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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昭華未央在線閱讀 - 第124節(jié)

第124節(jié)

    那田庚雖無官職,卻也有功名在身,一般能直入大理寺大堂,宋朗只得軟了氣性,反來哀求田庚,直道定然改過,轉頭就命人將鶯兒挪出正房,依舊叫田氏回來,想田氏為人素來軟糯,能回正房做她的正房夫人,必肯息事寧人。只消田氏自己退讓,田庚也無可奈何。不想實在是天意弄人,因田氏不得宋朗喜歡,本性又實在可欺,連著家下人等也敢怠慢她,是以她在偏房住著時,本就是病入膏肓的身子,這口氣一受,哪里還撐得住,竟是漸漸就不成了。服侍的那些人也不盡心,看她不喊人,樂得在一邊躲懶,等宋朗遣人去接時,只剩了最后一口氣,才抬進正房還沒來得及與田庚說句話就不成了。

    田氏這一死,宋朗直是魂飛魄散,鶯兒看著田庚橫眉立目地看她,一副要拿她去抵命的模樣,哪得不怕。她倒也乖覺,抱著宋朗的腿直哭,道是她死也就罷了,只可憐了她腹中孩子。宋朗本就不舍得鶯兒,叫她這一苦求也就心軟,反倒來哀求田庚。

    田庚倒是個明白人,知道此事的根由都在宋朗身上,也不與宋朗糾纏,破門出府,次日早朝時竟是親自敲了登聞鼓來鳴冤。

    登聞鼓這一敲,自然驚動圣聽,喚上朝來一問,各自咋舌。群臣們家中置有姬妾的不少,可大多是妻既是妻,妾便是妾,涇渭分明,從無干犯,如宋朗這般將妻子趕出正房的,致使原配病故的,倒是絕無僅有,是以人人側目,竟是無人肯替他出面辯解一二。雖少有因寵妻滅妻叫革職的,可從此仕途受阻也是有的,是以宋朗想來想去,惟有求一求高鴻,到底高鴻是晉王親舅舅,他若肯開口,總能有所轉圜,便把雙眼來看高鴻。

    不想高鴻是嚇破膽的,又聽田庚說的那些慘情,忽然就把昌盛說的“咱們太后娘娘是個公平慈悲的,頂見不得人蒙冤受屈,若是有人蒙冤受屈而不能昭雪,叫她老人家知道了,是要不喜歡的”想起,全不顧太后不能知道這等后宅陰私,便是知道了,一道旨意就好將田氏救出生天之情,一心以為昌盛所說即是此情,竟是出班直指宋朗內(nèi)帷不修,這等無德之人不配在朝為官,合該革職去官云云。

    宋朗看著高鴻出列本是滿心歡喜,不想高鴻不獨不肯救他,反是個落井下石,直氣得雙目血紅,抖著手指了高鴻,口唇蠕動,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得,便是他與高鴻從前有些兒糾葛,那可是殺頭的罪名,雖是惱恨高鴻落井下石,卻也拿他無可奈何,只得忍氣吞聲地叩首請罪。

    旁的御史雖不喜宋朗為人,可這到底是后宅事,宋朗也不是什么要緊人物,田庚所告便是查準核實了,也不能為他們增加清名,是以都不肯出頭。唯有那個芮御史,因在梅佳一案上丟了回大臉,自覺羞辱:若看人笑,便疑心人笑他;若看人聚在一起說話,又疑心說的是他;人與他話少了,便覺著人瞧不上他,不肯與他說話;若是人與他多說幾句,又以為人在嘲弄他;這些日子可說是如身在荊棘,轉側不安,久欲了結此事,因只是無有機緣,這回田庚敲了登聞鼓,只以為是天降機緣叫他翻身的,恰是正中下懷,當時出班,愿領旨前往核查。

    景晟不喜芮御史為人蒙昧功利,只他還記得乾元帝生前教導,這等好名之人用得好時恰是一柄好刀。若是大案要案,使這等人去多半兒要壞事,可這樣后宅事,他即肯出頭,倒是好用上一用,本就有心點他,不想他景晟出列請命,當即準奏,含了笑道:“還望芮卿勿枉勿縱,仔細查來。”芮御史得著景晟這幾句話,可說是心花怒放,臉上幾乎放出光來,將胸膛也頂了起來,昂然稱是。

    是以景晟點了大理寺少卿為主,芮御史為副,點了一班衙役,帶了宋御史往宋府而來,先將家下人等都看住了,又將諸妾都提了出來,查問哪個是鶯兒。鶯兒仗著宋朗寵愛,連著田氏也不放在眼中,何況諸妾,總在她們面前耀武揚威,將人都得罪干凈了。這回看著上官問話,諸妾們便將鶯兒推將出來。

    鶯兒慣是個會做戲的也知道些厲害輕重,哪里肯認自家□□嫡妻,反說諸妾嫉妒她得宋朗喜歡污蔑與她。又凄凄切切地對了宋朗哭,只望宋朗瞧在她腹中孩兒的份上再救她一回。不想宋朗能待田氏絕情,待她又有多少深情,看著自家前途盡毀,早是萬分懊惱,不怪自家行事昏昧狠毒,反怪鶯兒妖精害人,是以鶯兒把個淚眼來看他時,他只扭了臉去不做聲。

