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馨摔門的瞬間，是有些懊悔的，她不是沒有注意到顧司炎反反復復探詢的眼神，然而就是內心郁結不愿服軟。他從未用那樣的語氣跟她說話，導致她在那一瞬間感覺所有委屈的小泡泡都升騰到她心口，堵得她難受，下車以后，心里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希望他追不上來，她就能狠狠的讓他也委屈一把，一個又希望他追上來，給她一個暖暖的擁抱。

    看著厚實的門把兩人隔開來，安馨盯著門背，也不知道盯了多久，阿姨看到她，忙走過來湊到她耳邊打小報告。

    家里倆老還真是在吵架，不對，準確地說，是冷戰。安馨聽著緣由更是哭笑不得，她更年期的母上大人，還真是和小孩子一樣啊。

    事情是這樣的，梁菲因為時常忙工作不能回家吃飯，史建東下課以后就常常給梁菲送飯，都是親手做的，梁菲也很是感動，于是決定趁今天有空給史建東親手做頓飯。

    聽到這里安馨有些驚訝，梁菲已經好幾十年沒下過廚了吧？她忽然這么貼心兩人現在應該濃情蜜意才對啊，吵什么架？

    看到安馨驚訝的眼神，阿姨了然，“可是夫人好久沒有下廚了，剛剛燙著手了，史先生看著著急，就讓她別做了，聲音大聲了些，夫人就說史先生嫌棄她不會下廚，不領情，這就吵起來了，后來史先生做了飯，上去賠罪，夫人不愿開門，到現在還沒吃呢，從早上到現在，粒米未進。”

    傳說中的冷戰啊。

    安馨剛進到中庭，就聽到史建東的聲音，聽著應該是使盡渾身解數以后仍不奏效，聲音聽起來極盡無奈。

    安馨踱步上樓，史建東見她過來，面色有些焦急，也有些尷尬，“回來了？”說著看看緊閉的房門，一臉憂愁，“我完全沒有辦法。”

    她讓他先下樓等著，史建東嘆口氣點點頭，下樓時還一步三回頭的，她給他一個眼神，示意他放心。

    安馨敲門，“媽，是我。”

    等了好一會兒房門還是緊閉，安馨正打算再敲一次，門被打開，梁菲的臉出現在安馨面前，“今天沒課？”

    她面上不動聲色，說話的語調卻暴露了她的尷尬，安馨微微笑起來，“今天放五一假。”

    梁菲點點頭，往樓下走，安馨跟在她身后，“媽，老師做了好吃的，我回來蹭飯，你吃了沒？和我一起？”

    梁菲聞言并不回答，兀自走在前面，到樓下她才慢悠悠地開了進口，“我最近吃素。”

    安馨給了史建東一個眼神，史建東忙不迭回應，“有素菜，都是你愛吃的，我現在再做兩個。”說著觀察著梁菲的神色，見她還是不搭理他，也不生氣，滿臉笑意朝廚房去了。

    梁菲這才看了一眼史建東的背影，隨即轉過頭來同安馨說話，抬眼看到安馨忍笑的樣子，臉色有些掛不住，剛剛想問什么也忘了，只能沒話找話，“放假沒去顧司炎那邊？”

    安馨聞言一愣，梁菲話音剛落自己也有些懵，這說的是什么話，男未婚女未嫁的，聽著怎么像是自己迫不及待要趕女兒出嫁似的，還真是為了掩飾尷尬口不擇言了。

    愣怔只是一瞬，安馨的臉色沉下來，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頭揪啊揪的，梁菲看著她的小動作，心下了然，“吵架了？”

    “沒有。”安馨下意識反駁，然而語調很低，瞬間泄露不安的情緒。

    “顧司炎那樣的人，你們吵得起來？”

    其實也真的是沒有，單方面宣戰哪里稱得上吵架。

    梁菲不用想都知道安馨和顧司炎的情況，無非就是她的女兒被寵壞了，對方忽然一句話說大聲了，或者忽略什么雞毛蒜皮的事情了，她就滿心委屈了。其實自己的情況何嘗不是這樣，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可能真的是更年期了，史建東那樣的人又太過實誠，好聽點的話都不會說，好下一點的臺階都不會搭，丟臉都丟到孩子面前去了。

    此時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錯誤的示范，根本不知道要跟安馨說什么，安馨倒是被梁菲一句無心的話點醒。

