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那只兔子非常肥大,仿佛營養過剩一般,整個身體覆著一層柔軟的白毛,遠遠看去,就像草地上開了一朵毛茸茸的花。肥兔子抬起一張兔臉瞅著她,三瓣嘴微微張著,露出白白的兔牙,看起來就是一臉呆蠢相,嘴邊有可疑的液體流出來。 郁齡遞給它一顆地莓。 肥兔子接過后直接塞進嘴里,繼續一臉呆蠢相地看著她。 郁齡又遞了一顆給它。 周圍有沙沙的聲音響起,郁齡轉過頭,就見到一只毛刺是金黃色的刺猬從草叢間探出半個身體,一雙黑豆眼深沉地看著她。 一顆松果砸到她腳邊,再往上看,就見旁邊一株三米高的松樹上,一只毛皮是大紅色的松鼠趴在那里,大尾巴在身后甩了甩,極為耀眼。 郁齡看了看,沒理它們,繼續和肥兔子你一顆我一顆地,將那一捧地莓給吃了。 吃完了地莓,郁齡朝幾只動物攤攤手,示意它們可以走了。 幾只小動物看了她一會兒,不僅沒走,反而往她所在的地方跑過來,落到她腳邊,一個挨著一個,紛紛抬起頭看她,和她來一個深沉的對視。直到周圍響起一陣沙沙的聲音,幾只小動物仿佛受到了什么驚嚇,瞬間就跑了個沒影。 郁官香挖好草藥過來,恰好見到松鼠紅色的影子閃進草叢中,一臉可惜地說:“哎呀,那只松鼠的毛真好看,可惜跑得太快了。” 沙沙的聲音已經沒了。 郁齡隨便應了一聲,并不多作解釋。 郁官香一邊和郁齡走去,一邊說:“我記得郁齡姐你從小就很受動物喜歡,每次上山,平時不太看得到的小動物總會跑出來,挺邪門的。不過那些野豬啦、猴子啦、狼啦、蛇啦就算了,不能抓又愛欺負人,幸好你每次都沒事。” 郁齡又嗯了一聲,并不對她的話多作解釋。 在她們離開后,幾只小動物從草叢間探出頭來看她們。 肥兔子爪子里抓著幾顆地莓,一邊吃一邊說:【那個白白嫩嫩的雌性,身上的味道真好聞,香香的,好想咬一口。】刺猬用自己身上的毛刺碾了一下它的肥屁股,怒道:【好聞也不給你聞,那是奚辭家的,你竟然還和她一起吃地莓,我要告訴奚辭,你性搔擾她。】【奚、奚老、老大?】松鼠一邊啃著松果一邊結巴地說,【奚、老老、老大,很、很久久木有、肥、肥來了。】【奚辭現在在人類中混得可好了,聽說早在二十年前就和人類政府部門達成了互不侵犯協議,不然這山里早就被人類開發,我們連個棲息的地方也沒有。奚辭是大忙人,才沒空回來呢。】刺猬用很驕傲的語氣說。 肥兔子挪了下肥肥的屁股,擦了擦口水道:【我只是說說罷了,我又不吃人rou,阿刺你的反應太大了。】【那可不一定,等你能妖力上漲后,你的想法就變了。聽說豬黑黑那家伙一直想要化成人形,上次就想吃了她,要不是奚辭留了話,刺藤出手捆住豬黑黑,恐怕她就要被豬黑黑吃一口rou了,豬黑黑以前也不吃rou的,現在還不是吃了?】刺猬鄙視地說。 松鼠再次結巴地問,【我、我知道了,上次豬、豬黑黑被、被奚老大吊打,原、原來是這樣……】肥兔子想起豬黑黑當時被揍得慘叫聲響徹了鬼子嶺一帶,兩只耳朵瞬間折了起來,遮住自己的半張臉,決定下次那人類雌性再上山,一定要忍著不跑去找她蹭了。 人類再香,也要忍住不能吃。 *** 水潭在一處山澗,從山頂上的石巖縫間滴落下來,形成了一個小水潭,水潭的水清澈見底,可以看到水下的巖石和一些水生動物,大多數是一些小魚和石螺之類的,水草生長得很茂盛。 郁齡蹲在水潭前的一塊凸起的巖石上,掬起一捧清水洗了個臉,突然頭皮發麻,猛地抬頭,就見到垂掛在水潭旁邊一株樹上的一條花皮蛇,探著身體看著她們,蛇信一吞一吐,很是寒磣人。 “官香。”郁齡很冷靜地叫了一聲。 