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誰知舒服日子過了沒幾年,富商在與剛納進門的第九房姨娘胡鬧時馬上風死了。富商尸骨未寒,正妻把幾個姨娘與庶女或賣或送全都打發了。 她總算靠著哥哥沒有再被發賣,只是哥哥早已成親并且調離湘西到別處任職,嫂子不容她回去,只寄了八十兩銀子給她過活。 正當她凄惶無助時,偶然在集市上看到了風采不減當年的楚澍…… 柳月娥心里明白,自己已是殘花敗柳不可能再進楚家門,除非楚澍能主動爬上自己的床。 可一路從湘西到京都,她不是沒算計過,不知是礙于女兒在旁邊還是其它別的什么,楚澍對她始終以禮相待,并不曾有過逾距之舉。 現在她又住在這么個偏僻的地方,要想見到楚澍實在不容易。 倒不如替女兒韓嬌好生謀條出路。 韓嬌長得如花似玉,又正值青春好年紀,她也是用心教過詩詞歌賦的,楚家少爺好幾個,總有人能看到韓嬌的好。 再不成借著楚家的勢另尋一戶體面人家也使得。 眼下當務之急就是讓韓嬌在老夫人面前有個好印象,跟楚家姑娘們能早日打成一片。這樣楚家的姑娘出門做客就能帶著韓嬌一道前往。 能跟楚家來往的人家肯定非富即貴,到時候說不定韓嬌會有什么大造化呢? 如此一想,柳月娥倒不著急在楚家人面前亮相,而是想法設法跟黃桃與青杏套話,打聽府里各位主子的喜好來。 主子的喜好要是能傳到黃桃與青杏這樣在花園里看管屋舍的丫鬟耳朵里,這已經就不算秘密了。 桂嬤嬤知會她們,“柳娘子想打聽什么告訴她就是。” 沒幾天,柳月娥就知道了老夫人平常愛讀經打禪,明氏管家沒什么特別的喜好,文氏似乎最愛銀錢,幾位姑娘里,三姑娘跟七姑娘來的日子短,說不清愛什么,可其余幾位姑娘的愛好卻是人人都知道。 二姑娘喜歡彈琴作畫,五姑娘擅長做糕點,而六姑娘楚晴針線活兒做得不錯。 柳月娥想起那個身量不太高,滿臉稚氣說話也直來直去的小姑娘,收拾出兩方從富商家中帶出來的精致絲帕,帶著韓嬌往四房院去。 她打的主意是,即便見不到楚晴能趁機看看楚澍也可以…… ☆、第70章 明懷遠不負全家人的重望,會試考了第二十七名的好成績,而殿試上因人才出眾,名次上升到第十二名。 老夫人喜過望外,連說要大擺宴席,請戲班子來唱兩天戲熱鬧熱鬧。明懷遠連連推辭,稱要盡快回鄉告訴家里這個好消息,不能太過麻煩國公府。 兩人爭執不下,明氏笑道:“懷遠回家也不急在一時,不如明天擺桌酒熱鬧一天,外院懷遠請幾位同窗好友一同聚聚,內院咱們就自家人樂和樂和,等懷遠定下來何去何從,再好生慶祝一番?!?/br> 殿試成績剛出來,至于能否有資格在翰林院讀庶吉士還是外放到地方任職還得一兩個月才能決定,正好容明懷遠來回蘇州一趟。 老夫人點頭應允。 文人士子相聚,少不得要行些烹茶煮酒吟詩作賦的清雅事兒,而楚家中最在行的便是楚澍。 故而楚晟便帶著明懷遠到四房院拜見楚澍。 文人游玩四季各有講究,比如夏天空亭坐月鳴琴,冬天掃雪烹茶談禪,如今柳芽初發,桃花未綻,倒是連翹花開得極盛。 楚澍便定下在聽松齋前試新茶,望月閣畔賞連翹,沐暉樓里聯詩句,席面就擺在花園里的澄碧亭,屆時再喚一班樂舞俱佳的清倌兒隔著湖水細細地奏兩支曲子助興。 明懷遠躊躇道:“幾位表妹都住在花園里,叫了樂人來怕不方便,萬一被沖撞了倒不好?!?