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許是疼,周成瑾悶哼兩聲卻沒有醒來。 這個時候,大全滿頭大汗地進來,“真是不巧,昨兒夜里錢郎中的女婿不當心摔倒坑里斷了腿,錢郎中連夜到了女婿家里。” 魏明俊皺著眉頭問:“這周遭還有別的郎中嗎?” “離這兒十五里,有個姓劉的郎中,平常專給牲口看病,也能給人看。” 魏明俊沉吟片刻,轉頭問田婆娘,“廂房兩位姑娘怎么樣了?” 田婆娘道:“聽我兒媳婦說,姑娘半夜醒來哭過一陣兒,后來吃了半碗粥,又喝過藥,這會兒正睡著。” 魏明俊從荷包里掏出個五兩的銀錠子遞給田婆娘,“我得立刻帶周大爺回京都,兩位姑娘好生照看著,說不定后半晌兒就會來人接。”不等田婆娘推辭,轉頭吩咐大全,“把車廂卸下來,換成兩匹馬拉車,車廂里多鋪兩層褥子,再備上一壺水……你能趕馬車嗎?要是不行,我來趕。” 大全痛快地回答:“以前沒趕過,不過跟牛車也差不多,我能行。” 魏明俊再不耽擱,進屋把東西收拾好,連著鋪蓋卷將周成瑾一道抱起來,送到了馬車上。 途中一刻不敢停,快馬加鞭回了沐恩伯府。 魏明俊跟門房都熟悉,跳下馬車先叫人請?zhí)t(yī),一邊又吩咐人去喊尋歡,又指使兩個小廝仔細抬著周成瑾往觀月軒去。 觀月軒設置了陣法,平常人不能出入。 走到半路遇到了尋歡與作樂,魏明俊把周成瑾交給他倆,轉而就往二門去,想求見大長公主。 外院這番動靜早傳到大長公主耳中,她聽說周成瑾是被人抬回來的,驚得差點摔了茶盅,拄著拐杖就往外走。 魏明俊走到二門,正巧大長公主也從里面出來,兩人碰了個正著。 到底是上過戰(zhàn)場指揮過士兵的人,大長公主心里雖急,臉上卻不露,笑著寒暄幾句,才開口問道:“這幾天阿瑾都沒回來住,是在哪兒呢?” 魏明俊不敢有半分隱瞞,將他與周成瑾如何醉酒,又如何決定請旨賜婚,怎樣在半路遇到楚晚,怎樣救下楚晴從頭到尾說得仔仔細細。 大長公主一言不發(fā)地聽著,直到最后,才道:“國公府那邊還不知道吧,我讓人去送個信兒?” 魏明俊忙道:“別人怕說不清楚,還是我跑一趟,等送完信兒我再過來看阿瑾。” 衛(wèi)國公府外邊看著風平浪靜的,里面已經(jīng)翻了天。 楚晴長這么大,除去跟著長輩到寺廟借住外,從未在外頭過夜。昨兒下午申時左右楚晴沒回府,問秋已經(jīng)覺得不對勁兒了,便到大房院告訴了明氏。 明氏也覺得奇怪,卻沒聲張,只讓楚景帶兩個護院往華嚴寺那邊迎迎,看是否有事耽擱了。沒想到華嚴寺的和尚說主持大師外出講經(jīng),整個十月都不施舍泉水,也沒聽說定王妃來寺廟上香。 明氏頓時慌了神,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就不見了?王氏也跟著著急,楚晴外出可是得了她的應允,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她一輩子都不安心。 臨到吃晚飯,楚晴還沒回來,明氏見此事瞞不過去,就告訴了楚溥兄弟。楚溥在五城兵馬司任總指揮,雖是個虛職,畢竟也有幾分臉面,忙派人往各指揮所打聽京都或者京郊是否有搶劫殺人等命案。 