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翠樓聽著這段這才止了哭,一面拭淚一面將佩瓊與齊瑱看過,道:“我爹爹是冤枉的么?”齊瑱眉頭皺得卻是更緊,道:“若是叫人栽贓,才更糟糕些。”翠樓將將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嗚嗚咽咽地哭道:“老爺,您這樣講,叫妾怕得很。” 佩瓊若無其事地與翠樓道:“齊大人的意思是先帝好賴也是個明君,怎么能看不出這樣粗淺的嫁禍來。依舊按著通敵的罪名將沈如蘭處置了,可見在他心上,沈如蘭留著早晚是個禍害哩。”齊瑱聽得佩瓊說出這句來,臉上勃然變色道:“即是這樣,你如何還要翠樓去鳴冤,你就不怕害了她性命嗎?” 佩瓊看著齊瑱這樣,雖有些兒感激他待翠樓真心,可沈家冤屈不明,嚴家的冤枉又怎么出頭?!只有叫沈家喊冤了,方能引出嚴家慘案來,到底沈如蘭之妻是嚴家長女哩,是以佩瓊也將臉皮翻轉,冷笑道:“你也是做老了親民官兒的,難道不知道一罪不二罰的道理!昭華已沒入過教坊,不過是叫人買走了,便是不準伸冤,也不過攆她出京罷了,還能將她如何?” 齊瑱本來是個爆烈的性子,這些年來因著仕途不暢方才穩重,哪里經得起佩瓊這般,已立起身來,怒道:“你即知此案是先帝有意做成,你作甚還要來尋翠樓,你到底做的什么打算!”佩瓊已喝道:“替父祖申冤報仇,原是為人兒女的本分,你說我做得什么打算?!且你就想一世受謝家打壓出不了頭,連帶著你那些兒女們也受你連累嗎?!你就想翠樓因著身份,一世不能抬頭做人,日后便是兒女們成親,她也做不得正經婆婆與岳母嗎!” 齊瑱心上大怒,只他并不是個口舌靈便的,竟就叫佩瓊這一串兒詰問堵得啞口無言,只赤紅了臉瞪著佩瓊。 翠樓看著佩瓊與齊瑱兩個瞬間反顏相向,嚇得都不敢哭,將帕子堵了嘴,拿淚眼看著兩人,她這幅模樣瞧在佩瓊眼中,心上仿佛針刺一般。 一般是嚴家的外孫女兒,瞧瞧阿嫮再瞧瞧翠樓,阿嫮不過大了翠樓三四歲,卻是智謀深遠,更長于揣摩人心。阿嫮十八歲冒玉娘之名入宮,這些年來幾乎好說個算無遺策,連著乾元帝也叫她玩弄與股章(掌)之中,可翠樓這孩子,也實在太怯糯了些,還沒怎么樣呢,已哭成這樣,日后面君時,可怎么能夠將話說得明白,都不需用刑,只在前殿一站,看著滿朝文武,就好叫她膽顫哩。可翠樓要是不出首,又有哪個能出這個頭,佩瓊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不想還不待齊瑱與佩瓊開口,翠樓已顫巍巍地道:“老爺,妾想去哩。”孩子們有個姨娘親媽,又無有嫡母教養,哪家好女兒肯嫁?哪家好兒郎肯娶?便是肯嫁了,我也喝不得媳婦茶,聽不得一聲岳母哩。倒不如隨姨母進京申冤,若能洗清父親冤屈,誰還能笑她是個姨娘,不肯與她交接。 齊瑱看著翠樓一面哭,一面又說要去,模樣兒十分可憐,一面兒怪自家叫佩瓊說動在先,又怪佩瓊多事:若不是她貿然前來與翠樓認親,又將翠樓家的奇冤告訴她知道,她也不過渾渾噩噩一世,哪能生出這許多心思來。 佩瓊聽翠樓雖是哭的凄凄切切,卻是寧可違拗齊瑱也要隨她進京申冤,心上且是欣慰又替翠樓委屈,將翠樓抱在懷中也灑下淚來,道是:“我的兒,你的命,可也好苦哩。” ☆、第382章 驚魂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洋蔥頭aya 扔的一顆地雷。 翠樓本就悲悲戚戚,叫佩瓊這些話一說,哪里還忍得住淚,在佩瓊懷中痛哭一場。齊瑱素日雖有些兒專斷,可待翠樓到底有幾分真心,不然也不能與月娘合離不說,這些年也不娶正室,一面是無有合心意之人,一面也是唯恐再娶了個如月娘一般的悍婦來,叫翠樓母子們吃著委屈。是以看翠樓哭得這般可憐,便把剛硬的心腸也軟上幾分,忍氣吞聲地勸道:“哭甚?!