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指導員欣慰地笑笑,繼續(xù)張羅:“還有,雖然現(xiàn)在夏末,但夜間山里溫度低,你們別忘記帶被子走,順便抬幾壇子玉米酒上去,糧食不夠再派人下山拿。對了,團部昨天發(fā)了一批手套,你們手工采石量大,一人戴上一雙走,不然傷了手,九月開始的秋收就麻煩了。不過手套這東西可是稀罕物,你們幾個混小子可得悠著點用。” “我明白,謝謝指導員。” 第二天一早,容川匆匆吃過早飯就來找王嬌。 “我要去山上兩周。” “嗯。”王嬌嘴里嚼著饅頭。饅頭可不是常吃的,稀罕物,一周才一次。 容川皺眉,看著王嬌鼓鼓的腮幫子,莫名想起松鼠。“你不用擔心,我會注意安全的。” “嗯。”這饅頭堿面放多了,沒上次蒸的好吃,李師傅的技術還有待提高。 容川想,他早上起來也吃得饅頭咋就沒覺這么香?“你們班這周勞動去哪兒?” “¥#%……” “啥?” 王嬌使勁把饅頭咽下去,“我說,我們班去新建的鹿場,就在牛棚邊上。一半人養(yǎng)牛,一半人養(yǎng)鹿。” 這時,高敏英從宿舍里跑出來,喊道:“阿嬌!快點進來,小黃豆正偷吃你剩下的半個花卷!” “別介呀,那是我留著中午吃的!” 容川哭笑不得,想自己混的不如半個花卷,拉住準備跑路的王嬌,“將近兩周不見,就沒有想和我說的?” 王嬌心心念著那半個花卷,看四周無人,決定速戰(zhàn)速決,快速在容川臉頰啄一下,“好好勞動,別偷懶,記得每天都要想我100遍,但勞動時就別想,畢竟在山上太危險。嗯,就這么多。” 容川撲哧一笑,“遵命。” *** 吃過早飯,王嬌一行人就扛著工具奔赴了牛棚。 牛棚有兩處簡易房,平日里知青不來,由兵團職工王叔和王嬸看管,見拉著女知青們的拖拉機轟隆隆開過來,牛棚外,王嬸高興地揮手,“慢點開,這邊有個大溝,注意安全。” 拖拉機停好,女孩們提著包袱紛紛跳下車。王嬸把大家迎進來,一人倒一杯新舀上來的井水。 “王嬸,這水真甜。” “當然嘍,水若不好,牛兒能長那么狀!” “王嬸,這口井是今年新打的不?” “是啊,四月那會兒,容川和寶良幫忙打的。當時可費勁嘞,鋤頭刨下七八米了還是干土,大家以為這里沒水,誰知是這甜水藏得深,挖下十幾米才看到。” 一聽“容川”,小黃豆胳膊肘捅捅王嬌,小聲嘀咕:“哎喲呦,你男人挖的。” 周圍幾個聽到談話的女生捂嘴偷偷笑。 王嬌臉紅,擰擰小黃豆耳朵,教訓:“想死嗎?” 小黃豆求饒:“不敢了不敢了。”王嬌剛一松手,她又不服輸?shù)匮a充一句:“容川的媳婦真厲害。” 屋子里,姑娘們與王嬸正愉快聊著天。屋外,王叔趕著馬車停在院門口,韁繩拴好,喊一嗓子:“老婆子快來!” 王嬸和知青們迎出來,看見姑娘們,王叔笑著說:“你們這么早就來啦,正好,我剛從村子來,村長給我兩袋子紅薯,一會兒蒸給你們吃。” 一聽說有紅薯,姑娘歡呼一聲,然后四人一組把沉甸甸的紅薯袋子搬到糧倉里。 洗干凈手,王叔進屋看著張小可,笑咪咪地問道:“我說小班長,今天咱是先吃飯還是先干活?” 小可把搪瓷杯子一放,“當然是先干活!不流汗就吃飯,那種行為太可恥!” 可恥嗎?王嬌捂捂肚子,怎么感覺剛吃飽又餓了呢? 李永玲看她一眼,目光有點意味深長,嘴巴動了動,剛要開口,見小黃豆一把勾住阿嬌脖子,兩人親昵地咬耳朵,想問的話又咽了回去。 王叔叔用毛巾擦擦頭頂上的汗,看著姑娘們說:“我知道,你們心里都惦記看看那新來的十頭寶貝疙瘩。正好,現(xiàn)在又該喂飼料,你們先喝水,休息夠了,我?guī)銈冞^去看。” 這個班里,除了張小可,其余的姑娘都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接觸梅花鹿。心里很興奮,圍著王叔和王嬸問東問西。 