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趙騰早在陳奉那里知道,綠竹兄弟三個與他叔父幾乎已斷絕了來往,聽是他們,倒也不怕他們會知道些什么,反放心地將人一鎖,先交予陳奉看守,自己則來見乾元帝復旨。 乾元帝聽著綠竹的弟妹已死,自家竟是棋差半招時,即驚且怒,到底還穩得下神,又命趙騰將綠竹的叔父叔母仔細拷問,無奈綠竹與他叔父幾乎算是斷了親的,自然問不出什么。到得后來,乾元帝也知查不下去,只得將涉事諸人都處置了,以做了局。 雖說乾元帝也知道景淳這會是叫人算計了,可他當著嫡母李皇后的面殺人,卻是實打實的,行為這等荒唐狂悖沖動,這可不是冤枉的,是以乾元帝一時也不愿將景淳從掖庭放出來。 而朝堂上的官員們哪里知道其中關竅,只曉得皇長子忽然獲罪沒入掖庭,如此一來,原先想著皇長子妃位置的那些閨秀們只怕乾元帝忽然指婚,紛紛定親,直將高貴妃一系氣得咬牙切齒。 ☆、第118章 抽芽 作者有話要說: 不然來猜猜,唐氏準備找的外援是誰? ps,感謝 我是思想寶寶之母扔的一顆地雷。 ================================================================ 事到如今高貴妃自是明白這回是著了人家的道兒了,可又能如何?景淳已折了進去,莫說乾元帝如今根本不將這個兒子放在眼中,不然也不能明知他是叫人陷害還繼續關著。便是乾元帝依舊疼愛景淳,如今景淳已有了“荒唐狂悖”的考語,又如何去爭大位? 高貴妃不禁有些心灰,可到底景淳是她頭一個兒子,自不能眼看著他在掖庭關著吃苦,是以幾次求見乾元帝要替景淳求情,無奈乾元帝只不肯見她。到高貴妃去到宣室殿前脫簪請罪,為景淳求情時,乾元帝叫昌盛出來傳話,令高貴妃將心思好生用在看顧教養景明上,不要使景明做了第二個景淳。 高貴妃從前還是寵妃時,就是皇后也在她手上吃了多次虧,這樣的話從來只有聽乾元帝同人說的,她還能做個好人。如今輪著她自己了,高貴妃臉上仿佛著了兩掌一般地**辛束,自覺無有面目見人,把帕子捂著臉回到昭陽殿,痛哭了一場,又咬牙切齒地道:“若是叫我知道是哪個在背后害我景淳,我誓不與她干休。”當下便命柳海去宣嫂子徐氏進宮。 景淳這一折,高鴻與徐氏在外頭也是氣個仰倒。原是從前高貴妃有皇長子傍身,李皇后又是膝下無子,高貴妃又得寵,朝堂中多有趁著灶還沒燒到大熱過來添火加油的。不光高鴻兄弟有人捧著,便是徐氏妯娌在外交際,也頗有臉面,不比公侯夫人差多少。便是后來高貴妃失寵,因有皇長子在,依舊有人奉承。如今景淳出事,原先圍在高家兄弟妯娌周圍奉承的人,頓做鳥獸散,竟是走得七七八八。 且從前徐氏進宮,從守著司馬門的神武營的軍士、黃門太監起到未央宮中的宮人太監,哪個不是客客氣氣,如今徐氏遞帖子,李皇后雖未駁回,可那些太監宮人們果然冷淡了許多。徐氏不開口,他們也不說話,徐氏要問些什么,客氣些的還肯答上幾句,就有眼皮子淺的,只做聽不見,徐氏無可奈何,只得忍氣吞聲。 偏外命婦椒房探視,還要先拜見李皇后。李皇后也知道了乾元帝斥責高貴妃的那番話,心中得意異常,見著徐氏過來,有意譏諷幾句:“阿淳一時糊涂做了錯事,圣上叫他在掖庭思過也是為著他好。左右阿淳還小呢,想得明白了還是好出來的,圣上還能委屈他嗎?總少不了一個郡王,到時也是富貴平安一生。