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吳居藍仍然不言也不動。 我濕淋淋地站在清涼的晨風中,也不知道究竟是心冷,還是身冷,我開始打哆嗦,越打越厲害,整個人抖得幾乎像篩糠。 我聲音顫抖地說:“吳居藍,你答應了我、我的!” 吳居藍不說話。 “吳居藍,你、你……是不是非要看著我快淹死了,才會來抱我?” “你太冷了,我們回去!”吳居藍轉身想走。 我毫不猶豫地向著大海跳了下去,人都已經到了半空,吳居藍躍起,快若閃電地抱住我,在空中轉了一個圈,穩穩地落回到了礁石上。 他剛想放手,我說:“我還會跳的!但你可以選擇不救,讓我淹死好了!” 吳居藍被我氣笑了,“沈螺,我從沒有見過像你這么臉皮厚的女人!” “現在見到了,也不晚!” 吳居藍冷冰冰地說:“可惜,從來只有我威脅別人,沒有別人威脅我!你想跳就跳吧,反正淹死的是你,不是我!”吳居藍放開了我,轉身就走。 我盯著他背影看了一瞬,轉身就跳進了海里。 雖然往下跳時,我已經給自己做了各種心理準備,可我對水的恐懼已經深入骨髓,身體剛入水,就不受控制地開始痙攣,像塊石頭般沉向海底。幸虧吳居藍在我落水的一瞬就跳了下來,動作迅疾地抓住了我,帶著我浮出水面,躍到了礁石上。 我趴在他的胳膊上,一邊咳嗽,一邊說:“你以前……不接受威脅,是因為你沒有把那個人放到心里??上?,你現在把我放進了心里,就只能接受我的威脅了!” 吳居藍沉默不語,沒有否認,也沒有再試圖放開我。 我喃喃說:“我知道前面的路很艱難,也許遠遠超出我的想象,但是,至少這一刻,請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只想知道,我沒有感覺錯,你也有那么一點點喜歡我?!?/br> 碧海藍天間,初升的朝陽下,吳居藍第一次把我緊緊地摟在了懷里。雙臂越收越緊,勒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肋骨都覺得痛,卻讓我第一次真實地感受到了他對我的感情,我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恍惚間,我覺得,他不是只有一點點喜歡我,而是很多很多,就像白雪皚皚的山峰,雖然表面全是堅冰,可在地底深處,翻涌的卻是guntang的巖漿。 第20章 chapter 101 我和吳居藍從山上下來時,遠遠地就看到院墻外竟然架著一個梯子,院門虛虛地掩著。 我怒了,這些賊也太猖狂了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隨手從路旁撿了根結實的樹棍,沖進院子,看到人就打。 “哎呦——”江易盛邊躲邊回頭。 我傻了,立即把棍子扔掉,“我……以為又是小偷。你怎么翻到我家里來了?” 江易盛怒氣沖沖地說:“我怎么翻進了你家里?你告訴我,你怎么不在家?我打你手機關機,敲門沒有人開門,我當然要翻進來看一下!你不是和我說你會在家睡覺嗎?出去了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不知道我會擔心嗎?” 我抱歉地說:“我的手機掉進海里了,接不到你的電話,也沒有辦法打電話通知你?!?/br> “那你出門時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出門時手機總沒有掉進海里吧?” 我心虛地說:“對不起,我去找吳居藍了,怕你會阻止我,就沒告訴你。” “我能不阻止你嗎?黑燈瞎火的,你能到哪里去找人?我從來沒有反對過你去找吳居藍,但你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我告訴你,就算吳居藍在這里,他也得阻止你!” 我求救地回頭去看吳居藍,吳居藍卻倚著院門,涼涼地說:“罵得好!” 