哭得可憐圣上就能準你狀了?若真要為父申冤,總要計較周全才是道理。你若能復得舊姓,孩子們也好過些。” 叫齊瑱這番話一講,翠樓抽抽噎噎地抬頭拿淚眼看著齊瑱道:“老爺,您可是答應我去了?”齊瑱冷笑道:“我若是不答應你去,你可肯罷休,還不哭個沒完沒了,倒叫孩子們以為我對不住你。罷了,總是你父親真是有冤枉,你我做人女兒女婿的,替他出個這個頭也是應該。” 佩瓊在一旁聽著齊瑱與翠樓的說話,又是辛酸又是喜歡,喜歡的是,翠樓前半生倒是命運多舛,可看著齊瑱模樣,她后半世也算得人。只可憐了阿嫮,兢兢業業半生,縱能盡復沈氏榮華,卻與她再無半分干系,也是太可憐了些,是以悄悄側過臉去落了些眼淚。 又說齊瑱素知翠樓為人,也不好說全無盤算心機,可她那些主意,用在后院尚且不夠哩,哪能做這樣的事。而佩瓊即肯千里迢迢地來尋親,又攛掇了翠樓出頭,手上必然有憑證,是以便與翠樓道:“你即唆使了翠樓出頭,還蝎蝎螯螯地掖著藏著做甚?有甚憑據有甚主意,都拿出來罷。” 齊瑱這話出口,佩瓊臉上就露出一絲笑容來,與齊瑱道:“你只管放心,我即來尋她,絕不會叫她受委屈的。”阿嫮辛苦這些年,連著父母身世姓名也舍棄了,怎么肯叫事不諧。只知道自家若是不說些實情來,齊瑱再不能放心的,是以壓低了聲音,將玉娘說與她的一些兒消息告訴了齊瑱與翠樓,只聽得這夫婦二人俱有些兒色變。 翠樓自是為著“自家”的委屈,而齊瑱心上卻是雀躍,若佩瓊所言屬實,沈家洗冤有日。沈家冤屈若能昭雪,翠樓也好有個出身,是以也不再遲疑,便與佩瓊又商議了回。 待得計較定了,齊瑱方攜翠樓回房,因知翠樓為人,齊瑱又將要害處細細與翠樓分析了回,又教了她些說話應對,看得翠樓領悟了,方握了翠樓的手道:“若能為岳父洗清冤枉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保住自己要緊,你還有孩兒們呢。” 不說翠樓這里隨佩瓊進京,只說京中玉娘收著佩瓊攜翠樓進京的消息,也開始動作。 高鴻與徐氏夫婦兩個,因著高貴妃失勢,也收斂起鋒芒,無事再不肯進宮求見,且徐氏自以為自家在玉娘將將得勢的時候得罪過她,唯恐太后記著舊怨,待得乾元帝駕崩,高貴妃成了高貴太妃,自更是忍耐。便是在外面走動時遇著承恩公府的幾位,徐氏也十分退讓,只冀望不要惹著玉娘不喜歡。雖有高貴太妃勸過她,道玉娘不是這等梁窄之人,可徐氏到底與玉娘接觸甚少,忽然接著太后懿旨宣她覲見,哪能不怕,心上跳得極快,立時示意丫鬟與來宣旨的內侍塞了個厚厚的紅封,內侍將紅封一捏,只覺厚厚一疊,臉上就笑了出來。 徐氏覷著內侍神色,心上略略一松,小心賠笑道:“公公可知太后宣妾是為著什么事么?”內侍便笑道:“太后娘娘瞧著神色舒緩。”這話兒說得十分精妙,雖是絲毫消息也未漏,卻也叫徐氏安了心:太后若要尋她晦氣,便是成竹在胸,多少總有些兒得意或是嗔怒之意方是計較,再不能是個舒緩神色。 是以徐氏倒也篤定下來,復又謝過內侍,又喚了兒媳來吩咐幾句,使她好生看家,便隨內侍進了宮,一路進來看著從前住著乾元帝諸妃嬪的各殿都空了下來,唯有些內侍宮人駐守,竟透出幾分空寂來。尤其到了太后暫住的椒房殿前,雖依舊是錦繡輝煌,可其凄涼之感尤甚,一時倒也有所悟:先帝在時與太后何等恩愛,可說是六宮虛設,獨守著她一個。如今先帝正當盛年忽然去了,拋得太后一人,可不要傷心哩。倒是貴太妃,待得晉王三年孝滿,還能請恩旨奉她出宮頤養,不用瞧這舊日景色傷懷,倒還好些。 徐氏正感嘆玉娘樂極生悲,從此雖是至尊至貴,卻是寂寥一生之際,就看引著她進宮的內侍已停下腳步,彎下了腰,口稱:“秀云姑姑。”聽著秀云兩字,莫說是徐氏了,便是晉王妃徐清也是不敢托大的,因此忙笑道:“怎么勞動秀云姑姑來接了?隨意喚個宮人也就是了。”