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玉娘頜首,又問了家中諸人安好,馮氏一一回答,因看玉娘臉上略有疲色,便起身告辭。玉娘也不虛留她,擺手令她自去。 不說玉娘這里自去歇息,只說乾元帝那邊,景和即已賜死,吳王府自然收回,府中原有的家具擺設一概由內府局收回,連著書房中藏書書畫等也一樣,一番清點整理直至今日才清點整理完畢,由楚王攜了清單來見乾元帝。 ☆、第298章 洛神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史上最治愈渣渣扔的三顆地雷。 牧人有夢扔的一顆地雷 乾元帝將清單接在手上瞧過眼,旁的倒也沒甚,不過都是他當時賜下的,便是有些新添的玉山玩器等物,也與景和成婚時的禮單對得上,唯有無名氏所畫洛神兩幅,倒有些兒奇怪,便是要送禮,總是大家手筆,如何送個無名氏?乾元帝一時興起,便命楚王送上。 楚王得著旨意,轉身出來叫小太監去拿著他的手書去開了箱,將已封存的洛神取了來,奉在乾元帝案頭。 乾元帝將畫卷瞧了眼,朝了昌盛一頜首,昌盛叫了兩個小內侍過來,跪在乾元帝跟前將畫卷徐徐展開。先打開的那卷,畫軸底下有一道裂痕,仿佛叫人撕過,上頭是一個水墨洛神,衣帶凌風,羅襪生塵,側著身子,只露出半張嬌顏,并無眼眉,唯有朱砂點就的一點紅唇。雖不是名家手筆,可意態宛然,彷如真人。乾元帝眉間不由一皺,便使內侍打開了第二道畫軸,上頭依舊是個水墨洛神,簡筆勾勒,這回是個正面,云鬟霧髻,嫻體綽態,猶如流風回雪,粉面上焦墨點就的明眸顧盼有神。 乾元帝只覺得畫上佳人仿佛熟識一般,上前兩步從內侍手上搶下畫來,拿在手上仔細端詳了回,臉色不由由紅轉白,轉而又漲得紅了,眉頭皺得更緊, 楚王見乾元帝臉色不對,乍了膽子道:“圣上,可是這畫哪里不對?”乾元帝頭也不抬地道:“這洛神你在哪里搜著的?”楚王聽著乾元帝聲口不對,心上愈加警惕,加著小心地道:“在廢人書房中。”乾元帝抬頭將楚王盯了眼,楚王叫他看了這眼,不由自主地將頭低了下去。 乾元帝親自將畫軸卷起,往書案上一扔:“將這兩幅畫從清單上劃去。”楚王哪里敢問句為甚,連忙答應。乾元帝待要叫楚王退下,忽然又問道:“這樣的畫,可還有?”楚王忙道:“只這兩幅,再沒了。”乾元帝點了點頭,這才揮手令楚王自去。 待得楚王退了出去,乾元帝復將兩卷畫軸都展開,并排鋪在書案上,瞧一瞧側立的洛神,再看一看迎面而來的洛神,連著手也有些兒抖。 昌盛在一旁瞧著乾元帝臉色不對,壯起膽子往書案上一瞧,心上也忽然一跳,忙將眼轉開,略定一定神,這才往畫軸上又投去一眼,這一看,忙悄悄地將乾元帝瞧一眼,卻看乾元帝將畫軸都卷了起來,一手按在畫軸上,頓了會才道:“鎖進內庫,無朕旨意,哪個都不許動。今兒這事,外頭若是有傳出一字半句,仔細你的狗頭。”昌盛垂目屏息答應了,將畫軸捧起,腳下發軟地退了出去。 楚王難得見著玉娘,自然不能認得,可昌盛是乾元帝身邊人,幾乎是日日與玉娘見面,將玉娘的形容記得清楚,那兩幅洛神雖未畫清形容,可那姿儀神態隱約便是玉娘。叫昌盛驚恐地是,這畫兒是掛在廢人景和書房內,其用心不問可知。連著他昌盛都能認出,何況乾元帝。