    芮御史是有意要做成功的,看著這樣,將臉兒一沉,直道鶯兒是個刁毒婦人,不用重刑不肯招承,當時就喊打喊殺起來。鶯兒平素再大膽兒,到了這時也慌張起來,膝行著往宋朗面前爬幾步,待要探手去扯宋朗官袍的下端,已叫宋朗一腳踹來正踢在心口,頓時倒翻出去,這也是宋朗是個文弱書生,鶯兒這才無有大礙。

    不想鶯兒倒也是個角色,看著宋朗這一腳踢來,知道他是絕情的,不能救她。而她對田氏做下的那些事兒,以大殷律論罪起來,杖責下獄還是輕的,性命也未必保得住,左右是個死,便加個妾告夫主又能如何!難不成還能死兩回么?!鶯兒一狠心,竟就從地上爬起身來,與芮御史與大理寺少卿磕了頭道:“妾江鶯兒,從前是留香閣的粉頭,是宋大人將賤妾脫了籍,納為妾室。妾仗著宋大人寵愛,對宋大人嫡妻田氏加以折辱是實,并不敢辯,只是若無宋大人首肯,妾又哪里來的膽子與人手將夫人攆去后院呢?宋大人你說可是?”

    宋朗叫江鶯兒這幾句氣得臉上通紅,待要來踢打一番,又有大理寺少卿與芮御史看著,不好輕舉妄動,只得緊咬牙關強自忍耐。不想江鶯兒笑瞇瞇地又道:“這都是小節(jié),妾送一份大功勞與兩位大人,宋大人身上還有樁要命的案子哩。兩位大人憑著那案,必能加官進爵。

    ”

    江鶯兒這話出了口,宋朗原本氣得通紅的臉上頓時變做鐵青,怒道:“賤人!你莫要胡亂攀扯!”卻是叫江鶯兒這幾句,勾引得他想起從前的事來:江鶯兒得著他喜歡,憑的不止是花容月貌,還有床第之間的內(nèi)媚,常叫宋朗十分**。神魂飄蕩之間宋朗也脫口說了幾樁要緊的事兒與這小賤人知道,雖事后有些后悔,可轉念一想,這賤人也出不得門,這些事兒她也無處說去,這才放心。只不知這個賤人這會子提的是哪件。

    還不待宋朗想明白,江鶯兒已開了口:“這是從前他說與妾知道的,道他有錢著呢,不能叫妾吃苦。妾只不信,他便與妾道與個姓高的將軍在鹽上有些路子哩。”

    江鶯兒這話出了口,宋朗已是站立不穩(wěn)跌在地上,便是蠢鈍如芮御史看著宋朗這般,也知道江鶯兒說得是個實情,而那姓高的將軍,本朝除著歸德將軍高鴻之外,還有哪個?雖歸德將軍是個三品,卻是虛職,只他到底是晉王的嫡親娘舅,大理寺少卿也不敢擅自做主,倒是那芮御史,不意天降下這番好事來,臉上都抽動起來,立時站起了身,點了左右衙役道:“將此婦人帶走,以備圣上查問!”

    ☆、第386章 冤魂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玉蜻蜓扔的一顆火箭炮。

    宋朗到了這時悔之無及,只悔自家輕信,竟將這樣要緊的事說與這個毒婦聽,如今也真好算自家弄自家了。只好在他當日不過信口一說,并無漏出甚要緊關節(jié)來,且高鴻到底是晉王嫡親的母舅,便他是個涼薄小人,為著自家身家性命,也不能不護著他,是以倒定下神來,還與江鶯兒嘆道:“我從前待你如何有目共睹,今日不過沒回護你,你就這樣害我,可見是應了圣人所言哩: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

    江鶯兒自知必死,聽了宋朗的話又冷笑道:“這話好笑!若不是你點頭,我能欺著夫人?不是你親口夸耀,我能知道你倒賣鹽引?我左右是個死,你也逃不開哩!你書房的暗格哩可還藏著銀票呢。”宋朗頓時喝道:“我把你這個毒婦!”說了要沖上去打,虧得大理寺少卿帶了一整班衙役來,就有機敏的,不待少卿開言先上前將他攔下。

    芮御史與大理寺王少卿聽到現(xiàn)在還有甚不明白的,對看一眼,在芮御史,心心念念要的是個不畏權貴的清正名聲,宋朗還罷了,涉案的高鴻卻也算得上是權貴哩,這回可真是老天有眼,與他個翻身的機會,正是歡欣鼓舞。

    而王少卿心上倒是有些叫苦,這婦人紅口白牙地說了,在場這許多人哩,哪里封得住口,更何況還有個想出名想瘋了的芮御史。可若是查了,晉王那邊必定是得罪狠了,是以心上即恨宋朗愚蠢,這樣要命的事也信口與人說,也惱那江鶯兒狠毒,死期將至且不安分!只是事已至此,說不得只好將江鶯兒與宋朗一并拿下,又命衙役將宋朗書房看住,哪個也不許進去,方一同進宮來見景晟。

