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楚晴又氣惱又好笑,狠狠瞪他一眼,開了衣柜找衣裳。 周成瑾衣裳不少,大都是好料子,凡是宮里有的,他一點都沒短了,所以質地不成問題,就是他身形比蕭文宜既高且壯,衣裳穿起來肯定松松垮垮的。 楚晴想一下,找出件雨過天青色的鸞章錦長袍,又把先前周成瑾在寧夏時給他做的馬甲尋出來一件,“里面穿上馬甲就不顯得空蕩了,你再比比長短差多少,我把底下收一收。” 周成瑾看了馬甲有點舍不得,“這是你做的。” 楚晴低笑,“才不是,是府里繡娘的針線。你又不是我的誰,我為什么要給你做?” 周成瑾點一下她的鼻尖,“現在是了,就照著這樣給我縫一件。” 楚晴低低地笑。 他不提她還真沒想起來,確實應該給他縫幾件馬甲在屋里穿,這樣做什么事情都利落。 正想著,聽到周成瑾在廳堂喊她,“你來看看應該收進去多少,我不會看。” 楚晴撩簾出去,見周成瑾正提著長袍領子在蕭文宜身上比劃,長袍沒放平,袍角一邊高一邊低,自然不容易看出來。 男人啊,就知道舞刀弄槍的,連這種簡單的事情也做不來。 楚晴腹誹著,將長袍兩邊肩頭提起來在周成瑾身上比劃,“就這樣,肩頭對準肩頭,肩平了,底下就整齊。” 周成瑾有樣學樣,比在蕭文宜身上。 楚晴心里有了數,微微笑道:“想必廚房已經做好了飯,六爺先用飯,衣裳很快就能改好。” 蕭文宜掃一眼她溫柔的笑容,忽地想起,多年前也是她對著窗口替自己補衣,她的針線很好,把那件破了的長衫補得□□無縫,娘親直到過世也沒看出破綻來。 心頭莫名地涌起一股溫柔來,脫口說道:“六姑娘,你上次給我補的衣裳我還留著。” 楚晴微愣,就感覺旁邊周成瑾的身體僵了下。 蕭文宜也意識到不妥,解釋道:“我娘縫給我過生日的,留著作個念想。” 楚晴笑笑,屈膝福一下,抱著衣裳進了內室。 需改動的地方不大,主要是把衣裳底邊往上收一寸,楚晴做慣了針線活,運針如飛,不過一炷香的工夫已經改好了。 蕭文宜正好吃完飯,換了衣裳便要告辭。 周成瑾要到京衛那里,順便送他出門,臨走前摟了楚晴的細腰低聲道:“幾時替他補得衣裳,等我回來好生說個清楚……這會兒飯許是冷了,你讓人重新溫過再吃。” 楚晴嗔他一眼,站在門邊目送了兩人離開。 廚房另送了熱粥來,楚晴心里藏著事,稍稍吃過半碗就撤了下去。 因想起要替周成瑾縫馬甲,也是給自己找點事情做,楚晴親自到庫房選了兩塊布料動手剪裁,剛裁完,暮夏“蹬蹬蹬”跑進來,雙手撫住胸口慘白著臉道:“嚇死我了,這么大兩只黑狗,都到我腰高了,冷不丁從樹林里竄出來,魂兒都嚇沒了。” “黑狗?”楚晴詫異地問,“沒有人牽著。” “有,”暮夏喘口氣,后怕地說,“要沒人牽著被它咬上一口,估計我小命就保不住了。” 楚晴道:“那是大爺養的獒犬,平常拴在摘星樓后面,怎么今天給放出來了?” 正說著,問秋跟著進來,也是一臉驚嚇狀,“外面小廝牽了兩條獒犬說一條拴在悠然居門口,一條栓在林子東側,讓大家進出避著點,別離得太近。” 楚晴淡然道:“你找人跟半夏春分她們都說一聲,能不出門就別出門。”聲音一如既往地平和,可心卻高高地提了起來。 周成瑾說得輕巧,說什么五皇子臨行前都布置好了,只待廢太子有所動作便來個甕中捉鱉。聽著像是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他既然讓小廝放出獒犬來看家護院,可見他心里底氣并不足,只是拿話來哄她。 這人行事一貫如此,也不知宮里到底是怎么個情形,他去京衛順不順當。 楚晴心緒不寧地坐著,幸好奶娘抱了周云琴過來,有這個小小嬰兒在眼前鬧著,楚晴只好把心事放下陪周云琴玩耍。 