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周成瑾立時急了,“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給你出氣,是不是剛才跟你說話那小子?還是店里伙計給你氣受了?”說著就要往車下跳。 楚晴慌忙拉住他衣襟,“不是,沒有誰欺負我。你也不想想,伙計敢隨便給我氣受?”默了默,鼓足勇氣問道:“我就是想知道,以后你會不會也對我這么好?” “會的,阿晴。”周成瑾抓起她的手,密密地包在掌心里,“你是我費盡心思娶回來的,我自然對你好。” “就會哄人,”楚晴甩開他,“你對我好為什么還去找貞娘,而且……而且那么晚都不回來?” 一聽這話,周成瑾心里明鏡兒似的,雙眸立刻亮起來,伸手扳過楚晴的臉,低低柔柔地說:“阿晴,你是因為這個生氣的,因為這個才不肯理我嗎?” 楚晴小聲道:“才不是。” 周成瑾低低一笑,并不拆穿她,反而摟住她的腰低聲道:“貞娘是……她是百媚閣的老鴇,百媚閣本來是祖母名下的產(chǎn)業(yè),后來給了我。她找我不為別的,是有事。阿晴你信我,自從認識你,我沒找過女人,也沒喝過花酒,你信我好不好?” 他的眼眸亮晶晶的,閃動著細碎的光芒,比夜空的星子更璀璨。 楚晴是有幾分相信的,卻故作不在意地道:“我才不管你呢,想去就去唄。”說罷別開眼,不敢再看他。 周成瑾卻不容她躲,對牢她眼眸低低地問:“真的不管我?” “不管,”楚晴強硬道,想一想,又補充,“就是你再跟哪家府上的姑娘摟摟抱抱我也不管。” “口是心非,”周成瑾輕輕吻一下她額頭,“有什么話不能直接問我,非得轉(zhuǎn)彎抹角?鎮(zhèn)國公府的大小姐可跟我半點關(guān)系都沒有,我在路上走,她見我生得美,突然跑過來抱我。”玩笑開過,便解釋道,“鄭家勢微想重新起復,便把主意打在祖母身上,本來想嫁給我,祖母肯定會伸手拉一把的……可惜鄭家姑娘太丑,我看不上。” 楚晴見過鄭四姑娘鄭媚,相貌清秀出眾,楚晚曾說大姑娘鄭嫵比鄭四還要美上三分,就這樣還嫌人丑? 可轉(zhuǎn)念一想,豈不是他拐著彎兒夸自己漂亮,臉一紅垂了眸不去看他。 周成瑾笑著點一下她的鼻尖,“還有什么想問的,一并問個清楚明白。” 還有那個據(jù)說被□□致死的花魁。 可楚晴已經(jīng)不想知道答案了,過去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她愿意相信他。 輕舒口氣,手觸上他臉頰那道傷疤,悄聲問道:“還疼不疼?”眸中含著深深的關(guān)切之意。 這還是她頭一次主動關(guān)心他。 周成瑾忽地摟過她,臉靠在她肩頭,緊貼著她的發(fā)髻,聲音低啞溫柔,“早就不疼了,就是心里疼。阿晴,你不理我,我心里難受得緊。” 楚晴怔住,眼前突然閃過那年的秋天,在挹翠齋,身著張揚緋衣的俊美男子站在她面前,紅漲著臉,手足無措地說:“六姑娘,我喜歡你,想娶你。” 她冷冷地嘲笑,“我不喜歡你,也不想嫁給你。” 又想起,經(jīng)過星湖時,他興致勃勃地說劃船采蓮藕一道釣魚,而她毫不猶豫地拒絕,“我約了阿琳繡花。” 那個時候,她明明瞧見了他霎時黯然的眼眸,心里卻只覺得諷刺。 倘若前天,午夜夢醒時看到他在為自己打扇,當時把憋在心里的話問清楚,是不是就不會有這兩天的冷漠僵持? 這個男人,張狂到極致,愛穿緋色衣衫,肆無忌憚地在大街上策馬狂奔,卻時時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所有的偽裝堡壘似乎都在這一刻轟然倒塌,楚晴聽到自己的聲音,輕柔溫存,分明還有些不講道理,“我才沒有不理你,是你先欺負我的。” “唔,是我不好,”周成瑾深吸口氣,低頭尋她的眼,對上了再不移開,“以后再出門,我會先跟你說清楚,不讓你擔心。” “我沒擔心,”楚晴撅著嘴死犟,話沒說完,已被周成瑾的唇堵住。 楚晴認命地闔上了雙眼。 感覺身子被放平,被他緊緊地箍住,頭枕在他腿上,他的唇緊貼著她的唇,灼熱的氣息自她口中蔓延,燙得她五臟六腑都要燃燒起來。 