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原是玉娘蘇醒后就疑心是萬貴太妃母子出的手,雖趙騰那里還未送消息來,然而玉娘原本就是跋扈性子,遭遇家變之后,心性更是頑強,怎么肯忍下這口氣,是以在萬貴太妃遣了盧雪來要請御醫時,逼令樓宮正將盧雪杖斃。 宮正司宮正樓氏是在朝云杜鵑一案入了玉娘的眼。當時朝云扼殺杜鵑此案明明還有疑點,那樓司正卻是草草了事,就叫玉娘起了疑心。再一盤查,她原來是靠著盧雪發的跡,而盧雪又是萬貴太妃心腹。要說樓司正與萬貴太妃一絲干系也無,真是鬼也不能信。 只是要拿下她容易,可那萬貴太妃拘與清涼殿多時,還能動這樣的手腳,想來在宮中還有人脈,動了樓司正多半是個打草驚蛇,因此玉娘只做不知。待得盧雪這回送上門來,玉娘便逼著樓司正將盧雪杖斃,一來折了萬貴太妃一個要緊的臂膀;二則,樓氏即打殺了盧雪,萬貴太妃還肯放心用她嗎?萬氏若有那樣的胸襟手段,也不能窮永興帝一朝也沒坐上一直虛懸的后位。 ☆、第329章 警示 可只除一個盧雪、叫樓氏與萬貴太妃離心,又怎么能叫玉娘氣平,她萬貴太妃母子即敢來招惹她,也怪不得她無情了。因玉娘深知乾元帝忌諱齊王,故而在他面前閑閑一筆,只把齊王夫婦提起,果然正中乾元帝下懷,將齊王夫婦召進宮來侍疾。待得齊王與萬貴太妃母子們在清涼殿相聚,兩個都是面帶憂色,雖乾元帝顧忌著朝野議論,不能將齊王殺害,可甚時再放他出去,就是個未定之數。 齊王妃因不知其中還有玉娘手筆,乍了膽兒與萬貴太妃與齊王道:“殿下素來肯與人為善,不若妾去求一求殿下,將王爺放出去。王爺到底是成年男子,久住宮中也不成話。”齊王待要點頭,就看著萬貴太妃一聲冷笑道:“求她?不是她,你我還落不到如今這個地步。”將身邊服侍的宮人內侍都喝退了,這才將袁有方所言與齊王齊王妃低聲說了回,恨聲道,“她逼著樓氏將盧雪杖斃,這等狠毒的心腸,也不怕報應!” 齊王與齊王妃聽說,只是相顧無言,暗自懊惱不該無端招惹她,如今可怎么了局。 正當齊王妃發愁之際,便聽得殿外有內侍報說殿下宣召齊王妃。齊王妃無奈,只得應道:“妾知道了。”略略收拾一番,隨內侍下得清涼殿,逶迤往椒房殿去。 齊王妃進得椒房殿,卻見殿內不止玉娘一個,高貴妃與竇淑妃陪坐在兩側,她進殿前仿佛正說著話,看她進去,兩個臉上笑容尚未及收斂,倒是見了她,一個將臉轉了轉,一個卻把頭略低,倒像有些兒尷尬的模樣。 齊王妃原就忐忑,看著這樣,更是不安起來,鎮定了心神走在玉娘腳前就才要拜倒,叫玉娘使左右扶住了,就聽得玉娘閑閑笑道:“不過是尋你說些閑話,自家妯娌很不必這樣拘禮。”又說賜坐。 因她來前,高貴妃與竇淑妃兩個分左右在玉娘手下坐著,玉娘一說賜坐,雖貴妃與齊王妃品秩一般,細論起來,齊王妃到底是齊王正妃,高貴妃便站了起來,將位置讓與齊王妃。齊王妃謝過高貴妃,在玉娘手下坐了,面上帶些笑容,小心翼翼地道:“殿下病時,妾曾想進宮侍疾,是以遞過折子,圣上言道殿下不愛人叨擾,不準妾所請。妾中心不安,常日惴惴,如今看著殿下大愈,方得安慰。。” 玉娘便微微笑道:“齊王妃看著我好了,所以安慰么?”齊王妃聽這句頗有些兒名堂,不禁將身子動了動,又笑說:“莫說是妾,天下臣民聽著殿下大安,也都感謝上天恩德。”玉娘點頭嘆息道:“也未必哩,有些兒愚民,胡亂相信鬼神之說,道我是叫冤魂纏上,所以不信。