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咬了唇,悄悄行至明氏身邊,喚聲,“伯娘”,伸手牽住了明氏的手。 楚晴被風吹得通紅的小臉上掛著甜美的笑,亮晶晶的眼眸里盡是孺慕,而溫軟的小手熱乎乎的,像個小火爐般溫暖了明氏。 明氏側臉一笑,反手將楚晴的小手包在了掌心中。 楚晴瞧得清楚,明氏臉上帶笑,而眼里卻是蘊了淚…… ☆、第45章 鬧劇 眾多人簇擁著楚溥一行浩浩蕩蕩地往內院走。剛走到寧安院門口,楚溥猛然跪在地上,大喊一聲,“娘,兒子不孝,兒子回來了?!闭f罷,“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再走三步,又跪下磕頭,楚昊亦步亦趨地跟著。 直走到正房門口,看到顫巍巍地站在那里的老夫人,跪在地上再不肯起身。 老夫人已經老淚縱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文氏與楚漸七手八腳地將老夫人扶到屋內,又對楚溥道:“外頭冷,有什么話到屋里再說?!?/br> 楚晴在旁邊看著,有些動容,又有些失落,真是百感交集。 楚晚悄聲道:“這下你明白了吧?” 楚晴不解地問:“明白什么?” “我為什么看著四meimei不順眼,”楚晚瞥一眼站在另一邊已經不住拿帕子拭淚的楚暖,“看到她們母女我心里就膈應。你說你見到那娘仨兒會高興?” 楚晴一時竟無言以對。 的確,胡氏母女跟她并無瓜葛也無仇恨,可心里就是難受得很,尤其看到明氏臉上強裝出來的笑顏,恨不得把她們再趕回寧夏。 咬了唇,重重呼出一口濁氣,抬臉問道:“那你為什么看我不順眼?” 楚晚頓一下,“你太能裝好人,假惺惺的。” 楚晴瞪著她,本欲反駁,突然就xiele氣,“該裝還得裝?!碧_進了廳堂。 廳堂里,老夫人端坐在上首,眾人按著序齒站定,男人一列,女人一列。楚溥帶著楚昊又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頭才起來。 老夫人看著他飽經風霜的臉,語不成聲,“瘦了,也黑了,上次受的傷好了不曾,趕緊讓府醫過來看看?!庇忠话褜⒊粨г趹牙锖靡魂囎有母蝺簉ou寶貝地叫,問些寧夏是否寒冷,路途是否順坦等問題。 楚溥一一作答,招呼胡氏與兩個女兒上前行禮。 剛才在外頭,胡氏沒給明氏磕頭,可見了老夫人是定然要跪的。 胡氏也不像適才那般拿著捏著,“撲通”就跪下了,“奴婢見過老夫人?!?/br> 老夫人掃一眼她,淡淡地說:“起來吧,”卻親手拉了楚曈與楚晞,“好孩子,在外頭這些年可委屈了,這會子回到京都好生調養調養?!?/br> 楚曈姐妹身形體態都隨胡氏,腰身纖細柔軟裊裊娜娜的,如弱風拂柳。說話聲音也像,嬌嬌嫩嫩的,似黃鶯出谷,“多謝祖母?!?/br> 老夫人細細問了年齡,招呼楚晴等人,“家里多了兩個姊妹,這排行也得改改。”各人重新論過序齒,楚曈也是十三,比楚晚小,卻是比三房的楚映還要大兩個月,所以是三姑娘。而楚暖楚晴分別后移一位是五姑娘、六姑娘。 楚晞也是十歲,比楚晴小半歲,是七姑娘。 幾人嘰嘰喳喳地排好了,老夫人淚意已消,臉上露了喜色。 楚漸道:“大哥一路勞頓,先回去洗把臉換身衣裳,娘也稍事休息,父親再有兩刻鐘就能到?!?/br> 老夫人點點頭,對明氏道:“好生伺候著阿溥洗洗,看這滿身的灰塵……回頭你父親也有不少話要問?!边@后半句卻是對楚溥說的。 文氏別有深意地笑了笑,插話道:“是得好生洗洗,不過也別耽誤了時辰,廚房里早預備了大伯和昊哥兒愛吃的菜,定了酉正開席……娘今天可別拘著我們,定然要飲幾杯的?!币蛎魇辖裉烀Γ戏蛉颂氐刈屛氖蠋椭諔盹垺?/br> 老夫人笑中帶淚,“行,今兒敞開了喝,能飲多少就飲多少。” 眾人大笑著各自散去。 楚晴尋思片刻,走向楚曈,“府里姐妹們都住在花園里,咱們一道過去,三jiejie和七meimei住的是飄絮閣,跟二jiejie的盈翠閣離得很近。” 