    顧司炎那樣的人，確實吵不起來，自己與他在一起大半年，別說吵起來了，他連一句重話都不曾有過，似乎一直是那樣，安馨的小脾氣往往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而后三兩下又被他哄的服服帖帖了。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惡作劇的小基因在作怪，最近自己發脾氣的次數明顯增多，像是不斷地在挑戰顧司炎的極限。

    好像，是有點過分。

    史建東速度也真是快，生怕梁菲反悔似的，三個素菜不到半小時就做好了，安馨調侃說：“都快趕上餐館的速度了。”

    梁菲也是忽然性情大變，不但很捧場的吃了許多，還贊不絕口的，“這幾天我都呆在家，這幾樣菜可以重復做。”

    史建東以為是安馨勸說的功勞，一直給她使眼色，安馨感慨——看來老師真的從未追求過女孩子，這明顯是找到好臺階就下了，還需要什么勸說。

    她中午剛吃完飯就過來了，所以沒吃幾口就上樓去了，給兩人留足了空間。

    她不在家里住的時候，阿姨總是把窗簾關得很嚴實，她開門進去又一瞬間什么也看不見，這個時候暗處居然浮現顧司炎的容顏，他在沖她微笑，神態溫和。安馨伸手打開燈，幻象消失，她的心里卻空落落的，忍不住拿起手機，然而沒有短信，也沒有未接，這回他真的不愿意哄她了么？

    整個下午安馨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刷了一會兒微博，索然無味；看了會兒書，又煩躁得不行；打開電腦看韓劇，一看到男女主曖昧的小眼神她就忍不住關掉換一個片，循環往復。

    直到阿姨上來叫她吃飯，她才抬眼看看窗外，天色都已經黑下來了，而一直不離身的手機，除了天氣預報的短信提醒，就沒有任何動靜了。

    吃飯的時候她一直低著頭，眼神也暗淡無光，梁菲和史建東默默對視，搖搖頭。飯后梁菲想拉著她聊聊天也被拒絕，“mama我想休息了。”

    回到房間第一件事還是看手機，只有一條短信，來自10086。安馨點開顧司炎的號碼，點了編輯短信，編寫了幾個字，又刪除，實在不知道要說些什么，越想越煩心，她索性先去洗澡。

    熱水沖著頭頂，讓她覺得舒服了些，然而腦海里還是顧司炎的音容笑貌，以前許久未見也不見得有今日這般思念，恨不得放下所有所謂的架子，所謂的面子，沖到他面前抱住他。這么想著安馨忽然覺得身心舒暢，想做，就去做。快速的換好衣服，看了看鏡子里未施米分黛的自己，扯了扯烏黑的濕發，對著鏡子笑了。

    轉身拿手機，卻看到窗簾被灑下車燈的亮光，安馨才注意到，有車子駛過的聲音，似乎在她窗下停住了。她從未特意注意過顧司炎車子的聲音，此時卻無比確定，那是他的車子。

    沖到落地窗前推開一邊走出陽臺，她伏在陽臺上，看到了車邊煢煢孑立的顧司炎。

    她看到他拿起手機撥了一個號碼，把手機湊到耳邊，沖她微笑。于此同時她的手機鈴聲響起來，安馨飛快的接起，感覺自己的心跳，就似初吻時一樣劇烈。

    那邊顧司炎低低沉沉的聲音傳來，繾綣非常，“跟我走？我給你吹頭發。”

    安馨顧不得所謂的矜持，連連“嗯”了好幾聲，也不掛斷電話，就放在耳邊聽他的呼吸聲，一面飛快得跑下樓。

    梁菲和史建東在客廳里閑聊，只感覺像是有一陣風一樣飄過，定眼一看安馨已經拉開門出去了，他們甚至來不及問她去哪里，史建東有些目瞪口呆，梁菲只愣了一瞬，隨即嗤笑，女大不中留啊。

    第72章 但為君故

    安馨聽見顧司炎擔憂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慢點，不著急。”話音剛落她已經奪門而出，看到了倚著車門的顧司炎。

    她剛剛還雄心滿滿，想著看到他就要撲倒他，現在他人就在她眼前，她反而移不動步子了。顧司炎慢慢放下手機，對著站在門口的她說，“你慢一點，小心一點。”語氣有些無奈，卻飽含寵溺，

