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王家長房共有三女四子,依著次序應(yīng)該是:王恒之,王游之,王宛蘭,王舟之,王若蓉,王望舒,王歸之。 長女王宛蘭乃是庶出,早兩年便已出嫁;次女王若蓉是孫姨娘所出,現(xiàn)今十五,雖是庶出卻因為和王舟之是龍鳳胎的關(guān)系,很得王老爺寵愛;幼女王望舒則是宋氏嫡出的女兒,年十四,恰如荷葉亭亭蓮花初綻,也很是叫宋氏cao心。 ****** 謝晚春一睡到傍晚,卡著飯點起來用晚膳。 方才吃到一半,她便聽到了外頭問安的聲音,不一會兒便有人繞過大理石屏風(fēng)走了過來。 謝晚春一邊瞧這人,一邊慢條斯理的把嘴里那口黃澄澄的雞湯演咽了下去。 那人穿了身寶藍底紫金色團花湖綢直裰,領(lǐng)口和袖口則用月白絲加金線繡以暗紋,腳下踩的則是玄色短靴。他烏檀似的發(fā)上只是簡單的插了一支木簪,眉睫烏黑,鼻梁秀挺,薄唇微抿,下顎的弧線雖優(yōu)美卻也略顯緊繃,神容若冰雪,顯是心情不大好。 來的正是謝晚春名義上的丈夫,王恒之。 她定定的看了王恒之幾眼,頗有幾分為他容色所動,然后才眨了眨眼睛,眉眼彎彎的笑起來——往日里,她就最喜歡笑,無論喜怒總是喜歡笑,總能笑得對方心神大動,舉止失常。 她現(xiàn)今才十八,雖說病容憔悴,可也正是年輕美貌,容色正盛時。只見她一頭漆黑的烏發(fā)披在肩頭,肌膚白得如同細雪,挺鼻翹唇,一雙眼睛烏黑明亮好似葡萄,微笑的時候,靈秀妍麗中帶著幾分染露花苞似的嬌嫩。 偏這位王大公子,她現(xiàn)任的夫君大人不吃她這套。 王恒之瞥了她一眼,看美人的目光平靜的如看山水花鳥一般平靜無波,淡淡和她說話道:“‘食不言寢不語’,先用膳,有話遲些說?!?/br> 謝晚春對長得好看的人一貫都是耐心十足,吃了個軟釘子也不生氣,漫不經(jīng)心的笑了笑低頭繼續(xù)用膳。她從容閑適的端著碗吃了幾口綠畦香稻粳米飯,拿著木筷用夾了幾筷青菜和清蒸鱸魚,吃了個半飽便叫人把東西端下去了。然后,她就靠在床上,托著腮,目光炯炯的端詳著王大公子那張冰雪似的臉。 她原本比王恒之大五歲,初見他時,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郎,雖然言行之間已有章法卻猶帶著幾分叫人心軟的少年稚氣?,F(xiàn)今過了五年再瞧,果是大有不同—— 王恒之生得清俊端雅,漆黑的雙目宛若幽深寒潭,神色淡淡。且他行止如儀,清貴非常,遠遠望去當(dāng)真如皚皚白雪,皎皎明月,叫人既覺心動神移又生幾分自慚形愧之意,不敢久視。 謝晚春見過不少出色男子,此時也不得不說,論容貌姿儀大約只有齊天樂能與王恒之相較——齊天樂生來尊貴,俊美凜人,如烈日灼灼,英氣逼人,相較而言自是另一番形態(tài)。 王恒之獨在臨窗的坐榻上翻了一會兒書,不知想起了什么,怔怔得又出了一會兒神,似有幾分悵然。 只是,床上的謝晚春目光始終不離他,好似火燒在背上,頗叫人有些不自在。他很快回過神來,伸手揉了揉眉心,舒展開眉目,放下手中的書卷書,起身和謝晚春說道:“我要去給母親請安,可有要托我與母親說的?” 謝晚春聞言,面色不顯卻還是很不高興的抿了抿唇:這家伙估計就打著在自己屋里坐一會就走的打算。素來都只有她嫌棄旁人,從來都沒有旁人嫌棄她!現(xiàn)今又哪里容得眼前的人就這么走了? 謝晚春眼珠子一轉(zhuǎn),很快便有了主意。 要是熟悉她的人,見著她這般神情,大約就知道她是要使壞了。 果然,謝晚柳眉微蹙,忙以手捂額,抱著被子連聲叫喚道:“哎呀,好疼......”聲音似是都疼得顫抖起來了。 要說裝病是一門技術(shù),謝晚春大約已經(jīng)是修煉到頂了。她用細指按住額角,緊緊咬住唇,微微垂下眼,纖長烏黑的眼睫搭在細雪一般白嫩的肌膚上,一顫一顫的,仿佛一滴墨珠滾落在雪白的絹帕上,黑白分明,隱有冷香透骨。