如此一說,楚晚倒不好先走,只得在旁邊等著。 楚曈客氣地道謝:“有勞二jiejie跟七meimei了。” 楚晴親熱地說:“一家子姐妹,說什么見外的話,對不對二jiejie?” 楚晚看著她甜美可愛的笑容,心里梗得很,突然想起她先前的話,也綻出笑容來,親切地說:“對,都是自家人,三meimei以后別這么客氣了?!?/br> 楚晴“咯咯”地笑,這回倒是真心歡喜。 楚曈姐妹并沒有隨身嬤嬤,每人只帶著兩個年歲不太大的丫鬟回來,遠遠地跟在后頭。楚晴狀似不經意地往后瞟了眼,看到暮夏已跟她們走在一處,暗自點了點頭。 一路上,楚晴細細地指著各處屋舍給兩人介紹,“大房院附近是松樹,那邊有好幾棵槐樹的是二房院,二jiejie是二房院的。三房院跟四房院得拐過去才能看到,三房院四周種了竹林,四房院旁邊是梅林,這會兒梅花開得還好,回頭咱們一道過去賞梅……二jiejie還窨了梅花茶?!?/br> 楚晚不意她提到自己,勉強笑了笑,“窨得不好,要是兩位meimei不嫌棄,回頭我送些過來嘗嘗?!?/br> 楚曈又連忙道謝。 說話間,已到了飄絮閣門口,楚晴止住步子,“屋子是二jiejie帶著我布置的,因不知三jiejie跟七meimei的喜好,先大致收拾出來了,要是覺得哪里不合心意就盡管讓人更換。衣柜里有兩身衣裳也是二jiejie和我的,七meimei跟我差不多高,應該能穿下。說不定明兒一早針線房里就過來量尺寸了……” 楚曈熱情地邀請兩人進去坐會兒。 楚晴笑道:“你們一路勞頓,趕緊換了衣服松散松散,等會兒外頭還有行李送進來,我們就不跟著添亂了,過幾天你們收拾妥當了,身子也歇過來了,我們再來叨擾?!?/br> 楚曈跟楚晞客氣地謝了好幾次,才帶著丫鬟進了院子。 楚晚沒好氣地說:“你想裝好人你就自個兒裝,別拉上我,我就看不順眼這種嬌滴滴的人兒,明明能好生說話,非得捏著嗓子往外擠……不過兩個庶女,還值當你這樣賣力地討好?裝給誰看???” “給祖母看,給大伯父看,府里長眼的人誰看不到???”楚晴歪著頭笑,“咱們做得好了,不就顯出她們的不好來嗎?往后有了什么口角,別人也不會想到是咱們挑事兒。” 楚晚略尋思就明白了,鄙夷地看著楚晴,“你怎么這么多鬼心眼兒,難怪不長個兒,都是被心眼兒壓的?!?/br> “我就愿意不長個兒,用得著你管?!背绲裳鄯瘩g一句,說起來都是淚,她跟周琳和阿菱都十歲,差不了幾個月,但人家都比她高半個頭。就是才來的楚晞,比她小大半年,個頭竟然跟她不相上下,而且已經顯現出來美好的腰身了。 楚晴跺跺腳,帶著問秋與暮夏回了倚水閣。 此時的大房院。 楚溥在內室洗澡,隔著屏風,明氏在外間將他待會兒要穿的衣服一件件疊放整齊。 聽著嘩啦啦的水聲,看著隱約的男子的身影,明氏先前回旋在心頭的哀怨與不忿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淡漠與疏離。 轉眼又是五年不曾見面,她已經不知道如何與這個她成為夫君的男人相處了。 回到大房院,他只說了句,“這些年辛苦你了?!比缓蠊饗邒呔蛡浜昧怂?/br> 她問要不要喊人來給他搓背,他淡淡地回答不用。 然后就這樣隔著屏風沉默。 其實當初他們也曾過得和睦美滿。 這門親事是老國公在世的時候定下來的。 那年萬晉朝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災情,從入夏,南方就時不時下雨,連續發了好幾場災,而北方卻是大旱,種下的莊稼幾乎顆粒無收。 韃靼人也沒有糧食,急紅了眼,集結了大軍南下搶糧。 當時楚溥也在寧夏,才是個小小的百戶。 邊境告急,連上好幾道折子催糧草,戶部也急,但就是籌不齊糧草。 這時候明氏的父親明福升找到了老國公,說愿意捐贈十萬石糧米給大軍。 萬晉的平常的米價是一石米值八百五十陌,十萬石差不多八萬九千兩銀子,數目雖大,但也不是特別驚人。 可當時是災年,很多人就是捧著銀子也買不到糧,這樣算起來十萬石糧米可就沒法估價了。 