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又見(34)
見江蘭舟對自己大吼,歐獨反倒不那么強勢了,語言也放柔和下來:“可畢竟是你第一天報到,第一次就給老板留下怠工的印象可不太好。更何況,是申屠悠然幫你介紹的,更加要好好表現才是。畢竟,不能給朋友抹黑。” 江蘭舟剛想開口說些什么,歐獨就搶先說道:“當然,你如果來歐氏工作,我是絕對不會因為你怠工就罰你的。”面帶微笑,精神了很多,只是臉色還有些蒼白。 “如果我去歐氏上班,讓其他員工如何看待我?而且我們長時間在一起的話,暴露的可能性會更大,所以啊,還是分開比較好。不過,你確定沒問題?”江蘭舟還是擔心的問道。 “明天一早我半個出院手續,然后回家睡覺就好了。醫生都說沒大問題,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行了。” “可是你那個病……” 從口袋里掏出白色無字的小藥瓶,晃了晃:“我隨身裝著藥,會按時吃的。昨晚之所以發病,是因為這幾天一直沒有按時服藥。這次我學聰明了。” 盯著歐獨看了看,江蘭舟終于坦白:“歐獨,其實你這個人挺好的。當然,發病的時候除外。對了,我還有事情要和你說。” “什么事?”歐獨雙臂環胸,洗耳恭聽的模樣。 “那個……我之前畫的那副墨梅找不到了,我翻遍了整個……” “我拿去讓人裝裱了。” 江蘭舟眨巴眨巴眼睛,有那么一瞬間的愣神,然后反應過來,大聲說道:“你拿走裝裱了?” 歐獨點點頭。 “什么時候的事?” “四五點我回到家的時候吧。看到桌子上放著,我就卷子來放到車里。沒想到后來就發病了。今天下午去公司時,已經讓孫晟送去裝裱了。” 江蘭舟耷拉下來肩膀抱怨:“大哥,你以后能不能吭個聲,我以為我弄丟了。” “好,是我的問題,我下次注意。” “我還有一件事要坦白。” “怎么了這是,突然洗心革面了?” “不是,你不是讓我畫兩幅畫么,另一幅我真的畫不出來。就我現在對藝術的感知能力,畫不出優秀的作品。我不想潦草的畫一幅去糊弄別人,這是對藝術的不尊重,也是對對方的不尊重。” 說完低著頭,像小孩子道歉認錯般。 隨著歐獨沉默的時間越長,江蘭舟心中就越忐忑,越不敢抬頭看他。似乎都能感覺到他凌厲的目光將自己凌遲。 可事實全然不是這樣。 “嗯,那就只送那副吧。到時候和普羅斯佩先生解釋一下,他應該會理解你送他國畫的。” 聽到他發話,江蘭舟這才抬起頭來,看他一直盯著手機發消息,才意識到,原來剛剛半晌沉默是因為在回復消息。 “醫生說了,你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再看手機了。” “嗯,馬上就好,我回完這個。” “乖,聽話。” 江蘭舟這么一說,歐獨真的停下了,看向她笑著說了一句:“我覺得你身上有一種不一樣的光輝。” “人道主義光輝?”江蘭舟嘴角上揚得意地說道,“畢竟是以愛制惡。你對我如此惡劣,我還這么關心你。” 歐獨搖搖頭,誠懇地說:“不是,是母性光輝。” 江蘭舟嘴角瞬間耷拉下來,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叫mama!” “……” “說真的,你就沒有想過,如果昨晚你真的出了什么事,被壞人擄走,或者在荒郊野外凍死,或者凍到需要截肢……” “你能不能別說了——”江蘭舟的聲音忽然提高,嚇了歐獨一跳。 可看到她握緊的雙拳微微顫抖的時候,歐獨明白了。她不是不害怕,只是沒有表現出來,故作堅強而已。 蒼白的臉色,顯然是心有余悸。她對自己不是沒有恨意,只是隱藏起來而已,所以還能和自己表面上談笑。 “你想罵我,或者打我都可以,我當時發病,做的真的太過分了。我……” 江蘭舟眼眶有些泛紅,微微將目光一開,不去看歐獨:“就算你發病的時候把我殺了,又能怎樣?到時候你們家開一個精神障礙證明,證明你有精神疾病,是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做的一切,那……”忽然間,她停了下來,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問題。 江蘭舟伸手把自己的頭發撩起,抿了抿顫抖的唇:“對不起,或許我也有精神疾病,我都不知道我要表達什么。”說完,就轉身朝沙發走去,躺下來,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但是安靜的房間,能夠聽到她顫抖的呼吸。 歐獨也有些后悔,剛剛明明氣氛那么好,自己不應該打開潘多拉之盒。可,這個坎,終究是要面對的。 伸手用遙控關掉房間的燈,歐獨扭頭看向外面,漆黑的夜幕,甚至看不到月亮,只能看到城市的霓虹閃爍,一時間竟覺得有些晃眼。 狂躁抑郁遺傳的可能性比較大,他爺爺就是這個病,只不過父親比較幸運,沒有患病。可是到了他這一代,情況似乎比爺爺當時還要更加嚴重。 所有人都以為他一直在國外讀書,其實是一直在國外一邊讀書,一邊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精神狀態較好的時候,就學習,不好的時候,整日整日被關在醫院里。 這個病癥,是從高二開始的時候出現的。在食堂里,他因為發病高談闊論,有個領班的男孩兒就言語譏諷,歐獨沒有控制住,在食堂內和那個男孩兒大打出手,自己臉上當時也掛了彩,驚動了校方領導和家長。 之后又是抑郁狀態發作,父母帶他去醫院就診,才知道,是狂躁抑郁癥。 歐獨閉上眼睛,緊皺著眉頭,對發病時的自己給江蘭舟造成的傷害,感到深深的自責,內疚,甚至有些痛恨自己。 聽到江蘭舟的呼吸逐漸平穩后,這才拿起厚毛毯,躡手躡腳地朝沙發走去,跪在江蘭舟面前,把毛毯打開,輕輕蓋在她身上。伸出食指,抹去她鼻梁上的淚水,輕聲說道:“對不起,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