你同貴妃姑嫂兩個甚是說得,把這話多勸勸她才好。” (上接作者有話說) 這話異常刺耳,偏李皇后身份在那兒,徐氏一句也不能辯駁,還得答應著。她原就憋著一肚子委屈,再受了這么場氣,險些嘔出一口血來。 李皇后看著徐氏雙眼含淚,手上帕子團做一團,才覺著出了口氣,方道:“我就不礙著你們姑嫂說話了,去罷。”徐氏忍淚拜了幾拜,從椒房殿出來,忍氣吞聲到了昭陽殿見著高貴妃,姑嫂兩先是手拉著手哭了場。 高貴妃當著徐氏的面兒咬牙切齒地哭罵道:“他一見著那個妖妖夭夭的小y婦,就跟幾輩子沒見過女人一樣,只擱在手心寵著,要星星不給月亮,如今連著兒子都不顧了!只巴望著那妖精肚子里那個,我等著瞧那賊婆娘能生個什么來!莫說還不知道男女呢,便是個兒子,還不知道能不能養大!” 徐氏原也揣了一肚子的火,可聽著高貴妃這場潑罵,臉上也嚇白了,顧不得上下尊卑,站起來把手去堵高貴妃的嘴:“我的娘娘,今時可不同往日了!您說這話若是叫圣上聽見了,妾得不著好便罷了,您也有不是,您就是不為您哥哥想,也總要為三殿下想想。” 高貴妃聽著景明,倒是住了口,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拉著徐氏的手道:“好嫂子,如今我也為著景明活罷了,若是景明爭氣,我們母子兄妹還有活路,若是景明不爭氣。”高貴妃身上不禁抖了抖,拿眼看向清涼殿方向,萬貴太妃的例子可在呢,雖不好說是生不如死,可度日如年卻是半分也不夸張。 徐氏便在高貴妃身邊坐了,輕聲道:“這回的事,妾個無知無識的村婦也知道必定是有人陷害,到底是哪個人,娘娘心上可有沒有數?”高貴妃一面拭淚一面道:“還能有哪個?左不過是景淳礙著她們的路了,皇后有皇五子,淑妃有皇三子,那個小妖精肚子里也揣著呢,雖說御醫說了是個公主,可扯謊哪個不會?拿著公主當幌子,到時生個皇子下來,自是個驚喜,這點子把戲,就把咱們圣上唬得團團轉,真真可笑。” 高貴妃譏諷乾元帝,徐氏卻不敢接口,只道:“皇后未必有這這樣的心胸手段,敢問娘娘,護國公夫人這些日子可來過?”高貴妃想了想,就將柳海叫了過來,只叫他去打聽近些日子護國公夫人唐氏可有進宮,又來得幾回。徐氏忙道:“再瞧瞧護國公夫人在皇后那里耽擱多久,見過哪些人。”柳海依言退出。 高貴妃看著柳海出去,又同徐氏道:“皇后那里多少眼睛盯著,倒也好查問。只是合歡殿那里,圣上一旬里總有七八日歇在那兒,圣駕所在,哪個不要命的敢去探聽?如今竟是一絲兒風聲也踅摸不著。” 徐氏臉上就露出笑來,左右一看,見昭陽殿中站著人,便又向高貴妃湊近了些,輕聲道:“合歡殿探聽不著,還有外頭呢。”高貴妃心上疑問,皺眉看著徐氏。徐氏拿帕子掩著唇笑了笑:“原是你哥哥在一家私女昌館子見著個女孩子,據說才十五六歲,還識得些字,能寫會唱的,也是個美人。合歡殿那位的嫂子你也見過,不過中人之姿罷了,人又嚴肅,且也不年輕了。謝郎中多少也是個才子,想來是不能如意的,所以你哥哥將那個女孩子送到了謝郎中面前,那女孩子果然有手段,一下就將人勾住了,如今已接了家去好些日子了,聽著倒是鴉雀無聲的,想也站住了腳。” 原來景淳出事以后,徐氏同高鴻兩個仔細商量了,覺著李皇后固然十分可疑,可一徑說她這一胎是個女胎的昭婕妤也未必清白,便想到了翠樓。 翠樓自叫馮氏贖出之后,高鴻也想知道動靜。無奈謝家十分節儉,所用的下人都是陽古城帶了來的,平日也不大外出,一時也勾搭不上。