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卻是金盛將譚氏押去乾元帝那里時已將前因都與乾元帝說了,乾元帝聽著事涉景明,親自審問了譚氏。譚氏到底是深閨婦人,來前先是打算避重就輕,只說自家是為著求見哄玉娘的,待得玉娘嗔怒,又打算假托聽來的,不想玉娘將她送到了乾元帝面前。譚氏哪里吃得住乾元帝的問話,不過片刻就將前塵往事都招認了。 (下接作者有話說) 作者有話要說: 卻是當日譚氏受景和托付,做過兩個香袋。雖當時景和并未言明他拿來有甚用。 譚氏心中就有疑惑,景和是皇子,未央宮中還能少了針線上的人嗎?便是二皇子殿下多嫌著針線局的人做出來的東西匠氣,也不能來尋她,難道他身邊就沒個宮人會做針線?便是他身邊的人針線不好,外頭難道就沒好繡娘了? 直至皇三子殿下出了事,譚氏才有所覺悟,知道那是景和怕若是叫宮中針線局里的人或是他身邊的宮人做了香袋,他日查證起來要露馬腳。而她是一外官的妻子,誰能疑心到她?便是疑心到她,景和當時送來的東西可是干干凈凈的,也不好說就有病呢,倒是沒大后患的。譚氏當時沒舉發,是為著景和當時尚與乾元帝父子情深。如今景和即已下獄,連累著他妻子吳芳蕤,譚氏心痛女兒,這才舉發,只求以此功勞換吳芳蕤一個平安。 此事雖無物證,可有譚氏并譚氏身邊幾個丫頭為人證,乾元帝使暴室丞將幾人分開刑訊,再將供詞核對,雖是說法有些兒出入,關鍵枝節上卻是分毫不差,因此將景和定了罪。 ☆、第292章 差錯 乾元帝自然知道譚氏供詞不是全情,什么是叫景和利用,只怕是心存貪念,明知景和有所圖謀,依舊肯替他做事。如今景和事敗,為著脫身,便將罪名一股腦兒推在景和身上,是以固然景和母子叫乾元帝賜死,譚氏與吳大用兩個一般是乾元帝的眼中釘,一股腦兒都下了獄。吳大用到了這時才知譚氏糊涂到自家出首去,即恨且悔,只悔沒早些發覺譚氏是個蠢貨,好將這個愚婦掐死,如今只好徒喚奈何。 未幾,大理寺審定,吳大用譚氏夫婦陷入皇次子景和逆案,夫婦倆都斷了個斬首棄市。而前吳王妃吳氏芳蕤,入養心庵出家。養心庵為大殷朝歷代有罪宮人出家修行之地,從來都是只有進沒有出,吳芳蕤得知父母叫她連累,自家又是再無出頭之日,心如死灰之下,不過數年便一病而亡,死時形銷骨立,十分可憫。宮中得知消息,還是玉娘開了口,使吳芳蕤與其父母合葬一處,算是真正了了此事,這都是后話表過不提。 高貴妃那邊原是裝病的,聽著景明果然是叫景和害死,激憤悲痛之下倒是真病倒了。人燒得厲害,滿口嚷著兒子,消息傳在椒房殿,乾元帝倒也可憐她,允了景淳夫婦進宮侍疾。 說來徐氏剛出小月子不久,自家尚且虛弱,可侍疾時十分用心,照顧仔細周到,比之親生兒女也不差什么。高貴妃從前覺著徐清樣貌平常,出身又低,選她做景淳王妃為的不過是好拿捏罷了,如今看她乖巧懂事,倒真是慢慢地喜歡起來。 而景淳待著徐清原是淡淡的,可自徐清小產之后,夫婦兩個同病相憐,倒是漸漸親近起來,有了些相濡以沫的意思。如今進宮侍疾,又是同進同出,日日相對,雖不能叫景淳改盡前習,可日常相處之中頗有默契,看起也竟有了些尋常夫婦的意思。 高貴妃雖心痛景明死得冤枉,然而罪魁禍首都已賠命,也算是出盡了氣,再看景淳與徐清親近,心上頗感安慰,一日瞅著景淳不在,又拉了徐清道:“他有許多不是,可還算是個有良心的,你們夫婦經了這場磨難,他會待著你好的。” 