    那一句“小心一點“，最后一個音節有些拉長，安馨感覺像是被聲波撞擊了心臟，那樣輕輕點觸，胸腔有異樣的感覺傳來，一圈一圈傳遍四肢百骸，她抬腳就朝他的方向跑去。顧司炎只感覺一團軟撞進自己懷里，他習慣性地張開雙臂擁抱她。

    “你不給我打電話。”安馨悶悶的聲音傳來，顧司炎拍拍她的肩，微微低頭問她：“那你想了我嗎？”

    安馨下意識的點點頭，她的臉頰因為這個動作在他胸口蹭啊蹭，顧司炎感覺癢癢的，他忽然笑得有些開懷，安馨用力推開他，“你故意的。”

    顧司炎牽著她的手，繞過開了車門，示意她上車，安馨佯怒，瞥他一眼才上了車，顧司炎繞回駕駛座，啟動車子離開西山。

    西山一路車子都少，顧司炎慢悠悠地開著，一只手騰出來握住她的，“以后如果真的吵架，我沒有哄你，那只有一個原因，我還沒來得及想好怎么哄你，所以，不管以后吵的多兇，你都要給我機會，等我來哄你，知道嗎？”

    他話里話外，都是縱容與寵溺，字字撩動心弦，每一段聲波拼湊起來像是組成了樂章，安馨沉醉在里面，無法自拔。其實從下午她摔車門而去到現在，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她就覺得仿佛是過了漫長的時光，原來她竟然經不起這一點點的煎熬。

    見她有些失神，顧司炎索性把車停在路邊，靜靜地看著她，路燈光透過樹影又穿過車前鏡，在她臉上留下斑駁的影子，光斑變化著，是她轉過頭來了，顧司炎的眼神從樹影移到她的眼睛，霎那間被她眼里的光芒吸引，她像是要說什么話，他等不及聽，手已經不受控制地伸出去，扣住了她的腦袋，他迅速地湊上去親吻住她柔軟的唇瓣。

    安馨的話隱沒在他唇齒間，咿咿唔唔的在反抗，顧司炎仔仔細細的描摹她的唇瓣，溫柔繾綣，手也順勢滑下來，捉住她另一只手，安撫她有些躁動的情緒。

    良久，安馨感覺舌頭都有些發麻的時候，顧司炎終于放開她，因為兩只手都緊緊相握，此時一分開，倒有些執手相看，竟無語凝咽的錯覺。安馨注視著他的眼睛，慢慢開口。“那你不要太久。”

    顧司炎的眼睛卻還盯著她濕濕亮亮的唇瓣，有些晃神，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回應他適才說的話。

    他鄭重地點點頭，“我也度日如年。”

    安馨有時會想，如果她的初戀不是顧司炎，那會怎么樣？也許是一段校園戀愛，對方也許也會有顧司炎的細心，知曉她一切的喜好，也許也有顧司炎的好脾氣，包容她的小情緒，更幸運一點，也許也會有顧司炎的細致溫柔，察覺她一切的喜怒哀樂......但是對方一定不有顧司炎那樣的耐心，去等待她一點點的成熟。

    如果是別人，也許就沒有這樣的心領神會，兩情相悅。

    都說小吵怡情，雖然他們沒有吵起來，安馨還是感覺到了不同。夜里顧司炎極盡溫柔，漫長的前.戲讓安馨早已急不可耐。她拱著腰湊近他，剛觸到他炙熱的身體，他就微微退開，這欲迎還拒的姿態讓安馨煩躁，她一個斷掌拍在他背上，顧司炎吃痛低呼，壞笑著問她，“我是誰？”

    安馨乖乖回答：“司......炎......”

    她聲音里帶著nongnong的情.欲，顧司炎險些控制不住，但還是滿滿廝磨著她，“不對。”

    她都快要哭出來，“顧叔叔......”

    “不對。”

    她其實知道他想要聽什么，但是這個關頭，真的好羞，而且她不知道，她若是順了他的意，明天早上她還能不能順利地起床。

    “嗯？”顧司炎伏在她身上，腦袋湊到她耳邊，含住了她的耳垂，慵懶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觸電一般的酥麻感再次傳遍四肢百骸，她低低的喚，“老公......”