/br> 楚澍笑道:“姑娘們的住處在東南角,周遭都有樹木遮掩,外人輕易不會過去,再者咱們只讓樂人在流光臺走動,進出都有婆子引著,不會有大礙。” 楚晴正好走來聽到,笑著接話道:“倘或只是吃飯那會兒倒是無妨,大不了我們都到祖母或者大夫人那里避一避,要是時候久了怕不成。” 既然商定,明懷遠與楚晟便告辭,正出門的時候遇到了柳月娥母女。 柳月娥已年近三十,年輕時在京都見過不少青年才俊,看到明懷遠只覺得這人氣度高華,而韓嬌卻自幼長在湘西,見到楚澍時已感慨不已,乍乍看到更瀟灑清雅的明懷遠,立刻驚為天人,一顆心怦怦亂跳,緊緊盯著他幾乎錯不開眼睛。 柳月娥察覺到韓嬌的失態,不動聲色地掐了她手臂一下。韓嬌“呀”一聲醒悟過來,當即紅了面孔。 楚澍倒不覺得如何,明懷遠的豐姿便是他剛見也驚了片刻,何況韓嬌這樣豆蔻年華的女孩,被吸引是很正常的事,只是看到韓嬌的打扮,微微愣了下。 韓嬌今天穿一身玫紅色素面潞綢褙子,月白色中衣,許是穿得久了,中衣系著盤扣的地方有些發黃,褙子肘彎處也磨得比別處亮一些。底下是條半新的湖藍色羅裙,裙子有些短,露出小巧的墨綠色繡鞋。繡鞋明顯是補過的,鞋尖處繡了朵月季花,看著顏色倒還鮮亮。 反觀楚晴,也穿著玫紅色褙子,卻是妝花錦的面料,且用大紅色錦緞鑲了道邊。褙子大小肥瘦無處不熨帖無處不合身,月白色羅裙上繡著精致繁復的纏枝梅圖樣,若隱若現的繡鞋上繡了只喜鵲,喜鵲眼珠子許是用了黑曜石,隨著裙裾的擺動就能看到閃亮的光芒跟著一動一動。 頭上戴著珍珠花冠,耳垂上掛著珍珠耳墜,襯著那張白皙的小臉泛出紅潤的光澤。 兩廂比較,韓嬌穿著太過寒酸簡陋,她本就生得小巧羞怯,被楚晴比得更加可憐柔弱。一雙如水的眼眸怯生生地盯著地面。 楚澍嘆口氣,“阿晴要是有戴不著的首飾給阿嬌兩件戴吧?!?/br> 聽到此話,本要告辭離開的楚晟與明懷遠雙雙頓住了腳步。 楚晴面上浮起尷尬的笑容,“不是我不給,娘親留下的首飾我想留著,至于其它都是祖母或者大伯母賞賜的,長輩的東西不好轉送他人……父親若是要得急,我這半年攢了差不多十幾兩銀子,再有去年裁的衣裳有些沒怎么穿都小了,要是拿去當了,興許也能換點銀子回來,加起來也能給韓姑娘添置兩件像樣的首飾戴。” 楚澍聽罷頓時漲紅了臉,楚晴所言不錯,她的首飾要么是趙蓉戴過的,要么是長輩賞賜的,而自己竟然從沒給她買過一件,有何立場讓她讓出首飾給別人戴? 而且楚家姑娘們每月能得五兩的月錢,用來買點個人稀罕的胭脂水粉或者花樣紙箋等等,楚晴半年攢下十幾兩銀子也算不容易。 倒是自己說話不經考慮,倒教女兒難作。 可一時支吾著竟不知如何收場,片刻,才笑道:“是我考慮不周,回頭我讓人買幾樣首飾給阿嬌?!?/br> 楚晟聽罷,沉著臉快步離開,直到下午到了與周成瑾約好學武的地方仍憋著一口郁氣沒有舒散出來。 周成瑾看他一招一式都帶著狠勁兒不由笑道:“以前出拳都婆婆mama的,怎么今天開竅了?” 楚晟不理他,直到練足一個時辰出了身透汗,才沮喪地說:“你先前說的沒錯,楚家的男人確實沒有能成大器有擔當的。不是我非議長輩,實在……”猶豫片刻索性打開了話匣子,“大伯父寵愛兩個庶女有情可原,畢竟是自己親生的閨女,又一直養在身邊。可四叔實在過分,對六meimei還不如對個外人好。” 