徐清知道依著景淳的心思脾氣,能做到如今這樣也算是體貼周到的了,再有樁,既然景淳在女色上淡淡的,自家不能得他的全心全意,那旁人也一樣,倒也算是好事了,是以還能笑著與高貴妃道:“殿下待妾一直挺好的。”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與高貴妃道是,“母妃,您還有殿下呢,我們會孝順您的。” 高貴妃聽著,知道徐清這是安慰她,淚光一閃,笑了起來,點了點頭,心上就拿定了主意,盤算好了等著乾元帝山陵崩,她就去求一求玉娘,放她到景淳府上做太妃去,到時母子們在一處,再有一兩個孫兒孫女,這一世也算圓滿了。皇后雖不是個寬厚人,可勝在度量,只消沒犯著她,很是好說話。是以又叮囑了徐清幾句,只說是:“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可皇后才是你嫡母,你也該常過去看看,雖不用你做甚,陪著說說話也好。” 徐清生性柔順,聽了高貴妃吩咐,自然答應,次日就走了趟椒房殿求見皇后,果然得玉娘召見。只是徐清性子溫柔沉默,叫她看人臉色還使得,可要奉承玉娘這樣的精明人卻難,若是玉娘不開口,徐清竟是無話可說,只好在一旁陪坐,看著宮人們為玉娘送水送藥,想著高貴妃的話,就要過來接手服侍,玉娘笑道:“必是你母妃叫你這樣的,坐著罷,我還和她計較這些不成。”徐清臉上一紅,這才退了下去,眼光又在玉娘腹部一繞,看著玉娘腹部隆起,自家那個孩子卻已沒了一個多月,到底有些觸景傷情,悄悄地轉了頭拭淚。 徐清這里正觸景傷情,卻看著椒房殿的內侍總管急匆匆進來,走在玉娘面前行了禮,眼光在她身上一瞥,而后便俯在玉娘耳邊說了幾句。再看玉娘聽著金盛的話,身子一動仿佛要起身,金盛忙伸手將玉娘扶住,口中道:“殿下,您慢著些!您慢些!”她雖不大會奉承人,卻是十分會瞧臉色,知道必是有事兒,礙著自家在,不好說,忙起身道:“母后,兒臣告退,母妃那里該吃藥了。”玉娘擺一擺手以示聽著了,徐清立時退了出去,一直到走出椒房殿,連著頭也不敢回。 玉娘瞧著徐清這樣小心,便與金盛道:“不想叫高氏挑著個好媳婦。”金盛賠笑道:“奴婢大膽說一句,殿下您錯了,您才是晉王妃的正經婆婆呢。”玉娘聽了笑道:“倒也是。”說著臉上的笑就淡了些,在金盛的扶持下將身子坐直,慢慢地道:“你往承恩公府走一趟,叫馮氏與梁氏明日進宮。”金盛彎腰答應,想了想又道:“您母親呢?” 玉娘轉頭瞧了眼金盛,金盛又道:“您許久不曾見過承恩公夫人了,母女天性,哪有不想的,您如今又是要緊的時候,哪有不想念母親的呢?” 說來自打馬氏進京以來,馬氏這里托病,玉娘這處也不召,這對“母女”除著年節時馬氏身為外命婦,按例入宮覲見之外,十分難得才見上一面。而玉娘懷上這一胎以來,竟是一回也沒召過馬氏,如今急吼吼地將馮氏與梁氏兩個召進宮來,卻不召馬氏,叫御史們知道,只怕又要多嘴。 玉娘托腮想了想,方點了頭。金盛看著玉娘答應,這才轉身出宮。如今金盛是椒房殿內侍總管,正是除著昌盛外內侍中的第一人,守司馬門的軍士內侍們看著他滿口的大人,也不十分查抄,還笑問道:“金大人這是辦差哪?” 金盛攏了袖子點頭笑道:“殿下有吩咐,不得不走一趟。各位辛苦。”說話時就有小內侍簽過馬來,幾個內侍侍衛涌過來服侍著金盛上了馬,又目送著金盛走遠方才散去。 又說謝逢春這兩日正是滿心煩躁,卻是齊伯年從陽谷城傳來消息,說是月娘帶了兩個丫頭擺出縣君的儀仗往京城來了。 