只乾元帝命人將畫軸收起,莫不是不肯計較? 正如昌盛所想,乾元帝看著頭一幅洛神時,只覺著有些兒眼熟,待看著正面,那臉龐眼眸,正是平日熟識的,而洛神又是哪個?卻是當年曹植仿宋玉所作《神女賦》所虛擬的洛水女神。曹植在《洛神賦》中敘述自家在洛水邊與洛神的邂逅相遇和彼此間的思慕愛戀,但由于人神道殊而不能結合,賦中盡訴悲傷悵惘之情。 乾元帝雖不好說個允文允武,可也是名家大儒教導成的,如何不知道這典故由此可見,景那小畜生原來是存著齷蹉的心思,想是叫母子名分隔絕了,無由親近,這才生恨,這才處處與玉娘過不去,好將她毀去。 且乾元帝雖不肯承認,可他心上到底知道論起年貌來,玉娘同景和確也相稱,是以格外惱恨,只說是若是早知那小畜生這等悖倫無恥,就該將他挫骨揚灰! 只是他心上雖知道此事不過是景和自家起了心思,玉娘那頭知道也未必知道。且玉娘一動,前后扈從極多,其中更有辛夷、杜若等他使出來的人,自然沒甚可疑之處,可這口氣到底堵在心上,是以見著玉娘時,臉容也不比往日溫柔。 玉娘接著乾元帝圣駕,見他形容異常,便加了些小心,從宮人手上接過茶來,親自奉與乾元帝,又含笑道:“圣上今兒來的倒早。”乾元帝接過茶,卻不去喝它,只把眉頭一挑口角帶了些笑地問:“朕早來不得么?”玉娘聽著這句,臉上帶的笑也淡了,撤開兩步,側了螓首道:“圣上也知道我是個愚鈍的,若是哪里做差了,圣上直說便是,那樣的話,我聽不明白呢。” 乾元帝原不想與玉娘計較,不過是一見著玉娘的面兒,便想起景和對她的心思來,雖知怪不得玉娘,到底呷醋,是以出口就帶了酸味,哪曉得玉娘竟是不肯順從,醋意更深,便道:“你哪里愚笨了,你若是愚笨又怎么哄得我信你呢?” 玉娘聽著這句便知道不妙,只以為乾元帝不知哪里聽了甚話來,又疑了她的出身,眼睫顫了顫,珠淚便落了下來,側過身道:“原來圣上竟是這樣看我的,可我竟不知道我哄著您什么了。”她這一側身,其身姿形容便與那副洛神像了七八分,能畫到這樣神似,可見用心之深,乾元帝醋意更深,哼了聲道:“你不知道么?想來景和的事,你也不知道了。” 玉娘只以為是自家將譚氏送去,到底引得乾元帝疑心了,因而含淚道:“這話我更不明白了,劉廢人的事都是圣上您決斷的,唯有吳氏,妾倒是替她求過情,可看的也不是劉廢人,卻是她母親譚氏。譚氏為著這個女兒自承死罪,其情可憫,妾也是做娘的人,哪能坐視呢。”說了,珠淚兒簌簌而下。 乾元帝聽著玉娘稱景和為劉廢人,又比出譚氏來說話,倒是氣平了些,抬頭看了玉娘一眼,見她哭得珠淚婆娑,心上先就軟了,待要拉著玉娘的手哄幾句,才捏著玉娘的手,就叫玉娘甩開了,只看玉娘哭訴道:“我做錯什么了,您倒是告訴我知道,日后我都改了也就是了,這樣沒來由的東一句西一句,我怎么聽得明白!” 見玉娘把個手按在腹部,眉尖微蹙,又哭得可憐,乾元帝這才悔了,忙起身將玉娘強摟住,按著她在身上坐了,親自替她拭淚,放軟了聲氣道:“我不過是問幾句,你怎么就惱了。惱也就罷了,哭得這樣,也不怕傷了身子。” 玉娘聽著這句,格外要叫乾元帝愧疚,是以又道:“是您招的我,你還不叫我惱!我原本要告訴您件事兒,好叫您喜歡,哪里知道您這樣,我不說了。”說了把帕子捂了面又哭幾聲。乾元帝拿著玉娘沒法子,待要發作,到底舍不得,只得又哄道:“好了,好了,是我不該鬧你,我們不哭了,到底是個什么喜事呢?