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徐庚回宮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給皇帝請安,相比起上輩子的沒心沒肺,現在的徐庚學會了感恩,對于自己的父親,徐庚始終抱著nongnong的愧疚之心。在所有的子嗣中,鴻嘉帝就寵的就是徐庚,老實說,換了是他,要是有這么個頑劣不堪的太子,一準兒地早就換了人了,偏偏鴻嘉帝就認準了他一個,頂著巨大的壓力把皇位傳了下來。只可惜他這個兒子做得太失敗,不僅把皇帝留給他的江山都給敗掉了一半,更可氣的是連個子嗣都沒留下就窩窩囊囊地死了。一想到這里徐庚就憋屈得不行。 今兒內閣沒有會,鴻嘉帝難得有閑在書房里畫畫,聽說兒子來了,鴻嘉帝很是高興,招呼著他過來看畫。 “兒子看得不大懂。”徐庚羞赧地道:“不過父皇的畫疏闊大氣,看起來舒服。” “讓你不好好學,這下可露怯了吧。”皇帝在徐庚腦袋上敲了一把,將畫筆擱在一旁,接過徐福昌遞過來的熱毛巾擦了擦手,又問:“又去太傅府上了?” “是。先前不是聽說辛家二郎和胡祭酒家的長孫在做什么織布機,兒子過去瞧瞧他們做得怎么樣了。沒想到正巧遇到了胡祭酒,于是多說了幾句話,又留在府里用了午飯才回來。” 鴻嘉帝一挑眉,“胡老兒去辛府鬧事去了?” 徐庚忍俊不禁,“父皇您真是一語中的,不過也沒鬧出什么大事,就吵了幾句,正巧太傅回府,胡祭酒吵不過就作罷了。” “不至于吧。”鴻嘉帝有些不信,“胡老兒吵不過辛太傅我能猜到,不過他那脾氣應該不會輕易罷休才是。后邊又出什么事了?” “都被辛侍郎叫去看織布機了。” 鴻嘉帝頓時精神一振,“真被他們兩個小家伙給做出來了?” 第35章 徐庚細細地將那織布機的情況一一說給鴻嘉帝聽,說罷了又道:“雖說是個好東西,可辛侍郎卻再三叮囑說不要急著推廣,兒子甚是不解,仔細追問,又覺得他說得頗有道理。” “你說說看。” “辛侍郎說,這織布機一旦推廣,真正買得起的并不多,尋常百姓用的依舊是自家的手搖織布機,可這新機子比舊織布機快了三倍不止,長時間下來,織布的成本定然下降,布料的價格也會下調,可尋常百姓依舊每天只能織那么點布,價格下調他們收入也會跟著下降,這織布機不僅于他們無利,反而還會讓他們的日子越過越艱難。” 皇帝聞言面色漸漸凝重起來,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道:“他說得有道理。” “還有呢。”徐庚又道:“辛侍郎還說,這織布機一旦推廣,商家見有利可圖,少不得要毀地植桑——” “這可不行。”皇帝臉上立刻變色,“耕地乃是國之命脈,絕不可輕易損毀,此事確實該從長計議。辛一來可曾說了有什么解決之道?” “辛侍郎說還得再細想,準備年后寫個折子呈上來。”徐庚見皇帝一臉憂心,生怕他cao心太過,又趕緊勸道:“父皇您也別太擔心,不管怎么說,這織布機做出來終究是好事,至于怎么推廣才好,朝臣們自然會想出解決的辦法,文武百官是又不是拿來擺看的。您且把一顆心放回肚子里,該吃吃,該睡睡,千萬別cao心。孩兒聽徐福昌說您最近總睡不好,定是cao心太過,這可不行。唔,晚上孩兒陪您一起說話,定要親眼看著您睡著了才走。” 皇帝見他孝順,心中直如吃了蜜糖一般,面上卻故意擺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徐福昌就愛小題大做,你別聽他的。朕只是偶爾失眠,沒什么大礙。”不過,對于徐庚晚上陪他入眠的提議,皇帝倒是沒有推辭。算起來都有多少年沒和兒子一起睡過了? 