明氏也不閑著,借口往定王府捎口信兒,打發(fā)桂嬤嬤去看看楚晚是不是回來了。 過了大半個時辰,兩方人馬都有了信兒。去五城兵馬司打聽的說今天京都一派和諧,除去抓到幾個偷雞摸狗的小賊外,連打架斗毆的都沒有。 而桂嬤嬤卻氣鼓鼓地道:“……根本沒讓進,說是王妃身子不爽利早早歇下了,有事過幾天再去。” 明氏急了,怒道:“是二丫頭拉著晴丫頭出去的,現(xiàn)在她好端端的躲在府里養(yǎng)病,晴丫頭呢?是留宿還是怎么的,也不送個信兒過來?不行,我得過去問個清楚。” 文氏聞言不高興了,“大嫂言辭注意點,什么二丫頭三丫頭的,該稱呼定王妃,咱們自個府里說說倒罷了,傳出去不免被人笑話不懂禮數(shù)。再者,這天兒都黑了,不是說王妃歇下了,哪能打擾王妃休息?” “晴丫頭要是沒事就罷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不信二丫頭能睡得著!”明氏強忍著沒跟文氏爭吵起來,回屋按著品級換上一品夫人的朝服,就要往定王府去。 老夫人聽說此事,吩咐珍珠將她攔下了,“晚丫頭既然不舒服,你還鬧騰什么,王府也是你隨便鬧騰的地方?現(xiàn)在晴丫頭還不知道怎么個情況,鬧騰得滿城風雨就舒服了?” 明氏又是氣又是怒,被楚溥勸服著回了大房院,卻是一夜沒怎么合眼,好容易熬到了天亮,飯也沒心思吃,急匆匆地往定王府趕。 楚晚是躺在床上見的,靠在墨綠色錦緞靠枕上,帳簾半遮半掩,“伯母大清早趕來有什么事情?” 聲音很平靜,并不像有什么意外發(fā)生的樣子。 明氏愣了下,問道:“昨兒晴丫頭跟你一道出門,到現(xiàn)在都沒回府,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 “哦,到現(xiàn)在都沒回去?”帳簾里的聲音終于有了起伏,“我們走到半路遇到了劫匪,我因下車小解躲過一劫,六meimei在馬車上被劫匪帶走了。我嚇得不輕,差點昏死過去,到現(xiàn)在沒緩過來。” 明氏驚得如遭雷擊,片刻回過神來,怒道:“你怎么不死過去?”渾身哆嗦著,被石榴強拉著才沒有上前摑她兩巴掌。 楚晴是陪著她上香,現(xiàn)在人不見了,她不說派人去追去找,甚至連屁都不放一個,枉楚晴以前對她那么好,一片真心都喂了狗了。 明氏一路罵一路哭,剛回府,就見楚溥急匆匆往外走,“晴丫頭有下落了,我去接她回來。” 明氏根本沒反應過來,還是石榴聽到了,搖搖明氏胳膊,“世子爺找到六姑娘了。” 明氏恍然回神,小跑著跟著楚溥后頭,“在哪兒,我得去看看。” 楚溥本沒打算帶明氏去,轉念一想,楚晴經(jīng)此一劫說不定嚇成什么樣子,讓明氏跟著也好,再者明氏見到人也可以放心了。 外面正好現(xiàn)成的車駕,楚溥叫了楚昊又帶著兩個護院按照魏明俊指點的方向疾馳而去。 楚晴已經(jīng)醒了,暮夏正跟她說起昨天的事情,周成瑾怎樣拉住車輪,又怎樣拼死受了一劍也沒有松手,然后魏明俊來到之后怎樣把劫匪踢下山,怎樣把兩人帶到這里來。 這些事,有些楚晴知道,有些卻只有個模糊的印象,只記得她雙手抱著車轅幾乎支持不住,是魏明俊用長鞭拉了她上來。 