江易盛這才看到吳居藍,愣了一愣,驚喜地說:“吳大哥,你回來了?” 吳居藍微笑著,溫和地說:“回來了?!?/br> 江易盛看到他腳上包著我的外套,關心地問:“你腳受傷了?” “沒有,丟了一只鞋子?!眳蔷铀{說著話,坐到廚房外的石階上,解開了腳上的外套。 江易盛放下心來,對我驚訝地說:“沒想到,你還真把吳大哥找回來了?!?/br> 沒等我得意,吳居藍說:“沒有她,我也會回來的?!?/br> 我癟著嘴,從客廳的屋檐下拿了一雙拖鞋,放到吳居藍腳前,轉身進了廚房。 江易盛對吳居藍說:“你平安回來就好。那四個歹徒……” “我跳下海后,他們應該逃走了?!?/br> 江易盛滿面震驚地問:“你從鷹嘴崖上跳下了海?” “嗯。” 從鷹嘴崖上跳下去竟然都平安無事?江易盛不敢相信地看我,我聳聳肩,表示我們要習慣吳居藍的奇特。 江易盛問:“要報警嗎?” 吳居藍說:“算了!” 江易盛默默地想了下,覺得只能是算了。吳居藍的身份有點麻煩,而且那些人沒有造成實際傷害,就算報了警,估計也沒多大用處。 吳居藍看到我在廚房里東翻西找,他說:“你先去把濕衣服換了?!?/br> 我拿著餅干說:“我餓了,吃點東西就去換衣服?!?/br> 吳居藍對江易盛說:“我去做早飯,你要早上沒吃,一起吃吧!” 我忙說:“不用麻煩,我隨便找點吃的就行?!?/br> 吳居藍淡淡說:“你能隨便,我不能。” 我被吳居藍趕出廚房,去洗熱水澡。 等我洗得全身暖烘烘,穿上干凈的衣服出來,吳居藍已經做好三碗陽春面,還熬了一碗姜湯。 我把一碗面吃得一點不剩。 吳居藍問:“昨天你沒好好吃飯嗎?” 江易盛冷哼,張嘴就要說話。 桌子下,我一腳踩到江易盛的腳上,江易盛不吭聲了。 我端起姜湯,笑瞇瞇地說:“是你做的面太好吃了。” 吳居藍面無表情地說:“如果你不要用腳踩著江易盛,這句話會更有說服力?!?/br> 我大囧,立即乖乖地把腳縮了回去。 江易盛吭哧吭哧地笑,“小時候,我們三個,人人都認為大頭和我最壞,可我們是明著囂張壞,小螺是蔫壞蔫壞的,我們干的很多壞事都是她出的主意?!?/br> 我振振有詞地說:“那些可不叫壞事,那叫合理的報復和反抗。”誰叫我斗爭經驗豐富呢?從繼父斗到繼母,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曲線斗爭、背后捅刀。 江易盛微笑著看了我一會兒,對吳居藍說:“我十一歲那年,爸爸突然精神病發作,變成了瘋子。這成為了我人生的一個分水嶺,之前我是多才多藝、聰明優秀的乖乖好學生,老師喜歡、同學羨慕;之后大家提起我時都變得很古怪,老師的喜歡變成了憐憫,同學們也不再羨慕我,常常會叫我‘瘋子’,似乎我越聰明就代表我神經越不正常,越有可能變成瘋子……” 我打斷了江易盛的話,溫和地說:“怎么突然提起這些事?” 江易盛朝我笑了笑,繼續對吳居藍說:“從小到大我已經習慣了被人贊美、被人羨慕,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么急劇的人生意外,變得寡言少語、自暴自棄。被人罵時,只會默默忍受,想著我反正遲早真的會變成個瘋子,什么都無所謂。那時候,我mama很痛苦,還要帶著爸爸四處求醫,根本沒有精力留意我;老師和同學都認為發生了那樣的事,我的變化理所當然,只有一個從來沒有和我說過話的同學認為我不應該這樣。她罵跑了所有叫我‘瘋子’的同學,自說自話地宣布我是她的朋友。我不理她,她卻死皮賴臉地纏上了我,直到把我纏得沒有辦法,不得不真做她的朋友。她帶著我這個乖乖好學生做了很多我想都不敢想的事,還煽動我連跳了三級,我覺得我已經瘋了,對于會不會變成瘋子徹底放棄了糾結?!?/br> 江易盛笑嘻嘻地問吳居藍:“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吧?就是那個現在正在死皮賴臉地糾纏你的女人!” 我說:“喂!