卿卿雖和翠樓熟識,可身份低微也不能上門。高鴻與徐氏更是無由開口,只得以卿卿的名義寫信去探聽一二。 寄給翠樓的信,自然先過馮氏的手,馮氏原樣抄了預備著留給謝顯榮看,再將信封口給翠樓送過去。莫說翠樓年幼識淺不能分辨信是拆過的,便是她知道了信早叫人看過,她正寄人籬下,也不敢聲張的。 翠樓頗愛顏面,不肯說她叫馮氏接回去后只在后院住著,莫說是謝顯榮了,便是馮氏的面兒也沒見幾回。在回信上一概說是謝顯榮待她極好,主母馮氏也是個寬厚,如今日子頗頗過得,又謝過卿卿相救之情。 卿卿接著信就把與高鴻看。只這樣紅口白牙地說著翠樓過得如意,高鴻倒也不大放心,便又引著謝顯榮再往卿卿那兒去,又旁敲側擊地探聽了一回,謝顯榮對高鴻早有提防,他又是看過翠樓信的,故意做個惱羞成怒的模樣,拂袖而去,倒叫高鴻信以為真起來,只以為翠樓這個釘子伏下了。 如今高貴妃這里出了事,高鴻等要探查玉娘與此事是否有關,便想起“得謝顯榮寵”的翠樓來。翠即樓是外鄉來的,倒是好找個婦人,只說是翠樓親娘,由卿卿帶著尋上門去看望女兒。雖說是妾的親娘不是岳母,到底母女天倫也不是輕易就能隔斷的。只消人能進去,多少能問些話出來,若是能住下,自然更好。 高貴妃聽了,只把眉頭皺起,遲疑道:“若是那翠樓一心跟著謝顯榮去了,只跟我們虛與委蛇,甚而扯些謊話,我們又如何能知道。” 徐氏就道:“娘娘所慮甚是。只是合歡殿水潑不進,也唯有從謝家想些法子了。”又笑道:“且人心總是巴高望上的,妾只不信那翠樓是個安分的,能叫她背后做些耗,攪得謝顯榮家宅不寧也好。” 高貴妃出身原不高,只擅弄小巧,又靠著乾元帝撐腰才赫赫揚揚地過了十數年,如今不得乾元帝青眼,先是她叫禁足,才放出來沒幾日,她的長子景淳更惹上了大禍,不免將膽子嚇小了些,仔細想了回,覺著雖不能有功,倒也無過,這才答應了,又細細叮囑徐氏幾句,只叫謹慎,萬不能叫合歡殿抓著把柄,徐氏滿口答應。 在徐氏出宮前,柳海也回來了,腳下匆匆,臉上帶著焦急,道是:“娘娘,夫人,奴婢聽著些話兒,一時不能作準,因看著夫人出宮的時辰要到了,還是先來告訴娘娘與夫人知道,也好商議商議。”看著柳海慎重,高貴妃與徐氏不禁對瞧了眼,高貴妃因道:“你說。” 柳海便道:“護國公夫人這一個月已來了五回,回回在椒房殿總要坐上一個多時辰,說話時又屏退了左右,連著黃女官與俞永福都不叫在內伺候。奴婢記得,護國公夫人往常椒房探視,一個月也不過兩三回,殿中總有許多人在。”在這當口兒一個月多了這么兩回,又避了人說話,其中情弊端不問可知。 高貴妃與徐氏也明白,若以實情來說,這會子景淳失了圣意,第一個得利的倒不是合歡殿那位,便是她再得寵,便是她一舉得男,只要李皇后還在皇后位上坐著,就沒那么容易。前頭有景和、景明更有養在皇后膝下的景寧。是以這回景淳失勢,她不是得利最大的那個,連著木頭一般戳一下哎一聲的陳淑妃還不如。倒是李皇后雖無寵愛,卻有權柄,,她是個糊涂手軟的,奈何護國公夫婦一個是久經戰場的煞星,一個工于心計,自然是他們更可疑些。 高貴妃即起了疑心,就將事發后李皇后的種種言行都回想了回,前后一串,臉上就青了,扯著徐氏的袖子道:“如今我明白了,從頭至尾都是唐氏那個腌臜短命的老婆子害我!撲合歡殿的那只黑貓便是她的主使,若是當時合歡殿那位小產了,圣上再不能放我過去,我即害了他的心尖子,他自恨我入骨,連著景淳景明兩個都不能入眼。