    景晟聽聞查個寵妾滅妻案竟是問出鹽引案來,如何不怒,只是他便是年少也知道販賣鹽引是重罪,瞞人尚且不及,如何會與個妾說?心上先有些兒懷疑,因與王少卿道:“那婦人即道書房暗格中有銀票,爾等可查證了?”芮御史不待王少卿開言,已搶先回道:“宋朗尚是侍郎,無有圣上旨意不敢擅查,然臣等已命衙役將書房守住,只等圣上旨意,即可搜檢。”一副兒都是他當機立斷的模樣,直將王少卿氣得將他睨了眼,芮御史自為急公好義,哪里將王少卿這一怒色看在眼中。

    景晟將芮御史舉動都看在眼中,默不作聲,當即授一道手諭與王少卿,使他往宋府搜檢。芮御史見風頭叫王少卿搶了去,正要出頭,就聽著景晟道:“以芮卿看來,歸德將軍該如何料理?”芮御史見景晟問他這樣要緊的話,臉上先現(xiàn)出笑來,忙又收住,做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道是:“回圣上,犯婦即舉發(fā)高將軍與宋朗勾結販賣鹽引,便該將高將軍請來與那犯婦與宋朗對質。臣愿請旨前往。”

    景晟微微一笑,道是:“芮御史此言倒是將高鴻定罪了。”芮御史便是再心急,也當不得景晟這話,正要請罪,已叫景晟擺手止住:“爾之忠心,朕已盡知。”當時便命人寧嶠去請高鴻,又吩咐道:“勿驚之。”卻是景晟知道芮御史為人,是好名好瘋了的,若是叫他去了,徒生枝節(jié)。

    芮御史心上雖不情愿,卻也不敢抗旨,只得領旨。景晟便叫芮御史往側殿去暫候,自家往椒房殿來見阿嫮,到底事涉高鴻,其中未必沒有景淳的影子,這即是國事且是家事,是以景晟頭一個想到的便是阿嫮。

    阿嫮見景晟來時臉帶怒色,便屏退殿中服侍人等,方叫景晟在自家身邊做了,在他手背上撫得兩撫:“元哥兒,可是朝中有甚事叫你為難了?”景晟便將江鶯兒舉發(fā)宋朗與高鴻合謀販賣鹽引的事與阿嫮說了,又輕聲道:“如今王少卿取證未回,可兒子心上卻以為是真的,歸德將軍到底是大哥的舅舅。”

    阿嫮聽在這里自是明白景晟所想竟是疑心起景淳來,不由暗嘆景晟聰明沒疑錯,高鴻確是有份。且要說高鴻起意謀取那些銀兩不是景淳圖謀大位做準備,真是哄鬼鬼也不能信,何況景晟是乾元帝一手調教過的,生出這樣的疑問來才是正理。

    只是在阿嫮心上,高鴻倒賣鹽引一事與她實在是大有益處:須知倒賣鹽引,不是只憑高鴻與宋朗兩個就能做得下的,牽涉人員必多,雖都不在高位上,枝蔓牽絆起來,就是一股子暗流,待得翠樓到了京城,就好叫高鴻出力。是以阿嫮敲打了徐氏一回,再使昌盛往高家走一遭兒,故意索賄,再做個拿人手短的模樣與高鴻透露一二,是預備著日后要復查沈如蘭通敵一案時,好引高鴻出力。不想今日忽然出了宋朗寵妾滅妻故事,也不知高鴻竟是在這時生出誤會來,阿嫮正想如何點破,不想竟是老天有眼,又送了轉機在面前。

    阿嫮便與景晟道:“元哥兒,你父皇可與你說過?為人君者不可因私徇法,即有人舉發(fā),便該仔細查證,勿枉勿縱。且你大哥也是個明理的,斷不會因此生了意見。”景晟雖是持重,也到底年少,雖有意細查高鴻,卻又不想叫人說他將將登基便待自家哥哥無情,這時聽著母后舉出父皇來,便拿定了主意,臉上方露出笑顏來,看著殿中無人便露出小兒習性來,歪著身子靠在阿嫮身上,輕聲道:“娘,兒子不會叫父皇與您失望的。”阿嫮正摸著景晟的頭,聽著他這句,手上不由頓了頓,方道:“好孩子。”

    又說王少卿見景晟起意要查,自是以景晟意思為尊,將宋朗書房抄檢了個遍,果然在書架后的墻上發(fā)現(xiàn)一處暗格,將暗格打開,里頭是一個黒木匣子,將匣子打開,里頭厚厚一疊子銀票,面額一千,兩千的不在少數(shù),連著一萬兩也有數(shù)張,總有十余萬兩,看得這個數(shù)目,王少卿頓時來了精神,將銀票依舊放在匣中,指了衙役道:“看住了!”抱著匣子就往宮里趕。

    因有了證據(jù),景晟當時便下旨,使大理寺、刑部與御史臺會審此案,又暫將江鶯兒收為證人。

    宋朗待要不認又說不清這些銀票的來源,待要認,認了便是個死罪,只得閉口不言,指望著高鴻那頭能出些力,求得晉王出面搭救,若是高鴻能脫罪,又怎么好只問他一人。而高鴻起先是嚇得魂飛魄散,可等著三司會審了,一顆心倒又放了回去,太后手上有證有據(jù)哩,若是真要治他的罪,還用盤問嗎?是以也是咬定牙關不肯認承。