鴻嘉帝想起舊事,難免感慨,“你生下來那會兒啊就小小的一團,跟只小貓似的,連哭的聲音都特別小,咿咿呀呀,朕都快愁死了,生怕你養不大。沒想到一下就長這么高了,你母后知道你這般懂事孝順,不知道該多歡喜。” “母后在天上看著父皇這么不愛惜自己,不知道該多生氣。”徐庚不由分說地過來挽住鴻嘉帝的胳膊道:“外頭天還亮著,孩兒陪父皇去院子里走走。您走得累了,晚上也睡得香。” 鴻嘉帝到底拗不過他,心中歡喜地跟著他一起出來散步,結果才在御花園里走了沒多遠就遇到了謝貴妃和徐隆。鴻嘉帝的心情忽然就壞了。 除夕晚上的宮宴,朝臣和命婦們驚訝地發現謝貴妃竟然沒有出席,陪在鴻嘉帝身邊的是平日里十分低調的敏妃,而一向活躍的二皇子徐隆也一反常態地格外老實,除了給鴻嘉帝敬酒外,整個夜宴上幾乎都沒有與人交談,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 大臣們可不傻,立刻就猜測著宮里頭是不是出了什么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悄悄使人一打聽,哦,原來謝貴妃殿前失儀被陛下責罰禁足三個月,連后宮事務都暫時交由敏妃和淑妃代管…… 對于徐隆這一派的失勢,徐庚表現得很淡定,既沒有得意洋洋,也沒有落井下石,就好像這些事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他越是這般淡然處之,朝臣們反而愈發地覺得他有君子之風。 謝貴妃雖然被禁足,但徐隆還是能去探望的。徐隆年輕,受了些委屈便氣得要命,年后他那宮里都抬出去了幾個內侍了,謝貴妃到底經歷的事情多了,還勉強鎮得住,只是被走來走去的徐隆轉得頭暈,忍不住道:“你好歹停一停,轉得我頭疼。” 徐隆生氣地停下腳步走到謝貴妃面前坐下,急道:“娘,您也想想辦法啊,再這么下去,這宮里頭都沒有你我的立足之地了。” 謝貴妃冷哼,“我眼下被你父皇禁足,連宮門都出不了,能有什么辦法?你要有本事就去學學太子在你父皇面前討好賣乖,可比我說什么都管用。” “娘,都什么時候了,您還跟兒子說這種話。” “不然呢?”謝貴妃沒好氣地道,說罷她又有些泄氣,埋怨道:“你父皇就是顆捂不熱的石頭,這么多年我做小伏低地討好他,他何曾往心里去過,眼睛里頭只有徐庚那個小賤種,就好像你不是他兒子似的。想想真是氣人!有他護著徐庚一天,我們娘倆兒就別想出頭。” 徐隆嚇了一跳,“娘,您不會是想——” “你瞎說什么!”謝貴妃慌忙捂住他的嘴,精致的臉上寫滿了惶恐,聲音也在一瞬間壓得低沉而嘶啞,“這是在宮里,這種話也是能亂說的嗎,你不要命了!” 徐隆掙扎著從謝貴妃手里爬出來,一臉猙獰地道:“再由著徐庚這么張狂下去,孩兒真是活不下去了。他算什么東西?無論學識才干哪一點比得上我,父皇的眼睛瞎了才會覺得他好。” “你父皇眼睛瞎了,朝中大臣的眼睛也瞎了么?”謝貴妃冷冷道:“徐庚以前是不堪,可最近這幾個月哪一點比你差了?眼下海關的差事也做得有聲有色,朝臣們誰不夸他,太后費盡心思塞過去的兩個伴讀連徐庚的面都沒怎么見著,你要是以為他還像以前一樣好拿捏就趁早滾蛋,還想奪嫡,斗得過他嗎?” 徐隆心中頗是不服,可又不得不承認謝貴妃說的話有道理,咬牙切齒地哼了半天,才辯解道:“他不就是攀上了辛一來?海關的事全都是辛一來一手承辦,徐庚有什么本事,不過是擔了個好聽的名聲罷了。父皇就是偏心,徐庚不過比我大半歲就已經開始辦差,還把這么好的差事給他,我卻只能整天留在上書房里讀書,便是有通身的本事也沒地方施展啊。” “那又能怎么樣?”謝貴妃無奈道:“朝臣們聽風就是雨,辛一來自己把功勞推到徐庚頭上,文武百官難道還要站出來說這事兒是辛一來辦的,跟太子無關?”