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大長公主是閑不住的性子,在家里消停這幾年早就耐不住了,自動請纓前去平亂。周鎮了解她的個性,且府里既有奶娘又有丫鬟,不必擔心周祎,便應允她前去。 一走便是四五年,等她回來,周鎮身體明顯差了許多,精力也不如從前。周祎卻長得唇紅齒白清秀俊朗,儼然是個翩翩佳公子。 周祎對大長公主并不親近,對奶娘卻極好,有了好吃的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孝敬奶娘。 大長公主有些難過,但并沒太在意,反而覺得是因為奶娘照顧得周到,而且周祎這般做法也說明他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 過了段時間,大長公主瞧出不對勁來,周祎已近十歲,這個年紀早該搬到外院去住,但周祎卻恨不得時時膩在奶娘身邊,甚至從書院回來頭一件事就是撲到奶娘懷里膩一陣子。 奶娘也不阻止,反而摟著他心肝rou地叫喚,又問他在書院是否穿暖吃飽,有沒有被欺負,是不是受了先生訓斥,功課多不多,如果太累就不用寫,讓小廝代筆就成。 丫鬟報到大長公主面前來。 大長公主不由沉了臉,覺得奶娘目光短淺心胸狹窄,這樣教養對周祎非常不利。遂決定給奶娘一筆豐厚的賞銀,讓她回家與親人團聚。 奶娘苦苦哀求著不肯離開,竟以死相逼,當頭就要往書案上撞。 周祎也跪下求情,甚至不惜沖撞大長公主,并徹夜守在奶娘床前照顧她。 大長公主傷心欲絕,又覺得失望,堂堂公主的嫡子竟然因為奴仆而下跪,而忤逆母親,更堅定了送走奶娘的決心。 誰知她前腳將奶娘送出京外,后腳奶娘便回來偷偷賃了處宅子,每天趁周祎從書院回來便接他回家待上片刻。 事隔月余,大長公主才知道,一氣之下將奶娘發落到貧瘠之地,永遠不許回京。 自此,周祎與大長公主之間便有了解不開的心結。 等到周祎說親的時候,這種矛盾更加激化。 大長公主先后看中了好幾位姑娘,周祎都不同意,自己選中了高氏。高氏一雙眼睛長得有幾分像奶娘,大長公主看著就有些不喜。 但高氏畢竟不是奶娘,而且看著性子還算溫順,大長公主不愿與兒子鬧得太過僵持,終于讓步,給周祎娶了她。 進門頭兩年,高氏表現不錯,知道孝敬長輩順服丈夫,第三年生了長女周珊。 而周鎮的身體更加不好,大長公主自責不已,覺得自己忽視了夫君,便將心思移到周鎮身上。 高氏生女之后身子大不如從前,而大長公主無暇顧及周祎,周祎的壞習性便顯露出來,在高氏的幫助下欺侮了好幾個丫鬟。 丫鬟們或迫于yin威,或者本身就存了攀高的心思,半推半拒地從了。 大長公主聽到零星風聲沒太當回事。一來男子有通房丫頭也是正常,二來高氏這個正妻沒有怨言,她何苦做這個惡人,只告訴高氏,該給名分的就給個名分。 高氏溫順地答應。 周祎又看中了管茶水的苗翠,苗翠不愿意當妾,不肯委身于他。 高氏做了個圈套,借口打碎一套杯碟將苗翠騙到正房院,并給她下藥讓周祎得了手。事后反而編排苗翠為了往上爬勾引了周祎。 苗翠是個烈性子,豈肯受此屈辱,跑到大長公主跟前訴冤,并要以死明志。 大長公主最討厭強迫女人的人,勸她,“這事并非你的錯,憑什么做錯事的人不受罰,而受了冤屈的人卻要死?你不但不應死,反而更應該體體面面地活著,過些時日我給你選個好人家嫁了。” 當著苗翠的面,將周祎罵了個狗血噴頭,差點請出家法來。 誰知三個月后苗翠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女子小產本就是兇險之事,且周府人丁不旺,大長公主想留下這個孩子,便跟苗翠商議,給她一個田莊,等她生產之后便到田莊去,或者嫁人或者招贅,一切隨她愿意,而孩子留在府里,大長公主親自給養著。 