原是前些年甘露庵叫燒了個干凈,待得玉娘成了皇后,甘露庵是她未進宮前潛修過的地方,就有地方鄉紳為著奉承皇家,捐出銀兩來,在原處重建甘露庵。更有個喚作米貴的鄉紳,有片兒山林與原甘露庵接壤,前回在甘露庵遭火時,也燒了一小半去,這回索性捐了出來,將甘露庵的范圍幾乎翻了一倍去。 上個月甘露庵落成,因當今皇后在此修持過,竟就成了福地,香火十分旺盛,莫說是陽谷城附近的善男信女們,便是東安州府的居士也有趕了來的。 月娘便是以進香為皇后祈福為由出的門,自她做得縣君,無事就愛擺著縣君的儀仗出門,齊伯年與顧氏兩個待要勸幾句,月娘便將端哥扯來說話,只問顧氏幾時將孩子接來。齊伯年與顧氏自知理虧,又看月娘也不過在街上轉一轉,亦或是去英娘家中小坐,也就罷了。這回聽著月娘要進香,倒也不以為意,不想月娘這一去直至晚間也沒回來。 齊伯年與顧氏起先只以為月娘是往李府她jiejie家去了,看著她不回家,心上厭煩,可也不好留著她住在李府,只得叫了顧氏的陪房夏mama去接。不想到了李府才知道月娘今日竟是沒去過。英娘同月娘乃是嫡親姐妹,聽著她不見了,哪有不急的,當時就命套車趕到齊府,李鶴不放心妻子,一般跟來。 聽著英娘過來,她與月娘一般是縣君身份,又是擺了儀仗過來的,齊伯年與顧氏也不敢端了長輩架勢,開了中門迎接。 英娘惱恨齊家,便拿著縣君身份與齊伯年與顧氏夫婦兩個說話,齊伯年與顧氏兩個聽著月娘不見了,自家也著急,便是月娘再不得皇后喜歡,她有個萬一,皇后便是為著自家的臉面也不能答應,自家立時就有潑天大禍,顧氏只把帕子捂了臉哭,并不敢強辯,翻來覆去只一句道是:“她那性子,要出去,我也攔不住呀。” 英娘正是焦急的時候,聽著顧氏這話,正是個火上澆油,哪有不怒的,連著姻伯母也不叫了,指著顧氏叫齊太太。還是李鶴勸解道:“附近幾個縣城,哪個不知道縣君身份?誰敢動這個手,一家子老小的命都不要了么?若說是外來的賊人,這些日子附近縣城也是風平浪靜,怕是縣君心里不痛快,在哪里盤桓散心呢。”又哄著英娘取了名帖來遞往縣衙,請縣尊私下里幫著查一查。 陽谷城縣令聽著謝皇后的jiejie丟了,嚇得幾乎魂飛魄散,連夜叫了捕快盤查下去,這才查出月娘的車駕出了陽谷城就沒往甘露庵去,而是往京城方向去了。 聽著這消息,英娘與顧氏兩個便來月娘房中翻看,果然裝著當季衣裳的箱子空了一半,妝臺上的頭面首飾一件不剩不說,連著一枚銅錢也沒剩,分明是早有謀劃,借著燒香為由,悄悄地往京城去,可她孤身一人就是打著縣君旗號,長途漫漫的,誰又能保證沒個差錯? 英娘看著這樣,直叫月娘氣了個倒仰,顧氏倒是得了理由,當時就大哭起來,便數月娘種種狂妄不孝,又指了英娘哭道:“您是縣君,您是誥命夫人,您說甚是甚,老婆子就是屈死了也是應該的。可您也要憑些良心,您那妹子,從前不是縣君時已不肯聽話,如今和您一般是誥命夫人了,我哪里說得上話!她這一走,好好地也就罷了,若是有甚差錯,叫我們如何和皇后殿下交代呢?可還活不活了!” 顧氏起先不過是將英娘罵她的話還與英娘,越說越是傷心,倒是倒地大哭起來,英娘叫顧氏臊得滿臉通紅,不住地與顧氏賠情,心中不免怨怪上了月娘,惱恨她做事不知輕重,若是有甚差錯,一家子的臉面可往哪里擱。 可事已至此,也只得先請縣令陪同李鶴往東安州借些捕快一路尋下去,若是能勸得月娘回來最好,勸不來也護送一程也免得出事兒;一面又借著英娘縣君身份以六百里加急往承恩公府送信,好叫謝逢春父子們早做預備。 ☆、第293章 召見 謝逢春接著英娘來信,自然埋怨月娘任性胡鬧,十分嗔怒隔空將月娘痛罵一回之后,又遷怒馬氏,只道都是她“慈母敗兒”這才將月娘縱得膽大妄為。罵得性起,又將玉娘比出道:“你當時說玉娘無人管束,還不知是個什么性子,上不得臺面,如今你自家瞧瞧!哪個有出息!哪個是惹禍精!” 馬氏叫謝逢春罵得羞愧,若是從前還能強嘴,如今一家子的富貴都在玉娘身上,哪里敢出聲,到底又憂心月娘,只哭道:“若不是齊瑱那小畜生不肯看顧她,她又怎么能成這樣!京中多少官兒,哪家少年夫妻是將原配扔家里,只把個小老婆帶身邊的。”話說到這里,到底又想起齊瑱那個翠姨娘正是謝顯榮送與他的,不由將哭聲頓了頓,而后又替月娘委屈起來,嗚嗚咽咽哭個不住。 謝逢春叫馬氏哭得站不住腳,只得往外走,馬氏看著他出去,將哭聲停了停,起身道:“你要往哪里去呢!”謝逢春恨聲道:“我去作甚?!還不是商量該怎么辦!”說了,跺了跺腳,到底走了出來。馬氏看謝逢春發怒,到底不敢攔,復又坐下直哭了半夜。 到得書房,謝逢春將月娘私自來了京城一事與倆兒子說了,在馬氏面前他還有些收斂,見著倆兒子,便將面皮一拉,恨聲道:“早知今日,當時就該將她關起來!省多少事!這樣走來,便是沒出事兒也要叫人說嘴!到時莫說是你我的臉面,便是殿下也要受她連累!” 謝懷德聽著謝逢春這幾句,再看謝顯榮臉上也是一副戚戚然的模樣,倒是替月娘寒心起來,想了想與謝逢春道:“事已至此,還罵她作甚,尋著人再說罷。殿下那里也要去個消息,叫她知道才好。”謝逢春與謝顯榮俱都點頭,次日便將消息送進了椒房殿。 玉娘接著消息,她為人謹慎,秉性多疑,看著玉娘自說自話地擺了縣君儀仗往京都來,頭一個念頭便是猜疑著是叫人挑唆了。她即起了這個疑心,便叫金盛走了趟承恩公府將馬氏、馮氏。梁氏婆媳三個一塊兒宣了來。 馬氏在謝逢春面前還要強幾句嘴,聽著玉娘宣她,雙手都有些兒抖,臉上要笑不笑,要哭不哭地與金盛道:“金內侍可知殿下宣我等何事?” 一旁的馮氏與梁氏看著忙將馬氏扶住,心上都知道玉娘忽然宣召,十之八玖是為著月娘的事兒,可也不好明說,是以一個道是:“想是殿下想您了,這才叫您進去見見。”一個道是:“母親,您只管放心呢,殿下若是有事,金內侍還能不說嗎?” 這些話看著是勸解馬氏的,可實情都是說與金盛聽的。金盛看馬氏這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再看馮氏與梁氏兩個殷勤模樣,心下暗暗嘆道:雖承恩公夫人糊涂,好在世子夫人和二奶奶是知事的,不然殿下要多費多少心思。 金盛心上雖將馬氏鄙薄,臉上卻是一絲兒不露,只含笑道:“世子夫人說得是。咱家明日就候著三位了。”說了與馬氏彎了彎腰,退了出去。 到得次日,馬氏、馮氏一個是超品的國公夫人,一個是世子夫人都按品大妝,唯有梁氏,身無誥命,也收拾得齊整。馬氏自有車駕,梁氏便隨馮氏坐了她的車駕,三人兩架馬車到了司馬門前,果然看金盛已然在門前接著。 因有金盛在,司馬門上的軍士內侍們只以為這是謝皇后看重母親,是以對馬氏等人的盤查愈發松了,略略看了看就要放行。金盛看著不由皺眉,這般輕忽,若是出了甚岔子,椒房殿可是有口難辯,且承恩公夫人進宮不盤查,若是旁人有樣學樣起來,倒是有損皇后賢名,是以笑道:“是殿下想念國公夫人,這才叫我來這里守著。