徐氏臉上雖在笑,可因內侍那句“太后神色舒緩”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秀云雖不是椒房殿的掌事女官,可比珊瑚還得太后信任些,能叫她出來,必是甚要緊事哩。 徐氏隨秀云進得椒房殿側殿,看玉娘正憑幾而坐,青衣白裙,愈發顯得發黑而面白,從前的一雙媚眼竟是帶了些厲色,心上頓時縮緊,進在殿中已然屈身跪倒,叩首道:“妾歸德將軍高鴻之妻徐氏,叩見太后娘娘,娘娘萬壽安康。” 玉娘將徐氏瞥一眼,微一抬下頜:“平身,賜坐。”徐氏細辯玉娘聲氣,不分喜怒,心上更是不安,謝恩之后便爬起身來,在玉娘下手的錦凳上斜斜坐了,連著頭也不敢抬,兩耳卻是警惕地聽著玉娘說話。 因聽玉娘先道:“我聽著高氏說,你孫兒徐直也進了國子監,學業如何?”徐氏聽玉娘問起自家孫兒,臉上禁不住露出一絲笑容來,連著答話的聲音也揚高了些:“多謝娘娘惦著,阿真念書還過得去哩,如今倒能做時論了。”玉娘笑道:“我聽著你還要與他說親哩?十五還是十六?”徐氏不意玉娘知道得這樣清楚,忙答道:“十六了。”玉娘點頭道:“十六,也算不上早哩。” 聽著玉娘這番家常說話,徐氏漸漸放了心,因笑回道:“是他爺爺說孩子讀書有些兒天賦,不瞞您說,這孩子如今房里伺候的也都是小廝哩,不敢擱丫頭,怕叫勾引壞了。”玉娘又閑閑道:“原來如此,也就是你們家沒未成年的男丁了?”這話即毫無來由,又甚為不詳,直叫徐氏禁不住抬起頭看了玉娘眼,不想玉娘也正看過來,蒼白瘦削的臉上竟是現出一抹笑容來,直嚇得徐氏險些兒坐不住。 玉娘看得徐氏有所警覺,方對左右一看,侍立在殿中的宮人內侍們魚貫而出,只余下秀云一個。 看得這幅情景徐氏哪里還敢坐,立時立起身來,疾步來在殿中跪了,叩首道是:“妾有罪,萬祈娘娘恕罪。” 玉娘因與徐氏笑道:“你有甚罪?如何我不知道?”徐氏額角沁出冷汗來,心上各種念頭紛紛,仿佛有個甚要緊的念頭從她心上一閃而過,只是摸不著頭緒。不待徐氏定下神再想一想,就看玉娘已使秀云遞下個烏漆盤來,盤上薄薄一張紙,上頭用小楷寫了些字。 徐氏嫁與高鴻前因家中貧困,是個不識字的睜眼瞎,待得嫁了高鴻,起先也不過是尋常夫婦,可自高貴妃做得乾元帝寵妃之后,來高家奉承的人越來越多,徐氏若再是個睜眼瞎,給高貴妃丟臉不說,更要誤事兒,是以倒也學起認字來,如今看尋常信件無礙。只這會子眼前這一片紙上的字,仿佛如一只只黑色螻蟻一般滿紙亂怕,徐氏竟是一個也認不得。 玉娘因看徐氏不出聲,又道:“高夫人,若是看不清,只管將紙片兒拿起來。”因有了玉娘這話,秀云便將漆盤又往徐氏面前遞了遞,徐氏無奈,只得抖了手將那片紙拿起,不待手離開漆盤,紙片又墜落下來。徐氏滿臉是汗地與玉娘叩首道:“娘娘,娘娘,這是有人誣告哩!妾等,妾的丈夫一心奉公,鐵面無私,是以得罪了人,這才叫人誣告了去,娘娘明見啊!” 玉娘將手一揮,秀云捧了漆盤退在一旁,又道是:“我若是記著不差,你丈夫是歸德將軍,不過是個虛銜,手上不過三千來號人,是以我倒是想聽聽歸德將軍是怎么樣個鐵面無私。” 原是玉娘遞來的紙上,清楚明白地寫著高鴻何年何月吃了多少空餉,筆筆清楚,這二十余年下來,莫說是歸德將軍這官職了,性命也未必保得住哩,徐氏哪能不怕,急急辯解道:”娘娘,您看這一筆筆的,從乾元三年就有哩,哪有人那般早就生下心來,筆筆記錄在案,卻不舉發的,他是為甚哩?若是從前,貴太妃得著先帝喜歡,他怕索告不遂反傷了性命也就罷了。可后頭貴太妃失了勢,他為甚不出首?可見其中有詐哩。“ 徐氏辯得那番,只恐玉娘不肯信,雙眼中眼淚滾滾而下,忽然聽著玉娘道:“這話也有理。”徐氏才要松一口氣,忽然又聽玉娘道:“那這些呢?”徐氏聽見這話心上跳得擂鼓一般,想要抬起頭來,無如頭顱重如千斤一般,竟是紋絲不動。 