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胡祭酒也知道今兒有太子在,他是沒法兒“討回公道”了,心中又氣又急,滿嘴放炮地沖著胡長錦和辛一來大罵。 辛一來被辛太傅訓慣了,倒也不急,樂呵呵地看著胡祭酒直笑,胡祭酒愈發地滿肚子火,罵起來那損人的話更是層出不窮。 “老小子你罵誰呢?老子兒子也輪得到你來罵?”屋里正熱鬧著,忽然從外頭沖進來一個人影,氣勢洶洶地撲到胡祭酒面前,挽著袖子一副要干架的姿勢,可不正是出門找和尚下棋的辛太傅回來了。 “怎么,你們做都做了,還不讓老子罵了?” “啊呸,你給老子說說我們做什么了?自個兒孫子管不住,反倒來挑別人的不是,你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兒子跟我孫子都是人中龍鳳,什么都好,輪得到你來教訓?什么時候把你兒子教得比我兒子好了,你再來跟老子吵吧……”論起吵架,辛太傅在朝中自認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就連一向靠嘴巴吃飯的御史們都不敢跟他對上,更何況是胡祭酒。不過兩三個回合,胡祭酒就節節敗退,一怒之下就往往外沖,卻被徐庚給拉住了。 “胡祭酒您別沖動,有話好好說。” “孫子都要跑了,還說什么說。他要去做什么紡織機,我們胡家的臉面都要丟光了。” 徐庚卻不同意,“孤王倒覺得這是件好事,若真能成功,可是利國利民的大功勞,到時候恐怕胡祭酒您的名聲都不如大郎呢。” “他能成功?老子的胡字倒過來寫!” 辛一來終于逮到機會說話了,“嘿嘿”地笑道:“祭酒大人可別把話說這么滿,這馬上就大過年的您要換名字,大家還不得嚇一跳,說不定還胡思亂想到底出了什么事兒呢。” 徐庚立刻聽出了言下之意,“辛先生的意思是,那紡織機有門了?” “何止有門,門窗都有。”辛一來笑瞇瞇地道:“不如殿下隨微臣進書房一觀?” “那還等什么,趕緊走!”徐庚扔下方才還氣得跳腳的胡祭酒,飛快地拽著辛一來跑了出去。辛太傅得意地朝胡祭酒哼了一聲,也跟著跑了。 胡祭酒猶豫片刻,低頭看看跪在地上不敢吭聲的孫子,氣急敗壞地罵道:“還傻跪著做什么,趕緊領老子過去啊。” 第34章 一群人涌進擺放織布機的書房,把屋里的瑞昌嚇了一跳,眼睛瞪得溜圓地盯著各位,愣了一會兒才猛地想起來連忙向徐庚和諸位長輩行禮。 辛老爺子的注意力全都落在書房正中央的織布機上,東看看西看看,又上手摸了摸,好奇地問:“這玩意兒算是做好了?現在能用嗎?” 瑞昌回道:“我和長錦熬了兩個通宵做出來的,方才試過了,能用。織起布來又快又好,爺爺您要不要試一試?” 辛老爺子還真蠢蠢欲動地要坐下來,才抬腳就被辛一來揪住了衣服后擺,“您又不會織布,上去湊什么熱鬧,讓胡大郎來。”辛一來道,目光炯炯地朝辛老爺子使了個眼色。辛老爺子立刻會意,不爽地斜了胡祭酒一眼,到底還是讓了出來,“唔,胡大郎你來。” 瑞昌也有點明白了,笑嘻嘻地過來拉胡長錦的胳膊,“長錦快過來,東西是你做的,還是你來示范最好了。” 胡長錦猶豫不決,他自然能感受到辛家父子的好意,可是另一方面又過不了自己心里那一關,畢竟這織布機改進的絕大部分建議都是辛一來提供,他所能做的不過是搭一把手,現在卻堂而皇之地當著眾人的面作演示,未免也太不要臉了。 “快點快點,老夫都等不及了。”辛老爺子故意道。在場各位都是人精,誰能猜不出胡長錦猶豫的原因,辛老爺子覺得這孩子還是挺老實厚道的,起碼比胡家糟老頭子強多了。 胡祭酒出于私心沒吭聲,他也知道自己這樣有些不厚道,可胡長錦是他嫡親的大孫子,雖然這孩子不那么聰明,甚至還有些死腦筋,可幾個孫子里頭,偏偏胡祭酒最疼愛的就是他。正如胡長錦自己所說,他在科舉上是沒什么希望了,胡家的將來勢必要落到其他幾個孫子頭上,胡祭酒很是擔心這傻孩子日后會被排擠。 直到聽說胡長錦跟著辛家二郎研究織布機,胡祭酒的心思立刻活絡起來,若大孫子真能在這上頭有所成就也不錯,總比一直渾渾噩噩地在國子監混日子好多了。當然,前提是辛家可不能欺負自己孫子,不能搶占他的功勞,所以胡祭酒選擇跑到辛府來鬧事,一方面自然是明擺著告訴辛家胡長錦身后有他撐腰,另一方面卻也間接地向辛家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沒去找御史參人,就私底下吵吵架,這說明什么?一切都好商量! 大家伙兒一再催促,胡長錦終于硬著頭皮坐到了織布機前。他雖然讀書不怎么樣,但也僅僅只是讀書不好,真正說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胡長錦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他一邊向眾人介紹這織布機的原理和功能,一邊麻利地動手示范,雖然動作還不算熟練,但在場眾人全都看懂聽懂了。 辛老爺子到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胡長錦剛剛織出來的一小截兒麻布,口中嘖嘖稱奇,“織得還挺平整,哎你摸摸看。”他毫無芥蒂地招呼著胡祭酒,胡祭酒這會兒也不吹胡子瞪眼了,眉開眼笑地使勁兒點頭,“好好,做得好。