若是為著我在,擾了你們公務,倒是我的不是了。” 有了金盛這話,軍士們只得上來盤查,比之平日還要認真些兒,內侍們在一旁也將馬氏與馮氏的文牒檢查一回,看得并無甚紕漏,都笑道:“下官等公務在身,冒犯了。”立時退在一邊,將馬氏三人放行。 說來馬氏對玉娘的畏懼,并不全是玉娘如今是皇后,而是從玉娘當著她的面兒拿著一丈青救下了孟氏起,這回再叫金盛這一番動作,只當是玉娘給她的下馬威,格外懼怕起來,幾乎就想折回去,還是梁氏將她扶著,輕聲道:“若是叫殿下知道您來都來了,半路又折回去,怕是要不喜歡呢。” 馬氏叫梁氏這話說得將背挺了挺,忙道:“快去,快去,莫叫殿下久等。”梁氏臉上這才一笑,又聽馮氏沒開口便向她看了眼,卻見馮氏垂了頭仿佛腳下沉重的模樣,不由疑惑起來。 原是為著馮氏將譚氏送到玉娘面前,雖是有驚而無險,更因此將陳庶人,劉廢人母子徹底除去,可馮氏舉動到底冒撞了。玉娘當時若是訓斥了她,馮氏心上怕還安定些,偏玉娘只叫她回去想想,之后再無下文,這等不上不下,就叫馮氏坐立難安起來,今日忽然召見,雖知大半是為著月娘的緣故,到底心中不安。梁氏哪里知道這些,只以為馮氏也為著月娘憂心。只是金盛在前,倒是不好問的。 一行三人到了椒房殿,金盛先進去回話,梁氏方道:“母親鎮定些兒,便是二meimei獨自出來,總有身份在,人也不敢欺她。”馮氏聽了,將梁氏瞧了眼,正要開口,就看著金盛疾步出來,見著三人臉上就是一笑,將拂塵一甩,往側讓開幾步,道是:“殿下宣承恩公夫人謝馬氏、承恩公世子夫人謝馮氏并謝梁氏覲見。” 聽召,三人由馬氏在前,馮氏梁氏在后屏息垂首進了正殿,就聽著內侍唱道:“肅、跪、拜,起。”三人依禮跪拜,一個頭磕完起身這才聽著玉娘聲音傳來道是:“免。”就有女官傳下口諭,將余下的三跪免了,而后賜坐。 馬氏謝了座,顫巍巍在椅上捱了半邊,一面抬頭看向殿中正中的鳳座,就看玉娘坐在那里,身著常服,臉龐兒較之從前豐潤些,乍起膽子道:“看著殿下氣色頗好,臣婦也就放心了。” 玉娘笑道:“勞母親cao心了。母親這些日子身子可好?太醫院給開的藥可要仔細吃著,年紀大了仔細保養是要緊的。”馬氏聽著玉娘這話,一顆心頓時放下,臉上幾乎要放出光來,滿口答應,又朝玉娘腹部瞧了幾眼,只覺得肚腹尖尖,十有八玖是個男胎。若真是個兒子,就是鐵板釘釘的太子,心上得意不已,正想奉承討好玉娘幾句,卻聽著玉娘道:“二jiejie來京都家中是幾時知道的?” 馬氏來前就想求玉娘容情,只消月娘到京后她肯見一見,哪怕不見,只消賞些東西下來,月娘就有體面,齊瑱也不敢再冷淡月娘,嘴唇動了動,正要說話,就聽著一旁的馮氏道:“回殿下,是齊家姻伯父的手書,借著大meimei的名帖走的六百里加急。” 馮氏這話是在家與謝顯榮商議好的,面兒上聽著是齊家答應了月娘進京的,偏又未實說,可說是滴水不漏。玉娘聽著點了點頭,眼光在馮氏身上掃了掃,又看向梁氏。梁氏即是次子媳婦,身上又無誥命,自然輪不著她說話,看著玉娘看過來,便微微欠起身子,做了個聆聽的模樣兒,玉娘便道:“二嫂還未見過二jiejie罷。” 梁氏臉上帶些笑,道是:“回殿下話,還未見過。”玉娘忽然笑道:“是呢,二jiejie回去侍疾時二哥哥還未成親,想來二jiejie也很想見見二哥哥二嫂的。”梁氏聽著這話心上一動,不由抬頭去看玉娘,果然看玉娘一眼看過來,微一沉吟,忙道:“外子昨兒還道二meimei在家時同他說得來,分別了這些日子也頗為想念。” 