如今聽暮夏這般一說,倒是把事情的經(jīng)過完全串起來了。 沉默片刻,開口問道:“周家大爺?shù)膫夭恢兀俊?/br> “滿臉是血,又沾了泥土,許是挺重的,聽田嬸子說周大爺夜里起了熱,五姑爺一早帶著趕回京都去請郎中。” 楚晴又沉默會兒,“冬歡呢?” “她倒地時就斷了氣,田嬸子說周大爺吩咐的,早點入土為安,昨天夜里在后山上挖了個坑埋了。棺材板子用的是田莊頭表叔預備的,衣裳換的是田嬸子兒媳婦沒上身的。田嬸子說頭七天吃幾天素,算是給冬歡……” “你問問田嬸子有沒有紙錢,我到冬歡墳前看看,好歹主仆一場。”楚晴打斷她的話,看身上衣裳還算素凈,只把發(fā)間的金釵玉簪卸了下來。 此時的沐恩伯府。 太醫(yī)早已到了觀月軒,大長公主吩咐尋歡作樂把周成瑾的衣裳都扒了,讓太醫(yī)好生檢查一下。太醫(yī)仔仔細細地將傷口重新處理一遍,該上藥的地方均抹上藥,走到外頭對大長公主道:“傷得不算重,因為先前傷口處理不干凈才起了熱。我寫個方子,周大爺身體底子好,吃上兩三劑應該會見效……以前抹的傷藥雖對癥,但太粗糲了些,恐會留疤,我這里有兩瓶生肌膏,抹身上的傷口還行,臉上……要是有玉膚霜,疤痕能稍微淡下去。” 待太醫(yī)寫好方子離開,大長公主轉身進了內室。 尋歡已經(jīng)給周成瑾穿好中衣,周成瑾神情安然地躺著,因剛抹上藥,臉上那道劍痕被遮掩了些,可看著仍是觸目驚心。 大長公主嘆口氣,輕柔地拂了拂周成瑾披散的頭發(fā),“傻孩子,她就那么好,你竟豁出去連命都不要了,要是有個閃失,祖母還怎么活……”默一默,續(xù)道:“祖母這就進宮,必定讓你遂了心愿……” ☆、第112章 楚溥等人按照魏明俊指點的方位找到了莊子,明氏前后左右細細地將楚晴端詳一番,見活生生地毫發(fā)無傷,也不曾被欺辱,這才放下心來,可眼淚仍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楚晴豈不了解明氏的心思,紅著眼圈賠禮,“都是我不好,害得伯娘擔心,我父親也嚇著了吧?” 明氏收了淚,答道:“這倒沒有,昨天你父親有個故交來拜訪他,兩人一道到護國寺跟方丈辯經(jīng),昨夜就宿在寺里,聽說要耽擱三五日。” 就是說楚澍根本沒聽到信兒。 父親就是這樣,喜歡談經(jīng)論道風花雪月,在府里就是個甩手掌柜,基本上什么事情都不管。 不過這樣也好,省心。 楚晴微微一笑,“還好沒有讓父親跟著擔憂。” 時值正午,田婆娘找了莊上三四個媳婦兒幫忙張羅了一桌農家宴,明氏松了心事,胃口大開,賞了田婆娘一個厚厚的封紅。 吃過飯,幾人稍微喝了盞茶,便準備回京。 路上,明氏少不得又問起事情的來龍去脈發(fā)生經(jīng)過,楚晴細細地說了。 明氏長嘆一聲,“這次真是受了周家大爺大恩,回府之后,我便準備物品,明兒你隨我一道去沐恩伯府,一來謝恩,二來探視周家大爺?shù)膫麆荨!?/br> 這次與上次救楚昊不同,說句不地道的話,上次周成瑾是舉手之勞,就甩了下馬鞭,于他性命毫不相干,而這次周成瑾完全是不顧自己的安危來救楚晴。 楚晴低聲應道:“好。” 