別自言自語,當我不存在,好不好?” 江易盛收斂了笑意,對吳居藍嚴肅地說:“對我而言,小螺是朋友,也是親人;是依靠,也是牽掛。我非常在乎她的平安。飛車搶劫、入室盜竊、深夜遇襲,已經發生了三次,如果這些事和你有關,請不要再有第四次!” 我用力踩江易盛的腳,示意他趕緊閉嘴。江易盛卻完全不理我,一直表情嚴肅地看著吳居藍。 吳居藍說:“我現在不能保證類似的事不會發生第四次,但我可以保證不管發生什么我一定在場,小螺會平安?!?/br> 江易盛深深地盯了吳居藍一瞬,笑起來,又恢復了吊兒郎當不正經的樣子,一邊起身,一邊說:“兩位,我去上班了!聽說醫院會從國外來一個漂亮的女醫生做交流,你們有空時,幫我準備幾份能令人驚喜的情人套餐,我想約她吃飯?!?/br> 我忙說:“神醫,記得讓你朋友幫忙繼續追查那兩個小偷?!?/br> “知道?!?/br> 目送著江易盛離開后,我對吳居藍說:“江易盛剛才說的話你別往心里去,我們現在也只是猜測這三件倒霉的事應該有關聯,不是偶然事件?!?/br> 吳居藍說:“你們的猜測完全正確。” 我驚訝地問:“為什么這么肯定?” “你上次說,搶你錢的人手上長了個黑色的痦子?” “是!”我伸出手大概比劃了一下那個痦子的位置。 吳居藍說:“在鷹嘴崖襲擊我們的那四個人,有一個人的手上,在同樣的位置,也長了一個痦子。” 沒想到這個小細節幫助我們確認了自己的猜測,看來三次事件真的是同一伙人所為,他們肯定別有所圖。 我小心翼翼地問:“吳居藍,你以前……有沒有很討厭你,很恨你的人?” “有!”吳居藍十分肯定坦白。 我心里一揪,正想細問,吳居藍又說:“不過,他們應該都死了?!?/br> 我失聲驚問:“死了?” “這次我上岸,第一個遇到的人就是你。待在陸地上的時間有限,認識的人也很有限,除了周不聞,應該再沒有人討厭我了?!眳蔷铀{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可不想和他討論這事,趕緊繼續問:“那以前呢?” “我上一次上岸做人,我想想,應該是……公歷紀元1838年,本來想多住幾年,但1865年發生了點意外,我就回到了海里。”吳居藍輕描淡寫地說:“那次我是在歐洲登陸的,在歐洲住了十幾年后,隨船去了新大陸,在紐約定居。就算那些仇恨我的人有很執著的后代,也應該遠在地球的另一邊,不可能知道我在這里?!?/br> 我風中凌亂了,整個人呈石化狀態,呆看著吳居藍。他說一八、一八幾幾年?歐洲大陸?新大陸?他是認真的嗎? 吳居藍無聲嘆息,“小螺,我說的都是實話,這就是我。我不是合適的人,你應該找和你般配的人做伴侶……” 我腦子混亂,脾氣也變得暴躁了,“閉嘴!我應該做什么,我自己知道!” 吳居藍真的閉上了嘴巴,默默收拾好碗筷,去廚房洗碗。 我一個人呆呆地坐了好一會兒,走到廚房門口說:“吳居藍,你剛才是故意的!同樣的事情,你明明可以換一種溫和的方式告訴我,卻故意嚇唬我!我告訴你,你所有的伎倆都不會有用的,我絕不會被你嚇跑!” 我說完,立即轉身,走向客廳。 連著兩夜沒有睡覺,我頭痛欲裂,可因為這兩天發生的事情都是在挑戰我的承受極限,腦子里的每根神經都似乎受了刺激,完全不受控制,紛紛擾擾地鬧著,讓我沒有一絲睡意。 我拿出給客人準備的高度白酒,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玻璃杯,仰起頭咕咚咕咚灌下。 烈酒像一團火焰般從喉嚨滾落到胃里,讓我的五臟六腑都有一種灼熱感,我的精神漸漸松弛下來。 我扶著樓梯,搖搖晃晃地爬上樓,無力地倒到床上,連被子都沒有蓋,就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將睡未睡時,我感覺到吳居藍抱起我的頭,讓我躺到枕頭上,又幫我蓋好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