徐氏這里不動,秀云又移步過來,遞了一片紙在徐氏眼前,徐氏看得一眼,竟是直直地跳起身來,面色青白地看著玉娘,口唇翕動了回,身子一軟,向后便倒,竟是暈了過去。原是秀云遞來的紙上寫了高鴻與那宋侍郎倒賣鹽引的數目。若只是吃個空餉,有高貴太妃與晉王景淳求情,高鴻多半兒是個削職,無有性命之憂。可這倒賣鹽引的罪名若是坐實了,高鴻的性命保不住不說,一家子老小都要受牽累,是以徐氏哪能不怕。原是,高鴻當年送了翠樓與謝顯榮,馮氏來告訴了玉娘。玉娘因不知高鴻所圖,便通知了陳奉,使人將高鴻看住,先是摸出了高鴻常在卿卿這個半掩門處與戶部的宋侍郎見面,而后偵知,卿卿雖號稱是半掩門,實情上卻是高鴻的外室,高鴻拿她這里做個幌子與宋侍郎見面兒,商議倒賣鹽引事。 倒賣鹽引的罪名一旦坐實了,高鴻與宋侍郎固然活不了,高貴妃與她一雙兒子也要受牽累,是以玉娘便使人繼續盯著,又潛入高府與宋侍郎府,將些憑證偷梁換柱地盜了出來,足足盯了十來年。直至高貴妃徹底失勢,老老實實地窩了起來,玉娘方將人撤回,只是那些證據依舊捏在手上,今日驟然發難,只與徐氏看了冰山一角,已將她嚇暈過去。 徐氏暈了一回,便叫玉娘使秀云拿了冷水來潑醒,才一醒來,徐氏便五體投地地匍在地上哀泣道:“罪人之夫從前糊涂,叫那宋朗哄了去,這才做了犯法的勾當。后頭知道自家錯了,已然收手,再沒有做了,請娘娘明鑒啊。娘娘千不念萬不念,只念著貴太妃伺候娘娘謹慎,留臣下一條性命罷。” 玉娘向徐氏微微傾過身去,慢條斯理地道:“我是皇后,高氏伺奉我是應該的,談甚情分?徐氏,你僭越了。”徐氏叫玉娘這話說得身子抖如篩糠,待要辯解幾句,只覺牙關叩響,竟是話也說不出來。 玉娘看著徐氏面青唇白,魂不附體的模樣,繼又道:“你夫有罪,罪及自家也就罷了,倒是可惜了你那孫兒與他的后人,有這么個祖父,曾祖父,功名無望哩。”卻是以大殷朝規矩,凡是良民,無論士農工商,皆可科舉,只是五代之內不得有犯罪之人。若是高鴻罪名坐實,不獨徐直此生不能入仕,便是他的兒子,孫兒也不能科舉了,到了這時,徐氏方知玉娘為甚有閑心與她說徐直哩,原來是為著引起她的舐犢之情。 ☆、第383章 糾結 徐氏叫玉娘一席話嚇得抖如篩糠一般,待要說些求情的話,又覺著舌尖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個吐不出來,急得手足無措,只得指日為誓,愿鞍前馬后地為太后驅使。不想玉娘聽說這句竟是嗤地一笑,笑得徐氏一怔,還不待她回過神來,已聽著一旁的秀云道:“高夫人這話好笑。太后娘娘以天下養,尊貴已極,哪個敢逆她老人家意思,倒還要你來表忠心。” 徐氏聽見這話身上沒了一絲力氣,幾乎連跪也跪不住,口唇翕動,旁的話卻是再說不出口。玉娘看著她這樣,便道:“送高夫人出去罷。”徐氏聽著這句,還要掙扎一二,秀云已過來攙扶:“高夫人請罷。”徐氏哪里肯出去,待要掙開秀云的手往玉娘處爬,就聽著秀云在耳邊笑道:“娘娘的玉旨綸音,夫人回去好生想想。” 這話入了徐氏的耳,徐氏驀然停止掙扎,抬頭向玉娘看去,卻見她意態嫻散地憑幾而坐,低眉垂目地端著茶盞正喝茶,心上忽然轉過個念頭,一時卻又不肯信,太后素來與朝政無意,又有甚事值得她這樣?且新帝是她親生骨rou,又素來孝順,怎么肯逆她的意呢? 秀云看著徐氏發呆,也不與她啰嗦,走出殿外喚了兩個宮人進來,指著徐氏道:“娘娘令你們好生將高夫人送出宮去。”宮人們領旨,一邊一個將徐氏從地上扶起,半扶半拉地從拖了出去。 玉娘喝了口茶,手上就頓住了,雙眼盯在茶盞上,盞內裝的依舊是清水,平靜如鏡,隱隱約約映出一張粉面來,少頃,幾滴水落入茶盞,原本平靜的水面忽然漾開了水紋,還不待水波漾開,又有水滴落入,一圈又一圈,連綿不絕。 秀云看著宮人們將徐氏送出去之后折返回來,看著的就是玉娘端了茶盞坐在那里發怔,臉上全無半分傷懷,淚珠卻是一滴又一滴地落入茶盞,直看得秀云也不禁心酸起來,忙趕上幾步,輕手輕腳地從玉娘手上接過茶盞,輕聲道:“娘娘,娘娘。” 