五個月時,太醫診出是個男孩,大長公主更舍不得放棄,撥了挹翠齋給她養胎。 而高氏也診出喜脈來,巧的是,也是個男孩。 周鎮卻沒能看到孫子出世就撒手人寰,臨終前不住地給大長公主道歉,說自己沒照看好周祎,讓他長歪了,又說家里的事多依仗她,讓她受累委屈。 大長公主悲痛欲絕,連著好幾個月提不起勁頭來。 而這個空擋,周祎因苗翠失了顏面,對她極為生厭,正巧高氏也不愿在自己生產前先有個庶長子,兩人倒是說得上話一拍即合,買通了廚房里的婆子。 苗翠生產時,廚房送了補湯,差點一尸兩命,幸好穩婆跟太醫都極有經驗,生生將兩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只是苗翠終究受損太過,加上高氏從中作祟,沒出月子就死了。 大長公主打起精神查問此事,雖然生產當日的痕跡已消除了泰半,可終究查出些蛛絲馬跡。只礙于周祎是自己與周鎮的骨血,而高氏腹中還懷著胎兒,到底沒有狠心責罰。 從此卻真正厭惡了這對狼心狗肺是非不分的夫妻。 卻將周成瑾抱到了樂安居,準備好生為周鎮教養出一個能撐起門戶的子孫。 *** 楚晴聽罷久久不能言語,既為大長公主悲哀,也替周成瑾傷心。 自己的父親害了自己的娘親,無論是誰都無法輕易接受這個事實吧? 而這些年,他看到周祎對其余幾個兒女和顏悅色唯獨對自己橫眉冷對,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會不會也渴望那一份父愛? 也難怪他對正房院始終存著戒備之心。 周成瑾似是看透了楚晴的想法,握緊她的手淺淺一笑,“這個府邸,我只認祖母是我的親人,其余都與我不相干。” “那我呢?”楚晴張張嘴,卻沒出聲。 從道理上,她是周成瑾的妻子,該順從周成瑾與他保持一致,可周琳與她素來相合,而高氏對她也非常和藹,她實在不能像他那樣冷臉對人。 周成瑾并不勉強她,只柔聲道:“你別為難自己,順著心意怎么著都成。” 楚晴低低地嘆了聲。 此時的大長公主一邊吃著蓮蓬,一邊也在嘆氣,“既是嫁到府里來就是我周家的人,周家的媳婦明晃晃地被人欺上門來,這氣我不能忍,總得到國公府討個說法。阿瑾媳婦到底犯了什么錯,能讓楚家二太太指著鼻子罵?回頭告訴程光加,明兒阿瑾出門讓他一道跟著去。” 程光加曾在御前身邊伺候過,人很機靈又能干,前幾年大長公主身子不適,順德皇帝派程光加代替自己侍奉姑母,后來就留在了周府。平常并沒有特別的差事,只是大長公主時不時有私事交代給他。 叫上程光加就意味著大長公主想借皇上的勢壓人了。 淺碧暗暗想,大奶奶著實是個有福氣的,能讓大爺自愿替她出氣不說,連大長公主也愿意給她依仗。 而楚晴卻根本沒想到周成瑾說的早上要出門是去國公府討說法…… ☆、第135章 楚晴跟往常一樣天色微亮的時候便醒了。 睜開眼就瞧見枕畔那張俊美的面孔,難得周成瑾醒得比她遲,楚晴不敢動彈,只默默地端詳著他。 就算有道惹眼的疤痕,他仍然算是美的——濃且黑的眉毛,高而挺的鼻梁,再往下是緊抿著的薄唇。 楚晴的臉忽然*起來,她還記得他的唇是怎樣吻過她身體的每一寸,又怎樣貼著她的耳邊說那樣情深的話。 經過昨夜她才知道,圓房那天周成瑾有多克制,而他又有多么強壯的體力。 他就像精力旺盛的駿馬,不知疲倦地馳騁在草原上,時而迅疾若狂風暴雨,時而柔緩若和風細雨。 汗一滴滴地往下淌,正落在她的胸口,楚晴覺得自己就像架在火堆上的魚,灼熱到無法呼吸。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盡了興,而她癱在床上幾乎散了架。 她記得是他把她抱到凈房里擦洗,又尋出新的棉布單子鋪上,再然后摟著她細細地親吻,柔柔地說著情話。 直到在睡夢里,她還聽到他低啞的聲音說,“阿晴,我的小嬌嬌,我不會讓你受丁點兒委屈。” 