這話兒實在可惱,齊王妃,你說可是也不是。” 齊王妃雖知玉娘召她無有好事,不想玉娘竟是當面把故事提起,饒是她素來鎮定,一時也有些兒尷尬,紅了臉道:“便是有冤魂,也比不過殿下有洪福,神佛庇佑。”玉娘聽說,轉與高貴妃笑道:“我醒了,是我有福,我若是一睡不醒,可不成了無福之人,鬼神厭棄。” 還不待高貴妃開口,齊王妃已立起身來,在玉娘面前跪了:“妾失言,妾萬罪。”高貴妃這才笑著與玉娘道:“齊王妃素來是個謹慎的,殿下這話可嚇著她了。”一邊竇淑妃也笑道:“殿下這話說得果然嚇人,虧得妾與貴妃jiejie問心無愧,不然可怎么坐得住呢。”這兩個一人一句,把話說得刀子一般,直刺得齊王妃請罪也不是,不請罪也不是,臉上漲得通紅,還強笑道:“貴妃與淑妃說得是。” 玉娘這才笑道:“罷了,你們倆個回去罷,我有話要與齊王妃說。”高貴妃與竇淑妃兩個這才站起身來,行禮而退。齊王妃見高貴妃與竇淑妃兩個出去,又覺玉娘目光直直盯在身上,不由將背挺得筆直。 不想她坐了好一會,只不聽著玉娘開口,她是心上有病的人,看著這樣,自然是心思百轉,正想玉娘是不是猜著了實情,只是無有證據,這才攛掇了乾元帝將他夫婦二人宣進宮來,這會子又支使了高貴妃與竇淑妃兩個譏諷她;轉念又覺著玉娘不獨能哄住乾元帝這般多疑的人,連著從前的對頭高貴妃如今都規規矩矩的,可見不是常人。即不是常人又怎么肯做這樣粗疏之舉。 齊王妃正在猜測,忽然聽著耳畔有人道:“齊王妃,齊王妃,殿下與您說話呢。”這聲音響得忽然,齊王妃陡然一驚,這才回過神來,謝皇后與她說話?如何她沒聽著,又說的甚?齊王妃抬頭看向玉娘,卻見玉娘也正看過來,一雙眼瞳黑白分明,隱隱帶些嘲諷,心上陡地一抽,不待她辯解甚,就聽玉娘淡淡道:“齊王妃即急著回去伺候萬貴太妃,我就不留了,你回去罷,小心服侍。齊王府中你只管放心,天子腳下,首善之地,自然不能出事。” 齊王妃原想假托身上不好這才分了神,不想玉娘她是為著萬貴太妃分神,倒叫她無從辯解,也辯解不得。又聽玉娘令她退下,只得立起身來,行禮告退。才走到殿外,齊王妃渾身忽然如浸冰水一般:她好端端地提著齊王府作甚? “天子腳下,首善之地,自然不能出事”這話在齊王妃耳邊炸響,唬得她霍然回過身去,卻看椒房殿中的鳳座上空無一人,謝皇后已然進去了。便是這樣,更叫齊王妃心中害怕,當下轉回身來,腳下加快,跌跌撞撞地就回清涼殿去了。 待得進清涼殿,齊王妃顧不得宮人內侍們都在,直撲到齊王面前,顫了聲道:“天子腳下,首善之地,自然不能出事!天子腳下,首善之地,自然不能出事!” 齊王與萬貴太妃叫齊王妃這兩句說得摸不清頭腦,萬貴太妃先皺眉將殿中服侍人等看了遍,那袁有方執著拂塵端端正正地站在殿中,看萬貴太妃看過來,忽然露齒一笑。他原就生得白面紅唇,這一笑又露出潔白的牙齒,竟是格外可怖。 萬貴太妃看著袁有方這幅形容,再把齊王妃的話想了想,心上狂跳起來,莫不是劉熙這薄情寡義的,畏懼天下人言,不敢拿他異母兄長如何,卻要除了兄長后代血脈?是以方才納了謝皇后進言,將齊王夫婦都接進宮來。 萬貴太妃想在此處,滿面驚惶地將兒子媳婦瞧了眼,齊王與齊王妃也正想到此處,一般抬起頭來向萬貴太妃看去:雖說天下腳下,齊王府又是親王府自有王府親衛,可若是趁著齊王夫婦不在,群龍無首的時候,尋些籍口將兩個孩子引出,做些甚也不是不能的事。 一時之間三人心上俱都惶惶,還是齊王鎮定些兒,先叫殿中服侍人等都退出去,方輕聲道:“未必就如我們所想。