玉娘聽著秀云喚她,才慢慢地回過神來,抬眼瞧了眼秀云,輕聲道:“送出去了?”秀云回道:“看著她上的馬車。”玉娘唔了聲,繼道:“若是圣上來了,叫他晚上早些兒歇了,莫要看太晚書,傷眼呢。”玉娘說這些時神色平靜,若不是眼角還有淚痕,幾乎瞧不出才哭過。秀云幾乎自玉娘進宮就跟在了她身邊,自然熟知玉娘脾氣,看得她這樣,哪能不知她心上凄苦,險些也落下淚來,只不敢叫玉娘看見。 玉娘說得這句,又出了回神,方將茶盞擱回幾上,自家立起身來,秀云忙來攙扶,玉娘方將她手推開,因道:“吩咐備筆墨,我要練字。”秀云便松開玉娘的手,自去吩咐。待得景琰過椒房殿時,珊瑚看著她,臉上不禁露出些歡喜來,趨前幾步道:“長公主,您來得正好哩。您快去勸勸娘娘。” 景琰也知自父皇崩逝后,母后雖看著平靜如常,可多少總有些兒異常,無人時常坐著發呆,是以聽得珊瑚言講,心上也發慌起來,忙跟著珊瑚進了側殿。景琰進了側殿方知珊瑚驚恐的是甚,卻見玉娘立在書案前,左手搦湘管正寫字。景琰從來以為自家母后因著出身所限,不過勉強識字,所寫的字也只勉強稱得上秀麗罷了,這時看她左手握筆,心上不由有些兒驚慌,乍起膽來走在案邊,卻看岸邊已有些廢紙,字跡扭曲,勉強可認得是:觀自在、行、多等字,歪歪扭扭,全無功架可言,而鋪在案上那張,字跡起先還還有些兒歪斜扭曲,卻是漸漸流利。上頭默書的,正是《般若波若密多心經》,道是: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 這人多是慣用右手,極少人使左手的,左手吃飯尚且不便,何況寫字哩。何況玉娘寫到后頭竟是一筆行楷,雖字跡還不甚流暢,卻有些兒顏筋柳骨,可見是下過一番功夫的。景琰自以為熟知自家娘親,陡然看著這些,哪得不怕,小心翼翼地輕聲喚道:“娘,我怎么不知您會用左手哩?” 玉娘正寫在:“故說般若波羅密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呵。”聽著景琰這話,頭也不抬地道:“你父皇也不知道呢。”說得這句時,恰寫將那個呵字洗完,將筆擱在筆架上退后幾步,側頭仔細瞧了瞧,輕聲嘆息道,“手上無力,果然寫不好字哩。”說了這句,對了那頁心經瞧了好一會,嘆息道:“收起來罷。”宮人們這才上前將筆墨收了。 景琰聞言不禁向玉娘臉上看去,卻看她臉上竟帶了些恍惚,心上就是一沉,急走幾步來在玉娘面前待要去拉住她雙手,玉娘已輕輕避了開去,回身在椅上坐了,已有小宮人捧了熱水來服侍著洗了手,玉娘再對景琰看去時又是從前模樣:“你怎么這會子過來了?” 自乾元帝故去后,玉娘待景琰比之從前還冷淡些,知道的都說是景琰面貌肖似先帝,太后看著傷情,是以冷著越國長公主,這也是人之常情,日子久了也就好了,便是景寧景晟倆也把這話來勸景琰。 只景琰小時還不甚清楚,只以為自家是乾元朝唯一一位落地就有封號的公主,雖是比不過景晟,卻也是寵愛優與諸兄長,待得漸漸長成才知,自家母后待她當真平平,莫說與景晟這皇太子相較,便是與景寧相比,也有些兒不如,是以將從前跋扈的性子也收斂了些,并不敢常往椒房殿來,唯恐惹得母后不喜歡傷心,只這回卻是不得不來,走在玉娘的下手坐了,臉上帶了一絲笑容道:“娘,五哥不大對哩。” 玉娘聽著景琰這句,黛眉輕皺道:“景寧如何了?你幾時出的宮,如何我不知道?”景琰聽得玉娘問話,忙道:“是五嫂從您這兒請了安回去,恰與女兒遇著,女兒看她眉間有郁色,多了嘴。”說著便將因乾元帝崩逝,景寧為著守孝至今只食薄粥的話玉娘說了,又道:“這樣下去五哥怕是撐不住哩,只他不許五嫂與人說,女兒悄悄地與您說了,您勸勸五哥罷。” 