    因著高鴻到底是貴太妃兄長,晉王母舅,三法司也不好立時對他用刑,高鴻即不能用刑,宋朗一樣不能打得,只好將二人暫且收監(jiān),待得次日再請旨。

    二人雖是下了刑部大牢,因到底還未定罪,是以倒也沒吃著多少苦頭,一人一間牢房關了,因怕他們串供,兩間牢房隔得遠遠的。宋朗心上有事又怎么睡得著,雙眼睜得老大地盯著牢房內(nèi)的油燈,心上不住地猜測晉王能不能將高鴻搭救出去,若是新帝不肯容情可如何是好。想著想著,宋朗的雙眼漸漸地迷蒙起來,忽然油燈猛地一爆,將宋朗驚醒,而原先昏黃的燈光已變得綠幽幽的,宋朗不由自主地坐起身來,往左右一看,仿佛四周都有人影,再定睛看去,卻又沒了影蹤。

    想及刑部刑部大牢歷關押的重犯不少都是斬立決,旁的不說,前不久前死盡死絕的護國公一家子都曾關在這里,宋朗哪能不怕。正在他嚇得不住地在心上默念《金剛經(jīng)》時,就聽著耳邊一聲嘆息,仿佛有道涼風吹過。叫這道涼風一吹,宋朗身上手腳便有了些力氣,順著風來的方向轉頭看去時,就見牢房的門前站了個人,身上的囚衣叫血都染紅了,卻是沒有頭的。他的頭顱叫雙手托在胸前,叫鮮血浸得一縷一縷的長發(fā)垂著,把頭顱的面目遮得干干凈凈。

    看得這幅情景,莫說宋朗是個膽小的,便是膽再大些也要害怕,待要叫獄卒來,張了張口,竟是一點子聲音也發(fā)不出來;待要下床到牢門前去,可手腳一絲力氣也無有,只是動彈不得,眼中滾滾落下淚來,心上只念道:“不是我殺你的,不是我殺你的,哪個殺你,你尋哪個去。”

    那鬼魂仿佛聽著了宋朗心中默念,幽幽地道:“我死的冤!我沈如蘭死得冤啊!當年李源那老匹夫為著叫他女兒當皇后,哄我暫緩出兵。可他的兒子自己蠢,貿(mào)然深入敵陣死與非命,他就惱了我,污蔑我通敵,我死得冤啊。”

    宋朗嚇得哭道:“沈將軍,沈將軍!我不是李源啊!李源已經(jīng)死了,你還來找我做甚!你與他往閻羅前對質,我沒害過你,別來尋我。”

    沈如蘭又怒道:“劉熙以通敵罪屈殺的我!我做了冤鬼,一日不與我昭雪,我便不得超生!他劉熙是人皇,我拿他無可奈何,他的皇后,嘿嘿嘿,嘿嘿嘿。”宋朗本就嚇得涕淚橫流,再叫這幾聲笑一嚇,竟是失了禁。宋朗這一失禁,牢房中油燈又爆了爆,待得燈光再亮,那沈如蘭的鬼魂已不見了影蹤。

    ☆、第387章 強忍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阿冪又晚了,讓大家久等了。

    宋朗看得沈如蘭隱去,才要松一口氣,忽然又坐直了身,身上都發(fā)起抖來,這回倒不是怕的,卻是沈如蘭臨去前那幾聲嘿嘿,直叫他如醍醐灌頂一般:劉熙正是先帝名諱,他的皇后,可不就是如今的太后,聽沈如蘭聲口,仿佛要找太后尋仇一般。新帝是太后所出,且素來孝順,若他能救得太后,也好將功折罪。宋朗計較即定,待要揚聲呼喚獄卒,可到了唇邊的話又吞了回去,便沈如蘭是李源所害,可下旨的到底是先帝,他壞了先帝名聲,新帝怎么肯放過他!

    宋朗才起的歡喜之情又化作一片冰涼,身上一些力氣也無,呆呆地又坐了回去,一時想著明兒升堂時將今夜沈如蘭鳴冤事上報,一會又想著不若等上一等,晉王怎么肯眼睜睜地看著自家母舅入罪呢?是了,看看也不遲,若是晉王肯保高鴻,也不能只罪他一個。宋朗這里拿定了主意,才覺著身下一片冰涼,可大獄中又哪里來的衣裳替換,只得強忍。

    又說高鴻這一下獄,徐氏自是嚇得魂飛魄散,起先以為是太后將證據(jù)交與了新帝,可轉頭就知道不是。若新帝手上當真有證有據(jù),這會子降罪的旨意只怕就下來了,心上倒是定了些。因知大獄中陰冷,當即收拾了個包袱親自給高鴻送去,不想獄卒竟是不接,便徐氏將晉王比出來,獄卒依然笑道:“圣上命三法司會審,無有旨意,不許人進哩,便是這會子晉王殿下親至也是不能進的。”

    徐氏聽到這里,心上先沉了,只得退而求其次,托獄卒將衣裳帶進去,又將備好的紅封遞上,不想獄卒連著銀子也不肯,還笑道:“小人愛財,可也惜命哩,您可別為難小人。”徐氏到了這時才真是萬念俱灰,眼淚撲簌簌落下來,把個帕子捂了面,哭著上了馬車,回在家中想了一夜,知道去求晉王母子也是無用了,唯有去求太后。太后即肯把那些東西來驚醒她,必是要將高鴻收為己用,斷不能見死不救的。