馮氏聽在這時也就明白,這是玉娘要謝懷德去接月娘,又看梁氏似乎不明白的模樣,為著討玉娘喜歡,便小心翼翼地與玉娘道:“從陽谷城到京都,也算是千里之遙了,二meimei一個人也怪叫人牽掛的。”她這話一說,梁氏也明白過來,原來皇后竟是要她丈夫去接月娘。說來謝懷德與月娘是嫡親兄妹,做妹子的千里迢迢孤身上京,當哥哥的去接一接也是應該的,可她丈夫呢?只是這話卻也不敢在玉娘面前問出口,只笑道:“殿下說的是,外子昨兒也這樣講呢。” 玉娘笑著點了點頭,又與馬氏道:“母親與二jiejie也許久未見,這回母女們重逢,總要好好說話才是。”馬氏哪里知道玉娘話中深意,只笑道:“是,是。”玉娘又轉向馮氏笑道:“記得我還在家時,嫂子常與二jiejie聯席夜話,真不知道哪里來的這許多話講,如今各為人婦,不知道還說得來么?”這便是吩咐馮氏,待得謝懷德將月娘接進京來,便將她軟禁在承恩公府中,由她將人看住。 玉娘開了這個口,馮氏哪里敢說個不字,且即是玉娘的意思,便是日后謝逢春等人要怪,也怪不到她的頭上去,自是滿口答應,又笑說:“這說得來說不來,并不在有沒有成親呢。”玉娘點了點頭,注目在馮氏身上,緩聲道:“那就好。”說了探手端起茶來,見她端茶,馬氏、馮氏、梁氏三人齊齊起身告退,玉娘也不虛留,依舊叫金盛將她們三人送了出來。 梁氏嫁來得晚與月娘沒見過,只從謝懷德口中聽著幾句對月娘的評價。 謝懷德倒是個有些兒情誼的,雖也不大喜歡月娘脾性,倒也沒在梁氏面前說過月娘多少不是。是以梁氏只以為月娘不過是有些兒任性,不想今日素來從容鎮定的皇后竟是要謝懷德親自去接月娘,又要馮氏將她看住,這樣慎重其事,心上自然疑惑。 ☆、第294章 不見 話說馮氏聽著玉娘不提從前譚氏之事,只要她將月娘看住,知道這是個將功補過的機會,若是做好了,依著玉娘的脾氣,自然是將前情一筆勾銷;若是還辦岔了,便是兩回并做一回算賬了,是以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來,要使玉娘喜歡。 又知道馬氏心疼月娘,回在承恩公府便勸馬氏道:“殿下也是好意。姑爺那邊的端哥兒還小呢,meimei又是個急性子,以前也沒帶過孩子,母子倆有個沖突,姑爺幫著誰好呢?要是傳在外頭,知道的是二meimei教兒子,不知道的還不知說出什么來呢,倒叫人看了我們家的笑話去。倒不如叫二meimei在家暫住,母親好好教導一番,二meimei知道了輕重緩急,再回去同姑爺團聚也是一樣的。就是殿下知道了,也會夸贊母親做事仔細。” 馬氏翕動了下嘴唇,待要說:“我是她嫡母哩!還要她夸贊嗎?”可一低頭正看著身上國公夫人的服制,再看身邊的錦繡繁華,可說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仰賴著玉娘,哪里有惹她不喜歡的底氣,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是慢慢地點了點頭,到底不舍得月娘,又與馮氏道:“可與姑爺說過了?”馮氏笑道:“國公爺和老爺都去了消息,姑爺想是知道了的。”馬氏想了想,一轉眼看見梁氏,招手將她喚到身邊,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你妹子是叫我縱成的性子,脾氣略大些,你只順著她些,她就是個好說話的。” 