不想合歡殿那位命大,竟躲過了,她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竟來擺布我的景淳!” 綠竹那個短命賊叫壓在椒房殿,于情于理哪有他說話的地,偏李皇后要叫綠竹解說,分明是故意要使綠竹攀誣景淳,好激得他動手! 徐氏再想李皇后說的那些話,倒像是得意忘形了一般,更是恨得將銀牙緊咬,冷聲道:“娘娘,這真是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了,只恨我們從前心慈手軟,以至于養虎為患!” 她們姑嫂兩個在這里沖沖大怒,將唐氏與李皇后恨得咬牙切齒,幾乎恨不能當面與李皇后撕扯一回,也好出些惡氣。卻不曉得柳海探聽著的李皇后與護國公夫人密談雖是實情,卻是無關與景淳的。 原是護國公夫人看著高貴妃雖失了寵,昭婕妤卻是懷著身孕,若是叫她生個兒子,以乾元帝對她的寵愛,一樣是景寧大敵。偏李皇后在乾元帝跟前一句話也說不上,唐氏與護國公商議了好一會,要替李皇后尋個有力的外援來。 ☆、第119章 有緣 作者有話要說: 又說高貴妃與徐氏這里還謀劃著要借翠樓好在謝顯榮家中探聽些消息,不想謝家后宅已然有了變化。 說來那翠樓在后院住著,原倒也安分。只那小小院落就她與端午兩個,日子一久,寂寞難遣還罷了,更有翠樓看著謝顯榮似乎將她忘在了腦后,馮氏等閑也不見她,自然憂慮起前程來了。翠樓為人也算乖巧,知道謝顯榮是靠不著的,若要出頭,只好著落在馮氏身上,就要奉承馮氏。 她身無長物,吃住都是謝家供給,所幸她女紅上頗能拿得出手,看著馮氏一雙兒女都在,央了端午找了針線碎布來,替馮氏的一雙兒女一人做了雙小鞋。 待得鞋子做好,翠樓要親身給馮氏送去。端午雖知自家奶奶不太愿意見著翠樓,可瞧她為著做鞋費了許多心思功夫,一時心軟,也就道:“姑娘還等婢子先去瞧瞧,若是奶奶得空,再來請姑娘過去。”翠樓答應,又拉了端午的手道:“勞動姑娘了。” 端午過來見了馮氏,將翠樓的舉動言行回了,馮氏原不是狠心的人,聽著翠樓替孩子們做了鞋,倒不好意思不見她,遲疑了回,道:“叫她過來吧。” 端午答應,走回去請翠樓過去。翠樓聽說馮氏肯見她,十分歡喜,將鞋子捧在手上,就要出去。端午忙過來笑道:“姑娘是客,姑娘做鞋已是勞動了,怎么好再叫姑娘親手捧著。”探手要接,翠樓側身避過,微笑道:“不妨事,兩雙鞋又能多重呢。”倒是當先出去了,端午只好跟上。 到得馮氏房中,翠樓捧著鞋兒盈盈蹲了半蹲,口稱:“問奶奶安。奴閑著無事,替哥兒姐兒做了鞋子,不知大小,針線也粗,奶奶萬不要嫌棄才好。” 馮氏瞧著翠樓這副嬌怯怯的做派不大喜歡,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也只得過來雙手扶住,又笑道:“翠樓姑娘太客氣了,你是客人,安心住著便好,如何做這些。”倒是親手接過,見謝驥的鞋面繡的虎頭,姐兒的鞋面上是貍貓戲蝶,陣腳細密,尤其那虎頭,胡須根根精神,顯見得花了許多功夫,可見是個細心穩重的人,不由將翠樓高看了眼。 因收了翠樓一雙鞋,馮氏只好留翠樓吃茶,偏又無甚話與翠樓說,兩個枯坐了會,翠樓只得起身告辭,馮氏客套道:“無事你來坐坐,與我說說話。”翠樓卻拿這話當做了真情,滿口答應了。由此以后竟是三天五日的就往馮氏這里走一趟,好在她走得雖勤,倒都是挑著謝顯榮不在的時候才來,也算小心,馮氏倒也罷了。 (上接作者有話說) 且翠樓手上又不停,不多久,竟又替馮氏做了雙鞋,納的千層底兒,淺褐的鞋面,繡的是嫩黃的迎春花兒,倒也別致。馮氏看著翠樓這樣殷勤,就有些心軟,又知道她來意,無非是憂心前程罷了,正打算著尋個身家清白的男子,陪些妝奩將翠樓嫁過去,也算是相識一場。 不想馮氏這里滿心要替翠樓打算,翠樓這里卻是有些運道。 說來謝懷德與齊瑱兩個到京備考,馮氏在前院替他們兩個收拾了兩間屋子出來,兩個住下,以安心備考。到底謝顯榮是長兄,馮氏是長嫂,馮氏更照應著他們吃住,雖不用晨昏定省,也免不了時要問候一番。那一日謝懷德與齊瑱兩個到內院略遲,謝顯榮已出去了,他們在馮氏這里略站了息就出來了,正要往前院去。 也是天緣,恰翠樓過來找馮氏說話,在走廊上經過,就叫謝懷德與齊瑱兩個瞧見了。 謝顯榮是同謝懷德私下提過翠樓的,只說此人面目與玉娘有幾分相似,淪落在平康,偏還是玉娘在宮里的對頭人的哥哥引與他認識的,為了免得叫人做拿去做文章拖累玉娘,就贖了出來。是以謝懷德見著翠樓面目,便知道是她,不由多看了兩眼。 齊瑱原沒將走過來那女子看在眼中,因謝懷德多看了兩眼,不禁也順著謝懷德的目光看了過去。也實在是巧,翠樓今日身上穿的是一條翠色細褶裙,恰正與齊瑱初見玉娘時她身上衣衫是一個顏色,偏翠樓面目與玉娘又有幾分相像,齊瑱猛一見著,只是格外震驚。 這也是謝顯榮過于小心,他只以為翠樓像玉娘這事兒與玉娘來說不體面,且齊瑱同月娘不睦,謝顯榮便不能將齊瑱當個自己人看待,故此齊瑱這里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有了準備,倒還好些。 又說謝懷德往前走了幾步,因不見齊瑱跟上,回過頭時,齊瑱已跟了上來,而那時翠樓已進了馮氏屋子,便沒往心上去。卻不料齊瑱因看翠樓依舊是個姑娘裝扮,知道她不是謝顯榮的內寵,他原就對玉娘有些心思,只以為今生無緣的了,不想老天厚待,又把這個翠裙女子送到面前,不免心猿意馬起來,到得晚間走到謝懷德住處,請問謝懷德那翠女子是哪個。 謝懷德把齊瑱看著,片刻才道:“我竟不知道你如此輕看我們兄妹。月娘便是不懂事兒,你一字半句不教就將她撩在一邊,我還當你年輕氣盛,不大懂也是有的。如今你竟問我旁的女人,由此可見,你心上就不曾將月娘當你妻子。” 齊瑱也知道自己莽撞,話出了口本已后悔,叫謝懷德說了這幾句,倒是惱羞成怒,紅了臉道:“當日結親,我只當著是玉娘,若知道是月娘,我也不能答應娶她。”話音未落,臉上已著了謝懷德一拳。 齊瑱也不還手,只是冷笑道:“打小我就立志要娶個絕色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心思,看著我與月娘說親,只冷眼看著我鬧笑話,這也是做人好友的?你只說我,可有好好想想你那個二meimei,無有顏色也就罷了,德容工言,她又有哪樣?”說了轉身出去,回在自己房中略坐了會,心中知道謝家是住不得了,就盤算著要搬出去住。 謝懷德與齊瑱破口之后,細想了回,總覺得不妥,問著謝顯榮已然到家,正在書房,走到書房見著謝顯榮就將今日如何撞到翠樓,齊瑱如何意動又說了回:“我只當著他不過是少年心性,如今三meimei身在宮中,日子久了,他也就歇了心思,不想他倒是情根深種,見著個略像的,就起了心思。這前后院住著,日常天久的,只怕要出事。” 