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手指上還有幾個紅色的針眼,想必就是做針線扎的。 楚晴頓時升起幾分憐憫之心,笑著問她,“你都繡過什么樣的帕子?” 女孩赧然地笑,“就繡過蘭草,不過我娘說第一次繡已經不錯了,完全能拿得出去。jiejie喜歡什么花樣的,回頭讓我娘幫我描出來。” 楚晴估摸著她也只會這一種,便道:“真巧,我也喜歡蘭草,最好是開花的,我想要水綠色的面,綠色葉子白色花,這樣搭配起來好不好看?” “肯定好看!”女孩興奮得臉都紅了,“那我就繡條這樣的帕子給jiejie還禮。” 楚晴欣然答應。 這時,有低柔的男子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琴兒?” 女孩揚聲回答,“爹爹,我在這里。” 楚晴循聲望去,就看見一道高瘦的身影沐著陽光而來。 那人穿件灰藍色布衣,面容俊朗,眸光深邃,眉間籠一抹淡淡的輕愁,薄唇緊抿著,卻在看到女孩的瞬間,眉眼驟然生動起來,唇角也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第74章 見有陌生男子靠近,冬歡與鸚哥警惕地起身,護在楚晴身旁。 女孩根本沒有察覺,一臉歡喜地笑,“爹爹瞧,jiejie送我的花籃。” 男人行至七尺開外便沒再靠近,朝楚晴微微頜首,“小女不懂事,打擾姑娘了。” 楚晴欠身福了福,“令愛極乖巧,并不曾打擾。” 男子蹲下~身對女孩道:“收了別人的東西,可曾道過謝?” 女孩重重地點頭,“已經謝過,我應允繡條帕子給jiejie回禮。” “好,”男子慈愛的笑,展臂將女孩抱起來,“回去吧,免得曬久了頭暈。”走前不忘跟楚晴點下頭,意示告別。 看著兩人有說有笑地離開,楚晴無限艷羨,印象里楚澍從沒這樣抱過自己,也不曾這般親昵地跟自己說話。 少頃,男子又回轉來,朝楚晴揖了下,“敢問姑娘府上何處,等小女繡好帕子教人送去。” 竟是為這事而來。 楚晴原本覺得只是玩笑話,并不曾當真,可看著男子特特回來詢問,不由感嘆,答道:“是簪兒胡同衛國公府,我在家中行六。” “見過六姑娘,”男子拱手作揖,自報家門,“在下沈在野,告辭。” 楚晴愕然,這就是楚景求字帖而不得的那個沈在野,也是太子紆尊降貴連廢稿都求的沈在野? 果真如楚景所言,對女兒極是寵愛。 能夠有這樣的父親,沈姑娘該是非常幸福吧? 正愣著,楚晚提著一籃子桃花瓣過來,指了遠去的沈在野背影問道:“是誰來搭訕?” 楚晴笑道:“你還記得祖父生辰時,銀安公主拿了一幅駿馬圖,就是那人所畫,叫沈在野,字畫極有名。” 提起那幅畫,楚晚就想到白白損失那支金簪,不以為然地說:“我看畫得倒也平常,沒什么出奇之處,別是什么沽名釣譽之徒才好。” 楚晴笑笑沒說話,因見自己編的柳筐已經不少,便道:“咱們去采些花兒插起來,往祖母和各位姐妹那里都送一籃,圖個新鮮好玩。” 楚晚知道楚晴慣會在這些地方下工夫,難得的沒有冷嘲熱諷,兩人帶著丫鬟四處采了不少野花,滿載而歸。 在潭拓寺待過兩夜后,第三日便打道回府。 楚晴特地跟膳房求了些易攜帶的素食用油紙包成兩包,一包帶給明氏,另一包則給父親楚澍。 楚晚看著感觸頗深,在文氏面前嘮叨,“六meimei真有心,出來這兩天都不忘給大伯母帶東西,難怪大伯母最疼愛她。” 文氏恨鐵不成鋼地點著她的腦門,“你啊,白多活了三歲,還不如她一個毛丫頭周到。以后好生學著點兒,討好了明氏,她給你添妝的時候,說不定出手就是套點翠頭面。我記得她以前有好幾套,這幾年都不怎么戴了,那可是難得的好東西。” 楚晚揉著腦門抱怨,“娘還說我,您不也是這樣,大伯母每次出門回來都帶點心四處分分,您可從來沒有過。” 文氏“切”一聲,“我手頭哪有她活泛,你舅舅一家都張著口等銀子,一文錢我恨不能掰成八半花……唉,但凡我有門富裕親,還能過成這樣?” 只要提及文康,文氏差不多能嘮叨一兩個時辰,楚晚是再不敢接話茬,說了會別的閑話也就離開。 這次出行,老夫人及文氏自覺了了一樁心事,精神頗佳,楚家姑娘們在外見了世面心情也不錯,唯獨楚曈姐妹臉色始終抑郁不展。 