    徐氏原想著寅時就往未央宮來的,是以靠著床想假寐會兒,不想自高鴻叫大理寺下了獄,徐氏便水米不曾沾牙,又奔波了一場,已是十分疲累,這一靠竟是睡死過去,眼一張,天已亮得透了,一問時辰,卻是過了卯時,頓時大怒,卻也顧不得叱罵丫鬟,喚過丫鬟來服侍著她按品大妝,又將名帖寫好,登上馬車就往未央宮來。到得司馬門,徐氏下了馬車,親自過去遞貼,不想那內(nèi)侍竟是推而不收。徐氏心下大急,幾乎就要哭出來:“太后前些日子還召見我哩,不會這會子就不見的?公公,公公,您容個情,就是晉王殿下知道,也記您的好。”

    那內(nèi)侍嘆息一聲道:“高夫人,太后昨兒宣了御醫(yī)。這會子越國長公主殿下,趙王妃都在椒房殿侍疾呢。今兒是誰的貼也不收,前頭的夫人們的貼都退回去了。”徐氏聽著阿嫮早不病晚不病,偏在這個當口病倒,只覺眼前一黑,虧得身后的丫鬟扶得快,險些栽倒在地上,定了定神又道:“那我見貴太妃也是一樣的。”內(nèi)侍聽說倒是笑了出來:“高夫人,您忘了,貴太妃要見您,也要太后娘娘俯允的。”

    徐氏倒是知道阿嫮身子素來不怎么康健,常年三災六難的,可這會子病的也實在太不是時候了,心上失望至極,連著走回馬車的力氣也無,好容易爬上馬車,喝了兩口熱茶,終于定了神,抖著聲道:“去晉王府。”

    不說徐氏往晉王府求見晉王妃徐清,只說椒房殿中景琰與顧鵲兩個對面而坐,臉上都有焦急之色,一個道:“元哥兒怎地還不下朝,娘病得這樣,他耽擱些什么呢!”這世上除著阿嫮,誰還能喚景晟一聲元哥兒,說話的自是景琰。

    原是阿嫮前些日子受了些風寒,宣御醫(yī)請了脈,用過藥之后起先倒是有用,吃著這幾日藥已是痊愈了七八成的樣子,不想昨兒睡下時還是好好的,今日起床的時辰阿嫮卻是沒有動靜,宮人喚得幾聲,也沒回應,宮人那能不怕,立時便來請珊瑚。

    珊瑚聽著太后昏睡不醒自然害怕,立時趕到床前查看,卻見阿嫮閉眼躺在床上,臉色從容,呼吸清淺,雙手平穩(wěn)地擱在胸前,像是個熟睡的模樣,先是放了心,待要招呼阿嫮起身,轉念就想起自先帝崩逝,太后面上雖是若無其事的模樣,可夜間常常不能安枕,便是睡著,枕頭也常濕了半邊,已許久不曾睡得這樣好了,倒不如由得她睡一會子,想來偶爾一日不上朝也不甚要緊,便使宮人們都退了出去,自家在床邊守著。

    這一守珊瑚就瞧出不對來,卻是太后擱在胸前的雙手連手指也未動一下,心上就覺著不好,上來又喚了幾聲,再把手來輕輕推了推太后,太后依舊紋絲不動,這才驚怕。

    只是這時景晟已上朝去了,珊瑚只能一面使人去宣御醫(yī),一面請人去請景琰。景琰到得椒房殿,看著母親這樣,又急又怒,少不得將宮人內(nèi)侍們一頓兒怒斥,責怪他們不早些將景晟請來,又盯著御醫(yī)問阿嫮病況,不想御醫(yī)們竟也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景琰是個烈性的,哪能忍下這口氣,不禁埋怨起景晟來,這也是景琰身份尊貴,與景晟乃是同母所出的姐弟,又是事涉太后,雖有些兒不敬倒還說得過去。

    而顧鵲身為趙王妃,本不用同尋常人家兒媳一般日日到婆母面前服侍,只因乾元帝之喪,顧鵲與景寧日漸疏遠,還是辛氏知道,頻把景寧是個孝子,把太后服侍好了,景寧也就喜歡了的話告訴顧鵲,是以顧鵲倒也三天兩頭的往椒房殿來請安,陪著阿嫮說話。她這一番動作果然叫景寧對她和緩了顏色,是以顧鵲更是常往椒房殿來。

    今日顧鵲來時正看著景琰滿臉焦急地叱罵御醫(yī)無用,這里是椒房殿,不問可知必是母后病了,是以忙過來幫著景琰道:“公主問話,你們倒是說呀!”又與景琰道:“可是母后身上不好?”景琰聽著顧鵲這句,雙眼一紅,險些落下淚來,道是:“母后叫不醒哩,這些庸醫(yī)白拿著朝廷俸祿,竟是一句準話也沒有。”

    可憐御醫(yī)們跪在殿中,后心都叫冷汗打濕了:太后的脈息平穩(wěn)并無異樣,若是一定要說異常,也與八年前太后往承恩公府省親后回來昏睡不醒的模樣一般,只是那回都傳說太后是叫魘著了,這回莫不是也魘著了?可那回還能說承恩公府的花園子里不干凈,可這回太后哪里也沒去過呢,未央宮中又哪里來的鬼魅作祟!這樣的話說來,只怕圣上先容不得他們。

