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gt_lt)~~~~ ☆、第14章 對賬 馬氏見孟姨娘聲口如此強硬,又是知道月娘脾氣的,心下不由得信了七八分,怕真查證出來,便是有自己護著,也難逃謝逢春教訓,母女兩個一起丟臉。因此抓著孟姨娘話中一句錯漏發(fā)作道:“呸!你是個什么東西!也不照照自己嘴臉,不過是老爺兩百兩銀子買來的玩意,有什么臉叫二姑娘三姑娘過來替你作證!還不與我滾出去。” 孟姨娘看著馬氏露了怯更不肯罷休,當著謝逢春的面,哭得格外可憐:“太太教訓的是。婢妾糊涂,婢妾哪里是上得了牌面的人,不該拉著二姑娘三姑娘說話。只是也求太太可憐可憐三姑娘,她到底也叫太太一聲娘的,今兒唬得可憐。三姑娘到家這些日子,總不肯和婢妾說話,怕亂了規(guī)矩太太不喜歡,今兒巴巴的叫了婢妾過去,拉著婢妾哭,說不知怎么得罪二姑娘,向婢妾討主意。三姑娘到底是婢妾這一世唯一的孩子,看著她這樣,婢妾實在是心里疼得慌。” 孟姨娘一番話看著沒頭沒腦,語無倫次,卻是不動聲色地在謝逢春面前將馬氏同月娘都上了回眼藥。在馬氏,她雖是嫡母,也沒有不許庶子女同親生姨娘來往的禮,傳揚出去,馬氏一個嫉妒一個不慈是跑不了的;在月娘,一個閨閣女兒能狠下手要毀了庶出妹子的臉,叫人知道了,名聲還要不要了,哪家人家敢要這樣的兒媳婦! 平日里謝逢春因偏寵孟姨娘,對著馬氏素來不太氣壯,可真要發(fā)起脾氣來,馬氏也是不敢做聲的。這回看著謝逢春的臉色因著孟姨娘的話越來越青,馬氏心里也不由著慌起來,正想反問孟姨娘她如何不許她們母女親近了,就聽著謝逢春道:“去把秋葵秋紫還有綠意叫了來。” 這話一出,馬氏忙道:“老爺!為著個姨娘的話,就要查問姑娘們的貼身丫頭,姑娘們的臉可往哪兒擱。”謝逢春還未答言呢,一旁的孟姨娘又哭道:“多虧了秋紫那丫頭忠心,不是她擋著,傷的就是三姑娘了。婢妾也不敢勞動這樣有情義的好丫頭。”一句話如火上澆油一般,謝逢春恨聲道:“你雖然我是買來的,到底也是過了明面的姨娘,是這家里半個主子,如何指使不動兩個使喚丫頭了!便是玉娘,也是你親生的,你要見她便見,我看哪個敢攔。” 孟姨娘的話還罷了,謝逢春這幾句將馬氏氣得臉上由紅轉(zhuǎn)白,又由白轉(zhuǎn)紅,指著孟姨娘的手指都顫抖起來:“好你個賤人!當著我的面兒就在爺們面前挑唆,可見你平日在背后是如何中傷我們母女的!”又指著謝逢春道:“我只問你,你是不是聽了這個賤人的挑唆要喊了人來給月娘沒臉!” 謝逢春一把將馬氏的手指拍了下去,冷笑道:“我只問你,這家莫不是該姓馬了?”馬氏臉上赤漲,嘴唇哆嗦著,倒退了幾步在椅上坐了,閉了眼強忍了口氣道:“罷了,你叫罷!”又張眼怒視著孟姨娘,恨聲道:“若是問不出什么來,老爺可要答應(yīng)我將這個屢屢生事的賤人發(fā)賣了!” 原來謝逢春對孟姨娘回護得緊,馬氏幾回下手都不成事,最后一次,原想趁著謝逢春到外省做生意將孟姨娘發(fā)賣了,不想謝逢春竟是在家里留了眼線,得了消息,半路折了回來將孟姨娘帶了出去,夫妻兩個險些破臉,馬氏自此不敢對孟姨娘下手。只是謝逢春也知道夫妻真的失和了,那是有百害而無一利,打那以后,除了孟姨娘的事,謝逢春對馬氏也多有退讓,形成今日的局面。 