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想想楚晴說過的話,更覺得歡喜。 別說大爺是不是真的打了你家兒子,就是真的打了,也是你家兒子該打。 她養(yǎng)的孫子她知道,周成瑾從來就不是恃強凌弱是非不分的人。 沒想到這個剛進門的小媳婦也這樣了解他,護著他。 靜靜地思量會兒,囑咐淺碧,“告訴門上,看阿瑾回來,讓他先到這兒來一趟。” 淺碧應聲離開。 楚晴卻覺得十分委屈,連午飯都沒什么胃口。 這就是沒有親娘護著,要是親生的娘親在,再不會讓文氏這般羞辱自己。 空手而來,又帶了個外人倒也罷了,還氣勢洶洶地一路叫嚷著過來。想必門房和沿路的仆婦聽到的不在少數(shù)。 但凡為她考慮一星半點,又怎會做出這種舉動來? 還有文家嫂子說的那番話,文壯要不是張揚太過,又怎會傳到周成瑾耳朵里? 楚晴想死的心都有了,悶坐了半天,才抑郁不樂地到西次間練字,只是寫出來的字總不盡人意,廢掉的紙團了一張又一張。 暮夏對那天楚晴被劫匪綁架之事再清楚不過,氣得大罵文家嫂子胡編亂造滿嘴噴糞,罵完嫂子罵文氏,進進出出都板著個臉。 尋歡瞧見了,不免又叫住她訓斥,“你擺著臭臉給誰看,主子不高興你得想法設法解勸,哪有你這么火上澆油的?主子就是有個好心情看見你這張臉也堵得慌。” 暮夏本就心里有氣,聽到這話頓時就像冒了火,怒道:“你是哪根蔥在這兒指手畫腳的?要不是你家主子惹得禍,我家姑娘何苦受這委屈。” 尋歡臉色一冷,狠狠地瞪她一眼,沒再作聲。 問秋隔著院門聽到,等暮夏進來,將大門掩了,淡淡地說:“適才的話,我先不告訴奶奶,你自己領罰吧,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再讓你當差……你仔細想想,這般性子怎么能當管事嬤嬤?” 暮夏咬著唇,自發(fā)自動地到后罩房對著觀音像跪下了。 來周府之前,她們幾人都在觀音面前發(fā)過誓,定要同心協(xié)力侍奉好楚晴,絕不惹是生非絕不背叛主子。 跪了一個多時辰,暮夏一瘸一拐地找問秋,“錯有三處,第一,奶奶與大爺是一家人,我不該說挑撥離間的話;第二,不該臉上帶出怒氣,讓別人看出端倪從而胡亂猜想;第三,不該對尋歡不敬。jiejie怎么罰我都成,只別打我板子,我不是怕疼,我還得伺候奶奶。” “就罰你三個月的月錢,另外每天寫一百個大字,寫滿三個月,花費的紙墨銀子也從你月錢里扣。” 暮夏低聲答應著,“我認罰。” 半下午的時候,周成瑾回來了,步履有些匆忙,進屋后環(huán)視一周,沒看到楚晴,就問:“奶奶呢?” 問秋指了指西次間。 周成瑾撩簾進去,就看到楚晴坐在靠窗的軟榻上,手里捧著一封信箋,雙眼茫然地看向窗外。身旁整整齊齊地擺著十幾封同樣的桑皮紙信皮,信皮上寫著“六姑娘親啟”幾個字,字體端正大氣,一時竟辯不出寫字者是男還是女。榻上另有只花梨木的盒子,盒蓋半開,隱隱露出桑皮紙信皮的一角。 周成瑾靜靜地站了片刻,楚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絲毫沒有察覺,直到他有意加重了步子,她才恍然驚醒,慌亂地把信箋收進盒子里。 因為急促便顯得有些心虛。 周成瑾假作沒注意,柔聲問道:“在干什么?” “剛練了會兒字,”楚晴起身,“我伺候你換了衣裳吧?” 周成瑾不答,神情有些復雜,大步走上前用力抱住了她。 楚晴能聞到淡淡的汗味,還有他身上獨有的男子的味道,說不上好聞,卻讓人感到安心與安定。不由地伸手環(huán)住他的腰,將頭依在他胸口,聽到了他胸腔的振動和怦怦的心跳聲,沉著而有力。 周成瑾低頭親吻她的發(fā)髻、額頭,在鼻尖處停了停,貼上她的唇。 與平常一般溫存,卻多了些別的意味。 楚晴說不出有什么不同,卻能感覺得到,趁著雙唇分開的瞬間正要開口,又被他親了個正著。 楚晴不太喜歡涂口脂,唇上素素凈凈的,卻柔且軟,或許喜歡喝桂花茶的緣故,嘴里總有股桂花的清香和蜂蜜的甘甜,讓他欲罷不能。 