周成瑾見是關于楚晴的事兒本不想聽,自打在銀樓再次受到冷遇,他咒罵過自己亂管閑事許多次,也罵過楚晴忘恩負義很多次,所以早已打定主意,不再管這個莫名其妙的丫頭,也不想知道有關楚晴的任何消息, 可身子轉過半邊又自有主張地轉了回來,不提楚晴而是問道:“你四叔怎么了?” “四叔帶回來一對母女,女兒穿著有些寒酸,四叔讓六meimei勻出兩樣首飾給那個姑娘,六meimei給拒了?!?/br> 那個最會裝模作樣的人精兒! 周成瑾腦海里頓時浮現出楚晴瑩白如玉的臉頰和腮邊那對靈動的梨渦,心頭莫名地酸了下,默一默,冷聲道:“你六meimei又沒損失什么,有什么可氣的?” 楚晟“哼”一聲,“四叔說他愿意拿出銀子來給那姑娘買首飾,我可沒記得四叔什么時候給六meimei首飾。你是不知道,四叔這次回來,還顯擺說給六meimei帶了東西,結果拿出來是只撥浪鼓?!?/br> 一只撥浪鼓? 周成瑾放聲大笑,“哈哈哈,真拿得出來!你六meimei怎么說?” “恭恭敬敬地道謝,還能怎么樣?”楚晟不忿地說,“又被三jiejie取笑一通……先前六meimei一直被大jiejie和二jiejie欺負,府里但凡有東西都是她們挑過之后不稀得要了才輪到六meimei,還以為四叔回來怎么也能盡下做父親的心,誰知道還不如不回來的好?!?/br> 周成瑾看一眼手背上那個刺目的紅色疤痕,她那般毫不留情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來扎自己,聽到她境況不如意,他本該彈冠相慶的,可心里為什么竟是這樣的難受。 恨不得立刻趕到銀樓里,把所有精美的珠寶首飾都捧到她面前,只求她能夠展顏一笑。 周成瑾倒抽一口氣,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可難得楚晟愿意開口談家中姐妹,他實在不愿放棄這個機會,忍了幾忍問道:“你四叔帶回來那個姑娘長相如何,漂亮嗎?” “一般,不如六meimei好看,跟二jiejie差不多?!背上胍幌氩呕卮?,其實他并沒留意韓嬌的長相,只是聽楚澍說話才看了看她的發髻,順便瞧清了她的長相。 周成瑾道:“那就是病美人了。” 楚晟連忙擺手,“不像有病的樣子?!?/br> “我不是說她真有病,就是打個比方,”周成瑾失笑,“男子都偏心看著弱的,你說要是面前站著一只大獅子和一只小兔子,你會幫著獅子打兔子,還會幫著兔子打獅子?” 楚晟“嗤”道:“這不通,獅子能吃兔子,兔子又不能吃獅子。你說六meimei是獅子還是兔子?” 她平常是只無害的兔子,可拿簪子扎自己的時候就是只發狂的母獅子。 周成瑾自嘲地笑了笑,又道:“換個比方,一只雄壯的野牛和一只病弱的羊羔,現在是誰也傷不了誰,你會幫哪個?” 楚晟忽地明白了,沒有作聲。 周成瑾道:“大多數男人都是這樣,喜歡偏心那些看起來嬌滴滴怯生生,動不動抹眼淌淚的?!?/br> “那你呢?”楚晟問道。 周成瑾傲然一笑,“自然偏向我看中的,即便她是獅子,只要她說聲想吃兔子,我就給她剝了皮剔了骨,想吃紅燒的就紅燒,愛吃清燉的就清燉……提醒你一下,有時候越是那些看著嬌弱單純的女人心越狠,你記著,別被女人的外表給騙了。” 