乖,告訴我啊。” 玉娘聽著乾元帝退讓,且他都自認了不是,尤未說出為著甚,可見茲事體大,若是再糾纏下去,只怕是過尤未及,是以見好就收,將乾元帝的手拉起按在自己腹部,拿尤自含了淚的眼看著乾元帝:“今兒他踢我了呢。” 乾元帝聽著這句,先是一怔,轉而就露出喜色來,在玉娘腹部摸了幾摸:“幾時踢的?踢了幾回?”玉娘笑微微地道:“那時阿寧正好來看我,摸著孩子動了,喜歡得不得了,滿口要帶弟弟玩。”說在這里又睨了眼乾元帝,故意做個吃醋的模樣道是,“圣上看重這個孩子,我哪能不知道呢?還想著等您來了,好叫您喜歡的,哪里知道您沒來由地說那些妾聽不懂的話。這會子又喜歡了,可見在您心上,這孩子比之我,要緊得多。” 乾元帝叫玉娘這幾句假醋說得喜歡起來,,這才將那兩幅畫拋在了腦后,擰了擰玉娘鼻子道:“小醋壇子,我看重他,還不是因著你。”玉娘拿了哭得粉光融滑的眼將乾元帝看了眼,抿了唇道:“我暫且聽著罷。”乾元帝哈哈一笑,湊過去在玉娘粉腮上一吻:“你這孩子,忒是膽大。” 因玉娘這一哭一醋,且乾元帝心上本也不愿意疑著她,是以那兩張洛神圖在乾元帝這里算是揭了過去,可玉娘心上到底記著,過得幾日,趁著乾元帝要尋一柄扇子,玉娘將昌盛叫了過去。 乾元帝扇子并不歸昌盛收管,只是皇后即喚,昌盛也不得不打醒了精神過來伺候,正賠笑道:“殿下勿急,奴婢這就找去。”玉娘微微笑道:“不急,我有話要問呢,昌內侍先說完再忙去也是一樣的。” 昌盛知道乾元帝為著洛神圖與玉娘鬧過回的,依著玉娘心思,怎么肯平白吃這個冤屈去,多半兒要發作,發作的人,除著他們父子,再沒旁人,是以早有預備,聽著玉娘口風有異,撩了袍子在玉娘面前跪了,叩首道:“奴婢知道殿下要問甚,只是圣上早有嚴旨,哪個敢泄露,狗頭不保。還求殿下憐惜一二。” 玉娘聽著昌盛這幾句,心上更是疑惑:若是有人揭露她的身世,乾元帝最恨人欺瞞他,得知真情,惱羞成怒之下,哪里肯這樣放她過去?便是不要了她性命,也不能待她事事如常。若是知道了是她嫁禍的景和,致使景和母子喪命。陳庶人也就罷了,景和到底是他親子,看著他屈死,乾元帝身為人父,只要還有半點人心,也不能輕輕放過始作俑者。這兩點都不是,那又是為著甚?饒是玉娘再聰慧,也不能想到她眼中毒蛇也似的景和對她竟有別樣心思,只往別處猜去,一時間又哪里猜得到根由。 ☆、第299章 揣摩 還是昌盛乖覺,知道如今這個皇后是乾元帝心愛的,是以才將那兩幅畫束之高閣。不然便是不追查一番,也該將畫毀去,如今即不追問,也不燒畫,分明是因畫上人而舍不得。故此看玉娘神色變更,知道她為之思慮,因勸玉娘道:“奴婢大膽說一句,殿下如今保養要緊,圣上的心,您還不明白么?” 玉娘聽著這幾句,愈發知道有事兒,還是那等要緊到說不出口的事兒。乾元帝如今肯回護,自然無事,哪一日他不肯回護了呢?多少例子在前頭呢,沈如蘭、李源、陳氏母子,便是不死,如萬貴太妃與齊王一般的活受,也是生不如死。那時沈家冤屈昭雪了也就罷了,若是還沒呢?這些日子的委屈豈不是都白受了! 昌盛看著玉娘不出聲兒,心中惴惴,垂了頭不敢出聲,好一會才聽著玉娘在上頭道:“知道了,你回去罷。”昌盛這才松口氣,又道了句:“奴婢告退。”