先搖了會兒撥浪鼓,又用絨布兔子逗引著爬了一陣子,便聽院子里小丫鬟急匆匆地稟報,“剛外院說,宮里那個大皇子過來了,要找大爺,尋歡說大爺出門了,大皇子就要請奶奶過去問句話。” 楚晴思量片刻,開口道:“就說我身子不爽利不便見客,有事問尋歡便是,他是一府管家,府里大小事宜再沒有瞞過他的。” 丫鬟應著出去了。 沒多大工夫,丫鬟氣喘吁吁地又進來,“尋歡按照奶奶所說答復了,大皇子卻不應,非得當面跟奶奶談,否則就要硬闖。尋歡說他帶著四五個官差,怕是攔不住。” 沒了大長公主,加上順德皇帝眼下臥病在床不知生死,周府沒人撐腰,就跟尋常百姓毫無二致,大皇子如果硬闖,護院們是不敢硬攔的。 可蕭文宜已經走了,周成瑾也不在,早晨蕭文宜穿得那件太監衣裳早就吩咐人燒掉了。 大皇子特特地叫她過去干什么呢。 楚晴苦思冥想想不出來,看著面前正啃手的周云琴,深吸一口氣,吩咐奶娘給周云琴穿戴整齊,“把她抱到后罩房問秋她們那邊,不管前頭發生了什么都不許出來,除非我親自過去找你。” 奶娘許是經過事兒,神情很鎮定,“奶奶放心,我一定護好大小姐。”抱起周云琴毫不遲疑地穿過廂房旁邊的小門往后頭去了。 楚晴又看向暮夏,“你換件粗使丫鬟的衣裳,從花園那邊來回送菜送炭的角門出去,到國公府找大伯父,請他趕緊過來,越快越好。大伯父不在就找大哥或者四哥。” 暮夏半點不敢耽擱,小跑著離開。 楚晴想一想,叫來知書,“你跟沐恩伯府的人熟悉,找個僻靜的地方架著梯子,叫那邊的人跟伯爺說一聲,說這邊有事,能否請他過來看看。” 不管怎樣,沐恩伯有爵位在身,且論起來算是大皇子的表叔,如果他肯來,大皇子或許能有所忌諱。 可楚晴實在不敢抱太大希望。 先前傳話的小丫鬟第三次跑進來,話已經說得有點不利索了,“大皇子,大皇子正往這邊走……傷了兩個護院。” 楚晴霍然起身,“跟他說,我病得見不了人,得換了衣裳才能過去。” 丫鬟腳沒站穩就轉身往外跑。 楚晴對著鏡子瞧了瞧,把鬢邊碎發理順,叫上半夏,“你敢不敢跟我出去?” 半夏低頭細聲細氣地說:“我敢,可我不像暮夏那么會說話。” 楚晴笑道:“不用你說話,只管在旁邊站著就行。”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觀月軒,正瞧見悠然居旁邊廚房里打雜的婆子掄著斧子在劈柴,她力道足,笨重的斧子使起來毫不費勁兒。 楚晴眼睛一亮,上前問道,“府里還有多少柴火?” 婆子擦擦腦門上的汗珠,指著身后半人高的柴堆,“劈好的就只這些,另外還有樹枝木頭樁子沒劈……我們往常都是現燒現劈,不用非得都劈出來。” 婆子怕楚晴嫌棄她干活偷懶,連聲解釋。 楚晴卻根本沒在意這個,追問道:“沒劈的有多少?” 婆子想一想回答道:“還能燒半個月,王管事說等進了臘月門再買上幾車留著過年用。” 楚晴點點頭,沉聲道:“待會兒你仔細聽著,要是二門上有人尖叫著走水,你就把這堆柴點了,火不用多旺,煙越多越好。不過小心別把房子點了。” 婆子干脆地回答:“澆上一桶水,管保煙大的睜不開眼,奶奶等著瞧好兒吧。” 再走幾步,楚晴果然看到了暮夏說的黑色獒犬,獒犬半躺在地上,遠遠看著只覺得皮毛烏黑發亮,及至走近,獒犬驀地支楞起耳朵側過頭來,那雙眼睛黑黝黝地閃著綠光極為瘆人,口中還發出嗚嗚的低咽。 躲在暗處的小廝見了,忙呵斥一聲,獒犬復又低下頭懶洋洋地躺著。 楚晴心底發毛,雖知有小廝在,獒犬不會亂來,仍是遠遠地繞開了。 