傲慢,冷冷一笑道:“罌粟可不是隨便什么人,說見就能見的!” 太平看了眼袁一,會意的他打開箱子,當(dāng)鴇母看到滿箱銀子時,突然,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像要把閃閃的銀光全都吸入眼里似得,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著銀錠,不知所云地喃喃自語。 太平輕蔑地看了眼貪像畢露的鴇母,道:“要是阿貓阿狗都能見她,本公子還會稀罕見她么?” 鴇母戀戀不舍地將目光從銀錠上移開,嘆了口氣道:“公子說的極是。可見罌粟,我也不了主啊!” 太平皺眉道:“就算我很少用銀子,可也知道五千兩不是筆小錢,畢竟重量擺在那里,這樣都不能見她?” 鴇母捂著眼睛,著急跺腳道:“哎呦!我的爺,別拿這些白花花的銀子折磨我了,我真做不了主!” 太平不耐煩道:“那就把能做主的叫來!” 鴇母頗為無奈:“能做主只有,罌粟自己。” “什么?” “我?guī)Ч尤チ耍匀痪兔靼琢耍 ?/br> 鴇母領(lǐng)著袁一與太平走過曲折的幽徑,來到一座燈火輝煌的拱橋邊,對迎客的婢女耳語了幾句,便告辭離開。 婢女微微一笑,指了指身旁的托盤道:“不知兩位公子是否知曉,氤氳館有這樣條規(guī)定,凡要見罌粟姑娘客人,必先交納一百兩銀子。” 太平頗感不屑:“一百兩?如此賤價就能見她?” “非也,一百兩只能保證公子從橋中通過,去到了歸隱荷居,能否見到姑娘,只能靠公子自己了。” 太平納悶道:“此話怎講?” 婢女轉(zhuǎn)身,看向矗立于水中央的歸隱荷居,眼里盡是敬佩之情:“罌粟姑娘不僅琴藝卓絕,詩書畫也是堪稱一絕,雖生在風(fēng)塵,但帶著幾分讓人理解不了的清高,凡要見她的人,必先對上她所出的聯(lián)。” 太平指著橋下的攢動的人潮:“那些人都是在解聯(lián)嗎?” 婢女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姑娘出的聯(lián)極難,長則半年無人對得上,短則也有一月,看公子氣度不凡,這三月無人對上的聯(lián),說不定今晚就讓您給解了。” 婢女雖是一番奉承之言,卻聽得太平發(fā)虛,她望了身邊的袁一,知道他肚子里也沒多少墨水,便長長嘆了口氣。即便知道自己對不出聯(lián),可她還是交了過橋銀。 他們過了拱橋,來到求見罌粟的人群中,太平抬頭看到懸掛在高柱上的聯(lián)子,逐字念道:“月月月明秋月月明明分外。” 正當(dāng)她思索這十一個字,到底該怎么讀時,聽到身后的男子道:“‘月月,月明,秋月,月明,明分外’此聯(lián)用了疊字,全句十一字,用了五個‘月’字,三個‘明’字,即便如此,竟絲毫不顯累贅。” 袁一也聽到男子的話,摸著下巴努力想著下聯(lián)。 她見到袁一想得認(rèn)真,便問道:“你能對上嗎?” 見他搖搖頭,太平譏諷道:“看你的樣子就知道胸?zé)o點(diǎn)墨!” 這時,太平隱隱感覺前面低頭沉思的紫袍男子有些文墨,便擠到前面拍了拍男子,想要討教一二,可當(dāng)男子轉(zhuǎn)身,她一驚,慌忙低下頭,壓低嗓音道:“認(rèn)錯人了,你繼續(xù)。” 這時,袁一也將男子的容貌瞧了大概,他也是一驚,心語:“太子?他竟為了只有一面之緣的罌粟,來到煙花之地,還像其他胭脂客那樣為解聯(lián)絞盡腦汁。” 太平回到原地,對袁一低聲道:“太子怎么會來這種地方,一定看錯了,你再去看看。” 他點(diǎn)點(diǎn)頭,剛邁開步子,就聽到有人喊道:“快瞧!那不是賀蘭敏之嗎?” 