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不知道,”暮夏搖頭,“在摘星樓遇到了尋歡,尋歡進去回的話,出來告訴我說大爺有事……誒,你覺不覺得這次回來大爺好像有點不對勁兒?不像以前那么好了。” “胡說八道,”問秋毫不留情地瞪她,“誰家兩口子整天膩在一起,大爺有事也是正常。”思量片刻,遲疑地道:“要不你在尋歡跟前透露兩句,說奶奶中午沒用飯。” “不去,我懶得見他那副德行。”暮夏手一甩進了西廂房。 問秋無語,默了默,輕手輕腳地進屋往東次間探了探頭,見楚晴不知何時已撐起了繡花架子,架子上繃著塊寶藍色的杭綢布料,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用的。 沒聽說她要給楚澍或者楚晟裁衣裳,那么應該就是周成瑾的了。 問秋頓時想起前幾天楚晴熬夜繡的香囊荷包,心里隱約有些怨恨。男人是不是都喜新厭舊,得了手就冷了,這才剛一個月呢。 早知道這樣,當初何必做小伏低地哄人? 問秋心里有氣,面上卻不敢露出半分,沏了壺桂花枸杞茶,笑吟吟地端了進去,“剛吃完飯怎么就繡上了,奶奶當心積食。”話剛出口就覺得不妥,急忙又換了話題,“今兒起得早,奶奶喝口茶瞇一會兒。” “嗯,”楚晴答應著卻沒抬頭,直到手上針線用盡,才側轉身子接過茶,“本來不覺得,聽你這么一說還真是有點倦了。” “那就多歇會兒,左右下午也沒別的事兒。”問秋笑著將架子床上的枕頭拍了拍,鋪好被子。 這一覺楚晴睡得香,足足睡了一個時辰,醒來后吃了塊點心,又埋頭繡花。問秋在旁邊幫忙分線,眼看著花樣的輪廓出來了,跟之前那件冰紋紗的道袍一樣,仍是蘭草。 問秋瞅個空子溜出去,尋到暮夏問道:“你跟尋歡說了沒有?” 暮夏難得的紅了臉,“說了,先前看到他,他問我干什么去,我說午飯不合奶奶胃口,奶奶基本沒動,去廚房吩咐做點清口的。” 問秋點點頭,正要提醒她還該說說楚晴徹夜繡花之事,想想不免太著痕跡,這樣就足夠了,說太多反而落楚晴面子。 晚飯時,周成瑾果然回來了,卻是換了身玄色長衫,箭袖束腰,薄唇緊抿神情肅然,看著令人不寒而栗。 夕陽自雕花的窗欞照射進來,周成瑾的面容隱在暗影里,越發陰沉。 問秋半句話不敢多說,只在心里腹誹:這是給人來添堵了,還不如不來呢。 楚晴卻是心頭一顫,她記得清楚,在夢里,周成瑾就是這樣的一身玄衣,周身散發出絲絲冷意,站在梧桐樹下,夕陽的余暉揮灑在他身上,顯得格外的孤單與落寞。 一時,竟有些愣怔,分不出身在何處,神情也恍惚起來。 周成瑾瞧她心不在焉的樣子,默默地替她夾了半碗菜,舀了一碗湯。 一餐飯,兩人都沒有說話,吃的也都不多。 吃過飯,周成瑾當即站起身,淡淡地說了句,“夜里你自個兒睡,我就不過來了。” 楚晴似是愣了下,極快地抬眸,眸子里映著燭光,隱隱約約有什么東西在閃動,瑩白的小臉被燭光照著,愈加地懵懂,生生撞進了周成瑾心里。 周成瑾有點挪不動步子,好半天才別開眼,解釋道:“我歇得晚,怕吵著你。” 楚晴望著他盈盈不語。 周成瑾胸口驀地堵得厲害,話語也變得輕柔,“我來得晚,你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楚晴這才低低應了聲,“好。” “苒苒,”周成瑾輕嘆,喃喃自語,“我到底拿你怎么辦?”隨即,似是下了決心般,又大聲說一遍,“我回來陪你。”說罷匆匆離去。 楚晴突然彎了彎唇,從尚未撤走的碟子里拿起一只奶香饅頭,慢慢地撕成小塊,又一口一口吃了。 夜色漸深,楚晴漸漸有了困意,便收起繡花架子,吹熄蠟燭。 窗外如水的月光頓時傾瀉進來,將窗欞上的雕花清清楚楚地投影在地上。楚晴輕啟了半扇窗往外看,只見明月似圓盤高高地掛在天際,大樹高墻都像籠了層薄紗,影影綽綽的。 