若是他們要作甚,合該將我們瞞個密不透風才是,作甚出言警示?她是他的皇后,自然是夫婦一心的,難道還肯與我們為善不成。” 萬貴太妃抖了唇道:“你哪里知道她,脾性古怪得很,性子又狠毒,指不定看著我們都在宮中,是以故意叫我們知道,好看我們鞭長莫及,惶恐終日。”齊王妃聽自家婆婆這句,頓時霍然開朗,把齊王袖子拉了,哭道:“是了,是了,便是這樣!”一行哭一行把玉娘宣了她去,與高貴妃,竇淑妃一起將她譏諷嘲笑的話學了一回,又道是,“她說妾出神,不將她說的話放在心上。如今回想來,妾雖有出神,確是不曾聽得她有說話。她實是沒與妾說話呀。這般指鹿為馬,分明是故意與妾為難,叫妾白受她訓教罷了。” 齊王劉燾從前能叫乾元帝覺著如芒在背,實是有能為的人。可再有能為的人,這十數年如一日的叫乾元帝明里暗里欺壓著,可說一事無成,性子執拗強韌些的許能忍辱負重,甚而臥薪嘗膽,以圖日后報復,偏齊王從前順遂慣了,忽然一日從天上落在地下,難免失衡,竟是失了膽色,變得優柔寡斷起來,不然也不能答應了萬貴太妃那條妙計。是以這回子聽著齊王妃哭訴,再叫萬貴太妃在一旁憤憤,不由也相信了乾元帝或許真有此意,又驚又怒道:“我已奉他為君,俯首稱臣,從不敢直腰,他還要作甚!若是不放心,只管拿了我的性命去!與我一雙兒女何干!“ 這話說得響亮,唬得齊王妃忙撲上去將他嘴捂了,又勸道:“王爺,您慎言!你若是有個長短,叫妾與孩兒們可怎么好呢。”萬貴太妃看著齊王這樣,格外有氣,過來一掌打在齊王臉上,劈面又啐一口道:“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沒膽色沒智量的東西!你若是死了,你以為劉熙放得過阿康?!當年他將沈家女兒十分看重,可為著他自家性命,一樣賜死了她,難道他還能留著阿康性命嗎?” 齊王原是一時激憤,叫萬貴太妃罵得這一場,倒也明白過來,雙目赤紅地道:“母妃說的是,兒子錯了。”說了也顧不得抹去臉上唾沫,先把腰間系的一枚團龍黃玉佩解了下來。這枚玉佩團龍又雕得線條干澀凝滯,更有幾處刀痕斷續,可見雕這塊玉佩的人手工拙劣。而色做赭黃,其沁由外而內,原算不得是上品,偏上頭泛著油潤,想是叫人常常摩挲了才養出來的,且上頭的絡子又打得十分精細,又在齊王身上掛著,可見珍愛。 萬貴太妃與齊王妃都知道這枚玉佩的來歷,正是齊王世子劉康十二歲上親手雕刻了送與齊王。齊王自得著這枚玉佩,整日佩戴,十分珍愛,這時解下,多半兒要借他做個信物。果然齊王握著玉佩與萬貴太妃言道:“若是母妃手上還有人,借兒子使一使。”若是乾元帝要對阿康不利,自然不能在府中殺了他。沖擊親王府,何等大案,便是乾元帝也壓不住,是以只有將他騙出,才好施為,而乾元帝即要將阿康騙出,自然不能以宮中名義,自然另生他法,是以只消阿康不出府,便可告無虞。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我是思想寶寶之母扔的一顆地雷 敏敏扔的一顆地雷 ☆、第330章 活捉 齊王將一盤盤算說與萬貴太妃知道,到底阿康是萬貴太妃嫡親孫兒,聽著齊王這主意也覺穩妥周全,萬貴太妃自然答應。只苦在萬貴太妃是叫乾元帝軟禁在清涼殿的,從前還有個盧雪好四下聯絡走動,如今盧雪已死,再要將消息送出清涼殿去,殊為不易。 