也不抬頭,躡手躡腳地從椒房殿退了出去,直至殿外,才直起腰,暗嘆道:“吳王啊吳王,劉廢人啊劉廢人,你作死也就罷了,何苦害人哩!這也是你能肖想的么?” 昌盛不肯講,他的養子如意,雖也在乾元帝身邊,卻是個不知詳情的,余下的人玉娘也不敢問,只怕驚動了乾元帝,反勾起疑心來,倒是不美,只得暗自留意。 說來乾元帝這人倒是有個好處,他即疑了你,便是處處見疑,動輒得咎;他要是不疑你,倒也寬宏,且因玉娘如今月份漸大,胎像日穩,乾元帝與玉娘愈發地親近起來,除著上朝與召見大臣,時時刻刻在椒房殿盤桓,一時不見玉娘人影,就要問的。椒房殿自金盛,珊瑚而下看著乾元帝這樣看著玉娘,都以為是好事,無不歡喜。 唯有玉娘,她生性本就機敏,且又常日揣摩著乾元帝心思,如何不知乾元帝有異,倒像是有些氣不足的模樣。可乾元帝身為帝王,天下承平,富有四海,氣不足些甚。只是這樣的念頭,也不過是一閃而過,連著玉娘自家也不敢信。 洛神圖一事在玉娘不知情的景況下揭過了,承恩公府又遞了帖子來求見,這回求見的是馮氏與梁氏妯娌兩個。玉娘因知馮氏與梁氏兩個都不是個無事往前奉承的輕狂人,因而準了。不想這對兒妯娌這回卻是叫她吃了一驚。 原來謝懷德將月娘帶進承恩公府,月娘倒還有些歡喜,以為謝懷德這也是為著她好。她是自家往京中來的,若是再自己到齊瑱門上,豈不是叫那齊瑱太得意了?她如今是縣君,合該齊瑱來奉承她才是,是以在家呆了幾日等著齊瑱上門。不想莫說是不見齊瑱人影,便是消息也無有一個。 月娘只覺自家路遠迢迢趕來京都,為著齊瑱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齊瑱無情太過,不免又氣又恨,自然坐不住,待要親自到齊瑱門上問個究竟,卻教人攔下了。 攔著月娘的,正是梁氏。梁氏只對月娘那副氣勢洶洶的模樣視而不見,含笑道:“縣君這是要往哪里去呢?” 從前月娘瞧不上馮氏,只為她父親馮憲不過是個教書先生,如今一般瞧不上梁氏。為的卻是梁氏出身,其父是兵部尚書,再仔細論起來,梁氏倒還好喚乾元帝一聲表哥,端的是個貴女出身。可偏這樣尊貴的出身,因著嫁了謝懷德,如今依舊是個白身,承恩公府上下都一二奶奶呼之,不如她是個縣君,是以也不太將這個嫂子看在眼中,冷冷地道:“你讓開,我是個縣君,我要往哪里去,還要同你個白身交代嗎?” 梁氏眉頭也不動,臉上依舊帶些笑容,輕聲緩氣地道:“我哪里敢要縣君交代呢?只是您哥哥們出門前吩咐了,您若是要出去,去哪里,都要與大嫂與我說一聲,還請縣君不要叫我為難。” 月娘聽說,哼了聲,道是:“我哥哥們怎么做,還不是你們挑唆的?挑唆得我們兄妹不和,你又有什么好處!讓開。”說了探手要將梁氏推開,無如謝懷德都深知月娘為人,問馮氏要了幾個健壯仆婦撥給梁氏使用。 健婦們看著月娘要過來沖撞,雖不敢與月娘動手,只齊齊在梁氏面前一擋,月娘便沖不過來。月娘推搡了回,不得向前,只得跺腳罵道:“呸!勢利眼兒的婆娘,你以為我哥哥們待我冷淡,就是不喜歡我,所以你也欺負我!