就在她幾乎喘不過氣的時候,楚晴忽然感覺馬車停了,周成瑾低罵一句,“不長眼色的東西,”伸手又將要脫離他懷抱的楚晴拉近,輕輕在她如嬌花般水嫩紅艷的唇上親了口,笑道:“等回家再好生親親。” 楚晴臉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怒斥一聲“無恥!”可聲音透著絲啞,眼神又太過柔媚,不但氣勢全無,反而更多幾分動人。 周成瑾細細替她抿了抿鬢發(fā),理順羅裙,最后給她戴上帷帽,這才不太情愿地下了馬車。 四海酒樓門口站著位身材頎長的年輕男子,穿月白色直綴,嘴巴噙一絲淺笑,相貌英俊氣度高雅,見到周成瑾下車,熟稔地招呼道:“阿瑾,這么巧,你也來吃飯?” 聲音溫和清朗,很得人好感。 楚晴卻聽得毛骨悚然,她永遠都忘不了有一年,就是在四海酒樓,她被人追著跑,躲在井里才避開一劫。 那個人便是孫月庭的隨從。 孫月庭先是與先太子交好,太子勢落,轉(zhuǎn)而與三皇子蕭文寧勾搭在一處。 縱是隔著帷帽,楚晴也能認出孫月庭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樣,手不由自主地攥緊,悄悄掩在衣襟里。 就聽到周成瑾渾不在意地說:“不吃飯誰來這兒?” 孫月庭好脾氣地笑笑,“我約了寧王,你要不要一道?” “不了,我得陪家眷。”周成瑾瞧一眼落后半步低垂著頭的楚晴,眸光閃一閃,“寧王腿腳不利索,上下樓梯時可得當心。前幾天就有人從上面滾下來,差點折斷脖子。” 三皇子西征打韃靼人時,斷了半條腿,平常不怎么出門。 孫月庭面上有幾分不自然,可仍是笑著,“寧王身邊跟著侍衛(wèi),不會那么不小心。” 周成瑾淡然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說罷再不理會孫月庭,牽起楚晴的手,穿過大廳,三拐五拐來到座兩層小樓門前。 小樓掩映在蒼松翠柏之間,甚是清幽。青灰色的廊檐下掛著塊牌匾,寫了“忘憂閣”三個大字。 進門是三開間打通的大廳,整整齊齊地擺放了十幾把黑漆椅子,因被外面樹木遮掩著,光線有些暗。 周成瑾腳步未停,拉著楚晴徑自上了二樓。 二樓靠北一溜兒窗戶,非常開闊,窗邊擺著貴妃塌,塌旁有矮幾,放著茶壺茶盅。再往旁邊,安著茶爐。 周成瑾跟尋歡低低交代幾句,尋歡連連點頭應聲而去,周成瑾回過身對楚晴笑笑,“菜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你稍等片刻,我去買蹄膀。” 楚晴拉住他,“別去了,我一個人在這里,有些怕。” 從見到孫月庭,她的心里就不踏實,總覺得會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一般。 周成瑾看到她眼里閃過的恐懼,心頭一緊,展臂環(huán)住了她,“你怕什么,怕孫家老二?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怎么樣。就是我不在,他也不敢動你一根毫毛。” 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味兒,楚晴莫名地安定下來,默默地靠在他懷里。 窗外是成片的松樹,再過去是個不大的小院子,院子有口水井,有婆子正搖著轆轤打水。 楚晴冷不防叫起來,“那是廚房的院子,你……”那天的事情,她始終記得清楚,之所以恨周成瑾,也是因為他見死不救反而吆喝著去叫孫月庭。 后來雖然沒去叫,可她嚇得幾乎要昏厥過去。 周成瑾凝視著楚晴,慢慢地開口,“有一天我正在這邊喝茶,看到有個姑娘跟人捉迷藏,藏進了水井里。我本來只想捉弄她一下,沒想到卻嚇著她了,后來連著好幾天沒睡好覺,一做夢就看到那雙恨恨地瞪著我的眼。阿晴,你恨過我嗎?” 楚晴點點頭,“恨過。” “這不公平,那時候你我素昧平生,我雖然嚇唬你兩句,可也是我的人救了你上來,你憑什么恨我?”周成瑾問她,也問自己,“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心虛,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就算我見死不救也沒什么,可偏偏就覺得對不住你。