小鹿怕人,也害怕鮮艷的色彩。臨出門前,大家特意換上暗色調(diào)的深藍或者深灰的褂子。王嬌還把頭上戴的粉色發(fā)卡摘下來放進兜里。永玲笑話她做的太謹慎了,王嬌不以為然,想著一切以小鹿為主。 “動物的眼睛可尖了,你看不到的,它們不見得看不到。阿嬌,你做的很好,凡事就得認真,半點馬虎不得。”張小可表揚道。 收拾妥當,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鹿舍。 鹿舍是五月份時新建的,說來也巧,修葺者又是容川。從圍墻到屋頂,從柵欄到飼料池。聽王叔在前面大聲贊揚容川能干,王嬌心里除了驕傲滿足,還有巨大的崇拜。她家男人是不是啥都會?給個鐵片和爆竹,應該就能造火箭了。 快走到鹿舍時,王叔忽然放慢腳步,聲音也壓得很低,“從現(xiàn)在起誰都不要講話了,那群小東西耳朵靈敏的很,咱們這么多人,光說話就能嚇死它們。” 王嬌驚愕,趕忙用手捂住嘴巴,生怕一個噴嚏就嚇到梅花鹿。 張小可的父親曾在養(yǎng)鹿廠待過,后來調(diào)到了北京動物園,對于鹿,她很有深的感情,也耳濡目染學了一些飼養(yǎng)梅花鹿的經(jīng)驗。前幾天還用書信的方式與父親作了交流。她示意眾人先停下,對王叔說:“叔叔,我們這么多人忽然一下子過去肯定會嚇到小鹿,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先把飼養(yǎng)鹿的幾個人帶進去,后面的人先站在柵欄外等。” “我是沒意見那,可姑娘們樂意嗎?看不到鹿,心里該不痛快了吧。” “她們沒事,我是班長,她們都聽我的。”小可自信地說。 女生們紛紛點頭,雖然大家心里都想跟小鹿們來一個親密接觸,但嚇壞它們就不好了。小黃豆懂事地說:“班長,就按你說的做吧。我們心里沒怨言。” 就這樣,王嬌,永玲,高敏英幾位負責飼養(yǎng)小鹿的女生跟在王叔和張小可后面進入了鹿舍。 小鹿們耳朵很靈,盡管大家放輕腳步,它們還是聽到了。先是在鹿舍里亂蹦亂跳,然后一起擠到墻角,似乎這樣,才能感到一絲安全感。 “其實鹿也很兇猛。”張小可輕聲說,儼然一副專業(yè)飼養(yǎng)員,“不過,是在□□期,成年梅花鹿的角會長得非常鋒利,用來搶奪雌鹿。誰贏了,誰就是王。” “小可,不要說那個詞,好低俗的。”高敏英扯扯小可袖子。 “低俗?哪個詞低俗?”小可不明所以。 高敏英不好意思重復,王嬌卻聽懂了,附在小可耳邊說:“她指的是‘□□’兩字。”說完,看向高敏英。 “對,就是那個詞。”敏英低聲道。 小可這時才意識到問題嚴重性,雙手一捂住嘴巴,兩只水汪汪的眼睛里裝滿驚恐。王嬌與高敏英還有李永玲相視一笑,安慰道:“班長別害怕,我們不會說出去的。”王嬌補充一句:“再說,這是飼養(yǎng)動物嘛,不用那個詞,用哪個詞呢?” 張小可冥思苦想幾秒,最后現(xiàn)出一個詞。“干脆這樣,以后若說到那個詞,我們就用紅薯代替。” 紅薯?其他幾人哈哈一笑,王叔回過頭來,不滿地指著她們:“你們笑啥嘞?鹿都嚇的縮到一團了,趕緊過來喂飼料。” 按照飼養(yǎng)標準,小鹿們應該分開,每頭分配十平米左右的活動空間。 但因條件有限,幾只小家伙只能生活在一間鹿舍里,好在面積很大,地面還鋪了一層柔軟的稻草。王叔介紹說,梅花鹿嬌貴的很,溫度過冷過熱都容易生病,吃的不合適也會生病,大家平日里要格外注意。如發(fā)現(xiàn)小鹿打蔫,記得及時通報隊里派獸醫(yī)過來。 “咱們這里條件艱苦,比不得北京沈陽的大飼養(yǎng)場能配上精飼料,咱們這里用的都是去年打下來的麥麩子和谷糠。”王叔把裝飼料的小盆遞給幾個女孩,特別囑咐一句:“記住,別一次喂太多,梅花鹿腸胃嬌貴著那,一次喂多了容易得上消化不良。” 