玉娘收養景寧時自家無子,本就有收為己用之心,只望他與漢景帝事竇太后一般,是以就往賢孝里教導;待得景晟出生,玉娘依舊不該初衷,只要將景寧養成自家臂膀,這時聽著景寧待乾元帝這般孝順,一時也不知是天意弄人還是自家教得太好,側臉想了想,方肯點頭。 不說宮中事務,只說徐氏出得未央宮,可說是滿心惶惶,一路走一路惴惴,待得回在家時,倒叫她揣摩出了些門道:若是太后當真要治他們家的罪,只需將手上證據往圣上那里一送,哪里還有高鴻的活路呢。她不獨不送,反將她叫進宮去說了那些話,想是別有緣故。記得那位秀云道是‘高夫人這話好笑。太后娘娘為天下養,尊貴已極,哪個敢逆她老人家意思,倒還要你來表忠心’這話分明是正話反說,太后她要的正是他家的忠心。可太后要她家忠心作甚?是了,是為著圣上年幼,晉王年長,是以拿著這些把柄來拿捏他們,好叫他們不敢生出異心來。 徐氏即有了計較,倒是心定了些,待得晚間聽得高鴻回來,便使丫鬟將他請進內宅,便將今日之事與高鴻訴說一回,又道是:“我細想著,若是太后真要降罪,如何還拿著這些來問我?必是另有計較哩。想是圣上幼而晉王長的緣故。” 高鴻聽說也是面如土色,卻與徐氏道:“糊涂!若真是為此,只消這些證據往有司一送,我的性命必然保不住,有我這樣一個母舅,晉王也是個說不清,誰還能擁戴他?必不是為此。”徐氏原篤定了些,聽著高鴻這番話,一顆心又吊了起來,扯了高鴻衣襟道:“若是壞了阿直前程,我必不與你善罷甘休。” 高鴻原就憂心,叫徐氏這般一鬧,也自惱怒,反手將徐氏推開道:“莫不是你沒用著錢?!收銀子時喜歡,這會子倒是我一個的罪名了!你且想想,可是你從前得罪太后的事事發?”徐氏叫高鴻這一推,也是心生惱怒,沉了臉道:“太后若是惱怒我從前得罪,在宮中就好發落了我,如何還許我出來,必是你的緣故!”高鴻哪里肯認這個不是,又叱徐氏道:“你這婦人從來不知羞!若是好事,必是你的緣故,若是辦差了,便是旁的人的不是。若是我的緣故,圣上也該尋了我去,怎么偏是尋你?事到如此,你還要推脫!” 徐氏叫高鴻說得又氣又恨且羞,待要辯解幾句,忽然聽著管家郭民在門前道:“老爺夫人,有貴人求見。” ☆、第384章 敲詐 高鴻正是氣惱之際,聽得有貴人求見,還怒道:“哪個貴人!”郭民叫他這一喝,嚇得一抖,也是他素日叫高鴻摔打慣的,倒還能定下神來,小心回道:“是昌盛內侍監。穿著便服呢。” 昌盛從前是未央宮內侍中的第一人,便是如今乾元帝去了,依舊不可小覷。高鴻定了定神,問道:“你將他安置在哪里了?”郭民小心地道:“回老爺,請去了小花廳,已奉茶了。”高鴻點了頭又與徐氏道:“我回來再與你說話!”說了便隨郭民走了出去,徐氏心上氣恨恐懼,卻是做聲不得。 又說高鴻到了小花廳前,從隔窗間隙間往內一看,卻見昌盛懶洋洋地坐在主位上,正慢條斯理地打量著花廳的布置,倒是十分鎮定的模樣。昌盛從前是乾元帝身邊頂受信用的,只是當年還是皇后的太后回承恩公府省親叫魘著之后,昌盛就失了乾元帝的歡心。若不是有太后求情,只怕早叫乾元帝發落了。如今乾元帝駕崩,新帝景晟即位,他身邊自有得用的內侍,這位昌內侍監,雖還有內侍監的名頭,可風光自是大不如前。是以這會子看著是他,高鴻一時倒也不知擺出個什么模樣招呼他。 高鴻先在門前站了站,臉上露出笑容來,快步走進花廳,待要上前與昌盛拉一拉手,不想昌盛只穩坐不動,便又覺自家太過殷勤,只得做了個揖,笑道:“原來是昌內侍監,恕我來晚了,不曾遠接。”一面使仆人上新茶,一面在昌盛右手邊做了,“內侍可是今日休沐么?” 昌盛見高鴻進來,便拿笑眼兒對了高鴻上下一看,慢吞吞地道:“高大人倒還坐得定。”叫昌盛這話一說,高鴻原已坐到了椅上,身子不由得往上一挺,瞪大了眼瞧了昌盛一眼。昌盛若無其事地將茶盞端在手上,緩緩地披著浮沫,一聲也不出。 高鴻原本就是強自鎮定,看得昌盛這樣,心上愈發跳得厲害,終于堆起了笑臉道:“大人教我。”昌盛挑了挑眉,將高鴻瞥了眼。