孟姨娘聽著馬氏咬牙切齒說出那句要賣了她的話,知道對自己怨毒已極,不由就有些彷徨,暗想自己這一回是不是逼得過了。轉(zhuǎn)念又想,左右馬氏對自己銜恨已久,也不在乎多這一回,倒也心定了,只是當著謝逢春的面兒又裝個委屈驚恐地模樣,拿著帕子拭淚,瞧在謝逢春眼里,自然是馬氏咄咄逼人毫不講理。 謝逢春這里一喊人,秋葵秋紫兩個來得極快,偏月娘身邊的綠意遲遲不至。秋紫臉上叫月娘抓傷的地方到了這回又紅又腫起來,又敷了些黑青色的膏藥,看著便有些嚇人。馬氏看著這樣心就沉了一沉,一旁的孟姨娘更是不失時機地嗚咽了聲,立時就叫馬氏惱羞成怒,搶在謝逢春前開了口:“你們兩個丫頭怎么胡鬧成這樣!打打鬧鬧也就罷了,怎么好往臉上招呼!女孩子家家頂要緊的就是一張臉面,這要破了相,日后可怎么說親呢!你們這樣胡鬧,也不想想家里的老子娘!” 這話竟是□□裸地在謝逢春跟前威脅了,孟姨娘拿帕子遮著臉,她不用看都知道謝逢春臉色必然是更難看了些。果然就聽著謝逢春道:“你們是我謝家的家生子,是生是死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說了算了。如果老實說還罷了,我瞧著你們老子娘的份上,總不能太為難你們,但凡有半句撒謊,你們家?guī)纵呑拥哪樏婵啥碱櫜坏昧恕!?/br> 謝逢春這里話音才落,就看著秋紫一個頭磕了下來:“老爺在上,婢子的臉不是同哪個打鬧傷的。是二姑娘。二姑娘今日過來尋三姑娘,進門就罵賤人,三姑娘問二姑娘哪個丫頭得罪了二姑娘,只要二姑娘說了來,三姑娘就把人交了二姑娘處置。不想二姑娘聽了這話,就沖了過來要打三姑娘,婢子是老爺指給三姑娘的丫頭,自然要護著三姑娘,所以擋在了三姑娘身前,二姑娘一掌才落在了婢子臉上,并不是二姑娘故意要傷婢子。” 馬氏萬沒想著素日罕行訥言的秋紫一番話侃侃說來,頭頭是道,條理分明,什么不是故意要傷個丫頭,那就是故意要傷三姑娘了。她愛女心切,哪里還能忍耐得住,立時跳了起來,指著秋紫尖聲罵道:“賤婢!滿嘴都是混話!你拿著孟氏那個賤人什么好處,竟來誣賴我的月娘!月娘平日便是任性些,也不會好端端跑去辱罵自己的妹子!更不會動手打她!像你這樣誣賴主子的奴婢斷不能留!就該拖出去打死!連她的老子娘也該一起發(fā)賣了!” 馬氏這樣狂風驟雨般的一番叱罵秋紫竟是沒聽著一般,只是向謝逢春磕頭道:“老爺若是不信,只管問秋葵,并三姑娘房里所有的丫鬟婆子,再不然,二姑娘跟前的綠意畫扇兩個也好作證。但凡婢子有半句不實,婢子死后入拔舌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謝逢春到了這時,哪里還用問其他人,心上已信了個十足十,偏這時,月娘竟自己過來了。 原來謝逢春遣了書房外當值的小廝去叫綠意,去的小廝知道二姑娘是太太心尖子,自然奉承,就把緣由都說了。月娘起先叫秋紫臉上的傷唬著了,回到自己房中慢慢醒過神來,若是真?zhèn)擞衲铮挂膊荒苁謿鈮眩氖莻€丫頭,自然算不得什么大事,也就丟過了。忽然聽見孟姨娘竟然將事鬧到了謝逢春跟前,她哪里是肯受委屈不辯解的人,拍著案將孟姨娘罵了通,起先拘著綠意不許她往前頭去,還是她的奶媽子袁mama勸了幾句,無非是綠意要不去,話都叫別人說了去,豈非百口莫辯了。