齊王妃聽著萬貴太妃與齊王母子兩個商議了回,她倒是悄悄想了個主意,只是不敢說,因看他母子二人遲遲拿不定主意,壯起膽子道:“妾倒是有個主意,只不知使得使不得。”萬貴太妃聽說,轉臉將齊王妃看了眼,見她臉上帶些焦急之色,雙眼卻是閃亮,倒真像是有了主意的模樣,又想起她到底是劉景康生母,便道:“你且說來聽聽。” 齊王妃將思緒理了理,緩緩道:“母妃叫圣上拘束在清涼殿行動不得,王爺雖未接著旨意不許走動,可到底是成年男子,也不能隨意下山走動。唯有妾,妾即是女子,也是命婦,從前在宮外,不能常與皇后殿下請安。如今進得宮來,自要常常請安,才是臣下本分。母妃手書一封,王爺再將玉佩也給看妾,妾相機而行。”原來齊王妃打著去給玉娘請安的幌子將消息送出清涼殿的主意。 萬貴太妃聽說,滿臉堆歡地道:“這倒是個主意。只是那謝氏不是個好相與的,心思敏捷,你與她說話,千萬小心了。”齊王妃答應道:“是,母妃放心。憑她問甚說甚,妾不吐實言就是了。”萬貴太妃緩緩點頭,待要將齊王妃夸贊幾句,就聽得一旁的齊王道:“你出入也有許多人跟隨,如何與人傳信?”齊王妃小心地道:“圣上令妾進宮侍疾,并未指令妾寸步不離。妾若是替母妃折幾支花貢瓶,或許使得。” 齊王聽齊王妃這樣言講,方緩緩點頭。萬貴太妃又將齊王妃叫到身邊,拉了她的手兒在她耳邊細細囑咐一番,又道:“你千萬小心,阿康就靠著你了。”齊王妃溫聲答應。 他們母子三個在寢殿里說話,又不許人近身伺候,便是傻子也該知道其中有病,更何況那袁有方又是個極精明的,待得齊王與齊王妃走出來,幾步踱到齊王與齊王妃身邊,彎了腰笑嘻嘻地道:“奴婢伺候齊王殿下,王妃娘娘。” 這個袁少監是在盧雪死后由乾元帝指過來的,便是齊王再蠢笨些兒也能知道,這袁少監說是服侍萬貴太妃,實情是監視來了,心上自是惱怒。只他如今也受多了氣,頗能隱忍,當時微微笑道:“孤用得著時再喚你。” 齊王原以為袁少監叫他說得這句之后就要退下,不想袁有方依舊笑嘻嘻地道:“殿下可不要與奴婢客氣。像這等殿下在殿內坐著,卻叫宮人們都避在外頭。喲,您瞧瞧奴婢這嘴兒。”說著輕輕拍了自家嘴一下,繼又笑說,“您與貴太妃娘娘叫宮人們都退在殿外,知道的,是貴太妃娘娘與您體恤宮人辛苦,不知道的,還當奴婢不會教導人呢。貴太妃娘娘與殿下都是一片慈悲心腸,好歹也疼疼奴婢。” 齊王叫袁有方這幾句憊賴的話,說得臉上發紅,冷笑道:“孤若是不疼你,只憑你攔在孤身前,孤就好問你這狗東西的不是!莫不是你不知道盧雪是個什么下場嗎?” 袁有方叫齊王這幾句說得臉上笑容褪得干干凈凈,嘴唇翕動了兩下,到底忍住了,做個惶恐的模樣在齊王面前跪下,道是:“奴婢逾矩,還請殿下瞧在奴婢初犯的份上,饒過奴婢這回。”一行說著一行磕了兩個頭。 齊王心知既然袁有方是乾元帝指了來的,便是自家真將他送去宮正司也不能將他如何,指不定收了袁有方回去,再指個新人來,多半兒更難纏。好在這沒了子孫根的東西氣性軟弱,叫自家幾句話嚇住,不若就此罷了,因此道:“這回孤且饒了你,若是下回再犯,孤定當將你送去圣上那里,問問宮中內侍可都像你這等張狂!” 袁有方自是連聲道不敢,齊王這才叫他起身。袁有方又與齊王磕了個頭,方才爬起身來在退在一邊。齊王又將他瞪視一眼,便與齊王妃相攜離開,走得幾步,忽然轉回身來,卻看袁有方依舊規規矩矩地站著,這才放心走開。看得齊王夫婦走得遠了,袁有方這才直起身來,伸展了下腰身,臉上莫名閃過一絲笑容。 