高敏英吐吐舌頭,笑著打趣:“你們聽聽,還消化不良,這身體比小孩子還金貴。” “王叔,如果得了消化不良,吃酵母片管用嗎?”王嬌問。 王叔指指飼料盆,“管用的,現(xiàn)在這里面就有酵母片,你們記住了,今后配飼料時,別忘記把酵母片弄成粉攪拌進去。鹿還小嘛,這些可以增加腸胃蠕動。跟養(yǎng)孩子一個道理,消化好,才能長得快。” ☆、第070章 雖然小鹿怕陌生人,但看在飼料份上,它們很快全體投降。有一只跟王嬌比較親,吃幾口飼料,用腦袋頂頂她。王嬌不敢用摸貓的方式撫摸它,只用食指點它額頭上的白色斑點,“多吃點,記得快一點長大。” 高敏英看到這一幕,就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揶揄道:“你們快看那,阿嬌跟小鹿說話呢!”她嗓門高,把周圍正埋頭吃食的鹿們嚇了一跳,紛紛躲到一邊去。 “噓!”小可忙對她做一個噤聲手勢,眼中有無奈。敏英辦事大大咧咧,嗓門也高,性格比較魯莽。本來這個活,張小可想讓性格溫柔的沈雨晴來做,但架不住敏英死磨硬泡,再想到兩人關系好,這才把這么重要的工作給了她。 來之前,小可還囑咐敏英,“梅花鹿膽子小,到了那兒,你說話盡量放輕聲音。還有,凡事別著急,小鹿若是躲著你,不是對你有意見,就是害怕而已,動物跟人一樣,對高大兇猛的物種,天生有抵觸心理,你個子比我們高,身材也比我魁梧,多點耐心哄哄它們就是了。” 敏英當時還挺不高興的,咋的?我還成高大兇猛的物種了?對著鏡子左看右看,想不明白這張臉到底哪兒兇了?還跑去問張寶良,“喂!你說,我長得兇嗎?” 寶良堅定搖頭,自動把前天晚上敏英擰他耳朵的事忽略,“不兇啊,你可溫柔了,誰說你兇?我去找她算賬!” 敏英把寶良的話一字不落地說給了張小可,意圖很明顯。就是顯擺,臭顯擺!小可才不怕這個,麻花辮往身后一甩,昂首挺胸道:“不用寶良同志來了,我已決定這周派你去養(yǎng)牛。牛棚從三十團又拉來五頭母牛,我正想著人手不夠,不如你過去幫幫忙。” 其實小可就是嚇唬嚇唬她,最后還是帶了過來。敏英也知道自己犯了錯誤,忙作揖求饒,用口型說:“我錯了。”大家又把受到驚嚇的小鹿們重新逗過來吃食,小可這才輕聲說:“梅花鹿很有靈性,別看它們不會講話,但你們說什么它都聽得懂,也知道誰好誰壞,誰喜歡它,誰不喜歡它。如果遇到不順眼的人,它也會跟人一樣,不理不睬呢。” 大家紛紛點頭,敏英說:“我一定把它們養(yǎng)好,就是我不吃東西,也要給它們留著。” 似乎是聽懂了她的承諾,身旁一只小鹿用腦袋蹭蹭她膝蓋。這時,王叔站在前面欣慰道:“你們沒來時,我還挺擔憂,生怕這幫小家伙跟你們不熟,喂養(yǎng)起來困難,如今來看,它們還挺喜歡你們,這就好,這就好!再過幾天,小鹿們長到半大個子,咱們就得把它們分開養(yǎng)嘞。” 中午,王嬸給大家做了茄子打鹵面。面是自己搟的,用去年兵團自己磨的好面粉,面下鍋,不大一會撈出來,不用放鹵,干吃都勁道爽滑的很。王嬌吃了整整一大碗。然后又喝了半碗濃稠的面湯。吃飽喝足等把碗一放,打嗝都是茄子味。肚皮吃的圓滾滾,蹲下都成困難。 上廁所時,見她不停摸肚子,表情也很耐人尋味,似乎很痛苦。李永玲終于忍不住把她拽到一邊的僻靜處,低聲問:“阿嬌,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那啥了。” “啥呀?”王嬌莫名其妙。 “別裝傻!這幾天晚上你總跟容川總跑出去。那天還跑出連隊了,后來寶良和春生都回來了,但是你沒回來!” “呦,觀察的很仔細嘛。既然知道我們都在外面,干嘛不一起出來?告訴你,當時紀北平也在。說不定你倆還能趁機會多交流交流。” 正說著,墻那邊一個人俏生生地問:“誰要跟紀北平多交流?