此時,眾人都看向拱橋望去,見真是賀蘭敏之,便議論紛紛起來。 “滾犢子,他一來我們就沒戲了!” “非也,非也,以往賀蘭敏之不用對聯(lián),就能入歸隱荷居,但世事無絕對,說不準(zhǔn)今晚罌粟不想見他。” 聽到如此樂觀言論,人群中反對聲起:“別發(fā)癡了,罌粟已經(jīng)被賀蘭敏被迷得暈頭轉(zhuǎn)向,會不見他嗎?” 待賀蘭敏之一走近,眾人慌忙收住抱怨,都熱情向他打招呼。 太子見賀蘭敏之走來,趕忙低頭側(cè)身,怎奈他早已看到了太子。只見賀蘭敏之徑直走到太子身邊,倆人低語幾句后,賀蘭敏之突然拍手叫好道:“果然妙對!” 聽見李弘對出了下聯(lián),眾人皆是一副又羨慕又嫉妒的模樣,而袁一只是笑了笑,因為,方才恰好聽到了倆人的談話,李弘壓根就沒提到對聯(lián)的事,至于,賀蘭敏之為何謊稱他對出了下聯(lián),想必是以此做個順?biāo)饲椤?/br> 賀蘭敏之走到擺放筆墨的桌前,指著高掛的上聯(lián),對婢女道:“那位公子讓我代為寫出下聯(lián),不知可否?” 見婢女做了個請的手勢,賀蘭敏之提筆在一段紅綢上,將下聯(lián)寫好,而后,走到一個立柱下,將綢子一拋便掛了上去,這時,眾人異口同聲地讀起對聯(lián):“‘月月,月明,秋月,月明,明分外’‘山山,山秀,巫山,山秀,秀非常’。” 婢女走向李弘,躬身請到:“公子好文采,下聯(lián)十分工整,請隨我到歸隱荷居。” 見太子與賀蘭敏之結(jié)伴前往歸隱荷居,眾人都不免又議論起來。這時,從荷居中上走來幾名捧著托盤的婢女,只見為頭的婢女,指了指托盤的蓮子羹道:“這是罌粟姑娘熬制的湯羹,各位可用上一碗,若不合口味,請到前院,mama自會安排佳人與公子們共度良宵。” 袁一拿起一碗蓮子羹,自言自語道:“原來這就是閉門羹,一百兩銀子一碗,真是長了見識!” 太平搶過他手中的蓮子羹,往地上一砸:“吃!就知道吃!” 說罷,恨恨地看了眼不遠(yuǎn)處的歸隱荷居:“本宮真想見識看看,這罌粟蠱到底是個什么玩意!” 第23章 氤氳館解蠱(一) 這兩日太平出奇平靜,既不罰人,也不摔東西,這反倒讓宮人心里越發(fā)七上八下起來。 今日太平將宮中伶人召來月歡宮,精心篩選了一番后,一門心思地研究給武后壽誕準(zhǔn)備驚喜,見此,明白她是cao心壽誕的事,才變得脾氣古怪,眾人也都放下心來。 可沒想到,她上午才勞師動眾將這些人請來,下午,突然大發(fā)脾氣將他們都趕了出去。她的反復(fù)無常,讓掌宮慌了手腳,偷偷跑到孫滿貴那兒報告了情況。 天剛黑,宮女見武后駕臨月歡宮,都惴惴不安起來。她們覺著袁一是隨從太監(jiān)應(yīng)該知道些事,便都跑到了他房外。 此時,袁一正同小安子聊些宮中瑣事,突然聽到有人在窗外小聲喊“高公公”,小安子微笑起身,推開窗子,看到窗下站了一大群宮女,笑了笑道:“喲,月歡宮的十二母虎都來呀!這夜黑風(fēng)高,找高公公干嘛?” 這些宮女都在容不得任何差錯的玉物房干活,所以,平時展現(xiàn)在人前的都一副以神經(jīng)兮兮,脾氣暴躁的模樣,因而得到了“十二母虎”的戲稱。 聽到小安子用她們最討厭的戲稱,頓時,兇相畢露,上前捂住他的嘴七手八腳的將他從窗戶里拖了出來,對他又是抓又是揪。 見小安子被整得很慘,袁一解圍道:“小安子,你這說反話的毛病得改改了,明明心里想說十二仙女,一出口就成了……是該好好受受仙氣!” 聽到這話,宮女們停下手,理了理發(fā)鬢羞怯道:“哪有!高公公真會哄我們開心!” 袁一笑了笑道:“你們找我有事嗎?” 宮女們互相看了眼,而后,將一名嬌小的宮女推到窗前,示意讓她代為發(fā)言。