楚曈是下定決心絕口不提的,正如太子所說,以后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不就是被人看了摸了親了咬了,可身子沒破清白還在,過幾天身上的青紫褪了,還是清清白白的楚家三姑娘。 而楚晞卻好像被嚇破了膽,連著兩夜都發噩夢,叫嚷著,“我聽話,我不說”之類的話。 請寺廟里精通醫理的僧人來看過,說是受了驚,給開了張方子讓連吃五天,不行的話再請郎中來看。 老夫人問起怎么受得驚,楚曈只說在山間走動遇到了蛇。 此時驚蟄已過,蛇爺出洞了,老夫人并不懷疑,只是有些感嘆,在佛門圣地還能受驚,想必楚晞不是個有福氣的。 過了約莫半個多月,楚景興致勃勃地拿了只大信筒給楚晴,“是沈在野托我交給你的,快看看是什么東西。” 當面就要求看別人的東西,看來大哥哥是激動得忘形了。 楚晴不由好笑,可也知道里面并無避人之物,遂大大方方地掏了出來。 果然是沈姑娘應允的帕子。 這小姑娘還真講信譽,楚晴差不多都快忘記這事了。 帕子是按著楚晴的要求繡得,水綠色面料,蘭草是墨綠的,一支小花白中透著微黃,針法雖笨拙,看著卻賞心悅目。 另外是一封信,并未封口,上面是幾個娟秀稚氣的字,楚六姑娘親展。 想必也是沈姑娘所寫。 楚景臉上露出幾分失望。 楚晴笑著問道:“大哥哥以為會有什么?” 楚景尷尬地笑,“是我想岔了,沈兄素有君子之風……我本以為能夠看到他的墨寶,六meimei有所不知,多少人求他的字都不能得,要是有他一封信在手……不過即便他代筆,那也是六meimei的信,大哥行事不端,給六meimei賠禮。”竟然真的長長作了個揖。 “大哥哥言重了,我當不得,”楚晴急忙側著身子避開。 楚景擦著額頭的汗鄭重地說:“確實是我心思不正,開始就不該窺探六meimei的私物。以后再不會如此,六meimei寬恕大哥這一回可好?” 楚景一向把她當親meimei似的,楚晴怎可能不寬恕他,而且楚景不過也是一時情急而已,忙不迭地點頭。 “多謝六meimei寬宏大量,”楚景這才笑了,摸摸她的發髻道:“要有回信我可以轉交,正好趁機與他多接觸一二。”又再四保證絕對不會私拆信件。 直到楚景離開,楚晴仍感嘆,也不知沈在野的字會寫成什么樣子讓楚景這般心心念念,低頭看著信皮,覺得沈姑娘的字也只是娟秀而已,并沒有過人之處,不過想到她氣血不足的樣子又覺得理解,畢竟她力氣小又瘦弱,在筆力與筆勢上欠缺一點也在情理之中。 思量著打開了信,第一句就是道歉,說她娘親最近身體不好,不便麻煩娘親描圖,只能請爹爹代勞。接著是感謝她贈送的花籃和笸籮,娘親也很喜歡,還讓爹爹把笸籮的枝節修剪整齊,用棉布做了里襯,以后就可以放針線了。花籃也放在娘親床頭,爹爹每天會摘了鮮花插上去。最后又說自己身子也不好,每天不能繡的時間太久,斷斷續續繡了這許多天才繡完,請她原諒,順道邀請她得空的時候去她家里玩,她因為經常生病的緣故不怎么出門,也很少有朋友來往。 信最后附了她的名諱,沈琴。 想到沈琴瘦弱的身子,細如竹竿的手臂,還有青筋暴露的手背,楚晴油然升起幾分憐憫之心。 沈在野在翰林院任職,每天需要上衙,家里只沈琴跟同樣生病的娘親,恐怕她的日子比較寂寞。 楚晴決定寫點有趣好玩的事情,雖讓半夏研了磨,鋪開一張澄心紙,寫上次生病,楚晟送給她一摞子各式飛蟲花樣,她打算都繡出來的,但是身邊人無一同意;又說她有支蟲珀簪子,專等著夏天到來才戴;又寫暮夏學認字,每次寫呱呱落地都會說,嬰孩生下來都是哇哇啼哭,哪里像青蛙似的,呱呱地叫。 洋洋灑灑寫了四五頁,才吹干墨,用信筒裝了。 想一想,把自己先前繡的幾個香囊荷包找出來,那些花草的沒什么意思,就挑了只自認為繡得最逼真的螳螂捕蟬荷包,把蟲珀簪子放進去,然后尋了點雜七雜八的東西一道用匣子盛著去找楚景。 王氏鋪了滿炕的布料,正俯身裁剪著什么,看布料與尺寸應該是楚景的衣裳,一身灰藍色蘇綾布的,一身是月白色錦緞,但都不是夏天能穿的料子。 楚晴好奇地問:“嫂子是做春裳?府里不是早就發了?” 國公府的下人一年有四身新衣裳,而主子則是每季添置四身,至于有額外想做的,自己拿著料子到針線房就是。