聽說你生病,還眼巴巴去買了條南珠項鏈送給你賠罪。阿晴,是不是上輩子我欠了你?” ☆、第127章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周成瑾接著道,“這輩子我要使勁對你好,讓你欠著我,然后下輩子我就可以跟你討債,我不求別的,就想還是跟你結(jié)成夫妻,廝守在一起。” 楚晴默一默,悄聲道:“我有什么好,值得你惦記著下輩子?” 周成瑾細細打量著她,忽地就嘆了口氣,低低嘟噥著,“除了漂亮確實沒什么好……可我就喜歡你。” 楚晴無語地瞪著他,不知道該歡喜還是該生氣。 好在尋歡很快提著兩只食盒上來,暮夏幫著把碟子一樣樣擺好。 八道菜,一小盆湯,還有兩碗香噴噴的白米飯。 “這米是從遼東天池那邊運過來的,味道比江南的米要好,你嘗嘗看?”周成瑾端起一碗飯先遞給了楚晴。 暮夏見狀唇角微彎,得意地笑了笑,尋歡卻狠狠瞪她一眼,示意她出去。 暮夏根本不理他,又沏好一壺茶,才掩上門退了出去,見到門口的尋歡,氣道:“無緣無故地瞪我干嘛?” 尋歡斜著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又不是剛進府的小丫頭,連個眉高眼低都看不出來?飯已經(jīng)擺好了不早早出來,就知道杵在那里礙眼。再說,大爺給奶奶端飯,你得意什么?” 暮夏柳眉一豎,默默往旁邊走了走,看著離門口遠了些,伸手虛點著尋歡,斥道:“你家大爺看重我家姑娘,我怎么就不能跟著得意?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話你懂不懂?” “還雞犬升天?你認字嗎,懂這句話什么意思嗎?”尋歡“呵呵”冷笑,轉(zhuǎn)身端過自己那份飯開始吃。 暮夏氣不過,惱道:“我當然認字,我還會看賬本。” 尋歡鄙夷地看她一眼,仍低頭吃飯。 外頭暮夏跟尋歡斗嘴,屋里卻是一派旖旎。 前幾日周成瑾也服侍楚晴用飯,可今日更甚,不停手地往楚晴碗里夾菜。他又是個會吃的,炒青菜單揀了最嫩的菜心,清蒸魚則挑了腮下邊最鮮美的rou。 因聽說楚澍專程帶楚晴吃過布袋雞,這次特地吩咐廚房也做了,兩只油汪汪的雞腿全放在楚晴碗里。 楚晴自小被漠視,何曾被人如此伺候過,看著面前高大魁梧的男人細心而專注地挑魚刺,只覺得胸口發(fā)堵眼眶發(fā)熱。 長這么大,現(xiàn)在才知道被人寵著嬌著是何等滋味。 以前她想嫁個讀書人,是覺得讀書人斯文體貼知道人,可再體貼也不見得會這般伏低做小地照顧妻子。 楚晴心里百味雜陳,卻不知該說什么好,只是望向周成瑾的目光里多了些難以言表的溫柔。 兩人吃過飯漱過口,周成瑾知道楚晴有歇晌的習慣,指了貴妃榻道:“這兒清靜又涼快,你稍休息會兒,等日頭不那么毒了,咱們再往別處去。” 楚晴怕壓皺了衣裳不太想躺。雖然她備著替換的衣裳,可出門逛個街回去就換了衣裳,落在下人眼里未免會有閑話。 再說,這里是酒樓,她還從來沒住過酒樓。 周成瑾猜出她的心思,柔聲道:“這兒是我的產(chǎn)業(yè),你盡管放心睡,我就在這里陪著你。” 楚晴實在覺得困,便不再堅持,將頭上發(fā)釵卸下來,合衣躺在塌上。 微風習習,帶著松樹獨有的清香,有點像觀月軒的味道。 這味道讓她覺得安心,楚晴慢慢合上了眼睛。 朦朦朧朧地,仿佛又來到那片空茫的田野。 秋風呼呼地刮,白色的絨球在風里搖擺。 身著玄衣的周成瑾用力拉著她的手,“苒苒,跟我走。” “不!”她大喊,“你害了我爹,害了我娘,害了我全家,我恨你,一輩子不想再見到你。” “不是我,苒苒,害你全家的是你爹,修堤的十萬兩白銀,你爹貪了三萬多,人證物證都齊全。苒苒,你想想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的上萬百姓……” “可為什么偏偏是你?你不來查,我爹就不會有事,是你多事,是你!”她甩開他的手,提著裙角往后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