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謝晚春陪著皇帝感慨了一下他早逝的愛妃,擦了好一會兒的眼角,雖然眼淚沒有幾顆,卻也很是敬業的把眼角給擦紅了。 皇帝越說便越是覺得容貴妃這個替代品很不合格,不僅待下不慈還愛耍小脾氣,一顆心還偏著娘家......不像是他心里的白月光,貌美心慈,無欲無求。死人永遠都是完美無缺的,皇帝這般想了一遭,平白就對容氏添了好些不滿,忍不住便又想起那個酷似蕭氏的舞女。 謝晚春本就瞧著皇帝和容貴妃那副“柔情蜜意”的模樣不高興,尤其是容貴妃那得意模樣格外叫人氣惱,順便就上了點眼藥。等蕭家安排的那個舞女入了宮,怕又有一場亂子,少不得又能看好些笑話。 皇帝倒是不知謝晚春的那點懷心思,只是惦記上了那個酷似蕭氏的舞女,心中癢癢的,想著等會兒就叫人去把那個舞女叫過來,今日能夠得見這般酷似蕭氏之人,也許也是緣分使然呢。 謝晚春瞥了幾眼便知他心思,想著要說的都已經說完,索性便拿著帕子擦了擦眼睛,不太好意思的低了頭:“時候不早了,我也不好再打攪皇兄休息了,便先回去了。” 皇帝對謝晚春這個小堂妹格外照顧,不是因為別的乃是因為謝晚春和父母緣淺又自來體弱多病,與皇帝本人頗似。今日堂兄妹兩個說了幾句話,他心里不免對這個小堂妹更添了幾分親近和憐愛,點點頭與她道:“朕讓林忠送你。” “那就多謝皇兄了,”謝晚春眨了眨眼睛,俏皮的打趣道,“難得今日是牡丹宴,皇兄就賜我幾盆牡丹吧?” 皇帝現在正一派大方,聞言點頭道:“讓林忠帶你去園子里挑,喜歡哪盆花就搬回去好了。” 謝晚春現在總算是得償所愿,笑盈盈的點點頭,順嘴捧了一句:“我就知道皇兄你最好了。” 皇帝見她眉眼彎彎十分可愛,也忍不住露出一點笑來,語聲漸漸軟了下去:“你啊,這么大人了還撒嬌......”卻一副很受用的模樣。 謝晚春面上笑著,心里暗暗咬牙:誰不知道誰啊?皇帝就是口味獨特,偏愛那種又柔又弱還愛撒點嬌的小!白!花!所以,弄死了個蕭淑妃還有個容貴妃,總也沒完沒了。 謝晚春肚里腹誹了幾句,面上還是溫溫柔柔的笑了笑,這才悠悠然的站起身隨著林忠去園子里挑牡丹。 林忠是先皇后派到皇帝身邊的,如今倒也算是上四十的人了,雙鬢微微花白,看身形已經微微有些發福,面團似的圓臉看著胖嘟嘟的,眉毛垂下,唇角含笑,一副老實可靠的好人模樣。 大約經的事情多了,林忠也煉出一雙火眼金睛來,他慢悠悠的走在前頭帶路,談笑似的與謝晚春說著話:“郡主這回病好,性子也變了許多呢。” 謝晚春垂眼看他,手里拿著一柄團扇,團扇泥金扇面上的一朵朵艷紅桃花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映得她面如桃李,清艷難繪。只聽她漫不經心的反問道:“那公公是覺得——我是變好了呢,還是變壞了?” 林忠連連擺頭,背有些駝,受寵若驚的模樣:“這個,哪里是老奴能夠置喙的?老奴就是覺得吧,”頓了頓,他瞇起眼,嘴唇抿成一線,慢吞吞的應聲道,“倒是有些像鎮國長公主呢......” 17|第十七章 謝晚春若有若無的彎了彎唇角,笑意淡淡:“公公真會玩笑......” 林忠垂著頭在前頭引路,聞言連忙接口:“老奴是說,您和長公主一樣——無論想要做什么,總有千百種方法能夠如意。” 謝晚春挑了一下眉梢:“你是說,我想要牡丹的事情?”又或者是她打算坑容貴妃和皇帝的事? 林忠已經走到了園子門口,此時頓住步子,回頭做了個請的姿態,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和氣的點點頭:“郡主說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謝晚春垂眼與林忠對視了一眼,真正的展露出一個略帶溫和的笑容。她的瞳孔漆黑明亮,含笑看人的時候專注認真,好似默然含情。 林忠卻被看得心上一冷,冷不防的打了個哆嗦,到了嘴邊的話重新咽了回去——這一刻,他才真正的覺出那種說不出的相似。他是先皇后身邊的人,見慣了鎮國長公主談笑間要人性命的手段,也曾見她含情脈脈的與人言笑,似齊天樂那般的桀驁不馴的、似宋天河那樣宏才大略的......最后都逃不過她那微微一笑。 謝晚春很快便移開目光,慵懶的搖著手中團扇輕聲贊道:“我就知道似公公這般從先皇后身邊出來的,至今還能留在皇兄身邊的,必是難得的聰明人。”