又說齊王妃即得著齊王與萬貴太妃首肯,次日就要往清涼殿下去,不想袁有方慢騰騰地踱出來將她攔著,又客客氣氣地道:“王妃娘娘請留步,殿下那里您不能去。”齊王妃故意怒道:“圣上使我與齊王來侍疾而非圈禁,你這樣攔著我,可是要矯詔!” 袁有方忙笑道:“娘娘這話奴婢當不起,奴婢便是長了十顆腦袋也不敢矯詔。只是您在宮外并不曉得,圣上素來愛惜殿下,知道殿下不耐煩與人啰嗦,是以令娘娘貴人們十日請一回安。今兒并不是請安的日子。王妃娘娘要與殿下請安,或是再等上七日,自然能見著。若王妃娘娘不耐久等,遞個折子請見就是了,您與殿下份屬妯娌,殿下還能回了您的折子嗎?” 齊王妃聽這袁有方這一番長篇大論,十分心煩,卻也知道成理,只得忍氣吞聲回來,親自寫了請安折,復又出來,待要尋個人投去,依舊是袁有方接話道:“若殿下信得過奴婢,奴婢替娘娘走一回?” 齊王妃待要不答應,可倉皇間又尋不出第二個人來,且這袁有方即是乾元帝劉熙的人,想來也不能做這等小兒手腳,這才將折子朝袁有方遞過去,袁有方雙手接了,轉身走出清涼殿。 說來這袁有方腳程倒快,不到半個時辰也就回來了,見著齊王妃還滿臉是笑,道是:“殿下瞧著是齊王妃求見,當時就答應了,您這就過去嗎?”齊王妃掛心一雙兒女,哪肯久待,連忙道:“殿下宣召,妾怎敢拖延呢?待妾換身衣裳。”說了不待袁有方說甚,疾步進殿,拿抿子抿了抿兩鬢,又將那枚黃玉玉佩與萬貴太妃寫就的一張紙條塞在袖中,匆匆轉身出來。 袁有方將齊王妃看了看,臉上一笑,道是:“王妃娘娘早去早回。”這話也是常語,由袁有方口中說來,聽入齊王妃耳中,便有許多別扭,只這時齊王妃也顧不得與袁有方啰嗦,攜了自家帶進宮來的宮人匆匆往椒房殿趕去。 要說上回齊王妃來見玉娘,叫玉娘一番言語敲打,又隱晦地暗示了要對齊王一雙兒女不利,險些兒叫齊王妃心驚膽戰。可這一回,玉娘倒是十分可親。 玉娘原本就生得一副嬌柔外貌,即便叫乾元帝捧在手上愛惜了這些年,如今更做得皇后,也依舊不改嬌滴滴軟綿綿的做派,一旦和顏悅色起來,格外可親可愛,便是齊王妃對她深具戒心的,看著她嬌容軟語,也覺其溫柔可愛,竟是漸漸就軟了姿態。 不想齊王妃才放下些戒備來,就聽玉娘閑閑地說起她景寧與景琰兄妹兩個,道是:“阿寧素來乖巧孝順,說去懂事來,遠過他年紀,叫人不得不多疼他些。哪像阿琰,叫圣上縱得厲害,好在還肯聽話,只是頑皮任性之處真是叫人生氣。” 齊王妃聽說,順口就道:“妾的阿康,平日大概也懂事,只是脾氣倔些,有時也叫人做惱。”這話才出口,齊王妃心上就是一跳,隱約知道不好,果然聽玉娘笑道:“阿康,是齊王世子么?我聽著齊王世子今年也有一十四了,齊王妃如何不帶進宮來叫萬貴太妃瞧瞧,到底是嫡親祖孫,弄得這樣生分,可怎么好呢。” 齊王妃聽著玉娘這兩句,驚惶之下,險些兒站了起來,她微微動了動身子,強自鎮定著依舊坐好,這才與玉娘笑道:“回殿下話,阿康都要成年了,無有旨意,不敢擅專。”這話出了口,便見拘謹,卻是正中玉娘下懷,因掩唇笑道:“齊王妃也太小心了。自家子侄,哪里計較這許多呢?你若是真要求旨,我與你下一道也就是了。”齊王妃聽說,只怕玉娘當真要作弄她,忙立起身來推辭道:“并不是妾小心,只是,只是那孩子孤僻些兒,不大愛與人說話,進來了也不過是討人嫌罷了,殿下饒了那孩子罷。” 玉娘聽著這話,只笑道:“哪有你這樣做人娘親的,罷了,你即不愿我也就不討這個嫌。”