月娘細思也覺有理,竟是親自帶著綠意過來了。 謝逢春看著月娘親身帶著個丫頭過來對質(zhì),原本五六分的怒氣竟頂成了七八分,臉色更難看了些。 月娘進得書房,先朝著一旁的孟姨娘狠狠一瞪眼睛,這才過來同謝逢春見禮:“爹爹不用再問了,秋紫的臉是我抓傷了的。秋紫是我們家家生子,她的命都是我們家的,不過傷了臉,值得什么,爹爹何必聽人挑唆生這樣大的氣。”馬氏聽她說得不象,趕緊過來拉住:“你爹爹問幾個丫頭話,你跑來做什么!成何體統(tǒng)!” 謝逢春氣得笑出來,向馬氏道:“你教得好女兒!”馬氏臉上漲紅了,因向月娘叱道:“你也太胡鬧了,好端端的去你meimei房里做什么?便是你meimei有些差錯,你念在她還小呢,不能好好與她說的?非要動手動腳。好在沒傷了你meimei,不然我看你怎么好!” 不想月娘聽了這話,反而得了理,硬著脖子道:“娘不說這個還罷了,說起這些,我倒是要問問,我是娘的女兒還是她是!娘替她做衣裳打首飾,滿府里都知道,只是瞞著我一個人!這是做什么!難不成還怕我為了幾件衣裳吃了她!”她越說越是委屈,雙眼之中落下淚來。 馬氏聽說也覺得刺心,怨來怪去的還不都是孟氏母女多事,要不是她們要一塊兒去吳家,哪里會有后來這些事。可事到如今,也沒法論這個理去,眼中含了淚正要勸說一二,不想一旁的孟姨娘忽然道:“婢妾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月娘不是本性壞,只是給寵壞了。 葉玄君扔了一顆地雷 悅?cè)缥枞恿艘活w地雷 謝謝 ☆、第15章 處置 馬氏看著孟姨娘格外有恨,要不是她多事鬧在謝逢春跟前,哪里就會到這個田地,看她還要說話,賭氣道:“又沒人堵著你的嘴,想說什么只管說!”孟姨娘掩了掩嘴角,朝著月娘撇了眼,低聲道:“太太既要瞞著二姑娘,二姑娘又是怎么知道的?婢妾想著總是有人告訴了二姑娘,才惹得二姑娘動這樣大的氣,便是二姑娘這回沒去尋三姑娘說話,這心上怕也惦記上了,以二姑娘的性子早晚總要鬧上一鬧的。婢妾想,總是有人知道二姑娘的脾氣,不想二姑娘三姑娘和睦罷了。” 月娘聽孟姨娘話里話外意思都是自己愛記恨,頓時冷笑道:“不過傷個丫頭,又沒撕了她的臉,孟姨娘就巴巴得鬧在爹爹面前,給我娘沒臉。孟姨娘說得好,我是個記仇的人,今兒這場我總是記得了。” 孟姨娘聽月娘說了這幾句,把唇兒一抿,也冷笑道:“婢妾不過是個姨娘,不奴不主的,二姑娘要發(fā)落婢妾也不過一句話的事。只是三姑娘同二姑娘雖不是一母同胞,也是親姐妹,二姑娘多少也該看著老爺?shù)姆萆希咛зF手才是。” 馬氏看著孟姨娘一句也不肯放松,氣得臉色鐵青,正要說話,偏聽得謝逢春道:“你說說,你們太太要給三姑娘做衣裳的事是哪個告訴你的?”這話是問著綠意去的。綠意臉上一青,瞅了眼月娘,遲遲疑疑地道:“是廚房上的何媽送二姑娘要的杏仁茶時悄悄同婢子說的。”說了就把何媽講的那些話都復述了回,聽得馬氏心上憤怨,斜了孟姨娘一眼,孟姨娘只做不知,依舊委委屈屈地扯著帕子,嘆了聲道:“虧得秋紫忠心,不然可怎么好。” 可怎么好?!無非是玉娘壞了容顏,壞了他的盤算!到底是哪個與他有這樣的深仇大恨。謝逢春氣哼哼瞧了眼馬氏。