問秋見狀,急急念了幾聲佛,“明兒就是中元節,姑娘當心放了不好的東西進來。” 傳說中元節當天,陰曹地府會把孤魂野鬼都放出來,有一些會找合適的人家轉世投胎,而有一些自知投胎無望卻貪戀人間的溫暖就會依附在人身上。 楚晴聞言正要關窗,忽聽有塤聲傳來,像是呼嘯的秋風吹過空寂的原野,枯黃的蒲公英在風中瑟瑟發抖,又像是孤單的戰馬踏過滿是尸身的戰場,四處搜尋著主人的蹤跡。 蒼茫而悲涼,有種莫可言說的傷痛。 正是周成瑾以前曾吹過的曲子,他說是在北堡鎮的時候學會的。 楚晴頓時恍然,周成瑾是在召喚曾與他一同浴血奮戰的將士,在等待與他們短暫的重逢。 早先聽他說起西北,總是云淡風輕,也不知到底發生過什么,又曾是何種悲壯慘烈的場面? 楚晴靠在窗邊默默地感受著塤聲中透露出的點點傷悲,直到塤聲漸停,這才發現半邊臉頰都是濕的。 問秋識趣地端來溫水伺候她洗臉,楚晴低聲道:“你去吧,我這便睡了。” 問秋退下。 楚晴躺在床上睡意全無,兩眼直盯著沐浴著銀白色月華的帳簾,慢慢地回憶她跟周成瑾相處的點點滴滴,越想越覺得愧疚,心軟得厲害。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晴迷迷糊糊地聽到腳步聲,又感覺身邊的床往下一沉,接著聞到淡淡的酒味,混雜在松柏的清香之中。 憑感覺就知道是周成瑾回來了。 楚晴下意識地靠過去。 周成瑾攬住她的肩頭,柔聲問:“我吵醒你了?” “沒有,”楚晴自發自動地在他懷里尋到個合適的位置,“你不在,我一個人睡不著。”聲音輕且柔,滿滿的全是依戀。 周成瑾心頭一震,不可置信般微欠了身子,正對上她的眼。 月光下,她的眸子像是會發光的黑曜石,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我想你了。” ☆、第146章 周成瑾的心猛地停了半拍,似有什么東西在腦海里轟然炸開,巨震之后便是空茫,片刻才反應過來,低頭尋到她的唇,狂熱地壓了上去。 她的唇柔軟甜美,稍微有點涼。 “我也想你。”他暗啞的聲音淹沒在她唇齒間,帶著薄繭的大手順著她起伏如山巒般的曲線往下移。 楚晴“唔”一聲,躲閃著去推他,“我身子不方便。” 手觸到他腰間傷處,周成瑾悶哼一聲,“你放心,我不亂來。” 楚晴察覺到他聲音的異樣,關切地問:“怎么了?” “沒事,”周成瑾低喃,放柔了動作,輕輕碰觸啃咬她的唇,試探地伸進她口中,小心翼翼地吮吸糾纏,溫熱的氣息直撲她的耳畔,“苒苒,我也想你,讓我好好看看你,嗯?” 尾音上揚,帶了濃重的鼻音,讓人心神迷醉。 楚晴幾不可見地點點頭,就感覺他的手伸到她頸下,一粒粒解開了中衣的盤扣,她小巧而圓潤的肩頭便沐浴在如水的月色里。 月光下寶藍色的肚兜變成暗沉的黑色,襯著她的肌膚越加地白,如上好的羊脂玉般散發出柔和的光輝。 滿頭的烏發散著,一半鋪在枕上,一半垂在胸前。 周成瑾撩開她的發,順勢解開了肚兜的帶子。 她美好而略顯青澀的身體完完全全呈現在他面前,周成瑾深吸口氣,輕輕將手覆了上去,啞著聲音道:“苒苒,小日子來的時候也可以歡好,我來侍奉你,要是疼就告訴我,好不好?” 楚晴望著他的黑眸,微垂了頭,少頃闔眸,柔順地“嗯”了聲。 她這般毫不設防地袒露在他面前,允他予取予求。 周成瑾卻有片刻的遲疑,他有很多手段與技巧可以讓她歡愉,讓她沉迷,可突然就不想用了,只想順從著最起初的本~能來好好地疼她。 念頭閃過,已展臂將她攬在懷里,輕輕柔柔地親吻她的臉,“明天中元節,護國寺有講經會,咱們去吃素齋逛廟會好不好?” 因為有講經會,周遭十里八鄉的村民都會去聽經,因路遠趕不及回家吃飯就在附近店鋪湊合,久而久之護國寺門前就形成了規模頗大的廟會。 聽經是主,廟會是次。 而從周成瑾口中說出來,倒好像逛廟會成了主要的事情一樣。 