躲在人后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的,自己出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從前梁氏只從馮氏口中聽過月娘厲害,與她來往的都是些貴婦淑女,幾曾見過市井婦人,是以謝懷德與馮氏與她解說月娘性情時,梁氏還以為有些兒夸大,這時瞧著月娘張牙舞爪的模樣,竟有大開眼界之嘆,如何肯出來,只在健婦身后道:“縣君說的甚,我不大明白。縣君若有疑問,還是晚上問著您哥哥們的好。”又遞眼色與健婦們。健婦們領會,一起上來將月娘架住,將她往后院帶。月娘嘴上雖厲害,到底也是嬌養長大的,哪里掙扎得過,直叫健婦們請了回去。 月娘身邊雖也跟了丫頭婆子,可除著畫扇一個,其余的都是月娘到了承恩公府后,馮氏撥與她使的,自然聽的是馮氏與梁氏的話,是以月娘雖不住地嚷嚷,命她們上來動手,卻是沒一個肯聽她的的,便是畫扇,看著這樣,倒還反過來勸月娘,道是:“您等二少爺回來與他商議了,二少爺答應了,二少奶奶必不能攔您的。”話音未落就叫月娘劈面啐了口,這還是月娘念著進京路上畫扇一路伺候,這才沒破口大罵。 梁氏看著月娘為人,只是暗嘆,謝皇后心機謀算勝于男子,便是謝顯榮與謝懷德兄弟,也是持重老成,有智計的人,如何妹子是這樣的?真將她這樣拘著,日常天久的,若是生了恨,倒為不美,不若早些謀劃的好。 是以到得晚間謝懷德回來,梁氏便將月娘鬧的這一出告訴了謝懷德知道,又勸謝懷德道:“二meimei即念著她丈夫,殿下又不許她出去,不若以母親思念二meimei要留她陪伴為由,將齊瑱招來,家里空院子盡有,在我們家使他們夫婦團圓,也就兩全了。” 謝懷德聽說,冷笑了聲道:“你固然好意,可是白費心!固然二meimei胡鬧,那姓齊的也不是個好人呢,一些兒不肯退讓,兩個在一處,不用幾日,只怕就能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那可真不是結親是結仇了。”說著將齊瑱與月娘之間的過往與梁氏細細說了。 梁氏聽著齊瑱這般有“志向”竟是笑了,與謝懷德道:“莫非他以為他是荀奉倩?‘婦人德不足稱,當以色為主’。可將婦人當甚了。二meimei生就的容貌,又不是她的過失,為著這個冷淡她,也是男子所為嗎?”謝懷德想起齊瑱偏寵翠樓的起因來,不敢漏與梁氏知道,看梁氏為月娘不平,只得把旁的話來開解梁氏道是:“也不全是容貌,若二meimei安分些,未必會到今日地步。” 梁氏想了想與謝懷德道:“妾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謝懷德因素知梁氏是個有見識有主意的,因笑道:“你有什么主意?”梁氏垂了頭,復又抬頭道:“使二meimei與齊瑱和離罷。二meimei固有不是,那齊瑱也非良配,倒不如一別兩寬,各生歡喜。齊瑱固然能去尋他的溫柔佳人,二meimei也能再尋個良人,她才二十來歲,難不成都耽擱在他齊瑱身上?可也太委屈了。” 謝懷德手上正端了茶,聽著梁氏那句“和離”手上一抖,險些兒將茶打翻了,因把梁氏細細看兩眼,詫異道:“你如何想得來?”梁氏從謝懷德手上接過茶盞,順手擱在一旁,又道是:“妾也不光是替二meimei不平,還有樁,妾替殿下不平,妾也為著我們家不平。一日不和離,他齊瑱便占著咱們家女婿的身份,老爺請細想想。” 