兩人不慌不忙地往二門走,還沒出二門,就看到身穿寶藍色錦袍披著紫貂皮大氅的大皇子翩然走近,身后五個穿著皂色裋褐的官差,個個粗壯魁梧…… ☆、第184章 最新章節 算起來,楚晴已經有四五年沒見到他了,看著他身形比以前瘦削,氣度卻仍是溫文,尤其發間雜了少許灰白,整個人更多了些中年男子的親切。 只除了那雙眼,在溫和的表象下,暗藏著濃郁的陰鷙。 任是誰從天之驕子落到階下囚,都會有憤懣不平吧。 大皇子也不例外,在西山的時候,他白天在佛前誦經靜坐,夜里躺在床上就會翻來覆去地回憶往事。 到底誰才是背后真正的推手? 除了最年幼的小六,其他幾人都有可能,尤其是老三。 事發那天,在春滿園門口,他就是遇到了老三,然后是那個明遠侯府的庶子,天天跟在周成瑾身后的魏明俊。 周成瑾跟小五關系最好,恨不得穿一條褲子。 大皇子原本不懷疑五皇子的,因為五皇子最是才疏學淺,文不成武不就,腦袋瓜子里想得除了金子就是銀子。 可這些年,二皇子已經死了,三皇子去了封地,四皇子還被關在獄中,剩下的只有五皇子。 小六不算,因為他沒那個腦子。 大皇子終于明白,在他們兄弟幾人中,五皇子蕭文宬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個。而為五皇子馬前鞍后奔波的就是生性散漫行事不羈的周成瑾。 要想拉五皇子下馬,首當其沖的就是斷他手臂。 大皇子唇邊噙一絲溫雅的微笑,看著緩步而來的楚晴。 他還記得她幼年的樣子,皮膚白得像雪,眼珠黑得似墨,梳兩只雙環髻,笑起來腮邊梨渦深深淺淺,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若非是衛國公府的姑娘,他早就下手了。 時隔多年再看,楚晴相貌長開了,褪去嬰兒肥之后,先前的圓臉變成了鵝蛋臉,肌膚卻更勝往日,粉白里透著嫩紅,吹彈可破似的。臉上那對梨渦越發明顯,不說話也透著喜意。 大皇子本不喜歡這般年紀的女子,可看到她,心頭莫名地涌起股沖動,連帶著那個部位也悄悄抬起了頭。 在西山,大皇子明里拜佛,暗地里少不了偷偷摸摸地恩寵個把丫鬟,回宮近一年,大皇子一直歇在乾清宮偏殿,順德皇帝年老體弱對床笫之事沒興趣,他也不敢妄動,竟是沒怎么嘗過女人滋味。 此時身子自發自動地開始叫囂,大皇子頓時想起往日有滋有味的生活。 鋪著花瓣的架子床、模樣水靈似鮮藕的女童、驚恐無助的雙眸、顫悠悠掛在睫毛的淚珠、哭著喊著掙扎的身體,走馬燈般一幕一幕閃現在腦海中。 大皇子有種渴望,想撕開楚晴湖水綠的衣衫,看看她身上的肌膚是否跟臉上同樣嬌嫩,然后狠狠地捏一把,咬兩口,留下自己疼愛的痕跡給周成瑾看看。 氣色如此好還敢撒謊說臥病,真是欺他失勢教訓不了她? 楚晴根本想不到在這種時候大皇子竟然還有齷齪無恥的想法,她出于本能,在離大皇子尚有十步的距離就停下步子,屈膝福了福,“不知殿下傳喚民婦有何吩咐?” 大皇子雖被褫奪東宮之位,可他的身份沒變,仍是皇子,楚晴見到他勢必要行禮的。 大皇子展顏,笑容和煦可親,“弟妹無需多禮,論起來你應當稱我表哥,我叫你一聲弟妹才是。” 楚晴不答,目光戒備地掃過那幾位官差,個個身直如松,隔著衣衫也能看出突起的肌rou形狀,腦袋兩邊的太陽xue更是高高鼓起。 她起先不知道,還是聽周成瑾提到過,練習外家功夫的人,太陽xue會突出來。 大皇子要她過來絕非只是問幾句話那么簡單。 楚晴目不轉睛地看向大皇子,手悄悄垂在體側,隱在灰鼠皮的斗篷里面。她掌心里攥著一把鋒利的短匕,是出門前特地帶上的。 大皇子對上她明顯帶著防備的眸光,笑容不減,“沒什么大事,就是想問問阿瑾去了哪里,有日子沒見,挺惦記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