就像百媚閣的妓人,老鴇深諳男人心思,調~教她們的時候就會特地囑咐,“遇到軟的,盡管橫,可遇到橫的,就不能傻乎乎地硬扛著,得放下身段軟下來,該說好話說好話,該掉眼淚掉眼淚,只等他心軟,狠狠地宰他一頓。” 楚晟點點頭,“我記下了,回頭提醒一下六meimei,該示弱的時候就得示弱?!?/br> “她?”周成瑾撇下嘴,“你放心,你六meimei最會裝,絕對吃不了虧去,不信你等著瞧……” ☆、第71章 進展 楚晟與明懷遠自四房院離開后,楚澍緊跟著也去了外院。 柳月娥從懷里掏出帕子笑著呈給楚晴,“早就聽說六姑娘的針線好,我這兒有兩方帕子,花樣倒平常,難得針法稀奇,乍看像湘繡,細看起來起針和收針都不同,聽說是外族傳來的繡法。” 抖開來看,是對同莖同枝的并蒂蓮。 楚晴拒絕,“柳娘子的東西我可不敢收?!?/br> 柳月娥賠笑,“六姑娘真會玩笑……阿嬌有首飾戴,只不過她向來不喜歡穿金戴玉,并不是肖想姑娘的東西?!?/br> 這話怎么不當著父親的面兒講? 楚晴撇下嘴,“柳娘子不必客氣,這帕子我真不能收,收了怕祖母罵我。再者看著繡工布料確實精致,拿出去也能賣近百文錢,京都米貴,好歹能添補點家用?!?/br> 桂嬤嬤早就給她們指明菜市場以及買柴米油鹽的地方,可這兩人就跟沒聽見般,到了飯點就指使青杏到廚房端飯,青杏跟桂嬤嬤回了好幾次。明氏礙于楚澍的面子不好做得太絕,只能任由她去。 柳月娥臉皮厚,死磨硬泡著終于讓楚晴收下了。 楚晴臉上顯出淡淡的笑意,“那就多謝柳娘子了,對了,明天府里慶賀表少爺高中,外院的爺們請了伶人來奏曲兒,柳娘子與韓姑娘最好別四處走動,免得遇見不相干的人,兩下里都不好看?!?/br> 乍聽到楚家在花園宴客,柳月娥眼前一亮,能被衛國公府邀請的人自然非富即貴,要是讓韓嬌裝作偶遇結識一個,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兒? 轉念一想,又有伶人在其中。能當伶人的,長相大抵都不差,加上一個個存著鬼心思最會花言巧語,韓嬌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教人哄騙了去,到時候求爺爺告奶奶都沒有用。 柳月娥平生最后悔的就是當初跟著哥哥去湘西,要是那會兒早用些手段把楚澍拿下,何至于到湘西被知州白玩了不說,還差點被知州婆娘打個半死。 那個富商的正室也不是個好東西,看著賢惠大度,一房一房的姨娘往家里抬,可富商一死,連姨娘帶庶女都讓她賣了個遍。 自己肖想了一輩子的富貴生活沒有得逞不說,現在淪落到厚著臉皮打秋風的地步,女兒韓嬌是再不能步自己后塵的,必須得進了富貴門才行。 轉天風和日麗陽光燦爛,楚晴起了個大早,約束了身邊人就往寧安院去。難得幾個姐妹也不約而同地去得早,尤其是楚曈,正兩手攥著美人錘笑嘻嘻地給老夫人捶腿。 自從她禁足出來,像是轉了性子似的,天天到寧安院和大房院請安,風雨不誤。還時不時地彩衣娛親,把在寧夏時的趣聞趣事說給老夫人聽。 老夫人一輩子就沒出過京都,加上關心長子身上發生的事情,聽得津津有味,連帶著對楚曈和氣了許多。 楚晴進來,給老夫人問過安,又跟各位姐妹見過禮,笑盈盈地坐在炕邊的官帽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