誰會想到呢,周成瑾會這樣好,會這般寵著她疼惜她,就像捧在手心里的珍寶,如珠似玉。 楚晴滿足地嘆了口氣。 耳邊傳來略帶沙啞的嬉笑聲,“大清早盯著我看了半天,唉聲嘆氣的,是掂量我有幾斤幾兩,能不能賣個好價錢嗎?” 楚晴“撲哧”就笑了,腮邊的梨渦歡快地跳動,眼眸里盡是滿足與歡喜。而脖頸下方,先前的青紅尚未褪盡,又多了新的唇印,處處彰顯著兩人的恩愛與情濃。 她皮膚嬌,稍用力就會有印子。 情濃中,他無法控制好力道,而她也不曾抱怨。 想必她是有一點點喜歡他的吧? 周成瑾望著她的如花笑靨,俯身吻在她唇上。 兩人膩了一陣子才起身用了早飯。 楚晴送走他就開始縫制那件冰紋紗的衣裳,想盡快做成了,他穿著也能涼快些。正縫得專心,暮夏進來回稟說周琳過來了。 楚晴仍是到悠然居待客,周琳歉然地說:“本來說好昨天過來的,怕你這里不方便,沒什么事兒吧?” 看來文氏這番鬧騰已經在府里傳開了。 楚晴笑吟吟地回答:“沒事,就是有點誤會,說開也就好了。” 明擺著是不想多說,周琳識趣地沒有多問,將帶來的匣子打開,“這是新做的馬蹄酥,還熱乎著,不太甜,你嘗嘗?” “就知道拿這些東西饞我,這才剛吃了飯,”楚晴笑著捏捏自己的肚子,“沒幾天就被你塞胖了,先放著,待會兒餓了吃。” 周琳面上流露出憂愁來,“你還好,我是又長rou了,都說苦夏苦夏,我這夏天也挺苦的,天天做針線,怎么也不瘦點兒?我娘讓我少吃,怕嫁衣縫好了,到時候穿不進去還得拆了放寬腰身。” 楚晴一時沒忍住笑出聲來,又怕周琳惱,急忙往回找補,“你不是胖,是豐腴,這樣看著多喜慶和氣啊……反正嫁衣還沒縫好,不如就直接寬半寸留點余地。以后少吃rou,多吃菜,把食量減下來就好了。” 這邊兩人說得熱鬧,那邊周成瑾與程光加已被請到了衛國公的書房。 周成瑾進門就給國公爺跪下了,“阿晴行事欠妥,得罪了二伯母,都是我的錯,沒管教好阿晴,特來請罪。懇請祖父念在阿晴年幼沒經過事,寬恕她這回。我特地備了薄禮一份,給二伯母賠禮。” 程光加跟在周成瑾身后不住地作揖,“大長公主也是這個意思,大奶奶不懂事,請府上二太太千萬看在大長公主的面上別給她計較。” 國公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下意識地接過禮單,頓時嚇了一跳,這可不是周成瑾口中說的薄禮,反而非常重,各種瓷器布匹,沒有七八百兩銀子根本置辦不來。 國公爺只當楚晴犯了什么大錯,把禮單還給周成瑾,“都是一家人,再有錯也不用這么外道,快起來,把東西拿回去,用不著。” 周成瑾將禮單收了,他本就沒打算送禮,卻仍跪著不起,“孫婿還有事情請教二伯母,到底阿晴做錯了什么,問清楚了回去我也好教導她。” 國公爺不明白了,愣道:“你不知阿晴做了什么?” “不知,”周成瑾恭聲回答,“昨兒回府見阿晴哭泣,說她做錯了事,二伯母氣勢洶洶地帶著文家舅太太和大奶奶找她算賬。仔細打聽,好像是文家大少爺在街上被人揍了,孫婿不明白,這種事怎么跟阿晴扯上干系了?” 程光加跟著道:“大長公主聽說二太太來府,本來身子不爽利,硬撐著換了待客的衣裳,又吩咐廚房備菜,可左等右等沒見到人,問過才知道二太太匆匆見了大奶奶一面就走了。大長公主心里納罕,詳細問過才知道是大奶奶開罪了二太太。兩家剛結為秦晉之好,不好因此疏遠了,所以,大長公主特派老奴來府上請罪。” 國公爺十幾年沒上過朝,可并不耽誤他認識程光加。 聽他這么一說,國公爺立馬醒悟過來,臉上頓時掛不住了,人家哪里是來請罪的,明明就是來問罪的。 還是代替大長公主來問罪的。 國公爺二話沒說,吩咐小廝雙喜把二爺楚漸找來,又打發婆子到內院找文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