馬氏到了這時,心思也清明起來,今兒的事里果然是大有蹊蹺,怕真如孟氏所說,有人要借著月娘脾性生事。能從這事里得利的,無非是孟氏,余氏,衛(wèi)氏三個了。這人若是孟氏,孟氏必然不能作繭自縛,將有人作祟的事點破,何況月娘性子上來了,那真是不管不顧的,孟氏心思再毒,也不能拿著玉娘冒險。那余下的人,無非是余氏和衛(wèi)氏了,雖然衛(wèi)氏從來沉默得沒這個人一樣,余氏從前還有些志氣,生了病秧子云娘之后,看起來也沉寂起來,可她初來時候也是個有志氣的,到底是她們中的哪個? 月娘聽著綠意的話,臉上也火辣辣一般,又看謝逢春臉色不善,扯著綠意就道:“我把你個蠢東西,人家故意挑唆的話也來學了我知道!都是我平日對你們太過寬縱了,縱得你們一點腦子也沒有。”一邊罵一邊拿手去擰綠意。綠意叫月娘擰得疼痛,只是畏懼月娘平日脾氣暴躁,并不敢躲,只是哀哀哭泣。 馬氏叫月娘鬧得頭痛,按著額角叱道:“你同我消停些!闖了這樣的禍事出來還不知錯!虧得有秋紫擋著,不然你怎么對得起你meimei!”說了睨了孟姨娘一眼卻向謝逢春道,“老爺,不然叫了何媽來,問問她到底為什么要來害月娘玉娘兩個!” 謝逢春自然答應(yīng),就叫金保速去傳,孟姨娘在一旁道:“老爺,太太,要問何媽二姑娘怕是不好在場。”何媽之所以來挑唆月娘,自然不會是為著同玉娘有利益糾葛,說到底怕還是妻妾爭鋒惹出來的。月娘一個沒出閣的女孩子自然是不太方便聽這樣的陰私。 馬氏這是頭一回覺著孟姨娘講話有理,點了頭,向月娘道:“我的兒,你先回去,問出結(jié)果來,娘回頭告訴你知道也是一樣的。”月娘雖也想知道是誰要害她,只是馬氏開了口,謝逢春臉上又陰沉沉的,不敢撒嬌,立起身來告退出去,臨走還不忘狠狠瞪了孟姨娘一眼。 何媽自聽著二姑娘上三姑娘房里鬧了場,回頭孟姨娘又哭到了謝逢春書房,就知道事發(fā),又巴望著二姑娘一如既往的直性子,想不到自己頭上來。可二姑娘萬一順口提了自己去說的那些話,以太太的性子,知道是自己挑唆了二姑娘,怕是皮也能揭了她的。何媽越想越怕,不由埋怨起自己男人來,要不是他好賭,欠了貴利,她何苦貪那十兩銀子。 她正在房里團團轉(zhuǎn),忽然房門叫人踹了開來,外頭站著謝逢春跟前得意的小廝金保。金保攏著袖子把何媽上下打量幾眼,一歪頭,從他身后又躥出兩個粗漢來,手上拿著繩索上來。何媽知道事發(fā),一些不敢掙扎,就叫繩索捆了,一路上叫人拉拉扯扯,就拖到了謝逢春外書房前。 還沒等金保進去回話,何媽已跪在地上哭叫道:“老爺饒命,太太饒命,都是老奴糊涂,收了余姨娘十兩銀子。老奴同綠意姑娘說的那些話,都是余姨娘使人教的。老爺太太饒了老奴吧,老奴再不敢了。”一面砰砰磕下頭去。 屋內(nèi)謝逢春同馬氏心中都有疑問,對看了眼,馬氏先道:“誰要你的命了,這樣哭哭啼啼!滾進來回話!” 何媽掙扎著從地上起來,跌跌撞撞走進房里,不敢抬頭,插蠟燭一樣跪下去,對著謝逢春同馬氏兩個又磕下頭去。何媽今年三十來歲,生得腰肥腿短,因皮膚黑,總是擦著厚厚的粉,這一番啼哭,臉上的□□叫眼淚沖走了好些,露出底下暗沉的膚色來,這一番形容幾乎可以說不堪入目。 謝逢春一眼瞥見何媽這副形容,把眉頭一皺,不由自主轉(zhuǎn)眼瞧了瞧孟姨娘,差不多的年紀,孟姨娘依舊身形窈窕,哭了場,眼兒紅紅的,頗為可人憐。