齊王妃聽著這句,才略略放下心來,恨不能立時就走,可到底不敢,又耐著性子陪著玉娘說了會話,這才起身告退。 因今兒玉娘在齊王妃面前提了回要宣景康進宮,直叫齊王妃更心焦些,恨不能立時按著萬貴太妃所說的法子將消息遞出去,不想一路回清涼殿時,來往的宮人內侍頗多,竟是抽不出空兒來,齊王妃雖是滿心焦灼,卻也無可奈何。 又過得幾日,正是宮中妃嬪們與玉娘請安的日子,齊王妃也往椒房殿走了一回,故意尋了個替萬貴太妃折花貢瓶的籍口退了出來。這回路上宮人內侍比上回少上許多,齊王妃匆匆來在清涼殿下的石臺邊,看著左右無人,便按著萬貴太妃所言,摸著一塊微凸的石頭,將它抽出,將萬貴太妃手書與那枚黃玉玉佩一塊兒擱了進去,將石頭依舊放回,這回返清涼殿。 過得些時辰,就有個粗使太監模樣的內侍匆匆經過,看得石臺腳下落著兩塊碎石,看著四周寂寂,摸著那塊石頭,才要將里頭的物件兒取出,身后忽然竄上兩個人來,一個將他制住,另一個卻探手去摸齊王妃留下的信物。 ☆、第331章 酷吏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都知道了,周俊臣其實就是周興加來俊臣,那酷刑。 之所以用花椒,那是因為辣椒明末才傳入中國,而花椒,最早有文字記載是在《詩經》里。 那內侍叫人按在地上待要掙扎喊叫,已叫人在口中塞了麻核,又把一條繩索來將他捆了,方將他扔在地上。還不待他抬頭便覺得有只腳在他頭上踩了,一把聲音在他頭頂笑嘻嘻地道:“圣上果然明見萬里,帶回去。”說話時踩在他頭頂的那只腳也挪了開去. 那內侍原還在掙扎,聽著這句,身上頓時沒了氣力,軟攤在地,兩旁胳膊叫人架住往上一提,內侍無意間把頭一抬,卻見個少監服色的內侍懷抱著拂塵正對他笑,年不過二十許,生得面目清秀,體態欣長,正是乾元帝身邊的如意。 見著是他,那內侍自知再無幸理,竟瑟瑟發起抖來,叫人拖了跟在如意身后,竟不是往三大殿去的,卻是繞去了永巷。 掖庭令陳奉為人寬和,可叫宮中內侍宮人們聞風喪膽的祕獄正在永巷,祕獄丞周俊臣為人酷烈,有的是手段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憑是什么樣的銅齒鋼牙到了周俊臣手上,由不得他不吐實情。是以那內侍萬念俱灰,待要嚼舌自盡,偏口中塞了麻核,莫說嚼舌了,便是說話也不能,只得閉了眼,由人將他一路拖進了暴室。 周俊臣與梁丑奴恰恰相反,梁丑奴名中帶個丑字,人卻生得俊秀昳麗,蕭蕭肅肅。這位周俊臣,實在對不住這個俊字,面應白而黑、眉該清偏亂、眼合大卻小,全無鼻梁,下頭生了一張巨口,牙齒又露在齒外,偏他還愛笑,一笑時,嘴唇幾乎裂到耳根,實在丑陋。說來,以他的形貌,本不應入選內侍,旁的且不論,沒的將宮中貴人嚇著。不想選拔當日,前一任的祕獄丞何善在,因看周俊臣實在丑陋,冷不丁地看著便要叫他嚇一跳,倒是個人才,這才將他留下。 周俊臣相貌雖丑,人卻機敏,知道自家唯有這條出路,是以十分用心向學,將何善的手段學了個齊全不說,更是青出于藍,是以才在何善病故后接任了祕獄丞。說來周俊臣雖是個酷吏,可也十分知機,知道如意是乾元帝跟前說得上話的,是以對著如意,倒是十分客氣,親親熱熱地與如意把臂而行,又笑道:“怎么勞少監親自送來了?” 如意把頭向后一看,俯在周俊臣耳邊說了幾句,周俊臣聽說,臉上勃然變色。他原就形貌丑陋,這一動容,五官扭曲,更仿佛厲鬼一般。便是如意,瞧在眼中也有些兒心驚膽戰。 