謝懷德是個聰明人,梁氏的話未明說他也明白了。如今謝家是承恩公府,因是得勢皇后的母家,謝顯榮占得多少便利,便是他謝懷德,待得三年庶吉士期滿,必有實差,那同為庶吉士的齊瑱呢?若他與月娘夫婦和睦,提攜了也就罷了。如今齊瑱待月娘猶如陌路,叫他得了謝家便宜去,自然不能甘心。 只在謝懷德心上倒不是如何介意叫齊瑱占著謝家女婿的便宜,而是那翠樓。那翠樓即樣貌與玉娘有些兒肖似,若是叫月娘看著,以月娘的脾性,只怕會認作齊瑱對玉娘有意,求而不得,這才納了翠樓,激怒之下,鬧個玉石俱焚也不出奇,到時一家子受她連累,是以一直引為隱憂,也曾起過念頭,要使齊瑱與月娘和離,再拼著叫人說承恩公府挾私報復,將齊瑱遠遠打發出去,十數年內不許他進京,這事兒也就過了,只是月娘的性情,又哪里是肯聽人擺布的。且和離是謝齊兩家子大事,并不是那個說了算的,這才將念頭擱下。 不想今日聽梁氏提起,那語調,輕飄飄地仿佛在說著哪件衣裳不好看,不要了,這才嗆了回,便又把從前的念頭勾了起來,將手指在桌上敲了兩敲,輕聲道:“你所說也有理,只是二meimei那個性子,若是她自家不肯,我們替她做主了,還不知要鬧出甚事來。” 聽謝懷德仿佛意動,梁氏微微笑道:“妾不過那么一說,成與不成的,還要國公爺與世子決斷,殿下那里更要問一聲。”謝懷德握了梁氏的手道:“殿下那里且緩一緩,先與父親母親商議了再說,都交給我,你萬不要開口,也免得月娘惱了你。”梁氏聽著謝懷德這樣回護,臉上一笑,道是:“您是我丈夫,凡事當然是您在前頭擋著,哪有妾什么事呢。”謝懷德哈哈一笑,在梁氏手上拍了兩拍。 謝懷德先在謝顯榮跟前透了口風,自然只說的自家的主意,謝顯榮倒也有些意動,又道是:“父親那里倒是好說,母親與月娘那里,未必肯答應哩。”謝懷德聽說,也自默然。他二人正愁如何開口,倒是天送了個機緣在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荀粲,字奉倩,豫州潁川潁陰縣人。著名三國時魏國玄學家。名言是:婦人德不足稱,當以色為主。 他妻子在冬天得了熱病,他裸身在雪地凍得渾身冰涼,然后回去給妻子降溫,然而,并沒有用,妻子不久還是病死了。荀奉倩不久也因為哀傷過度,而病故。 ps, 感謝:5 55,扔的一顆地地雷。 (真的沒看見,可能晉江抽了,不好意思) 史上最治愈渣渣 扔的一顆手榴彈 史上最治愈渣渣 扔的一顆地雷 ☆、第300章 騙局 卻是當日護送月娘進京的那位郝文勝來遞了拜帖求見。 說來郝文勝是個明白人,知道承恩公謝逢春雖與他一般出身,然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人是赫赫揚揚皇后母家,便是朝中勛貴大臣們也要奉個笑臉與他。自家一小商戶若是平白地上門去,那丁點兒恩情也不過討杯茶喝罷了,是以一直沒個動靜,倒象是不曾認得謝氏月娘一般,直教使人盯著他的謝顯榮將他高看一眼。 然郝文勝在襄陽是個大商戶,到得京都來,卻不過是個略有些資本的外地客商罷了,并不教人看重。這回郝文勝將天門天麻販來京都,想批些錦緞茶葉回去,是以每日都在街上看貨。 這日來在一家新開的茶行,因那茶行起了個“竟陵子”的名頭,因知道這是茶圣陸羽的別號,因此站下腳多看了幾眼。