我倒是可以幫忙。”王嬌與李永玲一愣,只見帶著草帽的沈雨晴笑瞇瞇地從另一側繞過來,頑皮地指一指李永玲,“我都聽到了,而且聽得一清二楚,難怪平日在玉米地勞動總往男生班那邊看,原來你對北平……嗯?” “不是!” 雨晴笑:“不是為啥臉紅?昨天紀北平衣服剮破了送到我這里,是誰跑過來主動要求縫的?” 她是一位聰慧的女子,見李永玲這么熱心,就猜測是不是看上紀北平了。但也只是猜測,本想再多觀察幾天,結果剛才過來上廁所,無意中聽到了她們的談話。“喜歡就喜歡唄,干啥難為情。” 永玲雙手捂臉,無地自容的,想跑,被王嬌和雨晴一起拽住。雨晴說:“這有啥不好意思的。你若對紀北平有意思,我可以去做媒人。那塊骨頭雖難啃,但人還是好人。我對主/席保證!”王嬌對著她笑:“那敢情好,雨晴,在這里我替永玲先謝謝你。若是保媒成功,我請你吃飯。” “誰用你謝啊,王阿嬌!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永玲羞得滿臉通紅。 王嬌不明白了,“我咋啦?” 永玲看看沈雨晴,欲言又止。王嬌笑道:“有話就說嘛,雨晴也不是外人。”女生的友誼總是在分享過彼此的秘密后,變得更加牢固親密。見王嬌很坦然,永玲咬咬嘴唇才說:“你……你……是不是懷孕了。” “啊呸!”王嬌伸手去抓李永玲頭發(fā)。想這死丫頭腦袋里整日都想些什么?!就是放到現(xiàn)代,未婚先孕也是不良社會風氣啊,何況在這么一個談愛色變的社會中。“永玲,你對我有意見就直說,不能污蔑我呀,若是傳到連隊里,那些愛嚼舌根子的人,把沒的也說成有的,我還咋做人?容川還咋做人。” 王嬌是真急了,這種玩笑可不是隨便開的。若鬧大了,是會出人命的! “永玲,你瞎說啥呢!”沈雨晴嚴肅道,看看四周沒人,有跳起來看了墻對面,似乎不放心,跑過去又看了一眼,確定只有她們仨了,才放心走回來,看著永玲批評道:“開玩笑也要有個度!知不知道,你剛才說的那句話,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傳回隊里,將惹出多大的麻煩?不單是阿嬌和容川,就是張小可,連長,指導員,都會受到牽連。”食指戳戳她腦袋,“你呀你,中午吃啥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永玲這時才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看看雨晴,又看看王嬌,“我就是擔心你嘛。怕你做傻事,又怕真出了事,你,你不知道該咋辦。” “噢。”王嬌摸摸自己肚子,哭笑不得的。因為永玲的表情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而兩人關系很好,王嬌自然不會懷疑永玲是惡意說出那番話。所以,王嬌想,難道是自己的模樣很像孕婦? “永玲,你到底咋了?為何懷疑我……那個?” 雨晴也好奇,笑問道:“是啊,說話要有理有據(jù),阿嬌哪里像那個?還是……你看到過啥?”話音未落,雨晴就被王嬌揪住了耳朵,趕忙求饒,“哎呀,我錯了,我錯了。”王嬌松開手,腮幫子氣的一鼓一鼓,“快點說,李永玲,別磨嘰!” 永玲臉色訕訕的,往雨晴身邊靠了靠,才小聲說:“你最近總和容川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來。” “這就是理由?”王嬌瞇起眼睛,“那敏英和寶良也待到很晚才回來,有幾次還是熄燈以后跑回來的,比我不守規(guī)矩多了,你怎么不懷疑她?” “因為她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