周俊臣將如意的手放開,搓了搓手指,呷呷笑了兩聲:“您放心,到下官手上的,可還沒不招承的。您叫這兩位退開些。”如意便朝壓著內侍的兩個點了頭,兩人撒手退在一旁。周俊臣將袖子挽一挽走到內侍跟前,將縛在他嘴上的布條一解,一手托著他下頜,一手伸出兩指來往內侍口中一伸,夾住麻核往外一掏。內侍覷得這空兒,正要咬舌,頓覺兩腮劇痛,竟已叫周俊臣卸了下頜。 周俊臣便將內侍胸口衣襟一揪,將內侍提到面前來,笑嘻嘻地道:“咱們打個商量?我問甚,你答甚,不要欺哄我,我便不叫你吃苦頭。這樣,我省些手腳,你死前也快活些,如何?不然,我這一動手就收不住,將你拆得七零八落的,到閻王面前也不好交代哩。” 內侍聽得這段話,再看周俊臣笑得露出滿口參差不齊的牙齒,仿佛擇人而噬的厲鬼一般,身上抖發起抖來,無如他是叫周俊臣卸了牙關的,哪里說得出話來,徒自嗬嗬。 周俊臣看著內侍不出聲,將內侍扔在地上,又把個腳踩在他咽喉處,依舊是個笑嘻嘻地模樣,問道:“說還是不說?”內侍咽喉處叫人踩著,呼吸困難,哪能不掙扎,他這一掙扎,周俊臣足下用力,直踩得他呼吸不能,臉上漸漸發紫,口角流涎。 如意本在一邊兒笑看,待看著周俊臣將腳踩在內侍咽喉處,不叫他呼吸,只怕這內侍叫周俊臣踩死,便是個死無對證,壞了大事,乾元帝必定大怒,定然要降罪的,周俊臣本就殘暴,死了也就死了,自家倒要白受連累。是以忙上來相勸。 周俊臣自然肯給如意顏面,且他也盡知內侍還有用,是以如意一勸,他就叫腳挪來。內侍陡然能呼吸,自是猛吸口氣,這口氣吸得又快又急又深,自嗆得他咳得眼淚也出來了。周俊臣看著內侍咳完,這才走到內侍面前在他腰間踢了腳,似笑非笑地道:“如何,招不招。” 內侍心知,自家若是招了,自然逃不過一死,而萬貴太妃母子們也要受連累,不得善終,是以依舊不肯認承。周俊臣看得他不招,一撩袍子在他面前蹲了,把手一探,就有個小太監捧上一個紅漆盤來,描金畫花,十分華美,上頭猩猩紅的墊子,密密麻麻插著銀針,小的不足寸許,就是尋常繡花針的模樣;而大的卻足有一虎口。長粗如兒指,密密麻麻、銀光閃閃、十分駭人。 周俊臣取過最小的那根銀針。捉了內侍的手,將銀針從內侍指尖與指甲的縫隙間扎了進去,直痛得內侍嗷了一聲,無如他下頜依舊卸著,這一聲痛呼也是含含糊糊。周俊臣好似沒聽著一般,又取了稍粗些的銀針來,往內侍另一根手指扎了下去。這一針下去,內侍痛得如叫人釣上岸的魚一般,直挺挺地跳了兩跳,而后便躺在地上直喘粗氣,雖是指尖一滴血也無,可十指連心,這疼痛哪是常人受得住的。 周俊臣笑嘻嘻地道:“還是不招么?取水來。”不過片刻,就有個內侍捧了個銅盆過來,里頭的水不知道是銅盆的顏色還是水中有甚,瞧著黃澄澄的,撲鼻又有些兒香氣。如意嗅得倆嗅,竟是打了個噴嚏。 銅盆把來便擱在周俊臣與內侍之間,周俊臣抓住內侍刺了兩根銀針的手往銅盆里按了下去。內侍的手才入盆,就看著他眼睛陡地瞪大,啊了聲,人猛地往上就挺。他的手正叫周俊臣按在水中,這一下掙扎用力極大,銅盆也險些叫他帶翻,再看那內侍,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竟如死了一般。 如意看著自然大急,過來道:“可是死了?!他還沒招呢!”周俊臣笑道:“少監稍安勿躁。”又命人打了兩桶井水來,其中一桶照著內侍頭臉上一澆,內侍悠悠醒轉,眼張得一張,又閉上了。 