    話音未落，安馨感覺自己被充實，忍不住呻.吟出聲，顧司炎也像是等了許久，她迷迷糊糊間聽到了他滿足的嘆謂聲。

    最后安馨已經疲憊得幾乎昏厥，顧司炎抱著她給她泡澡的時候她有些清醒過來，然而溫熱的水包裹著身體，氤氳的水汽蒸騰著，沒一會兒她就沉沉睡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把她撈起來，離開水的一瞬間安馨有片刻的清明，顧司炎給她裹了浴巾，打橫抱起她放回床上。

    安馨懶得睜開眼，任由他給她床上睡裙。蓋上被子以后，顧司炎伏在床邊，并沒有離開，他或許是以為她睡著了，拂開她額前的頭發，親吻在額角，“不讓你走，是不是太自私？”

    他說得很小聲，像是嘆息。

    他的話像是往她心里投擲了一枚石頭，平靜的心蕩漾起層層漣漪，久久沒有消散。安馨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快了起來。一直到顧司炎也爬上床睡覺，小心的摟過她的時候，她都還是清醒的狀態，慢慢的，她聽到顧司炎的呼吸趨向平穩，她才緩緩睜開眼睛，就著昏黃的燈光，打量他的容顏。

    一夜無眠。

    美好的假期總是過得飛快，安馨又得回到學校開始三點一線的生活。不過值得開心的事是，胡菲回來了，她的工作終于可以交接，她這個代班輔導員終于可以下架了！

    胡菲在辦公室看到她，就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真是不知道說什么來感謝你了。”

    “挺好的，我也算是過了一把孩子王的癮。”安馨笑著回應。

    胡菲也笑起來，“說得那么簡單，我知道新手上路有多不容易。”說著她斜著眼睛微微勾唇，“聽說小孩們還都很喜歡你，不僅善解人意寬宏大量，關鍵是長得賞心悅目。誒你可別打我，這可都是學生的原話，看來啊現在當個老師也得靠顏值。”

    “你可別取笑我了。”想到方梓驍安馨一個頭兩個大。

    正說著，團委的趙老師剛好路過，看到安馨在，小跑過來，遞給她一份文件，“我正好要找你，趕緊簽了，就差你了。”

    安馨拿過文件看了一眼，靜默了一會兒，趙老師以為她還在看細則，解釋說：“這個你們不是看過了么？而且權益方面不會有問題的，學校也都惜才，回來定能給你們最好的待遇。”

    胡菲也湊過來，“啊，安馨你也去啊，你條件這么好，直博是板子上釘釘的事啊，為什么要去？”

    安馨微微笑，抬眼看她，“難道你是為了保博去的？”

    胡菲聞言，愣了一會兒，忽然就過來擁抱她，拍拍她的肩，“難得知己。”

    趙老師在邊上看得云里霧里的，“安馨，還要不要問問史教授？之前他是簽了的。”

    “不需要了，我現在就簽字給您。”

    “好。”

    落筆的時候，安馨腦海里回響著顧司炎的那一聲嘆息，手一抖，簽了一個丑丑的名。

    趙老師走后，胡菲又拉著安馨，借著交接工作聊了許久，安馨剛出門就接到潘文恒的電話，說是行程即將結束，明天約她吃飯，安馨想著明天也沒什么事，就答應了。

    回到寢室已經是下午，鄭唯君同學正纏著毛毛給她化妝，安馨驚訝，“你學化妝？”

    毛毛翻白眼，“她有軍情不報，一個勞動節假日就把自己推銷出去了，而且還一個字不提，現在要約會了才來求我，我才懶得理。”

    “等等，推銷出去了，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么？”

    毛毛再次翻白眼：“沒！錯！藏的可真夠深的。”

    鄭唯君一臉羞澀，“誒呀我不是不好意思嘛，現在不是告訴你們了嗎！”

    毛毛：“我不管，請客！帶著家屬來請！”

    鄭唯君：“好吧，這周末！好吧？當務之急，教我化個美美的妝，亮瞎他室友，”說著她過來摟著安馨的肩，“要是我美美的，也給我們寢室長臉嘛，馨馨你說對吧。”

    安馨瞥她一眼，“居然先給他們室友吃飯才輪到我們，我得好好想想吃什么才賺得回來。”

    “這可不行，推掉，先請我們！”毛毛不依不撓，頗為認真的神色。

    鄭唯君看看安馨，似乎沒打算救她，于是臣服，“好吧我打電話問問。”

    她出去打電話，毛毛仰天長嘯，“蒼天啊為什么死胖子都處對象了而我還是單身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