郁官香豪爽地洗了把臉,聽到她的聲音,轉頭望去,見她望著一個方向,也跟著望去,自然看到了那條蛇,瞬間爆起,抄起長鐮刀揮過去。 那條蛇迅速地爬走了,鉆進一條山縫間消失。 郁官香若無其事地將鐮刀收起,挽起褲腳,坐到石頭邊泡腳。 時間差不多了,兩人便下山。 總的來說,郁齡每次上山都是這樣,那些平時不太看得見影子的動物一下子跑出來了,幸好最近跑來的都是一些殺傷力不強的,例如野豬、狼這種倒是沒有,也不用驚動村民。 回到家,外婆見她滿臉汗,笑呵呵地問道:“今天去了哪里?好玩么?” 郁齡邊喝著涼茶邊道:“去莫子林那邊,官香要挖些草藥,還算可以吧,那里挺多小動物的,我還看到金色毛刺的刺猬和紅毛松鼠,就是后來在水潭那邊遇到蛇了,幸好被官香嚇走了。” 外婆聽了就道:“哎,你從小就招山里的動物,幸好都是一些小動物不傷人,怎么不捉只兔子回來養?” “不要,我自己都懶得養自己,養小動物更沒勁,不小心就會養死了。” 外婆好笑又好氣,戳了下她,佯怒道:“你就懶吧,這么懶以后可怎么辦喲?看來要給你找個做會做家務會做飯的男孩子才行,省得你哪天懶得吃飯餓死自己。” “不會,餓了我會出去覓食的,這是人的生存本能。” 外婆說不過她,一邊嘮叨著一邊去菜地里收菜了。 日子過得很悠閑,就在郁齡覺得外婆的身體已經沒有什么大礙時,外婆又暈倒了。 第16章 郁齡將權叔權嬸及四表哥等人送出病房,語帶感謝地道,“叔、嬸、表哥,謝謝你們走這一趟。” 四表哥爽朗地道:“沒什么,只要七奶奶沒事就好。對了,你一個女孩子留在這里行么?要不要我留下來陪你們?” “是啊,讓你表哥留下幫你,反正現在村子里也沒什么要忙活的事情。”權叔開口說道。 “算了,還是我留下吧。”權嬸不放心這些大老粗,對他們說道:“你們都回去,我在這兒幫襯就行了。” “嬸。”郁齡拉住權嬸的手,對她道:“你也和叔一起回去,這里是醫院,留一個人就行了,而且我已經給外婆請了一位護工,不用麻煩你們,省得你們太辛苦。” 聽到這里,權嬸又擔心地問,“請護工很貴吧?” “沒事的,只要阿婆能舒服一些,一切都值得。” 見郁齡真的不想麻煩他們,三人就算不放心,也只能接受,他們知道這孩子平時看起來悶不吭聲的,有時候還帶點城市嬌小姐的派頭,但遇到事情時特別地認真固執,決定的事情極少會改,只能叮囑她有什么事情就打電話回村子找他們,這才離開了醫院。 將他們送走后,郁齡去醫院樓下的小賣部買了點新鮮的水果,方才返回住院部。 打開門時,就見醫生正好來檢查,郁齡站在一旁看著。 外婆躺在床上,白色的床單襯得她的臉枯瘦暗黃,頭發好像又白了許多,她的身體仿佛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來,寬大的病服套在她身上,顯得空蕩蕩的,更缺少了幾分生氣。 她看得心酸,眼眶發紅,眼淚差點掉了出來,趕緊微微低頭。 醫生例行檢查完后,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便離開了。 外婆見她站在那兒,一雙眼睛已經變得渾濁,面上卻帶著笑道:“阿齡,你權叔他們回去了?” 郁齡嗯了一聲,將水果擺放到桌子上,坐到床前看了看外婆的臉色,接著視線落到外婆手上打著的點滴,透明的針管液體以一種緩慢的速度一滴一滴地流著,老人家血管硬化,血液濃稠,輸液也比較緩慢,速度比之常人要慢一些。 “怎么擺這副樣子?不開心吶?”外婆又問。 郁齡悶悶地道:“開心不起來。” 外婆用另外一只沒有插針管的手拍拍她,慢悠悠地說道:“我老嘍,能活到這把年紀,已經是不錯了,別擔心,你阿婆一時半會還能撐一撐。” 