又想著她一生統(tǒng)共只有玉娘一個孩子,就這么一個孩子也險些毀在跟前這個粗陋的婦人手上,不由對她更生了幾分憐惜,轉(zhuǎn)過臉來對何媽叱道:“賤婆子!我謝家哪里對你不住!你竟這樣來害我的孩子!”又喊金保,要喊人牙子來將人賣掉。 何媽連忙哭道:“老爺,太太,孟姨娘!真是余姨娘吩咐老奴做的。都是老奴男人不爭氣,外頭欠了貴利銀子,再不還錢他們就要將老奴男人的腿砍了,老奴也是不得已。”又知道謝逢春素來寵愛孟姨娘,膝行幾步到孟姨娘跟前,磕頭道,“余姨娘同老奴說,她比不過孟姨娘也就罷了,怎么都是姨娘生的,老爺眼里從來沒有四娘,她氣不忿,她一個姨娘不能將三姑娘怎么樣,可二姑娘是炮仗一樣的性子,又得太太喜歡,又是嫡出,只有二姑娘才能壓住三姑娘。老奴想著還了男人的債,老奴并不是故意要同三姑娘過不去啊。”孟姨娘一聲不出,只是拿著帕子拭淚。 余姨娘真要蠢到什么樣才能親口同人說這些,馬氏聽著何媽的話哪里肯信,:“這些話真是余氏那個賤人親口同你說的?”何媽抖了抖,連著點了幾下頭,又連忙搖頭。馬氏喝道:“你一回搖頭一回點頭,到底是哪個!”何媽臉上涕淚橫流,哭道:“是余姨娘房里的荷香姑娘。” 荷香是余姨娘跟前的大丫鬟,素來得余姨娘信重,若是她親口說的,那自然是出自余姨娘的授意。孟姨娘抬起頭,瞟了謝逢春同馬氏一眼,抿了抿唇,卻是一聲不出。 果然聽著馬氏冷笑道:“這話兒哄鬼呢,便是余氏做的,她怕人不知道,巴巴兒的叫了自己身邊人來收買你,她要這樣蠢,又怎么能生出借刀殺人之計。”何媽急道:“真真是荷香姑娘,老爺太太只管叫了荷香來,老奴敢同荷香姑娘當面兒對質(zhì)!”馬氏只是冷笑,若是她要出手,打死也不會用自己身邊的人,余氏到家也有十來年了,不能一個有用的人也收攏不住,非要使自己身邊的丫頭,送把柄于人抓。 馬氏這里還要追根究底,不想謝逢春卻是不耐煩起來。他在外頭做生意時也是個有心計有盤算的,不然謝家的產(chǎn)業(yè)到了他手上也不能在十幾二十年中翻了個兒,可到了家中,對著內(nèi)宅卻是有些技窮,一面自知有些愧對發(fā)妻,一面又喜愛孟姨娘容顏嬌媚言語合心,更覺得大丈夫有幾房妾室也沒什么了不起。且馬氏是正室都不計較了,便是他偏寵著孟氏些,也沒短了余氏衛(wèi)氏兩個吃用,孟氏,衛(wèi)氏,余氏之間更該相處和睦才是。這回聽著余氏設(shè)計要害玉娘,雖沒叫她成事,可真要傷了玉娘,他的一番辛苦付諸流水,更白花了許多銀子去鋪路,所以格外有氣,打斷了馬氏的話:“你還同她啰嗦什么!也不用問實情,起了這樣的心就容不得,叫人把荷香也捆了來,找人牙子來將他們一家子都賣了。余氏也留不得,喊她哥哥帶回去,我們家要不起這樣黑了心肝的賤婢,除了她穿著身上的衣裳,一針一線也不許帶走。” 何媽聽著要謝逢春要賣了自己,唬得身子都軟了,她已經(jīng)這般年紀,又是犯了錯才發(fā)賣了的,自然沒有好人家要她,便是有人買了去,也不過是去做粗使營生,哪里有在廚房里,活兒輕省又有油水,不由又悔又恨,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又罵余姨娘是個害人的,一邊又向馬氏苦苦哀求。