謝顯榮聽著齊瑱竟是瞧上了翠樓,一時也惱怒起來,將桌子一拍,怒道:“我好心好意留他住著,又引著他見了多少大儒,他就這樣回報我嗎?莫說是月娘他不在心上,只怕連你我,他也一樣看輕!”當下揚聲喊了長隨來,要他去請齊瑱,“去請姑爺過來。” 長隨前腳出去,謝顯榮拿起桌上的冷茶一氣兒灌了下去,倒是將火氣澆滅了,將手指在書案上敲了敲,沉吟了片刻,又抬頭瞧了謝懷德一眼,見他臉上還帶些怒氣,就道:“他比你還小著一歲,又是三代單傳,任性些也是有的。你才同他破口,這會子在這里只有火上澆油的,你只管回房,有甚話,我勸勸他就是了。”謝懷德自然答應。 齊瑱聽著謝顯榮相請,便知道是謝懷德過去將自己打聽那個翠裙女子的事說與他知道了,饒是他任性,也有些臊,臉上紅紅地過來,見著謝顯榮長長作了一揖,垂首站在一旁。 謝顯榮把齊瑱上下仔細打量了,見他十七八歲年紀,面如傅粉,俊眉修目,果然是個翩翩年少,少年中舉,又有這等才貌,驕傲些也是有的。而月娘的品性容貌,便是他這個當親大哥的也知道,多拿不出手,說不響嘴,也難怪他心上不足。那翠樓雖接了回來,只也不好長關在后院,夜長夢多。若是將她許給外人,先不說翠樓為人有些虛榮,能不能安分,人出了這個院子,便不好掌握動向。若是將翠樓給齊瑱當妾,到底也算自家人,凡事好說,再則齊瑱前程家私品貌,翠樓再不能不愿的。 當下計較已定,謝顯榮過去將書房門一關,過來同齊瑱道:“妹夫請坐。”齊瑱預備著謝顯榮將自己一頓訓斥,不想謝顯榮客客氣氣地,摸不著頭腦,就在椅上坐了。謝顯榮在他上手坐了,把手擱在扶手上,手指在扶手敲了敲:“我知道月娘性子不好,莫說是你,就是我這個當哥哥的,她也不見得有多尊重。” 齊瑱萬不料謝顯榮開口先是說月娘不是,倒是一怔,臉上紅得越發深了些,卻不接口。 謝顯榮這話也是故意為之,若是齊瑱替月娘分辯幾句,他們夫婦就還有轉圜余地,將翠樓送給齊瑱,多少有些對不住月娘。可看著齊瑱沉默,謝顯榮便知至少在齊瑱這里對月娘并無半分情誼,即無情誼,齊瑱又年少,絕不能一直素著,總要納妾,與其納著外頭不知根底的,倒是翠樓好些。當下再無猶豫。 “我聽二弟說,今兒你在我房前見著一個女子,為著她還同二弟破了口。” 齊瑱這會子連耳朵都紅了,當下站了起來,對著謝顯榮道:“這原是小弟失了禮數,舅兄勿怪。若是舅兄覺得小弟在這里不妥,小弟便不叨擾了,只請緩些時日,容小弟尋個下處再搬出去。” 謝顯榮臉上笑道:“我還沒說什么,你倒是來了一串兒,怨不得同二弟吵起來。我幾時說要你搬出去了?你只管跟我說,二弟說的是不是實情。” 齊瑱瞧著謝顯榮并無不悅,也就篤定了些:“二舅兄說的是。只是我不過問一聲,并無他意。” 謝顯榮就道:“我原想替你和月娘說和說和,如今看來,只怕是不成的了。你齊家三代單傳,總不能為著月娘就叫你家絕了香煙。你即覺得那女子不錯,我這里倒愿意替你同姻伯父姻伯母說一聲,將她把你做小星,你意下如何?你只放心,我若是對個與自家妹子相像的女子有心思,可就是畜生不如了。” 齊瑱萬沒想著謝顯榮不獨不捏著大舅哥的范兒訓話,反肯成全他,一時不能置信,不敢答應。謝顯榮這才將翠樓的來歷與齊瑱說了,又道:“不瞞你說,我也有私心。這個女孩子到底從無過犯,我也不忍心一世拘著她,若是將她放出去,我也不安心,如今你即有意,索性成全了你,也不怕人借著她搗鬼做耗,你看如何?” 