真巧東主往出走,聽著郝文勝一口襄陽口音,便過來搭訕,言道其母也是湖南襄陽人氏,聽著郝文勝要買茶,便將他引了進去,把各種茶葉都擺出來由得郝文勝挑揀。郝文勝瞧上了一批毛尖,因今年毛尖因著雨水太多,是以產量較之往年都少,是以售價比之往年漲了三成,郝文勝因此遲疑。 茶行東主倒也不急,只道是:“若是你誠心想要,瞧在家母的面兒上,我讓您一成,您回去仔細想想。”又叫茶行的二掌柜送郝文勝出去。哪曉得,那二掌柜將郝文勝一路送到門外,瞅著四下無人,輕聲與郝文勝道:“您若是方便,小人晚上來拜訪。”言畢,拱手而去。 到得晚間,那二掌柜果然前來,見著郝文勝便從袖中取了個紙包來,在郝文勝面前打開,里頭是一撮茶葉,色做翠綠,白毫均勻,細、圓、光、直皆備,正是上好的信陽毛尖,比在茶行看到的還要強些,郝文勝不禁抬頭將二掌柜瞧了眼,看那二掌柜不過二十七八年紀,身量不高不矮,面龐不胖不瘦,笑眼彎彎,一晃頭時,可見左耳后指肚大一個黑痣。 就看那二掌柜笑微微地與郝文勝道:“您若是存心要茶,小人這里倒有些,可以這個數給您。”說了在郝文勝眼前比了個數字。郝文勝把眼一看,竟比茶行東主開價便宜上五成,十分吃驚。 原是自大殷立朝以來,對茶課以重稅,“稅天下茶漆竹木,十取一,以為常來倉本錢,”是以茶價素來高昂。二掌柜的開價這樣便宜,不是偷盜而來,便是私茶,若是買了,無有路條憑證,也運不回襄陽,雖十分心動,可也遲疑著不能答應。 不想那二掌柜十分精明膽大,因勸郝文勝道:“小人知道您還要運錦緞回去的,若是您在鄙東主店中買些許茶葉,取了憑證來,到時回鄉,再將小人的茶葉夾在錦緞中,上頭蓋上從鄙東主那里購得的茶葉,哪個又會去翻檢錦緞呢?您細想想可是這理不?” 二掌柜的茶葉便宜上五成,若是運回襄陽,便是翻倍的賺頭,郝文勝是個商人,從來商人重利,由不得他不動心,略想了回,以為若是私茶也就罷了,只怕是偷盜的,因問二掌柜道:“你老實告訴我知道,這些茶是打哪里來的?” 二掌柜笑嘻嘻地道:“瞧您說的,您吃雞蛋還管是哪只母雞下的么?只要茶好,您管他是哪里來的。實話與您說,小人這里遠不止這個數,前頭也有幾位大商戶買了的,哪個都不問來路哩,問了若是私茶,您還舉發我不成?” 郝文勝聽著這幾句,倒也心動,因此答應了,問得二掌柜那里尚有兩百余斤茶,抹去零頭算了兩百斤,當時說定,先付定金,次日驗貨,之后付足八成,待得提貨時再將款項補足,兩個擊掌為證。郝文勝當時就把定金付于了那二掌柜,到得次日,二掌柜也是宵禁前來客棧,引著郝文勝去了戶民居,把茶包與郝文勝看了,連開兩捆,果然與二掌柜前夜攜來的茶葉一般無二,郝文勝十分滿意,因此將貨款的八成付了,那二掌柜十分爽氣豪邁,竟將鑰匙給了郝文勝,只說是:“小人只好晚上與您見面,半夜偷偷摸摸地運貨,叫巡街的看著,有嘴也說不清哩,您把鑰匙先拿著,趁著白日先把茶葉運了,小人日后再上門取余款也是一樣的。” 因二掌柜言之成理,郝文勝次日便雇了兩個挑夫過來,將二十斤一捆,共計十捆茶葉盡數搬去客棧,哪曉得搬上馬車時,挑夫們失手將一捆茶葉跌落,竟是將外頭包著的蒲包跌松了,撒了些茶葉出來,哪里還有半分翠綠顏色,枯黃散碎,都不成形,盡是些茶末兒。 