宮女深深吸了口氣,湊近袁一道:“公主狩獵回來就特別反常,是不是在圍場發(fā)生了什么事?” 聽她這么問,袁一回想起,那晚,太平讓他將箱里的銀子全數(shù)倒入湖中,引得前院的人都跑來看熱鬧,甚至還有人跳到湖中撈起銀子。太平把原本清凈荷居攪得混亂不堪,方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之后,當(dāng)他們按原路回到圍場時,天色已晚,見太平失蹤,不敢聲張的金吾衛(wèi)舉著火把將圍場前前后后搜查了三遍,見到太平突然毫發(fā)無損的出現(xiàn)面前,差點(diǎn)喜極而泣。 因為,他與太平一前一后失蹤,又同時出現(xiàn),雖然太平給了金吾衛(wèi)一套說辭,可大家感覺他們隱瞞了一些事情。 想到這兒,袁一向?qū)m女們笑了笑,道:“那天,金吾衛(wèi)惹怒了公主,為了整治下他們,公主就同他們在圍場玩了幾個時辰的躲貓貓。當(dāng)時我就在公主身邊,所以,你們別瞎擔(dān)心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聽他這么說,宮女們頓時像松了口氣,紛紛道謝離去。 次日清晨,宮人都忙活開了,因為昨晚武后同太平聊過后,太平?jīng)Q定送一份既有心意又別出心裁的禮物,便是在供奉佛骨的國法寺里誦經(jīng)七日,為武后祈福延壽。 這份壽禮武后很受用,所以,默許了掌宮讓他安排去往國法寺的事宜,這會兒細(xì)軟已收拾妥當(dāng),掌宮選定的四十名宮人隨太平坐上了出宮的馬車。 這日,天蒙蒙亮?xí)r,在房頂上堤防刺客的袁一伸了個懶腰,環(huán)看四周見無異常,又揭開片房瓦,查看房中動靜。 這時,讓他感到很奇怪的是,以往太平都要睡到日上三竿,可此時卻難得的早起,正低頭在房中踱步。 雖有疑惑,可感到困乏的他沒有多想,見一切安好,便像以往那樣回到房中休息去了。 可就在晌午,掌宮看到禪房中的太平,不但,安分地在佛骨前誦經(jīng),而且,連齋飯也吃得特別干凈。他太了解太平是刀架在脖子上都要蹦跶幾下的性格,突然變得乖巧起來,反倒讓他起了疑心。 所以,他趁著送午膳的機(jī)會,進(jìn)到禪房中一探究竟,果不其然,房中的并非太平,而是月歡宮的其中一名試裝宮女。 見此,叫苦不迭的他想起,昨日,這名宮女因忘帶太平常穿的寢衣,被趕了回去,因為她與太平身形相似,又捂著臉大哭而去,所以,大家都未發(fā)現(xiàn)離去的人,其實(shí)是太平。 掌宮逼問了宮女許久,宮女只說不清楚太平的去向。這時,他方才明白,這幾日,太平的反復(fù)無常是刻意為之,目的就是讓武后主動來月歡宮問情況,如此,便能毫不費(fèi)力地讓武后答應(yīng)來國法寺誦經(jīng)七日的請求。 他知道,太平如此大費(fèi)周章出宮來到這兒,沒有玩夠絕不可能回來,因此,他召來所有人商量后,決定先把瞞住上頭,再派幾個精干太監(jiān)在長安城內(nèi)外尋找太平,務(wù)必在五日內(nèi)辦妥,希望能將這件事糊弄過去。 掌宮見袁一主動請纓尋找太平,考慮到他是隨行太監(jiān),對太平的喜惡也有所了解,便欣然同意他的請求。 袁一出了國法寺,直奔位于宜平坊的家中,拿出那箱易容用物,將自己喬裝成一個有著漂亮八字須的儒雅公子。其實(shí),當(dāng)?shù)弥绞й櫍痪椭浪チ四膬海虼耍艜鲃诱埨t來尋找她。 此時,袁一站在熱鬧非凡的氤氳館前,看到門前貼著的招工啟示,他摸著胡須笑了笑,喃喃自語道:“這里需要三名春郎,落款是這個月初七,難怪那天出了氤氳館,那丫頭站在這兒看了很久,原來是打這主意。” 