齊瑱這才恍然,又想著翠樓形貌倒是真與玉娘有幾分相像,以她出身來說,與玉娘果然有妨礙,倒是放在家里,不叫翠樓見外人,玉娘那里才能無憂,且翠樓也算終身有靠,這才答應。 謝顯榮又笑道:“如今你且安心住下,只要到明年你中了進士再能納她,不然姻伯父姻伯母可不能與我善罷甘休。”到了這時,齊瑱也鎮定了,自然滿口答應。 又說謝顯榮即同齊瑱說好,回來就告訴了馮氏,馮氏心上雖覺著月娘可憫,只謝顯榮說的更重要,也就笑道:“如此甚好,妾還憂慮如何替翠樓挑個丈夫,不想因緣近在眼前。” 次日就命丫頭將翠樓請了來,將謝顯榮的盤算告訴了她,又把齊瑱的年齡出身都細細交代了,只掠過齊瑱是他們妹夫不說,又和藹地道:“雖是做妾,難得的是年貌相當,齊公子又有前程,你自己想想,想定了再來與我說。” 翠樓雖未見過齊瑱,可聽著他是少年舉子,家中也富有,已有幾分情愿了,回在房中,看著四周局促,再一想齊瑱身家前程,也就肯了。 而謝顯榮這里寫了兩封信,一封寫與謝逢春,無非是將他為齊瑱選了個小星的事同謝逢春交代一回,卻是掠過了翠樓來歷不說。謝逢春從來重男輕女,尤其如今月娘鬧得不得公婆丈夫喜歡,謝顯榮卻是前途大好,兩下一較,哪里會替月娘說話。 另一份信則是給齊瑱父親齊伯年的,這信倒是寫得大義凜然,只說看著齊瑱與meimei月娘不和睦,不忍心他無人照應,馮氏特地選了個女子替月娘分憂,待齊瑱中了進士之后再擺酒開臉。齊伯年顧氏夫婦原為齊瑱不肯親近月娘煩惱,又顧慮著月娘的meimei昭婕妤如今如日中天,不敢得罪,忽然見著謝家大公子情愿替妹夫納妾,自然滿口答應。 只謝逢春與齊伯年夫婦只怕月娘鬧事,倒是有志一同地瞞得月娘密不透風。 而后馮氏進宮時,才與玉娘閑閑提了一筆,又算著玉娘已將十月期滿,將要臨盆,自然關切。 ☆、第120章 議定 作者有話要說: 玉娘如今集三千寵愛在一身,自也是三千怨恨集與一身,指不定就有人趁著玉娘生產動些手腳,如今臨著玉娘產期只有十數日,而謝顯榮與馮氏的身家富貴大半系在玉娘身上,自然關切。馮氏道:“敢問婕妤,產婆可尋好了?女子生產可是一只腳踏在鬼門關內,進產房的產婆,宮女,吃的用的,乃至點的香都要緊著呢,大意不得。” 到底玉娘這個小姑子也是個好相處的,若要與月娘相較,更是可親可愛,是以馮氏這番話倒也有些真情在。 玉娘微側螓首,似笑非笑地道:“嫂子有心了。圣上已安排定當了。”馮氏又道:“皇子公主的乳母,保姆,婕妤也要仔細看了,可不能叫人趁了空兒。”玉娘聽說,眉間微微動了動,才笑道:“我久居宮中,又知道什么呢?一切仰賴圣上罷了。”馮氏也就笑道:“想來也是妾多事了,圣上待婕妤這般關愛,自然色/色都替婕妤預備周全的。”玉娘就笑說:“這也是嫂子疼我。” 馮氏見玉娘肯領情,臉上笑得格外開懷,她是產育過兩回的,又將自己的經歷與玉娘解說。她們姑嫂正在說話,就看珊瑚過來輕聲道:“婕妤,楚御醫在外頭候著呢。”玉娘就把馮氏看了眼,馮氏也是個乖覺的,忙起身告退,玉娘看著馮氏出去,這才命宣。 也是因玉娘產期將至,且她這胎懷得三災八難,乾元帝自然掛心,便令楚御醫每日一請脈,務必要保得玉娘母子周全。有著乾元帝這番吩咐,楚御醫自然十分仔細,好在玉娘為人倒是和善得很,從不仗著寵妃身份發難,是以這趟差事倒也不苦。不想今日請完脈,玉娘忽然問:“依著楚御醫所見,我大概總在幾時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