老國公吃了一驚,問道:“你有何求?” 明福升笑笑,“國在家在,國破家亡,邊境守不住,我屯再多糧食也沒用?!碑斚掳褜幭逆偲呒壹Z店的存米全都送到了軍營。 過后半個月,又從各地鋪子調集了七八萬石,借了五百士兵護送著押到了寧夏。 有了十萬石糧米墊底兒,軍隊士氣大振,將韃靼士兵打得落花流水。 捷報傳到京都,皇上龍心大悅,賞賜無數,還賜給明家一塊御筆親寫的牌匾。 老國公約了明福升喝酒,說了掏心窩子的話,“韃靼人兇悍勇猛,要是沒糧草,能不能守住邊境真是難說。要是被韃靼攻破國門,寧夏二十萬駐軍沒了不說,我一家數十口兒也必死無疑。如今能得皇上嘉獎,兄弟功不可沒,兄弟有何吩咐盡管開口,就是要了我項上腦袋,老哥哥我也決不眨下眼。” 明福升憨厚地笑笑,“家中有幺女,年方十五,未曾許人……” 老國公一聽就明白,拍著胸脯道:“正好我有個大孫子,今年十七,也沒定親。”當即解下腰間玉佩,“這就是信物,等班師回朝我就請了媒人到蘇州下聘。” 楚溥得知此事并沒反對,他身在戰場自然知道糧草的緊要,一口糧就是一條命啊!別說是十萬石糧草,就是用他的親事能換來一千石糧米他也愿意。 老國公說話算數,回到京都立刻找媒人到明家提親。 可現在的衛國公,當時的世子跟夫人心里卻有點別扭,這是楚家的長子長孫,怎么老太爺也不知會一聲就定了家商戶。尤其是老夫人,她還打算把自個兒侄女嫁過來。 只是他們膈應也沒用,老國公行事果敢利落,那邊明家也極力配合,媒人們只去了一趟蘇州,就把婚期吉時定了下來。 成親前大半個月,老國公把楚溥從寧夏叫回來準備成親,明家則浩浩蕩蕩地往京都發嫁妝。船停在天津衛,先用馬車運到京都的宅子里,到了發嫁妝那天,明氏的兩個哥哥親自坐鎮,從自己店鋪以及各車馬行召集了八十八名個頭胖瘦差不多的精壯漢子,每人發一套鑲著紅邊的黑色錦衣,紅色頭巾、紅色腰帶還有同樣鑲著紅邊的黑靴。 兩人抬一抬,箱子沉得漢子幾乎直不起腰來。 送完一趟,領完賞錢得小跑著回明府,趕著抬下一趟。 折騰了大半天,明氏的嫁妝才發完。只是衛國公府楚溥的院子地方不夠,嫁妝根本陳設不開,連箱子蓋兒都沒打開就進了庫房。 老國公看著嫁妝這么多,猜想明氏必定貌丑或者性情不好,怕孫子給人臉子看,特地尋了楚溥說話,“明家與我們楚家有恩,與寧夏眾軍有恩,不論如何你得敬著人家,好生待人家?!?/br> 楚溥早就這么想過,誠懇地說:“祖父放心,該有的名分與尊敬我都會給她,只是……”男女之間的情意,他也勉強不了自己。 洞房花燭,撩開喜帕,楚溥大吃一驚,明氏不但不丑,反而非常漂亮,尤其那雙美目,映著喜燭的光芒,像是燃著熊熊火焰,瞬間席卷了他。 那夜,幾度纏綿幾度憐惜。 第二天認親,老國公才看清明氏的模樣,笑呵呵地對孫子道:“你小子有福氣?!?/br> 楚溥只顧著看著明氏傻樂。 楚溥在京都待了三個月,幾乎不怎么出門,就只在家里與明氏膩歪。三個月滿,楚溥回寧夏,明氏診出有了喜脈。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明氏生了長子楚景。楚溥得知喜訊,千里迢迢從寧夏趕回京都,又待了三個月。這次明氏懷了楚昊。 老國公樂得幾乎找不到北,越看孫子媳婦越順眼。 便是同年,蘇州知府貪墨案發,從中引出官商勾結欺行霸市一事?;噬洗笈铝顝夭椋K州四大富家盡被牽連在內,查抄家產無數。 明家也沒躲過去,只是眾所周知,明福升早年捐獻十萬石糧米,花費銀錢十萬有余,又高調嫁女,陪送的嫁妝差不多是明家的三成家產。查案的欽差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到衛國公府去查抄明氏的嫁妝。再者,明家屋檐上還掛著御筆親書的“義商”兩字。 故而,明家雖然也被牽連,但總算沒傷筋動骨,保存了根基。 老國公曾對明氏道:“你父親絕對有大智慧,是做大事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