楚晴噗嗤笑,“不聽經嗎?” “聽那些沒用的東西干什么?廟里的和尚看著一個個道貌岸然,心里卻是最不正經的,你不知道,前朝護國寺就出過丑事,和尚誘迫前去求子的婦人……越是求子靈驗的寺廟越不能去,真想生孩子,有幾個姿勢很管用……咱們不來真的,我就是教給你,你用心點學……” 日上三竿,楚晴不情愿地睜開眼,又慵懶地闔上,頭頂傳來男人低沉帶著絲絲笑意的聲音,“沒睡夠?” “嗯,”楚晴無意識地應一聲,朝周成瑾身邊靠了靠。 鼻端是熟悉的松柏的清香,這氣味讓她安心,也讓她沉醉……想到昨夜他貼近她耳邊說的那些情話,想到他一寸寸親過她的身體,楚晴不禁面紅耳熱。 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能把那么莊嚴肅穆的地方說得那么不堪,也只有他能把延續香火之事捉摸得那么透徹,說起來頭頭是道言之鑿鑿的 分明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浪蕩子,可她卻偏偏覺得他值得信賴與依靠,偏偏喜歡與他膩在一處,縱然只分開短短幾日,就會想念他,以至于無法安睡。 楚晴深深吸一口氣,視線觸及周成瑾身上的玄色衣衫,這才想起他昨夜竟是合衣而眠。眸光一轉,伸手重重戳在周成瑾腰際。 周成瑾猝不及防,“唉喲”呼痛。 楚晴板著臉問:“到底怎么回事?” “沒事,”周成瑾本能地矢口否認,隨即低著聲音道,“是我自作自受自討苦吃,閑著沒事跟護院過了幾招。”說著脫下衣衫,“就點皮外傷,真沒事兒。” 楚晴仔細瞧過,背上幾道青痕看著無妨,腰間卻是見了血的,想必擦過藥,已經結痂了。恨道:“還說沒事兒,用棍子都能打出血來,你養的是護院還是仇人?” 周成瑾賠笑解釋,“我是想看看他們有多少本事,所以吩咐用盡全力。” 聽他說得這般入情入理,楚晴反而不信,狐疑地盯住他的眼眸,“回頭我叫了尋歡作樂來問。” 周成瑾想一想,迎著楚晴的目光問道:“苒苒,你可有點兒喜歡我?” 楚晴不意他會問這個,臉頰驀地熱了起來,卻是明明白白地回答,“嗯。” 周成瑾一把摟住她,“是我自找的,苒苒,我……我心胸狹隘不是個男人,活該挨這一頓揍,要是堂堂正正的男人當時就應該找你問清楚,可是我怕……怕聽到你說出別的答案。” “所以你就連面不見就走了?所以,昨天你是成心不理我?”楚晴瞪著他,又是氣惱又是心疼,“要是我心里真有別人,要是我就不喜歡你,你打算怎么辦,一輩子不理我?” “不是,”周成瑾很認真地回答,“我還會寵著你,對你好,假如再過十年實在不能挽回……”默了片刻,仿似下定決心般道,“那么我就成全你。” “你討厭!”楚晴突然發了飆,拳頭雨點般搗在周成瑾胸前,“我是你三聘六禮明媒正娶的妻,你想成全誰啊,誰用得著你那么大度?再過十年我都二十六了,你想成全干嘛現在不成全?” 周成瑾心軟如水,緊緊地捉住她的手,“是我錯,苒苒,我說錯了話,你是我的妻,這輩子都是我的,就算是你心里有別人,我也會一輩子把你留在身邊,寵你疼你,不管怎樣都不會放手。” 楚晴淚如雨下,撲進他懷里抽抽噎噎地抱屈,“你討厭,我沒有別人,就只有你……你娶了我就別想把我甩開,也不許不理我。” 周成瑾微闔了雙眸一語不發,眼角處卻有水樣的東西滑下,悄無聲息地湮沒在楚晴烏黑的長發里。 他的付出沒有白費,他用的心思也沒有成空,情路上,他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走。 他有她做伴。 哭聲傳到院子里,暮夏不無擔心地問問秋,“是不是吵架了,怎么哭起來了?” 問秋側耳聽了聽,搖搖頭,“不像……”又聽了幾句,唇角翹了翹,“沒事兒,大爺在哄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