不說還好,一說她的眼睛更紅,哽咽地道:“阿婆不老,都沒到七十呢。” 外婆笑了笑,用長著老蠶的手刮刮她的鼻子,沒有說什么。 這時,手機鈴聲響了,郁齡拿出手機一看,發現是俞荔的來電。 剛接通,那邊便傳來了俞荔特有的嬌嬌媚媚的聲音,“郁齡,想我了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近期要去y市拍攝,可以順便過去看你和外婆,等我啊。對了,你外婆現在怎么樣了?告訴外婆,我過段時間要去看她啦。” 郁齡看了一眼外婆,說道:“阿婆今天住院了。” 俞荔果然被嚇一大跳,忙不迭地轟炸起來,等郁齡結束通話,耳朵里仿佛回響著俞荔的咆哮聲。 外婆笑呵呵地道:“是俞荔吧?聽聲音挺有活力的,她工作忙不忙?我前些天又在電視里看到她了,這次扮演的是一位英雄的未婚妻,那打扮真是漂亮,我當初就說這小閨女了不起,現在已經是個能上電視屏幕的大名星了,咱們村子里很多小伙子都在家里貼了她的海報呢。”頓了下,外婆又道:“不過還是我家郁齡最漂亮了。” 郁齡忍不住噗的一聲笑起來。 郁齡給外婆定的是醫院的vip病房,病房里還有一張小床和一張休息椅,倒是方便是她陪夜。 夜晚,郁齡用熱水給外婆擦了身后,便端水進衛生間倒了。洗毛巾的時候,眼睛不經意地掃過衛生間的鏡子時,眼睛微微睜大了幾分。 此時,醫院里一片安靜,只有室內醫院特配的電視響著廣告的聲音,在這樣安靜的氛圍中,她清楚地看見鏡子里除了自己外,還有一張猙獰的臉,懸掛在半空中,那張臉也同樣對著鏡子,仿佛發現了她的注目,突然朝著她露出一口森森利齒,充滿了惡意的微笑。 她下意識地抓著銅盆拍了過去。 鏗鏗鏘鏘的聲音響起,正在給外婆按摩xue位的護工聽后忙走過來,站在衛生間的門口,奇怪地問道:“郁小姐,怎么了?” 郁齡慢慢地轉頭看她。 護工是個有二十年護理經驗的中年婦女,她見衛生間里的漂亮女孩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雖然這是個年輕又漂亮的女孩子,但不可否認,當這女孩抿著那顏色淺淡的唇不說話的時候,用那雙清浚浚的眼睛看著人,挺寒磣人的,無端地讓人有點壓力,讓她忍不住自省是不是自己哪里做不好。 郁齡看著護工,已經感覺到腿上被一只粗糙冰冷的爪子摸到時的那種感覺,渾身雞皮疙瘩都出來了,她低頭時,又對上一張邪惡的臉,那東西趴在地上,尖銳的爪子抓著她的腿,朝她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可是看著護工阿姨視而不見的模樣,她閉了閉眼睛,抬腳將那只爪子踩到地上,當作沒有看到,若無其事地離開了衛生間。 晚上,病房里除了外婆外,護工阿姨也留下來了。 郁齡縮在小床上,抬頭就能看到外婆,目光往旁移,也能看到躺在休息椅上休息的護工阿姨,不由得安心許多。雖然心里仍是怕得厲害,但是她面上依然十分平靜淡然。 只要當作看不到,那些不屬于人間的東西便會自動離開,這是她從小到大得出來的經驗。 第二天,住在縣城里的親戚得知外婆住院后,紛紛過來探望。 烏莫村的村民有很多是在市里和縣城發展的,他們走出大山后,習慣了外面精彩的世界,發現村子里的生活太過單調枯燥,受不了這樣枯燥的生活的村民大多數會選擇在外面定居發展,不過逢年過節時,不管走多遠,村民們都會盡量回到村子渡過。 外婆如今在縣城的人民醫院住院,這里距離村子近,只需要一個小時就能到。 早上,外婆的精神并不好,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打著點滴,身體有些冷。