她頓了頓,不甘心地道:“這辛一來倒是個能吏,回京才半年就做出了不少政績,偏生人緣也不錯,內閣幾位大臣對他都贊賞有加。只可惜他是徐庚那一邊的。” 徐隆不悅道:“還不是因為他回京的時候謝家派人截殺他,才把他推到了徐庚那邊么。幾個舅舅也真是的,幫不上就罷了,還一個勁兒地扯后腿。辛家好歹還站著個內閣大臣,他們居然也敢下手,這不是給我拉仇恨嗎?” “你舅舅也不曉得這事兒,都是底下的人收了錢亂來。”一提到這事兒謝貴妃也很是無奈,謝家的攤子鋪得太大,族里的人也良莠不齊,難免有些人依仗著謝家的權勢在外頭亂來,沒想到這次竟然給兒子惹下了這么堆亂攤子。不然,若是能把辛一來拉攏過來,他們就如虎添翼,徐庚小兒哪里是他們的對手。 謝貴妃頭疼地揉了揉太陽xue,徐隆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睛一亮,神神秘秘地道:“娘,我聽說辛一來膝下有個寶貝女兒。”徐隆的眼睛早就盯著辛家了,私底下派過不少人去打探辛家的消息,自然曉得辛一來膝下還有個閨女。 謝貴妃一挑眉,“我說徐庚怎么三天兩頭地往辛府跑呢,敢情是這緣故。” 她瞥了徐隆一眼,得意地笑,“怎么,你想去截胡?這恐怕不容易,辛家里里外外就跟個水桶似的,根本就插不進去人。你連那姑娘人都見不著,怎么截胡?真要去你父皇那里求,保準一開口就被你父皇罵回來。” 徐隆道:“辦法都是人想的,只要我有心,還怕對付不了一個小丫頭。到時候我成了辛一來的女婿,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幫誰?” 謝貴妃卻不似他那么樂觀,“你倒是想得美。辛家那一窩子全都是狐貍,你稍一不謹慎,他立刻就能揪住你的馬腳,猜出你想要干什么。真要被他們家知道你的主意,別說想娶他們家女兒了,說不定還要氣得報復你的。眼下這時候你最好放老實點,我還在禁足,你真要出了什么事兒,連個替你說話的人都沒有。” 徐隆不以為然地應道:“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我不會亂來。” “對了,”徐隆忽然想起一事,神神秘秘地道:“我聽說慧王叔也攤上事兒了,天津知州嚴舉慫恿了一批人去碼頭鬧事被顧興給逮了,結果人一審,把嚴舉給供了出來。那嚴舉就是慧王叔的人。” 謝貴妃笑,“喲,這回可有熱鬧看了。你那王叔不是一向自詡閑王不愛管事兒嗎,眼下自己的人居然跟太子對上了,我看他怎么收場。還有太后那邊,要是這回慧王吃了虧,太后那個老婆娘一準兒要鬧什么幺蛾子。她不敢沖著你父皇去,太子那邊可跑不掉。我們在一邊看就是,說不準還能撿著便宜呢。” “孩兒也是這么想的。”徐隆面露譏諷之色,“上次徐庚就把太后賞賜的宮女晾一邊去了,這次要再這樣,太后還不得發火呀。” 他們母子二人幸災樂禍地等著看好戲,誰曉得年后衙門一開,顧興的折子呈上來,鴻嘉帝只將嚴舉收押懲戒,完全就沒提過慧王什么事兒。徐隆氣得不行,一時沒忍住悄悄使人跟他這邊的御史打了個招呼,讓他給慧王參了一本。 可鴻嘉帝那邊依舊沒反應,折子留中不發,朝臣們也像什么事兒都沒發生過似的,就連一向嫉惡如仇的辛太傅也都沒提這茬子事兒,氣得徐隆嘔血。 太后跟徐庚沒對起來,反倒是徐隆私底下慫恿御史參慧王一本的消息不知怎么傳了出去,太后氣得要命,一連數月都對徐隆橫挑鼻子豎挑眼,話里話外地擠兌他忤逆不孝。謝貴妃知道后,也把他叫去臭罵了一通,責問他為何不與自己商量就擅作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