梁氏看到這時便知道那月娘不是個好相與的,又聽馬氏這番話不倫不類,也不與馬氏辯駁,只滿口答應,只得忍耐著等謝懷德回來再問他。 不想晚間謝懷德從翰林院回來,先被謝逢春叫了過去,這一去便連晚膳也沒回來用,好容易回來已月上中天,身上依舊穿著官服,還帶了些酒氣,粉面通紅,竟是喝過酒的模樣。 梁氏忙過來將謝懷德接了,親自服侍著他除了外頭官服,有絞了面巾來與他擦臉,又沏了一盞濃茶來與謝懷德吃了,看著他臉上紅暈漸退,這才道:“父親與大伯請老爺過去,可是為了二meimei的事?如今是個什么章程呢?” 謝懷德到底是吃了酒的,本就有些上頭,再聽著梁氏提起月娘,不禁頭痛,抬手按了按額角。梁氏見狀便走到謝懷德身后一面兒接受替謝懷德按著太陽xue一面兒道:“妾今日隨著母親嫂子進宮覲見,殿下倒說老爺與二meimei最好,也有請老爺親自走一趟的意思呢,。” 謝懷德閉著眼,不置可否地輕輕一哼道:“不然哪個去?是父親還是大哥。大哥在大理寺領著實差,多少人盯著呢。父親倒是個閑的,一來年歲也大了,二則,叫父親去接她,”說在這里,不由自主地冷笑了聲,“已經二十出頭的人了,還這般胡鬧!” 梁氏聽著謝懷德出口埋怨,終究小心翼翼地道:“母親與妾說,二meimei性子直,順著她些也就沒事了,不知殿下在家時,與二meimei相處是個什么章程,聽今兒口風,殿下似乎不太喜歡二meimei呢。” 若是平日謝懷德也不能說馬氏的不是,今日與謝逢春、謝顯榮商議時吃了幾杯酒,聽著馬氏又要回護月娘,便耐不住性子,道是:“她那性子,哪個能與她好!”想到依著玉娘的意思是要將月娘拘在承恩公府的,日后梁氏少不了要與她相處,倒是要早做預備的好,是以拍了拍梁氏的手,將她拖在面前,將月娘為人與她說了。 梁氏到底是名門千金,來往的都是貴婦閨秀,只以為馬氏之粗俗已是少見了,哪里知道還有月娘這樣蠻橫的人,一時間目瞪口呆,這樣的脾氣在京中走動,還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去,雖玉娘是皇后,也要受她連累呢,怨不得玉娘這樣慎重,要將她們召進宮去。 謝懷德看著梁氏面露震驚之色,倒也憐憫她,又道:“父親與大哥的意思,我明日就告假去迎一迎月娘。日后月娘少不得要在我們家呆著了。若是她胡鬧,你只管來告訴我。” 梁氏聽謝懷德肯回護她,倒也有些喜歡,因笑道:“老爺這話我可記著了,日后若是要反悔,我可不能答應。”謝懷德笑道:“我哪里敢反悔,還要不要回房了。”梁氏笑著啐了謝懷德一口,又問謝懷德道:“老爺要去幾日呢?” 陽谷城到京都便是曉行夜宿也要半個多月,何況月娘擺的是縣君儀仗,還不知要多久,是以謝懷德便是肯對月娘容情,心上多少也有幾分煩躁,只對著梁氏還能忍耐,嘆了口氣道:“你多收拾幾件衣裳罷。”梁氏滿口答應,又細細勸了謝懷德幾句,看著他臉色轉和這才起身喚了丫頭進來,吩咐她們替謝懷德收拾衣箱,又在一旁親自看著 謝懷德與梁氏兩個年貌相當,又都生了七竅玲瓏心,一個有意奉承,一個存心退讓,這幾年相處下來,雖不好說是神仙眷屬,可也是鶼鰈情深,舉案齊眉。是以謝懷德看著梁氏指派著丫頭們的模樣,只覺喜歡,臉上郁色減退,倒還帶了些喜色。梁氏叫謝懷德盯著,自然有所察覺,回過頭來看謝懷德雙眼盯著自家,便與謝懷德相視一笑。 