出門迎客的鴇母見他在啟示前站了良久,以為要應(yīng)征,便用直勾勾的眼神打量了他許久,走近道:“你這身形樣貌也算百里挑一,十分符合氤氳館春郎的標(biāo)準(zhǔn),只要不是女的,一切都好說。” 他故意昂起頭,讓頸部的喉結(jié)更加明顯,在宮中時,雖然,知道十二歲才入宮做太監(jiān)的男子,有喉結(jié)并不奇怪,可每當(dāng)有視線落到喉結(jié)處時,他就十分不安,可現(xiàn)在他能毫無顧忌地展現(xiàn)這一男性特征。 鴇母見此,笑道:“別見怪,是我多慮了!都怪昨天來的死丫頭,女扮男裝應(yīng)征春郎,我見她模樣尚可,館里急著用人,就召她進(jìn)來簽了五年契約,可一干活,她就攪得館里烏煙瘴氣,可最氣人的是,她竟然是個臭丫頭!” 聽到鴇母的抱怨,袁一心中忐忑不已道:“遇到這么氣人的女子,你是怎么處置的?” “氤氳館不像妓院,碰著這種來路不明,又有契約在手的女子,甭管聽不聽話,都用鞭子逼著做皮rou生意換錢。我這兒接待多是巨賈顯貴,姑娘彈首小曲都有上百兩賞銀,才不稀罕做皮rou生意。我才不會放那樣的丫頭出來得罪貴客,所以,只好自認(rèn)倒霉,用春郎的價錢弄來一個粗使丫鬟。” 袁一正沉思間,鴇母推了推他,道:“瞧我說了這么多題外話,春郎這活中意嗎?” “還是算了吧!”他說著,轉(zhuǎn)身離開。 他從后院潛入氤氳館,在柴房前,看見太平正費(fèi)力地砍著堆積成山的木柴。見她衣裳污濁,手臂上鞭痕累累,袁一走上前,抿了抿嘴道:“公主何必受這份苦,隨奴才回去吧!” 太平聽到是袁一的聲音,轉(zhuǎn)身卻看到一張陌生的臉,她防備地用斧頭指著袁一道:“什么人?怎么知道我的身份,想要干嘛?” “高壽!公主聽不出奴才的聲音嗎?” 太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皺眉道:“這聲音身形的確沒錯,可……莫非你用了傳說中的易容術(shù)。” 他點(diǎn)點(diǎn)頭道:“掌宮都快急瘋了,奴才帶你離開這里吧!” “住嘴!沒摸清罌粟老底前,本宮絕不會走!” “可是……” “住嘴!給你兩條路選,第一,把本宮的行蹤告訴掌宮,讓大家都知道本宮來了青樓,第二,就當(dāng)今晚沒來過這兒,等本宮玩夠了,自然就會回去!” 見太平態(tài)度強(qiáng)硬,他沉默片刻道:“還有第三條路,我留下來。” 太平冷冷一笑:“你們這些奴才不是最擅長明哲保身嗎?本宮會當(dāng)你今晚沒來過,不必費(fèi)心討好了!” 他也抱以冷冷一笑:“誰會傻得用腦袋討好人?我留下來,不過是盡保護(hù)公主的職責(zé)罷了!”說罷,轉(zhuǎn)身而去。 他回去,找到鴇母,用急需用錢的借口,接下了春郎的差事。之后,他隨鴇母上樓領(lǐng)了銀子,簽下了五年的契約,方才詢問:“春郎要干些什么?” “呦!這問得還真夠及時!”鴇母說著,她帶著袁一走到房外,指著樓下幾個穿著光鮮男子道:“他們就是春郎,平時撐撐門面,對付下不守規(guī)矩恩客,還有就是……” 鴇母瞅了眼四周,低聲音道:“我這的姑娘都對外宣稱是賣藝不賣身,不過,有些姑娘為了攢夠贖身的銀子,只要價錢合適,還是愿意順便做些皮rou生意,而春郎幫他們牽線搭橋賺到這份銀子,懂嗎?” 他摸了摸胡子:“穿針引線,但讓恩客覺得賺到了。” “沒錯,就是這個理!” 第24章 氤氳館解蠱(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