    景琰看著御醫(yī)們只會請罪,又氣又急,卻也拿他們無可奈何,只得叫他們先擬藥方來看,自家與顧鵲兩個坐了,因她心急,不免怪罪起景晟來。景琰能說得景晟,顧鵲卻是不好接口的,還得勸解,因道:“想是朝中有事,圣上一會子就來的,且御醫(yī)也說母后無大礙的,殿下且寬心。”她口中雖開解景琰,心上卻也憂愁:自乾元帝去世,景寧已是日漸消瘦,這些日子才好些。而他待太后的孝順之心只有更多的,看著太后這樣,還不知急成什么模樣呢。

    說來景晟為太子臨時監(jiān)國時,阿嫮就陪著他臨朝,待得景晟登基,阿嫮一般坐在他身后,只是椒房殿與景晟如今住的溫室殿離得頗遠,是以母子兩個是各自往前殿來。往常倒是阿嫮到的早的時候多,不想今日朝臣們都上朝了,依舊不見母后身影,景晟心上已覺得有些兒不安。只他初登大寶,正是要緊的時候,不好就散朝的,只得耐著性子聽政。好在今日并無甚要緊政事,唯有高鴻與宋朗倒賣鹽引一案,兩人咬緊了牙關一字不漏,因二人尚未去職并不好用刑,特請景晟旨意。

    景晟聽說便先將景淳瞧了眼。景淳是乾元帝庶長子,他母親高貴妃又是寵妃,而廢后李氏無寵無子,瞧著儲位必然是他的,是以宮中人人奉承,是以養(yǎng)成了他驕傲性情,乾元帝其余諸子都不在他眼中,直至出了綠竹一事,不獨他叫乾元帝關進了掖庭連帶著高貴妃也叫乾元帝冷落。因景淳得乾元帝青眼時太過跋扈,一旦落魄,少不得有人瞧不慣,那些宮人內(nèi)侍們雖不敢冷待他們,可也就此翻轉了臉皮,偶爾還有幾句不陰不陽的話來奉送,景淳本性并不糊涂,吃著這些說不出口的嘲諷,景明又叫景和害死,竟就回轉了性情,謹慎安分起來。

    待得前齊王叫乾元帝發(fā)配,景淳只以為這是乾元帝與他的警告,更是小心,這時叫景晟看得一眼,不待景晟開口,已然出列,奏道:“高鴻先是我大殷朝的臣子,二十余年來深受皇恩,合該以忠心報答,不意他竟深負先皇,臣不敢亦無顏為他求情。”

    ☆、第388章 求生

    景晟見景淳一副兒大義滅親的模樣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容來,道是:“王兄果然忠心。”他面目生得似阿嫮多些,可這一笑,瞧在景淳眼中,好似瞧見了乾元帝復生一般,竟是后心生寒,忙為自家辯解幾句。高鴻當年會得與宋朗串謀倒賣鹽引固然是自家要發(fā)財,可一半也是為著他。景晟見景淳不肯出面替高鴻求情,自是覺著景淳涼薄,,臉上卻是絲毫不不露,吩咐三法司會審,勿枉勿縱之后便命散朝。

    阿嫮昏睡不醒的消息早由如意悄悄地遞給了景晟知道,是以才一從大殿下來,景晟一面兒催著肩輿快走一面與如意道:“宣趙王過去。”如意領旨,轉身去尋景寧傳旨不提。

    肩輿到得椒房殿前停下,景晟三步并作兩步奔進寢殿,景琰正在殿中團團轉,看著景晟進來,先就松了一口氣,急急過來道:“你怎么才來,娘睡不醒哩!”景晟顧不得與景琰啰嗦,一手將她撥在一邊,先到床邊將阿嫮看了看,輕聲喚得幾聲,又把手推上一退,只不見阿嫮有動靜,心上一陣陣地發(fā)冷,指了尤在一旁等候的醫(yī)正道:“你們來說。”

    御醫(yī)們叫少年皇帝拿手一指,雙膝不由得一軟,跪在地上,待要背幾篇藥書來,不想新帝年紀小些自是不懂克制,脾性比乾元帝當年更暴躁些,還不待御醫(yī)署醫(yī)正將脈息原理說完已叫景晟打斷:“哪個要你背醫(yī)書?!太后到底是個什么病,你斷不出么?一個個都是廢物,朝廷養(yǎng)你們是作什么用的!”

    御醫(yī)們滿心惶恐,只是叩首請罪,還是醫(yī)正膽大些,小心翼翼地與景晟道是怕是風邪入體來治,已擬了張藥方,只是圣上不在不敢做主,說著又將要藥方子奉上。景晟雖不大通醫(yī)理,可也看得懂手上是張不功不過保平安方,自是愈家嗔怒,待要發(fā)作,就聽得殿外腳步響,卻是景寧趕了過來。

    便是景寧在阿嫮身邊長大,到底不是親子,是以不能如景晟般直奔入阿嫮寢殿,行在殿門前站下腳,使宮人進來通稟。景晟聽著景寧過來,略息一息怒氣,說了聲傳,景寧方急步而入。

    進得寢殿,景寧一般第一眼先往床看去,看母后睡得仿佛人事不知的模樣,眼圈先就紅了,定了定神再與景晟見禮,輕聲道:“圣上,御醫(yī)怎么說?”景晟原就嗔怒,叫景寧這句一說,更生怒氣,向御醫(yī)們看去:“這些廢物只會背個醫(yī)書,寫個平安方來保他們的腦袋,若是母后有甚,看朕饒得過他們哪個!”