沒想到還真被他們倆孩子給做成了。” 他這話說得甚是微妙,辛老爺子當然聽出了意思,瞇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到底沒說什么掃興的話。辛一來則笑著附和道:“要不怎么說有志不在年高呢。”一句話算是把所有的功勞都安到了瑞昌和胡長錦身上。 胡祭酒總算松了一口氣,他倒也不是非要去搶辛一來的功勞,只不過眼下這時候很是關鍵,家里頭為了長錦的事都快吵瘋了,畢竟他們家是清貴,讀書才是根本,突然出了這么個異類,便有人表示不能接受,胡祭酒便是有心幫長孫說話,可也要有所依仗,若是長錦有了改進織布機的功勞,胡家再有人敢反對,胡祭酒也有話好反駁了。 “你們讀了這么多書,做了這么多年的官,可曾似大郎這般做過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沒有就閉嘴!”對,到時候就這么說! 至于辛一來那里,大郎還小呢,日后總能做出成就的,到時候再還回去,也算是有來有往了。 胡祭酒氣勢洶洶地來,這會兒目的達到,立刻就換了副面孔變得和藹可親起來,徐庚表示無語,但辛家眾人的反應都十分淡定,這讓徐庚不得不反省自己是不是有點太不穩重了,也許這種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中午胡祭酒甚至還厚著臉皮留在辛府用了午飯,他心情似乎不錯,一個勁兒地跟辛老爺子拼酒,不一會兒就喝高了,扯著嗓子在廳里放聲高歌,辛老爺子也跟著和,那歌聲簡直跟殺雞似的,徐庚覺得自己都快發病了,好不容易逮了個空兒趕緊尿遁。 他從官房出來遇著了瑞禾,立刻快步追上去問:“今兒怎么不見小三郎?”他出宮的時候一想到今兒能見到三郎還挺開心,不料進了辛府就根本沒瞧見玳珍的人影,就連吃飯的時候也不見人。當然,不僅是玳珍不在,瑞昌也沒上席,因為辛家的規矩小孩兒不準喝酒,作為尚未年滿十八歲的少年郎,瑞昌雖然不大情愿,也只能默默地去陪黃氏吃飯。 瑞禾心中一緊,臉上的笑容就不大自然了,“三郎去了外公家里沒回來,殿下找他有事?” “沒,我就是隨口問一句。這不是沒瞧見他么。”徐庚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暗暗回想著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瑞禾,不然,他為什么會是這樣的表情和眼神,就好像他是敵人似的。 徐庚頭皮發麻地和瑞禾一起回了廳,胡祭酒和辛老爺子已經倒下了,辛一來正忙著吩咐下人把倆老爺子抬下去,見徐庚和瑞禾進來,又招呼著他們過來幫忙——跟徐庚處得久了,辛一來現在就把他當做自家子侄一般看待,態度很是隨意,徐庚還挺享受這一點。 不過瑞禾可不這么想,等徐庚一回宮,他就找辛一來聊天去了,先是天南地北地胡謅了幾句,然后開始切入正題,“……阿爹,您對太子殿下是不是有點太……” “太隨意了?”辛一來接話道,抬眸一笑,“太子殿下不是挺樂在其中的?” “可他到底是國之儲君,將來總會登基。君臣之間自有君臣之道,眼下他看重您,自是恭敬客氣,說得好聽點叫做君臣無間,可有朝一日他若是惱了您,到時候一清算,這些就全都成了您的罪名。” 辛一來搖頭而笑,“瑞禾你行事謹慎是好事,不過有時候謹慎得過了頭就顯得無趣了。你說得自然是有道理,可你卻忘了一件事,若真有哪一天太子殿下想要處置我,什么樣的借口找不到,君要臣死還需要理由嗎?不過太子殿下的心性為父算是有所了解,他尚有一片赤誠之心,就算成不了中興之主,也必然不會是恩將仇報的白眼狼。” “興許人家都是裝的呢?”瑞禾心里頭還是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道。 辛一來噗嗤一笑,“他若真要裝,盡可裝得兄友弟恭,虛懷若谷,豈不是更符合朝臣們的期望。可你也瞧見了,他跟謝家雖然沒撕破臉,可也實在稱不上和睦,宮里頭不是還傳出消息說太子依仗身份欺凌幾個弟弟?” 瑞禾愈發地迷糊了,“這……不算是好消息吧?” “也談不上多壞。”辛一來頗為淡定地道:“謝家一直覬覦太子之位又不是什么秘密,朝臣們哪有不知道的,畢竟嫡庶有別,就算太子表現得更激烈,大家也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更何況,這宮里頭的消息是怎么傳出來的,朝臣們又不是沒長腦子,能不多心么?要我說,謝家那邊看著太子近半年表現得太好,已經急了,人一急就容易亂,竟使出這種不要臉又低段的招數來,反倒落了下乘。” 瑞禾明白了,“恐怕不等太子動作,陛下就不會放過他們。” “這宮里頭也該理一理了,不過太子尚未成親,若是把謝貴妃徹底整下去,豈不是便宜了太后和慧王?”辛一來摸摸下巴,“我估摸著也就是小懲大誡地警告一番。畢竟,真要算起來,太后的破壞力比謝貴妃要大多了。” “您就不怕太后跟謝家聯合起來?” 辛一來嗤之以鼻,“就他們兩家那尿性,除非現在太子突然登基,不然他們兩家尿不到一個壺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