這才將手上的茶盞往幾上一擱。說來昌盛擱下茶盞的動靜也不大,只高鴻正是滿心惶恐之際,這噠的一聲聽在耳中,只叫他后心一凜。 昌盛往高鴻處側了側身,輕聲道:“今兒太后娘娘召見尊夫人了?”高鴻聽見這句,這才恍然大悟,以為昌盛是來索賄的:從前昌盛在乾元帝身邊時,多少人奉承賄賂他,連著貴妃娘娘得寵時,也不敢得罪他哩,唯恐他在乾元帝跟前下個舌頭,便有麻煩。如今乾元帝不在了,自然再沒人怕他,也。只他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能收著消息也是有的,是以捏著把柄上門來。是以高鴻忙端正了神色,與昌盛端了笑臉道:“昌內侍可用過飯沒有?” 昌盛見高鴻這副嘴臉,又將身子靠了回去,揚了眉與高鴻道:“高大人倒是好胃口哩。”高鴻叫昌盛這句一說,臉上顏色變換,終于一咬牙道:“昌內侍,您是貴人,若有甚指教,下官洗耳恭聽。”昌盛哈哈笑兩聲,把個保養得白嫩的手指在高鴻面前一晃道:“我一閹人,哪里有甚指教呢?我從前侍奉先帝,先帝駕崩之后我也賦閑了,虧得今上仁慈,許我告老出宮,只可恨我無有子侄家族在京,便是養老,也不安心哩。”說在這里,便不再開口,只手指在幾上慢慢敲了兩下。 高鴻聽在這里還有甚不明白的,這是索賄哩。內侍無有兒女,養老要么靠子侄要么靠自家從前積攢的銀子,可就是靠子侄輩兒,也要銀子打底,不然幾十年不曾相處,無有甚感情,哪個肯心甘情愿地奉養呢。固然昌盛從前得意時少不了人奉承他,手上不能少了銀子,可日后再沒這等好事了,自然能多刮上一筆是一筆,哪個會嫌養老銀子多呢。只是依著昌盛的身份,這兩下,斷不能是兩千兩,只怕是兩萬哩,不由有些兒rou疼。 可高鴻如今正是心中惶恐的時候,便是從前,也不肯為著些許銀兩就把這未必能成事兒,卻足以壞事兒的內侍監給得罪了,是以嘆道:“即圣上恩典許您出宮養老,您就放心地出來,您是寬厚積德之人,還怕沒福享嗎?”昌盛哼了聲,笑道:“寬厚積德,高大人這是反話罷。”高鴻忙道:“您這話說得,貴太妃從前也多得您照拂。我們是這等忘恩負義的人嗎?”說了立起身來,走在門邊招手將管事喚了來,在他耳邊吩咐幾句,自家又回過身來,在昌盛身邊坐了,又勸昌盛用茶。 昌盛只做不知,端起茶盞來啜了幾口,笑道:“茶味兒不錯。”高鴻笑道:“您夸獎,哪里比得上宮中的貢品呢?不過是自家茶行采買的云霧,味兒輕薄些。您若是喜歡,回頭給你包上一斤?”昌盛將臉一笑,將茶盞擱回幾上,懶洋洋地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管事回來的極快,高鴻看得他人影在門前一閃,忙又立起身來,一面從他手上接過個信封兒一面道:“去個昌爺爺包斤云霧來,要快。”管事應聲離開。高鴻這才返身回在昌盛身邊坐了,將信封擱在幾上,也在桌上敲了兩下,往昌盛手邊推去,口中卻只推讓昌盛喝茶。 昌盛將手在信封上一按,他是收慣了好處的,只憑厚薄便知數目不少,便往身邊一帶,臉上露出些笑容來,與高鴻道:“不意高大人竟這樣高義,我無以回報,有幾句話兒,高大人你且當閑話一聽。高鴻還得笑道:“瞧您說的,也太見外了些。”昌盛轉頭對高鴻瞧了眼,將信封往懷里一塞,笑道:“咱們太后娘娘是個公平慈悲的,頂見不得人蒙冤受屈,若是有人蒙冤受屈而不能昭雪,叫她老人家知道了,是要不喜歡的。”這話說得沒頭沒腦,高鴻自然不能明白,可又不好追問,還得笑著稱是。 一時管事又將茶送來先奉與高鴻,昌盛從高鴻手上接了,也不停留,當時便要告辭,高鴻不過虛留幾句,親將昌盛送到二門前,方才回房。因叫昌盛敲了兩萬兩銀子去,高鴻不免rou疼,便來尋徐氏說話,又將昌盛的話與徐氏學了會。徐氏遲疑道:“莫不是這位聽著風聲故意來尋事的?”高鴻想得一想,遲疑道:“不若明兒你去見一見你侄女兒,叫她進宮尋貴太妃打聽回。”