    景寧見景晟嗔怒,瞪得幾個御醫(yī)都發(fā)起抖來,只得又問景琰,景琰本就心焦,叫景晟一番發(fā)作,已急的臉上通紅,扯了景寧袖子道:“你看看元,圣上只會對人吼,吼得人都怕了,哪里還能說出話來呢,你且去好好問問這些御醫(yī)娘到底如何了,藥理上我不通呢,要通我自己就去了,也不求他!”說了眼中落下淚來,帶得景寧也險些垂淚。只他到底還掌得住,穩(wěn)了穩(wěn)心神,強撐著來將御醫(yī)署醫(yī)正叫了過來,細細問了回,待聽得醫(yī)正語焉不詳,又一眼一眼地往床上看去的模樣,心上忽然一頓,仿佛想起了往事,立時轉過身與景晟道:“圣上,臣有話與您說。”

    景晟看著景寧這般慎重,略一遲疑也就隨了他走在一旁。景寧定了定神,低聲與景晟說到:“娘這個病,從前犯過,只是那時圣上還不足一歲,是以不知道。”景晟聽著這句,更是惱怒:“即是舊疾,他們怎么就診不出?!可見都是廢物,即是廢物還留在御醫(yī)署作甚!”景寧輕聲道:“圣上且息怒,那不是病呢。娘那年省親,往承恩公府去前還好好的,不然父皇也不肯叫娘出門的。不想回來了便昏睡不醒,御醫(yī)署的御醫(yī)幾乎輪了一遍,吃了多少藥下去,總是無用,父皇十分嗔怒。后來外頭就有傳言。”

    景寧頓得一頓,看景晟臉色漸漸凝重,便又將聲音放輕了些:“傳言道是,承恩公府是曾皇祖父一朝的大將軍嚴勖的舊宅,嚴勖因誣害皇子叫曾皇祖父賜死之后,那宅子便一直空著,直至承恩公入京才由父皇賜了下去。是以有傳言道是嚴勖當年是蒙冤的,故而冤魂一直在故宅徘徊,叫娘撞上了。都說娘是大殷的皇后,嚴勖叫延平帝賜死,心上不平,是以娘去承恩公府叫他纏上也是有的。臣那時也有七八歲了,是以記得清楚。”說在這里,景寧又將景晟面上看了眼:“娘當時的情景,就同這回的情形一樣哩。”

    景晟聽在這里,將唇抿得幾乎成了一線,又問:“娘后來是怎么醒的?”景寧道:“當時臣還在念書,只聽宮中老人道是父皇見了許多人,商議了許多法子,也不知父皇做了甚,娘是忽然醒的。”景晟聽著這句,扭臉將景寧瞧了回,眉頭微微蹙在一起道:“你的意思是,這回又是那嚴勖作亂?”景寧遲疑了會,到底回道:“未必是哩。”這未央宮歷經(jīng)數(shù)代,屈死的冤魂還少么?

    這話景寧雖未開口,可景晟心上卻也猜著一二,將信將疑地拋下景寧走到阿嫮床邊。他年小個矮,在床邊蹲下身時,臉恰恰正對著阿嫮的臉龐,離得近了這才看出自家母后臉上蒼白得厲害,除著眉毛眼睫是黑的,旁的竟是再無顏色,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因他自知如今身份,不肯叫人看見他哭泣,反手將自家臉上一抹,將眼淚都抹了去,霍地站起身來,景琰待要過來問話,叫景晟拿手指著指道:“好好服侍娘。”又與景寧道:“你來。”說了頭也不回地大步往殿外行去,景寧急忙跟上。

    待得景晟與景寧弟兄兩個出去,因著景晟進來而避在阿嫮床后的顧鵲才走了出來。雖是她自家避了開去,可景寧從進來到出去,連著一聲也沒提過她,到底叫顧鵲委屈,咬了唇看著景寧的身影,又回頭瞧了眼阿嫮,眼中慢慢墜下淚來,也不知哭是甚。

    不說景晟出去宣僧錄司與道錄司的主事來問話,又說因有了景晟的話,是以刑部、大理寺、御史臺三法司立時提審高宋二人。

    這一回與昨日不同,昨日一是未得著景晟明旨,二是還顧忌晉王景淳一二,是以并不敢用刑。可今日朝上,新帝雖還是未下嚴旨,可言語中已露要嚴辦的端倪,且晉王不肯回護高鴻,是以這一回過堂也是嚴詞相詰,尤其那位大理寺卿羅士信,生得粗豪相貌,卻是個伶俐心腸,看著高鴻還是咬定牙關,倒是笑勸他道:“您也是將養(yǎng)了這些年,身嬌rou貴的,哪里捱得過刑呢?莫說是晉王殿下是個大義的,便是他肯回護您,您這虧也先吃著了不是?”