謝逢春哪里肯聽這些,叫人進來堵了何媽的嘴,拖了出去。 馬氏經(jīng)年手握中饋,又和孟姨娘斗了這些年,也是個機靈的,看到這時就知道今兒這事沒這么簡單,只怕余氏是叫人推出來頂缸的,別說衛(wèi)氏有嫌疑,指不定就是孟氏使的苦rou計,要壞月娘名聲,所以勸道:“老爺息怒。到底是不是她做的,老爺也要聽聽她的辯解才是,便是朝廷也不能無罪而誅。” 馬氏話音才落,就聽得孟姨娘冷笑幾聲。 作者有話要說: ☆、第16章 各懷 孟姨娘斜了一雙泠泠秋水眼瞅著馬氏:“太太這話不通。婢妾雖然無知也知道女子事夫當以恭順為要,再沒有夫主有了決斷,妻子當面駁回的理。說什么就是朝廷不能無罪而誅,莫非太太的意思,余姨娘就是無罪的?” 雖說平日孟姨娘仗著謝逢春偏寵,頗有點目中無人,但當著馬氏面兒還是收斂一二,這樣當面挑刺駁回還是頭一回,馬氏叫她幾句話說得臉上**辣的,就要發(fā)作,謝逢春就道:“罷了,一人少說一句!就是冤枉了她又怎么樣?這些年余二狗仗著余氏,在莊子上手腳很不干凈,我瞧在余氏的臉上不同他理論,今兒不過遣余氏回家,她要愿意再嫁也由得她去,也算對得住她了。” 孟姨娘捏著帕子的手抖了兩下,臉上竟是露出一絲笑模樣來:“老爺說得很是。老爺即有了決斷,婢妾就去告訴三姑娘,叫三姑娘知道老爺太太對她的一片慈愛之心。”謝逢春點頭,又指了桌上一尊半尺來高的白玉雕像:“今兒玉娘受委屈了,拿去給她壓壓驚。”孟姨娘滿口答應(yīng),過來雙手捧了玉像,眉眼彎彎地退了出去。 馬氏叫孟姨娘當面頂撞諷刺,謝逢春又**裸地回護孟姨娘母女,氣得幾乎嘔血,眼中落下淚來:“今兒的事玉娘是受了驚,月娘就不委屈了?好好一個嫡小姐,叫人背后算計,老爺竟一些兒也不心疼她嗎?玉娘是老爺女兒,莫不是月娘就不是老爺女兒了?” 謝逢春皺了皺眉:“今兒這一場鬧,月娘也實在過了,我不罰她已很容情了,到這時還不知錯!難道還要安撫她不成!這樣的性子,在家你我還能寬容,到得夫家,哪個婆婆丈夫能喜歡?總要煞一煞性子才好。你這樣一味寬縱,是要害了她的。” 馬氏心知謝逢春說得有理,到底心中不平,不肯叫謝逢春再說下去,就問:“余姨娘既被出,那四丫頭怎么辦?” 謝逢春打發(fā)余氏時全然沒想起他還有這個三四歲的女兒來,叫馬氏一問,倒是一愣,有意叫馬氏收養(yǎng)了,偏云娘又是一個病秧子,生母又是個提不起的,養(yǎng)在嫡母名下也太抬舉她了。便是馬氏名下要再收養(yǎng)個女兒也該是玉娘,記名嫡女再是哄人的,也強過外室女許多,對玉娘日后的前程也更好些。 謝逢春有了主意,對著馬氏的態(tài)度和緩起來,拍了拍她的手:“都由你做主。”馬氏眉頭一跳,臉上露出些笑意來:“這可是老爺自己答應(yīng)我的。”謝逢春笑道:“一個女孩子罷了。”夫婦兩個相視一笑。 且不說余姨娘看著荷香叫人拖了出去,正怔忪不安之際,洪mama領(lǐng)了幾個粗使婆子沖了進來,將她堵著嘴又一根繩索捆了關(guān)進了柴房,只等著余二狗來領(lǐng)人,只可憐四姑娘云娘不過三四歲,一直跟在余姨娘身邊,冷不丁地看著一群人兇神惡煞地闖進來,將余姨娘捆了出去,唬得厲害,哭個不住。 