太后能回了外命婦求見,還能不叫做媳婦的見婆婆么? 徐氏自是滿口答應,到得次日就往晉王府走了回,論起來晉王景淳得喚徐氏一聲舅母,而晉王妃徐清又是徐氏娘家侄女兒,她要見晉王夫婦本是容易,不想今日晉王妃偏不在府中,卻是宮中太后下旨使晉王妃將一雙兒女帶進宮去了。徐氏聽見這話,臉上就有些兒變色,還得強撐著回府。 好容易又熬過一夜,徐氏再往晉王府去,這回倒是見著了徐清,顧不得與徐清寒暄,先問道:“太后宣你作甚?”徐清聽著徐氏這句,十分詫異,只笑道:“母后想同小孩子說說話罷了,舅母這樣著急作甚?” 徐清到底也做了十余年的晉王妃,又是經歷過廢人景和之亂的,看徐氏急得這樣,不免想多了,以為徐氏以為太后忌憚景淳年長,是以捏著景淳一雙兒女來壓制景淳,一時不知是笑是嘆:景淳便是年長又如何呢?他是庶出,且從前又有那樣的名聲,而圣上雖年幼,卻是正宮嫡出,周歲即立太子,打小就叫先帝帶在身邊聽政,地位早穩,哪里用得著忌憚景淳,是以還安慰徐氏道:“圣上雖年幼,朝政卻把得穩呢,我們王爺不過是個閑散的,惹不著人忌諱。” 徐氏滿心的憂急,卻不能說出口來,躊躇了回,咬牙道:“先帝身邊那個昌內侍監,今怎么樣了?”徐清想了想:“他倒是有些兒可憐,從前何等風光,父皇一去,誰還記得他呢?圣上身邊的如意從前倒是他徒弟,待他也算恭敬,可這內侍監只有一個,若是昌盛占著,如意也只好做少監,說不得有些委屈,是以如今昌盛已告了老,昨兒就出宮去了。舅母尋他有事兒?”徐氏聽徐清這幾句倒是與昌盛勒索高鴻時的話合上了,可正因為這個合上,倒叫徐氏更不安,昌盛提著太后的那幾句是甚意思? 不獨徐氏自家想不明白,便是高鴻聽了徐氏的話,也是愈發地糊涂,昌盛便是貪婪,也不能毫無來由地說那番話。那謝顯榮是個什么人?!他的太后的嫡親兄長,能惹得太后不喜歡,可見心黑哩,若是把這話去問他,無異于與虎謀皮,便是再與高鴻一個膽也不敢。去問昌盛?那句話就要了他兩萬兩去,真要昌盛解說,還不知能要多少哩,高鴻只得強自忍耐。 又說高鴻與徐氏滿心惴惴的等待了將近一個月,宮中朝中卻是風平浪靜,仿佛太后對徐氏的那一場敲打,不過是徐氏是一場噩夢,夫婦兩個才透出一口氣時,以為玉娘不過是要他們夫婦安分些兒,正惋惜白叫昌盛敲了兩萬兩銀子去時,朝中還是出了事兒。 ☆、第385章 突然 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撐不住了,對不起大家,還是沒能寫到引出鳴冤來。 這事兒說來倒也可大可小,卻是從前與高鴻一塊兒倒賣鹽引的那侍郎宋朗叫御史參了,道他寵妾滅妻。高鴻雖在外頭有個卿卿,可家中連個姬妾也無有,待徐氏雖不好說是情深意重,卻也沒甚虧待之處,是以家中風平浪靜。宋朗卻不同,他七年前得著個寵妾,喚做鶯兒,生得嬌滴滴一團的俊俏,直將宋朗迷得神魂顛倒,將從前的妻妾一概拋在了腦后。他那原配妻子田氏從前雖也有產子,可屢產屢殤,將身子也搞壞了,偏又是個老實過頭的,經了這些事后,愈發不能轄制宋朗諸妾,如今年紀老大,更是退避三舍。偏那鶯兒生得霸王脾性,得寸進尺,竟以田氏多病為由,唆使宋朗將田氏挪去了后院一間偏房,倒把正房與她住。 可宋朗妾室即多,子女也多,田氏是他們嫡母,叫她占著正房嫡室,他們也無話可說,可叫個出身平康的鶯兒來占,誰肯忍下這口氣,就有人偷偷地將消息漏與了田氏的兄弟田庚。 田庚與田氏并不是同母所出,是以并不和睦,逢年過節也少來往,這也是宋朗敢將田氏挪去偏院的緣故。不想自家姐弟不和睦是一回事,自家姐妹叫人欺辱了又是另一回事,聽聞得自家jiejie叫人宋朗這般欺辱,這口氣怎么咽得下,直打上門來,扯著宋朗要去見官,告他寵妾滅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