來探望的親戚見狀也不好打擾她,和郁齡打了個照面,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便離開了。 直到午時,家住在縣城的六嬸煲了湯送過來。 外婆的精神比早上好一些,見到六嬸十分高興。老人家可能是覺得自己活不長了,所以能多看點這個世界就多看點,每個來探望她的人都能讓她開心。 六嬸是個矮胖的中年婦人,但卻是個能干的。六叔在縣城里開了一家洗車店,她也當起老板娘,自己還經營了一個雜貨店,兩口子奮斗了幾十年,早就在縣城里買了房子安了家,三個兒女中,除了小兒子還在讀大學,兩個女兒現在也已經大學畢業,在s市那邊工作,收入都不錯。 見到外婆,六嬸就用她有點夸張的語氣道:“哎喲,他七奶奶,你這次可真是遭罪了,得好生補補才行。不過沒事,渡了這個劫難,以后必有大福的。來,這是我為你煲的湯,早上過來時我就問過醫生有什么禁忌了,煲的湯都是對你老人家身體好的,趁熱喝一點。” 外婆笑呵呵地道:“就你會說話!”然后感慨地嘆了口氣,“我老嘍,也不知道能吃多久。” “瞧您說的,哪里老了,這都沒到七十呢,不算老,您以后還要享福呢,可不能說些喪氣話。”六嬸佯裝不悅地道,“我問過醫生了,您這是老人病,頭暈也不算是什么大毛病,好好養身體就行,總會好的。” 這時,郁齡將倒好的湯端過來,放到床上的小桌子上,對外婆道:“阿婆,六嬸煲的湯最香了,你多喝一些。” 六嬸朝郁齡笑了笑,轉頭又對外婆道:“他七奶奶,您還有這么漂亮的外孫女呢,您舍得她么?” 外婆嘆了口氣,沒有說話,不過卻慢慢地將那碗湯喝了。 六嬸面上露出滿意的神色,嘴巴動個不停,“這就對啦,能吃是福,他七奶奶,你啊,好好養身體,這比什么都強,可不許胡思亂想啦。瞧我們郁齡,還特地為了你從市里回來,聽說這段時間都住在老家,也難為她一個年輕的小閨女了。” “可不是,難為她了。” 等郁齡去洗碗時,外婆又嘆了口氣,說道:“我確實舍不得郁齡,可是我老了,身體不爭氣,有什么法子?上次在菜地里暈倒,我還以為是巧合,許是累著了。這次來勢洶洶,可見這命數是定的,就像郁齡她阿公,也是這樣……” 六嬸又打斷了她,好一陣寬慰,然后話題一轉,問道:“對了,咱們家郁齡還沒有對象吧?你瞧,她都沒對象呢,你難道就不給她多掌掌眼,放心得下?” 說到這,外婆倒是沒有先前那般哀傷了,笑道:“哪里能放心得下?只是我這老婆子一輩子都待在村里,見的小伙子少,就算想要給她掌眼怕也沒辦法掌到個好的,耽擱了她怎么辦?倒是你,住在縣城,時常往市里跑,認識的人多,不如給她介紹一個。” 六嬸最愛給人做媒了,一聽馬上興奮起來,高興地道:“這倒容易,不過咱們家郁齡這么漂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的,他七奶奶,你有什么條件?” “條件不條件的,我覺得不需要太過計較,只要品行好、模樣周正,對阿齡好就行了。”說著,想到了什么,又道:“你也知道的,郁齡爸爸那邊的關系比較復雜,指不定會對郁齡以后的婚事有什么意見,不如先給郁齡找個對象,讓她自己處處看,至于結婚什么的,以后再說吧。” 聽到這里,六嬸心中微動,她也是個聰慧的,明白外婆話中之意,試探性地問,“他七奶奶,聽說郁齡爸爸可是個了不得的人,而且特別疼咱們郁齡,旁人想要作主郁齡的事兒,他要是不肯,應該也沒人強迫得了郁齡吧?” 外婆搖了搖頭,心里有一腔的話,卻不知道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