而今年春天的衣裳早在二月中就縫制好了。 王氏笑著解釋道:“是秋天穿,夏天天熱不愛動彈,這會把秋裳裁出來,到時候就不用趕著了。在娘家時,我母親就是這樣,春天縫秋衣,冬天做夏衫,提前一季準備好了,免得顧頭不顧腳。” 楚景聞聲自西次間過來,正好聽到這一句,笑道:“這就叫未雨綢繆。” 王氏羞紅了臉,忙把裁剪好的布料收拾起來,請楚晴落座。 楚晴將手中的匣子打開一一交待楚景,“信是寫給沈姑娘的,荷包和里面的簪子給沈姑娘留著玩兒,這摞子圖樣是四哥哥畫給我的,我借給沈姑娘看幾天,請她好生保管著別扯破了,看完了得還給我。” 王氏在一旁邊聽邊笑,待楚晴走后,對楚景道:“先前聽你說,以為六meimei是多老成的姑娘,現下看起來還是孩子心性,哪有這般叮囑別人的?” “這也是六meimei的真性情,”楚景把那摞圖樣翻給王氏看,“去年六meimei生病,四弟弟每天讀書到二更,還抽空子畫了這些給她,六meimei豈有不愛惜的?雖說家里兄弟姊妹都一樣,都該和睦相處……以后你也對六meimei好一些,先前父親跟二弟沒有回家,都是六meimei在娘身邊承歡,不知道解了娘多少寂寞。” 王氏點頭應著,“我看娘對六meimei也極好,前天娘說六meimei該串條珍珠鏈子和花冠配著戴,找出一匣子南珠來,顆顆花生米那般大,六meimei抓起一把,跟下雨似的,滴滴答答從指縫里往下落,滾了滿炕南珠,娘一聲都沒吭,反而看著六meimei笑……我不是沒見過東西,在家里,我娘也極寵我們幾個,可也沒讓我們這么玩過。” 楚景笑道:“娘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你也別眼饞,娘手里還有很多好東西,以后少不了你的……我手里也有一些,回頭都拿來給你。”展臂將王氏摟在懷里,頭慢慢地俯下,眼眸里光芒璀璨。 “我幾時眼饞了?”王氏羞惱著掙扎卻掙不脫,“就是覺得娘跟六meimei處得真好,幾時我也能得娘……”聲音愈來愈低,漸漸湮沒在楚景的唇齒間。 沒過幾日,楚景又帶來沈琴的信。 “……我娘說你的針線活兒真好,能繡成那樣定是花了不少工夫。可惜我手太笨,連字都寫不好,肯定學不成……真羨慕你有兄弟姐妹做伴,家里一定很熱鬧……下個月初七是我滿八歲生日,你能有空到我家來嗎?” 隨信還附了張請柬,請柬做得很雅致,左下角用細毫勾勒出水墨蘭花,又用小斧劈皴畫兩塊石頭,上面則是沈琴寫的字。 楚晴有些猶豫。 去吧,畢竟與沈琴門第差的大,不知她是否邀請了其他賓客,怕魚龍混雜沒法應付;不去吧,又覺得她一再開口相邀,不好意思推辭。 無奈之下便商量楚景。 楚景毫不猶豫地說:“自然要去,很多人想上門拜訪都吃了閉門羹,難得你還能拿到請帖。若是怕應付不了,我與你一道前去,再帶上桂嬤嬤。桂嬤嬤經多識廣,沒有難得住她的……不過我也是存了私心的,六meimei實在不情愿,借故回了也成。” 目光爍爍地看著楚晴,有期盼也有渴望。 難得楚景有這般心思外露的時候,楚晴笑著道:“那我跟伯娘說一聲。” 明氏也同意她去,“去看看也好,不同家世的人有不同活法,不同地方的人也有不同的規矩,到時候讓桂嬤嬤陪著你,再帶上問秋跟石榴,而且你大哥哥也一道,不會出什么事兒。” 楚晴給沈琴回了信后就著手準備她的生辰禮。 原先以為她已經八歲了,沒想到是虛歲,四月十七才是真正滿八歲。這般年紀的女孩對金銀首飾還沒有太強的渴望,倒是喜歡新奇好玩的東西。 這時的楚晴愈加懷念徐嬤嬤,徐嬤嬤總是有數不清的好點子,肯定能想到有趣的東西。 念頭一出,當即讓問秋與春喜一道出去看望徐嬤嬤。 徐嬤嬤果然不負楚晴的期望,過了兩天,給楚晴送來一只柳木匣子。 打開是層細綿紙,揭開面紙,楚晴幾乎愣在當地,竟是滿滿的一匣子動物餅干,有兔子有猴子有青蛙有公雞,有魚有蝦,還是好幾種楚晴根本認不出來。 徐嬤嬤看著楚晴目瞪口呆的樣子,樂呵呵地問:“能拿得出手送人嗎?” “太能了,”楚晴嚷一句,緊緊抱住匣子,“我不舍得送,想自個兒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