她眸光極深,似是看著園中花草林木,輕輕的仿佛自語道,“花開得早,總是凋謝得快。你說對不對,林公公?” 話多的人,死的也快。聰明人,永遠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林忠低了頭,勉強笑了笑,眉心的皺紋都折成了一團花,和和氣氣:“郡主盡管挑,只是皇上那里還等著,老奴便先回去了。您挑完了,只管和那些奴才說便好,老奴先前都已經令人交代過了。” 謝晚春眨了眨眼睛,瞳仁透著光,看上去顏色極深:“公公要是不看著,就不怕我把這花園子都給搬空了?” “陛下既是交代了,郡主便是搬空了那也是無妨的,”林忠和氣的、意味深長的道,“左右您和陛下都是一家子人,老奴哪里敢多話。” 幾句話的功夫,林忠已然端正了態度也表明了他的立場:謝晚春到底是皇帝的親堂妹,左右都是一家人,疏不間親,他林忠一個做奴才的肯定不會多事。 謝晚春滿意的點了點頭,隨手掏了個荷包遞過去算是給兩人間的僵局打圓場,目送林忠離開后才獨自一人在園中慢慢踱步,環視了一周:周側侍弄花草的宦官都很是小心,低著頭,恭恭敬敬的立著不動。 謝晚春也沒打算搭理那些小宦官,一邊走一邊回憶:她要選的那盆牡丹應該是會被放在...... 往前走了幾步,拐了個彎,謝晚春還未看見心里惦記的牡丹花便先見著一個穿著紅衣的男人,抬抬眼,就見著一張極其熟悉的面龐。 那人生了一對飛揚的劍眉和形狀極美的鳳眼,薄唇鮮紅,眸光冷若刀鋒,一眼看過來便好似刀刮在骨上,一寸一寸的刮過,冷且痛,寒氣浸骨。 他的五官實際上生得十分漂亮,可這漂亮里卻帶著令人望而生畏的寒氣,似月光下雪亮的長劍,危險而美麗。此時的他穿著紅衣,便好似烈火中煅燒的名劍,其鋒極銳,出鞘之日便是見血之時。 正是靖平侯陸平川。 謝晚春如今最不想見的人,陸平川算是一個。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自家小堂妹所謂的暗戀究竟到了哪一步,陸平川是知道呢還是不知道。所以,對待對方的態度也就有了很大的琢磨空間。 是要羞答答的低頭走過去?還是目光灼熱的盯著人看?還是...... 謝晚春心中思忖再三,面上神色倒是半點也不變,最后還是低調的低了頭,小步從陸平川身邊走過。在她看來,陸平川素來面冷心冷,見她這般模樣自然是不會厚臉湊過來的。只是,還未等謝晚春走幾步,手腕一緊,竟是被陸平川抓在手中。 “怎么?”陸平川垂下眼看她,唇邊的笑意輕蔑而又譏誚,“這才幾日功夫,郡主已經不認得我了?” 男女體力本就有些差距,更何況謝晚春體內余毒未清,較之旁人更是體弱,一時也掙不開陸平川的手。她氣得咬牙,斟酌著應道:“我現今與你已經無話可說,”她頓了頓,垂下眼看著陸平川那握著自己手腕的手,腦中靈光一閃而過,帶了點試探的意味,“你既然都想著要我的性命,又何必與我說這些話?” 謝晚春害怕自己的表情會泄露玄機,只能低著頭,因此也沒能看清陸平川的神色。不過,她還是很快便聽見了陸平川的冷笑聲。 “我是想要你死,很想很想......”他低下頭,湊到謝晚春的耳邊輕輕吹了口氣,那噴涌的惡意如此明顯且冷酷,令人毛骨悚然,“可是,死路是你自己選的啊。我安排的香囊以及那個叫做芍藥的丫頭,你不是都心知肚明嗎?” 謝晚春想到某一種可能,雙手已然握成拳頭,手心是密密麻麻的冷汗,心口不覺也劇烈的跳了一下。 “唔,你自己要死,與我何干?”陸平川的聲音低低沉沉,依舊徘徊在她耳邊,帶著一種透骨的涼薄。 謝晚春緊緊咬住牙關,隨即咬了咬舌尖維持鎮靜:她最珍愛的便是自己的性命,所以也從未想過有人會自愿去死,自然而然的就覺得小堂妹是被人毒害。 可是,陸平川的話卻在這一瞬讓她把所有的線索連貫到了一起。 之前,因為那個香囊款式乃是一年前的,里頭的七月青卻七個月便能置人于死地,所以她猜測香囊中途被人調換過。可實際上,香囊或許從未被調換過,一年前到小堂妹手里的就是一個藏了七月青劇毒的香囊。七月足以致命的劇毒之所以直到今年三月方才毒發,也許只是因為中間耽誤了一下——或許她中途后悔過,或許她故意要挑個好的死期...... 香囊是陸平川送的,可真正拿著香囊尋死的卻是小堂妹自己。 18|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