吻驟然變得狂野,在她口中盡情地肆虐,糾纏了好半天才慢慢平靜下來。 楚晴臉色潮紅,呼吸急促,雙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周成瑾眸中顯出笑意,稍用力將她整個兒抱起來放到書案上,額頭頂著她的額頭,溫柔地道:“今天是不是委屈了?你放心,我定不會讓她們好過。” 楚晴低嘆一聲,輕輕柔柔地說:“開頭是覺得難過,都是一家人,這般對我她們又能得到什么好處不成?慢慢也想開了……就是怕人說閑話。” “管他們呢,只要沒人敢當你的面說就成,背地里誰沒有被人嘀咕過?只要咱們好生過著,肯定能堵住他們的嘴。” 這倒也是,他們過得和和美美,不就是給那些暗地里看笑話的人重重一擊? 楚晴展顏一笑,“我伺候你洗漱吧?你晚上想吃什么,咱們早點吃飯,飯后去釣魚吧,昨兒摘的花萎了,想重新?lián)Q兩朵。” 只要她高興,周成瑾再沒有不肯應的,樂呵呵地答應“好”,隨著楚晴出去,走到門口有意無意地看了眼那只花梨木的盒子。 夏天天長,吃過晚飯仍是亮著。 夕陽斜掛在西天,余暉將星湖輝映得波光粼粼,如萬千金線在跳動。 周成瑾沒用船娘,親自搖櫓,將小船劃得又快又穩(wěn)。 楚晴從來沒坐過船,開始有些心慌,可瞧著周成瑾高大的身影,莫名地又安心,卻仍不敢歪著身子夠蓮花,只老老實實地坐著。 船劃到湖心,周成瑾便收起櫓板,讓船隨意漂動。他坐在船頭,伸手撥開蓮葉,看到幾近成熟的蓮蓬,手起刀落,沉甸甸的蓮蓬就落在手中。 蓮蓬剝開,是大小如豌豆的蓮蓬籽,將外面的黑殼打開才是味道鮮美的蓮子。 周成瑾折一片碩大的蓮葉鋪在艙底,剝出一粒就放到荷葉上。 他一路剝,楚晴一路吃。 蓮子入口,鮮嫩爽滑,有絲絲甜味。 清風習習,帶著蓮花的清香,西天的云彩絢爛美麗映照在周成瑾臉上,他的面容慢慢變得模糊,雙眸卻依舊閃亮而動人。 楚晴凝望著他,滿心里都是感動。 一只蓮蓬剝完,周成瑾將殘渣扔進湖里,伸手握住楚晴的手,輕聲問道:“阿晴,你心里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楚晴愕然,慌亂地不知如何回答。 周成瑾已淺淺笑道:“沒事兒,就是隨便問問。”復將短刀取出來,“你想要哪朵蓮花?天黑了,待會兒蚊子多。” 楚晴挑了兩朵含苞待放的,又指了另外兩朵,“送到祖母那里去,還有這些蓮子,讓祖母也嘗嘗鮮。”說罷將蓮葉上的蓮子包好。 周成瑾依言將蓮花齊莖割下來,搖了船回去。 船娘在岸邊等著,見狀提了木桶將蓮花養(yǎng)進去,一路送到了樂安居。 大長公主剛吃過飯,正躺在廊下的搖椅上納涼,淺碧在旁邊替她打扇,聽說周成瑾來,頗有點詫異,下午剛來過,這會子怎么又來了。 才起身,就瞧見兩人肩并著肩親親熱熱地進來。 淺碧忙吩咐丫鬟搬椅子抬桌幾出來,因見桶里還有蓮花,又巴巴地去找碟子供著。 大長公主笑道:“順便把那兩只天青色鈞窯的碟子拿出來給他們帶回去……蓮花嬌艷,用水晶或者瑪瑙都顯得輕浮,就是用鈞窯瓷能壓得住。”等淺碧拿過來,又道:“看著不起眼吧,可別小瞧了,這還是當年我父皇親手做得坯,一共燒了十只,燒成型的就這一對,把窯主嚇得夠嗆,跪在地上直磕頭。父皇說他忠厚老實,不但沒罰,還賜他一塊牌匾……當年父皇把他私庫的好東西幾乎都給了我。我收了幾十年,尋思著收著也沒用,萬一那天不在了,沒準還給你們惹來禍端。阿瑾這幾日先別出門,你們倆幫我整理整理,有喜歡的你們就留著,其余的中看不中用的還是還回去好。” 只這幾句話的工夫,楚晴注意到她摁了好幾次膝頭。 周成瑾笑著應道:“行,正好順幾件好東西回去,不過明兒上午我得出去一趟,中午能回來。您等著我吃飯吧,早早吩咐人釣條魚蒸著吃,燒一只雞,燉鍋肘子rou,要爛糊點,其余隨便看著做,不用多,七八道菜就行。” 大長公主笑罵道:“有得你吃就不錯了,還挑挑揀揀的。”回頭仍是囑咐淺碧,“好生想著別忘了。” 