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頁
“是又如何?”邱志被兀君牢牢按住,只能微微抬頭怒視著薛晏清。 這可是天子腳下、朗朗乾坤,他難道還敢當眾毆打自己不成? 薛晏清卻根本不打算打一頓便宜了他。 跟陰溝的老鼠計較,平白臟了自己的手。 他沉聲道:“指摘他人在前,污蔑我妻在后。兀君,你送他找到他夫子那,讓夫子好好教他什么是圣人之言。” “我妻”二字一出,虞莞心頭一跳。 兀君領命,領著那獐頭鼠目的書生離開了。 周遭幾個驚疑不定的目光散去。方才這架勢,他們還以為要動手出人命呢。 薛晏清再多看這鬧劇一眼,他見虞莞眼中笑意清淺,未有郁色,這才放下心來。 兩人一道跨過門檻,進書齋時,虞莞笑道:“殿下真是好手段。” 她都差點以為兀君那架勢是要揍那書生一頓,哪想到是要把他扭送去夫子那。 縱使他夫子不施下懲罰,對這人來說也是好大個沒臉。 “不及夫人伶牙俐齒?!毖﹃糖寤氐?。 虞莞笑了笑,想起方才心口的震動,沒說話。 若不是薛晏清最后真的懲治了那人,她縱使再伶牙俐齒,也只能占一時口舌上風。 從前他叫“夫人”,虞莞已經漸漸習慣了。 倒是在外人前稱“我妻”…… 這二字,激起她心中別樣的波瀾,不足為外人道。 表面看上去,兩人一臉風平浪靜,仿佛剛才那老鼠并未擾了他倆好興致。 書齋迎門進入之處擺著《三百千》與各種常見的經書,兩邊各立了五六書架,滿滿當當地碼滿了書。 一眼看去,頗有書海無涯之感。 幾個書生皆環繞在一處書架之前爭論著什么。 見門口有人來,他們仿佛被人驚擾了好夢,竟都放下手中的書,低著頭匆匆離開了。 虞莞默然片刻,感覺有些對不起掌柜的。 好奇心驅使著她走向那個書生聚集的書架,他們方才看的書擺放得東扭西歪,一眼就能辨認出。 虞莞抽出一本,封面上兩個大字——《禮記》。 她心中恍惚間明白了什么。 輕輕掀開封皮,果然。 第一頁不是什么“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而是一幅人物畫。 畫上一男一女,男子帶著頭巾著書生衣袍,女子則珠釵滿頭、羅裙委地,體態風流婀娜,只是一條貍尾藏匿在身后若隱若現。 這分明是拾翠閨中愛給她夾帶的情愛話本。 只是套了個五經的殼子,就敢放在顯眼之處售賣,這書齋還真是…… 虞莞的目光忍不住落到店門口的掌柜身上,想看看是何人這么膽大包天。 那掌柜對她做了一個噤聲告饒的手勢,討好地笑了笑。 虞莞回以一個笑容,打開那話本兀自翻了起來。 畫上的女子果然是個狐妖精怪,她見畫上另一男子俊俏、就動了心思勾引他一道尋歡作樂。 虞莞看得津津有味一邊翻,一邊在心中點評:文筆尚可,不過這劇情仿佛有些熟悉。 一本薄薄的《禮記》很快翻過了一半。 正看到高潮處,虞莞恍然忘了外界,正欲探究那書生發現愛人精怪時當如何作為。 猛地聽見背后一清冷男聲:“夫人看什么如此入迷?” “啪”地一聲,虞莞闔上了書,心虛地回頭。 她頓悟了方才那些客人們恍若夢中驚醒的滋味。 薛晏清見到虞莞手中捧著的書,題名乃《禮記》二字,只覺疑惑。他這小妻子不像治學大儒,為何經書看得如此癡迷? 卻在翻開第一頁時,劍眉一蹙。 虞莞心中惴惴。 她曾經光顧過薛晏清的書房,最出格的書籍不過幾本游記,這種情愛話本子讓他這個端方君子,不知會作何反應。 殿下他應當不會覺得自己不莊重……罷? 薛晏清翻了一頁,見是一男一女并立,二人眼神勾連,心中就明白了三分。 再往后翻了翻,“被翻紅浪”“羅帳情濃”,床笫之間的各種香艷之詞映入眼簾。 他表面不顯,握著書的手卻如同捧著燙手山芋,掌心微震。 他抬頭,卻見虞莞面上飛起酡紅云霞,微微低著頭不語。 “夫人……”他闔起書來,“若是愛看這些,不如買回去一道參詳?!?/br> 虞莞猛地抬頭,愣愣然看著薛晏清,卻見他已經放下了《禮記》,從同排的書架中抽出了《中庸》《尚書》等書。 不用說,都是套了個圣賢書殼子的閑話本子。 虞莞默了片刻,她實在沒有想到薛晏清面若坦然,一點多余的反應也無: 這反使她心中更沒底:“殿下對這種書也感興趣么?” 不像啊? 薛晏清“嗯”了一聲,沒有否認。 其實,只是他從這話本子中,驚覺妻子或許并非傳統閨中女子,對情愛之事一竅不通。 瞧她絲毫沒有大驚小怪的神色,或許是個中熟手也未可知。 自己若是傾慕于她,也當多讀讀這些話本,才算知己知彼。 薛晏清挑了幾本出來,薄的厚的都有,一本兩份,顯然是自己也打算一探書中端倪。 虞莞被一連串意料之外的舉動震得有些麻木,或許改日薛晏清找她討論話本情節,她也不會大驚小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