周俊臣盤膝在內侍身邊坐了,把內侍的那只受了刑的手握住往余下的井水中浸下,徐徐道:“方才那盆水是用一斤鹽與一斤花椒熬成,好人的手尚且受不住,何況你呢。”說著抬起自家的手來,如意這才看著周俊臣的手掌也一樣通紅,腳下不由自主倒退了幾步,只看周俊臣又說,“若是你招了,我自叫人換水與你浸泡,好叫你減少苦痛,你若是不招,你還有八根手指哩。” 聽著這話,內侍的雙眼陡然瞪大,直直盯在周俊臣臉上,好一會才慢慢地點了點頭。周俊臣又笑道:“你若是想哄我與你把下頜合上,而后咬舌自盡,盡管試試。只消你沒死成,我多的是法子叫你生不如死。”說了,果然將內侍的下頜推上,又另人取了水來喂他喝下,看著內侍乖乖地將水都喝盡了,周俊臣這才起身,與如意道:“少監要問甚盡管問,下官在外頭等著。”說了,帶了祕獄諸人都退到了室外,將門帶上,只與如意與押送內侍的兩個。 又過得片刻,就看著緊閉的房門一開,如意懷抱著拂塵走了出來,仿佛志得意滿,見周俊臣站得離門遠遠的,臉上就露了些笑容,對著他一挑拇指。周俊臣看著這樣便知那內侍果然都招了且十分叫如意少監滿意,這才接過來請問如意:“那人如何料理?”如意道:“好生看著,不可叫他死了。”周俊臣道:“必定不辱使命。”說著親自將如意送道祕獄門口,這才折返,自去料理那名內侍不提。 又說如意攜了口供走來見椒房殿見乾元帝,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把內侍的口供雙手舉過頭頂奉與乾元帝。 乾元帝探手取過,先是一目十行地看了,頓得一頓,又細細看了回,臉上顏色顯出猙獰來,冷笑道:“朕念著父皇恩情,饒他們母子性命,他們就是這么回報朕的!”說了將口供重重往桌上一拍,因是氣惱得狠了,將身邊那只等身高的薄胎天青色花鳥魚蟲花尊踢倒,花瓶重重砸在地上,只聽一聲脆響,花尊跌得粉碎。 乾元帝在殿中轉了兩圈,又行到如意面前,才要說話,就聽著身后玉娘道:“圣上,可是什么碎了?您傷著沒有?” 如意眼睜睜地看著乾元帝斂去臉上怒色,轉回身去將皇后扶住,口中嗔怪道:“早叫你睡了,不必等我,這會子又出來做甚?還穿得這樣少,可是藥汁子沒吃夠嗎?”又怪跟在玉娘身后的宮人:“皇后要出來,你們不知道攔著些也就罷了,如何不曉得請她多穿件衣裳!要你們還有何用!” 玉娘按著乾元帝的手道:“您別怪她們,是我自家要出來的,您也知道我脾性,她們哪里攔得住我呢?倒是您,這花尊都碎了,您沒傷著罷。”乾元帝握了玉娘的手道:“原是我踹翻的,叫內侍們收拾了就好,并不礙事,你仔細踩著了。” 乾元帝一行說一行拉了玉娘走在上頭的鳳座上,兩個并肩坐了。玉娘覷著乾元帝神色雖是和緩,眉間仍有怒氣,心上便知道事諧,還故意道:“你生這樣大的氣,可是問出甚來了?”乾元帝冷笑道:“若不是你的話,我倒想不到我那好哥哥好庶母,心這樣大 ☆、第332章 百般 玉娘與乾元帝有仇,與延平帝有怨,與萬貴太妃倒是無甚冤仇,且從實情說來,倒是沈如蘭對不住他們母子多些。是以便是朝云杜鵑一案上萬貴太妃從前試探過一回,玉娘雖是惱怒疑心,可也不曾發作,不想這回萬氏母子竟是生出這樣的事來。她殫精竭慮方有今日,眼瞅著離著大功告成不遠,若是因著這事叫他乾元帝對她生出罅隙來,可是前景不妙,是以依著玉娘脾性,怎么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