周成瑾插科打諢逗著大長公主說笑了好一會兒才告辭。 月亮已經升上來了,銀盤似的掛在天際,清輝鋪散下來,地上泛起銀白色的光華。遠遠近近的亭臺樓閣都沐浴在如水的月色下,如夢似幻。 行至挹翠齋旁邊,周成瑾步子停了停,望著院墻上斜出來的一枝梧桐道:“這是原先我娘的住處,我娘本是府里管茶水的丫鬟……” ☆、第134章 事情應該從大長公主說起。 大長公主二十歲自邊陲歸來,已過了成親的最好時機。 萬晉朝的公主并不太好嫁,因為駙馬不得為官上朝,許多人怕斷了仕途不愿尚主,做公婆的也不愿意有這么個身份尊貴的兒媳婦。況且大長公主年歲既長,又是個會武的,姻緣更是難成。 先皇怕她拖延下去年紀更不好出嫁,特地下了口諭,讓達官勛貴家適齡的公子少爺?shù)接鶗棵媸ァ?/br> 那天倒是去了十幾個,除了沒落勛爵外,就是各家的次子或者三子,只兩三個嫡長子,還都長得跟歪瓜裂棗似的。 大長公主躲在屏風后,一眼就看到忠勇侯的次子周鎮(zhèn)。 周鎮(zhèn)生得一副好相貌,穿件寶藍色的直綴,眉清目朗,在眾人之間猶如鶴立雞群,而且不像其余人那么拘謹,意態(tài)甚是悠閑。先皇問他話時,他甚至瞇起眼睛笑了笑。 便是這一笑,打動了大長公主的芳心。 成親那夜,大長公主問他為何發(fā)笑。 周鎮(zhèn)貼近她的耳邊柔聲道:“我抬頭時,看到屏風下面一雙大腳。” 萬晉朝的女子雖不盛行裹腳,可女子總以纖細靈巧為美,大長公主身量高又習武,腳自然比尋常女子大。 聞言,大長公主怒道:“腳大又如何,值得你在御前嘲笑?” 周鎮(zhèn)笑著拂上她的臉頰,“腳大走路穩(wěn)當,我身子弱,以后咱們出游遇到歹人,我不用分心照顧你,拉著你跑就成。” “孬種,”大長公主一把推開他,“遇到歹人就該三拳兩腳把他制服了,跑什么跑?” “那你上,我在后面給你吶喊助威。” 大長公主氣得差點掀了紅紗帳,“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周鎮(zhèn)笑意更深,說了實話,“其實我之前見過你,有年在御花園賞燈,你一腳把鎮(zhèn)國公的兒子踹進玉液池。那小子沒少欺負我,我想你怎么也算幫我報了仇,一直想找機會當面道謝,可你在京都時候少,竟是沒碰到……再有,府里如今日漸沒落,娶了你雖不能為官,可拉扯提拔幾個人的能力還有,也算是為家里盡份心力。” 他說的是娶,而不是尚。 大長公主盯著他的眼眸看了許久,嘆道:“看在你還算實誠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安歇吧。” 周鎮(zhèn)笑著堵住她的唇,“安歇這樣的話,以后還是我來說。” 大長公主豪爽大氣,既然揭過了這篇就沒再提,本本分分盡她妻子及兒媳的義務。周鎮(zhèn)人聰明,更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對她好,成親后兩人竟是奇異地和諧。 過了頭一個月,按理大長公主該搬到公主府,可她不愿意,寧可住在忠勇侯府當兒媳。 周鎮(zhèn)明白她的意思,心里感動,夜里摟了她細細地分析,“你以前帶兵,發(fā)號施令慣了,在府里是兒媳又是弟妹,不好忤逆爹娘跟兄嫂,這一個月,我看你委屈好幾回了。再者爹娘看你的一些做法也不習慣,又不好指責你,兩頭都忍著,頭一個月還好,待久了定然會有沖突。不如我跟你搬過去,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爹娘也自在些,咱們每隔五日十日來請安便是。” 大長公主聽著有道理,與周鎮(zhèn)兩人住進了公主府,匾額上沒寫公主府,而是寫了“周府”兩個字。 轉過年,大長公主生了周祎。 周祎長到四五歲時,邊境戰(zhàn)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