郝文勝撲上去將蒲包解開,里頭果然都是些碎茶殘茶,又連開了幾包,都是些不成樣子的,更有些霉味兒,莫說是值錢了,便是挑夫們也未必瞧得上。郝文勝看在眼中,知道上了當,直氣得手腳冰涼,當時便命挑夫們趕了馬車往茶行要尋二掌柜說話。 哪曉得到了茶行將那二掌柜喊出來,二掌柜竟是抵死不認。那東家擺出一副義正辭嚴的模樣呵斥二掌柜道:“休得胡扯!如何郝客商不拉扯旁人,要來攀扯你!” 二掌柜只是滿嘴地喊冤,道是郝文勝說的那幾夜,他在留香院歇宿,住在一個叫做秋桐的粉頭處,可與郝文勝一同往秋桐處對證,又笑嘻嘻地與郝文勝道:“您可瞧準了,可是我不是?”東主跟著就道:“你若是無辜,不妨把那粉頭喊了來,叫郝客商仔細盤問盤問,也好還你清白!” 郝文勝只把二掌柜衣領子揪著不松手,扭臉與東主道:“如何不是他!他把些錢與粉頭,叫她替她扯謊又有何難!把他化成灰我都認得哩,他耳后有塊黑記,你們瞧瞧,是也不是。”說著注目往二掌柜左耳后一看,左耳后干干凈凈的,哪里有什么黑記,看著這樣,郝文勝不由將手一松,轉念想到,那筆銀子到底是他這回貨銀的一半兒,不能白白損失了,那黑記多半兒也是二掌柜故意畫上哄他的,燭光下是黑記是天生的還是畫的,一晃眼間,誰能看明白!是以又道:“你把墨汁畫作黑記,當我不明白嗎?” 不想那二掌柜十分得意地一晃頭,將胸前衣襟撫了撫,又問郝文勝道:“客人,您說甚,小人聽不懂哩,不過,您總該知道國家收著茶稅,嚴禁民間私買私賣,私茶您也敢買,可是不怕吃官司哩。” 郝文勝是憑著一時之氣來尋二掌柜問話的,聽著這句,倒是清醒了些,知道若是驚動官府,自家叫人騙了去的銀子回不來不說,只怕還要受刑,也略有些氣餒,一抬頭時,忽然看著那東主與二掌柜地換了個眼神,這才驚覺,知道自家是上了連環套了,這東主與那二掌柜的多半兒是串通好的,怪道他來的這兩回都見不著掌柜的。想來之所以叫那人做二掌柜,也是為著哄人輕信,若是換了掌柜的,未必能取信與人。 因察覺了這家茶行許是個黑店,郝文勝不敢再糾纏,把茶行東主與二掌柜兩個點了點,恨恨地道:“你們兩個做著這等惡事,早晚有報應。”說了,命人將茶葉盡數砸在了茶行門口,攜了挑夫們揚長而去。 回在客棧,郝文勝把自家關在門內想了回,只咽不下這口氣,只要出氣報復。細想了下,唯有去求承恩公府,以承恩公的勢派,要尋個茶行短處,可說是不費吹灰之力,何況這家茶行內有弊病,是以寫了拜帖投到了承恩公府。次日,公府長史便到郝文勝所住客棧相請。 因郝文勝是月娘恩人,是以謝逢春倒還親自見他,口中喚了“恩人”,郝文勝原以為,身為皇后親父,又是乍然富貴的,這位承恩公只怕多少有些傲慢,不想竟是個和藹可親的,眼睛一轉,就把袖子掩面道:“小人不過是路見不平,且小人也是要上京,順路帶了縣君一程,當不得國公爺恩人兩字。” 說來謝逢春到底出身商戶,打小兒都是和做生意的人家來往,言來語去的多少有些隨意。待得做了承恩候,承恩公,往來都是勛貴大臣,只怕自家言語失當連累了兒女們,時刻端了架勢,倒也辛苦,驀然遇著個商戶,謝逢春竟就覺著投機,又看郝文勝頗為識相,倒還問他:“小女言說你是進京的商人,販著什么來的?生意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