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真的疼得受不了。 王恒之在旁看得蹙了蹙眉,站起身來正要揚聲叫人進來,忽然被謝晚春輕輕的拉了一下袖子。 “幫我揉一揉額頭,好嗎?”謝晚春抬起頭,一雙黑眸猶如一泓秋水,明亮溫柔,里面只映著王恒之一人。 謝晚春珠玉似的貝齒咬著下唇,下顎弧線繃得緊緊的,帶著一絲害怕被拒絕的猶豫,似撒嬌又似抱怨訴苦,軟軟糯糯的道:“真的很疼......” 王恒之最討厭旁人和自己動手動腳,下意識的就想把袖子從她手里扯回來。可等他對上謝晚春那雙水盈盈好似江畔綠水的眼睛,忽然又有些發(fā)怔。就仿佛見到了當(dāng)初那個把桃花花枝丟到他手上的人。 是了,她們是堂姐妹,有相像之處亦是尋常。 王恒之想起那人,不由心一軟,順著她拉自己的力道在床邊坐了下來,語氣稍緩的問道:“哪里疼?可要叫你的丫鬟進來伺候?” 5|第五章 謝晚春忙道:“不用了,我病了這些天,她們也跟著提心吊膽,且叫她們寬心歇一歇吧。又不是,又不是什么大事......”她可憐巴巴的說著話,然后委委屈屈的眨了眨水眸,拉住王恒之的手,往上按住自己的太陽xue位置,“喏,就是這,現(xiàn)在還有些疼呢?!?/br> 王恒之的手指修長而有力,骨節(jié)分明,帶著一種天生的、令人著迷的控制力,穩(wěn)得出奇。謝晚春握在手里,悄悄的又捏了捏,算是吃塊小豆腐。 不一會兒,王恒之果然順著她指示的位置,輕輕的曲指替她揉了揉。 正對著xue位,力道適中,很是舒服。 謝晚春最是個會得寸進尺的,背往后靠了靠,軟綿綿的和王恒之指點道:“嗯,就是這里,再用力點......” 這般聲調(diào),還不知外頭候著的丫頭要是聽到了會如何想呢。 就在謝晚春舒服得閉了眼睛,迷迷糊糊的要睡過去的時候,忽然聽得王恒之開口。 王恒之的聲音很輕很淡,好似山澗水流一般清透,叫人神志忽而一清,洗凈了所有的旖旎:“你今日,倒是和平常大有不同。” 謝晚春生出些警覺心,提了點精神起來,可聲音依舊是懶洋洋的,好似羽毛尖端輕輕的撓過耳側(cè)引得微微的瘙癢:“我病了一場,有些事情自然也就想通了......” 王恒之正按在她太陽xue上的手指忽然頓住,抬目去看她。 免費按摩工不工作了,謝晚春這下方才慢吞吞的、很不滿意的睜開眼去瞧他,拉長了語調(diào):“我還有點疼呢......”她語聲輕甜軟糯,嬌嬌軟軟,好似嘴里含著糖糕,唇齒舌尖都是暖融融的蜜糖,甜得入心。 不過,她現(xiàn)今這模樣不像是頭疼倒像是撒嬌,一聽就知道是假疼。 王恒之沒理她,從袖中抽出一條素凈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一根根的手指擦過,然后丟到桌上,垂眸看她,不動聲色的開口:“我今日在城外見到靖平侯了?!?/br> 啊哈?難道我沒聽錯,你說的靖平侯就是我想的那個靖平侯陸平川? 可是你和我說這個干什么? 謝晚春即時止住自己越跑越偏的思緒,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王恒之的腦回路。好在,她最是會端會裝,神色不動,舉重若輕、以不變應(yīng)萬變的回了一句:“然后呢?” 王恒之聞言面色不變卻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隨即收回目光,徐徐站起身來:“侯爺身子好了許多,精神也不錯,你不必?fù)?dān)心?!闭f罷,他繡了纏枝紋的袖子在榻邊一掠而過,未等謝晚春反應(yīng)過來就已然姿態(tài)優(yōu)雅的緩步出門去了。 只剩下一臉懵逼了的謝晚春:所以說,我究竟要擔(dān)心什么啊?她所得到的記憶并不多,零零碎碎卻并沒有靖平侯的那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