    高鴻聽著羅士信這一番話還有甚不明白的,無非是劉景淳那狼心狗肺的東西看著出了事兒,怕惹著新帝不喜歡,竟是一推四五六,全不顧這些年來倒賣鹽引得來的銀子有一半是進了昭陽殿的。高鴻心上又是失望又是傷心,待要將景淳也收過銀子一事一并兒揭發(fā)出來,轉念想道:這一開口,我自是個死罪,可meimei母子也有罪名哩。新帝不是個能容得下個庶長兄的。罷了,便是景淳無情,妹子倒不是個無情的,留了妹子在,便是叫抄了家,徐氏與孩子們總還能得著照應。若是連著他母子一塊兒牽扯進來,哪里還能翻身呢?

    高鴻想在這里,只得閉口不言。不想一旁的宋朗聽著高鴻與羅士信的這一番對話,心上早涼透了,晉王連著自家舅舅都不肯保,何況他個外人,這回怕真是活不成了。罷了,罷了,左右是個死,不若博上一博,許還有一線生機。宋朗想在這里,一咬牙,忽然沖著堂上一叩首道:“三位大人!犯官有下情回稟,雖子不語怪力亂神,事涉太后娘娘,犯官也是不得不信,不敢不信。”

    宋朗在刑部大牢已呆了兩日,頭發(fā)蓬亂,臉色憔悴,雙眼卻是炯炯發(fā)亮,不像個死期將至的犯官,倒有些兒有恃無恐的模樣,是以羅士信等人互看一看,就由羅士信問話道:“你說。”宋朗便將昨夜如何遇見沈如蘭鬼魂的事與羅士信等人說了,因怕羅士信等人顧忌著先帝顏面不肯去與新帝言講,又道是:“還勞三位大人回奏圣上,若能保得太后娘娘鳳體康泰,犯官死而無怨。”

    高鴻聽宋朗說得這番話,他并未見過沈如蘭鬼魂,自是以為這是宋朗自知難逃法紀,是以胡編了來唬人的,誰叫圣上是個孝子哩,為著他娘他也不敢冒險,只怕就肯聽了宋朗的話。若是再有個風吹草動的,宋朗的命就此保下也未可知。

    高鴻想在這里,怎么肯叫宋朗專美與前,到底沈如蘭獲罪時,他meimei與先廢后斗得激烈,李源為著將自家女兒送上后位,陷害個沈如蘭也不是做不出來。左右李源已死,決不能現(xiàn)身自辯的,是以接了口道:“原來你也見著了!我以為只有我一個見著哩!”

    叫高鴻這句一說,宋朗臉上頗不好看,可為著叫上頭的三個主審重視,說不得只好順著高鴻的話道:“可是沈將軍與你喊冤?”高鴻做個跌足的模樣道:“他道是他若真通敵,如何肯把要命的證據(jù)擱家里呢,可是怕死得不夠快么?!”

    這也實在是宮中太后昏睡的消息還未傳出宮來,若是傳了出來,這三位怕是一刻也等不得,立時要去回景晟,如今只是不大信,無如高、宋兩個竟是一唱一和,你一句他一句的,倒是配合得很,待要不信,又怕是真的;待要信,這等詭譎事又怎么好在圣上面前開言,三人面面相覷,還是羅士信先道:“圣上年幼,離不得太后呢,且去試探一二也就是了。”

    刑部尚書與御史大夫聽著羅士信主意,略想了想,俱都點頭,命將高、宋二人還壓牢房,自家往未央宮來請見景晟。

    ☆、第389章 招供

    作者有話要說:  景晟這里正與僧錄司道錄司兩個主事說話,細問當年如何處置的,如今也好如法炮制,景寧陪在一旁,也幫著一塊兒逼問。不想阿嫮當年是自家蘇醒,并不是道僧兩司的功勞,無如這倆主事雖是方外之人,可凡心甚熾,一心想要壓倒對方,好讓自家宗門出頭,是以都要表功,一個道是祈福之功,一個道是驅邪之效,竟是爭論不休。

    便是在此時,有內(nèi)侍來報,道是大理寺卿、刑部尚書等求見,有要事回奏。景晟只以為是高鴻與宋朗兩個肯招供了,便使兩司主事退出,方將三人宣入。羅士信等三人進殿時,恰與兩位主事擦肩而過。說來兩位世外高人也確實有些兒能耐,只一瞧三人面色便知有異,爭勝之心更強,一意要借太后的病壓倒對方,日后也好一枝獨秀。是以兩位主事互相瞧一眼,一個笑說:“保重。”一個道是:“多謝。”正要分手,恰看著長廊盡頭站著一個男子,身高肩寬,黑甲紅袍,正是神武將軍趙騰。

    趙騰慢慢走來幾步,將兩人慢慢看過,忽然道:“若是本將沒記錯,當年先帝并未用著兩位。”兩位主事知道趙騰為人,最是不肯容情的,且他從前受乾元帝信重,如今的新帝因跟他學過幾年粗淺功夫,倒也看重他,要是他將這話說與新帝知道,哪個也別想脫身,是以心上惶恐起來,待要為自家分辨幾句,又聽這位神武將軍道:“兩位非要爭個長短么?合則兩利,分則兩害,兩位以為呢?”兩個主事聽著這話,不禁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