又說即連著玉娘也知道了月娘私自進京的消息,齊瑱是月娘丈夫,謝逢春父子們再沒有瞞著他的道理,一般告訴了他知道。 齊瑱與月娘成婚不久便離了心,可對月娘脾性還是摸得透的,曉得她來后翠樓母子就有吃不了的虧。雖謝家提過皇后有意叫月娘在承恩公府住著,可月娘那性子,哪里是輕易能聽話的,指不定要鬧起來。是以齊瑱便將月娘自家上京的消息告訴了翠樓知道,好早做個預防。 翠樓在承恩公府時聽過月娘事跡,知道她是個厲害的,聽著她要來,心上自然害怕,不禁紅了雙眼,看著齊瑱勸慰她,她是素來婉順慣的,口中道是:“老爺放心,妾只恭敬伺候縣君,縣君也不能不講理呢。”齊瑱心道:“若是她講理,何至于夫婦反目,大舅兄也不能把你給我。如今她妹子是皇后,她還怕得誰來。” 只看著翠樓楚楚可憐的模樣怕嚇著她,到底沒將這話說出口,反順著翠樓的意思將她勸慰了回。 又說謝懷德與次日先往翰林院請了假,而后帶著承恩公府十名侍衛順著陽谷城往京都的官道趕了下去,以期同月娘在半路相遇。 一路上曉行夜宿,也虧得謝懷德大小是個官兒,又拿著承恩公謝逢春的名刺這才能在驛站歇息,饒是如此,十來日路程走下來,也是滿身疲累,卻依舊不見月娘車駕影子。 也是天不湊巧,謝懷德這日在富民縣驛站歇下后便下起雨來,雨勢頗大,且連綿不絕,直將謝懷德一行人都攔在了驛站,這一攔就是四五日。謝懷德心焦,便遣了兩個侍衛先往前去接一接玉娘車駕,只是這兩個侍衛去了兩日,依舊沒有消息傳來。 謝懷德看著這樣便再坐不住:若月娘是順著官道來的,便是行程再慢,他這里已趕了一半路程,又在驛站歇了這些日子,可莫說是不見月娘人影,便是謝懷德打發了往前打前哨的侍衛也沒傳消息回來,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謝懷德想在這里就有些坐臥難安,好在他身邊有承恩公府的名刺,當下取了出來,親自冒雨拜訪當地縣尊,想問縣衙借用些捕快差役,好撒出去尋人的。 當地的縣尊姓個吳,乃是乾元帝元年恩科的進士,中在二榜一十三名,名次倒也不差,可因其為人木訥古板,起先也不過做了個興安縣丞。又因其形貌近乎丑陋,家里又貧寒,不懂奉承,是以升遷極慢,六年才做到興安縣令,三年前才平級調任至富民縣。 吳縣令接著承恩公的拜帖,慢慢地道:“國公爺出京,如何驛丞未曾來知?想是旁人拿著國公爺的名刺,能是哪個?”師爺聽著吳縣令計較這等細枝末節,又好氣又好笑,催著吳縣令道:“大人何必計較這些?能拿著國公爺名刺的,自然是家眷。如今圣上愛重皇后殿下,自然看重她母家,若是公爺能在吏部為您說一兩句話,便宜許多呢。” 吳縣令皺眉道:“本官讀的圣賢書,受圣人教誨,怎么好奉承裙帶官兒。”直將師爺氣個倒仰,只得耐性勸道:“許有公務也未可知。”吳縣令只得這來與謝懷德相見。 謝懷德見著吳縣令,將來意訴說了一回。吳縣令倒是來了些精神,將腰一挺,眼一瞪,大聲道:“縣君即失了影蹤,謝大人如何不早些報官?”謝懷德嗟嘆了回,道是:“我只道能在路上遇著,這才沒叨擾縣尊,哪里知道叫雨耽擱住了,而舍妹的車駕依舊不見,實是不得已。” 吳縣令為人雖古板木訥,倒也盡職,當下便發出火簽,使縣中衙役捕快們順著官道查下去,又派出信使,往前幾個驛站探訪。到得第三日上,終于借著消息,說是有一支商隊走了官道,其中夾雜這一輛馬車,瞧著似乎是縣君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