明氏昨夜幾乎一宿沒睡,今兒一早又到處奔波著實有些困倦,說著話就抵不過困意,靠在車壁打起了盹。 楚晴見狀,將靠枕塞在了明氏身后。 石榴則從車座下的暗格里抽出條薄毯,輕輕搭在明氏膝頭,小聲跟楚晴說起府里的情況。 楚晴心里明白,整個府邸除了明氏是全心全意對自己好,其余各人莫不是為了利益。就像老夫人,這些年對自己雖然大有改觀,可緊要關頭還是想著身為王妃的楚晚,覺著不能得罪定王。 想想也是,自己落在劫匪手里直到天黑不曾歸家,即便好端端的,被人傳出去也是失了名節(jié)的,這樣明顯已沒有用處的孫女怎可能比得過王妃的份量重? 她想不明白的是楚晚,既是平安脫險,為什么不遣人送個信兒回府,這根本不費什么工夫。 虧得自己還替她擔心,難道她半點不曾掛念自己? 楚晚不是沒想過往國公府送信,可她身不由己。 昨天楚晚讓丫鬟放火燒了車夫的尸身之后,往前走了差不多兩里路,就看到了定王府的車駕。 四皇子身邊的內侍來接的她。 按四皇子的計劃,楚晴等人被劫走后,為免生變,車夫會陪著楚晚一起等。內侍接了人后,派人駕車送楚晚回國公府報信,內侍則帶著侍衛(wèi)們假裝追蹤劫匪,毫無意外地會找到楚晴的尸身。 然后四皇子盛怒之下上折子參奏五城兵馬司以及京衛(wèi)不作為,任由搶劫橫行,趁機在幾個重要職位上安插自己的人。 內侍見車夫沒在楚晚身邊便知有異。 楚晚見到內侍就跟見到四皇子般,心里早怕了,強作鎮(zhèn)靜地回答:“劫匪搶走馬車時,正好明遠侯府魏二爺跟沐恩伯府周大爺經(jīng)過,帶著車夫追趕劫匪了。” 內侍腦子“嗡”一聲,也不管楚晚,策馬就往山崖處跑。 魏明俊他不怕,大不了順便殺了就是,有四皇子在后面兜著,明遠侯屁都不敢放一個,可周成瑾不行,那是大長公主的心尖尖,要是周成瑾有個三長兩短,大長公主能把京都攪個天翻地覆。 內侍心急如焚,死士們沒有得手倒不怕,他們是經(jīng)過特殊訓練的,任務不成自會服毒自盡,輕易不會牽連到四皇子頭上,就怕死士們殺了周成瑾,惹出大麻煩來。 緊趕慢趕到了山崖邊,侍衛(wèi)們四下搜查一遍,又特特派兩人往山崖下看了看。崖下三具尸體一匹馬,尸體都是死士的,一人是□□穿心而亡,一人是腿上中箭被馬踏而亡,還有一人顯然是經(jīng)過一番打斗,身上不少鞭痕,最后不知是摔死還是被馬車壓死的。 并沒有車夫的蹤跡。 會不會被周成瑾帶走了? 車夫可不是死士,就是府里平常替四皇子做事的人,倘若受刑,難保不會說出什么來? 想到這個可能,內侍越發(fā)心驚膽顫,急匆匆往回趕,準備報知四皇子。 楚晚仍在半路等著,沒有內侍的命令,趕車的根本不敢擅自回府,直看到內侍回來才揚鞭催馬。 等回到定王府,天也快擦黑了。 四皇子聽完內侍稟告,雙眼陰滲滲地盯著楚晚,并不開口問詢,只換了下人將跟隨楚晚的兩個丫鬟拉到院子里。用力扯下裙子以及膝褲,用嬰兒手臂粗的棍子打。 開始還有丫鬟們的尖叫呼救聲,到后來就只聽到棍棒打到人身體的悶響。 楚晚咬著唇一言不發(fā),她明白倘或自己承認,以后日子只會更難過,四皇子不打她不罵她,卻有無數(shù)折磨她的手段,讓她日日生活在噩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