也是人心涼薄,余姨娘還在時,四姑娘云娘不得謝逢春馬氏喜歡,到底有親姨娘護著,奶媽子也不敢如何輕忽,這回看著余姨娘自己都自身難保,眼見得是回不來了,奶媽子就不把云娘看在眼里。起先看云娘哭,還哄幾聲,見哄不住,起手就在她身上拍了幾下,口中罵道:“你個小蹄子,你姨娘都回不來了,你還在這里跟我充小姐姑娘!我也算倒霉,怎么跟了你這個喪門星!” 云娘到底還小,叫奶媽子幾掌拍下去,竟是唬住了,抽噎著不敢再哭,躲在房中,竟是連晚飯也沒有吃,奶媽子見沒了人管束,也懶得理她。想說白天嚇到了,云娘到得晚間卻是發(fā)起燒來,起先不過是低燒,要是奶媽子及早發(fā)現(xiàn)回了馬氏請了大夫來,不過幾帖藥的事,騙奶媽子懶惰,不肯半夜里出去喊人,到得早晨,已經(jīng)燙得摸不上手了。 奶媽子這才著急,急匆匆奔到馬氏房前,扯著馬氏房前的丫頭紅杏道:“姑娘,紅杏姑娘快救命罷,四姑娘燒得厲害!求姑娘回一聲太太請個郎中來瞧瞧。” 紅杏聽了倒也上心,轉(zhuǎn)身進去回了馬氏,馬氏才起床,正穿衣裳,聽了這話,把眉頭一皺,對給她理著衣襟的青梅道:“你跟著去瞧瞧,昨兒才好好的,怎么就病得要救命了。”青梅答應(yīng)了聲走了出去,紅杏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咬著唇低頭過來接著給馬氏整理衣裳,她不敢恨馬氏,卻疑心著是不是青梅在馬氏跟前說了她的長短,暗中咬牙。 馬氏心上只以為是奶媽子怕事,說得夸張了些,待得青梅回來回說四姑娘燒得身上guntang,都摸不上手時倒是笑了。昨兒才將余氏關(guān)進了柴房,余二狗還沒來帶人,云娘就病成這樣,顯見得是老天不肯叫這件事輕輕過去,就同青梅道:“你去同你們洪mama說一聲,就說四姑娘病得厲害,想是母女連心,這回子要將余氏打發(fā)出去,只怕孩子就要不好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暫且叫余氏回去照應(yīng),若是孩子好了,前事不究,若是孩子不好,可也怪不得我們無情了。” 紅杏有意要討好馬氏,忙笑著奉承道:“這也是太太慈悲憐惜,才能全了上天的好生之德。”馬氏聽說,臉上微微一笑,道:“我昨兒叫你去三姑娘那里看看秋紫那丫頭,你可見著人沒有?”紅杏忙道:“婢子去了的。秋紫糊了一臉藥已睡下了,三姑娘代她謝了太太賞,又說今兒會打發(fā)秋紫過來來給太太磕頭的。只不知道怎么到這會子了還不見人。” 馬氏正要說話,就聽門前有丫頭的說話聲:“三姑娘來給太太請安了。”話音未落就見簾子一動,果然是玉娘走了進來,她身上穿著翡翠色對襟綾衫,叫身后的晨光一映,更顯得肌如白雪。 “給娘請安。昨兒娘遣了紅杏jiejie來賞了秋紫東西,原就該來給娘磕頭謝賞的,偏她吃了藥睡了,今兒女兒帶了她過來,正在外頭。娘要不嫌她臉上腌臜,女兒就喊她進來。”她說話一貫的輕聲緩氣,提起秋紫傷了臉的事來,波瀾不驚,倒象是在說別人,一點沒有昨兒孟姨娘口中唬得可憐的模樣。馬氏聽了也不答話,只把她從頭到腳打量幾眼,臉上擠出一抹笑來:“好孩子,昨兒可嚇著你了?你jiejie是個急性子,一時不察上了人的當,害你委屈了。”又指著下首的椅子叫玉娘坐,不想玉娘不獨不順著馬氏的話,反道:“女兒以為,娘是個慈悲人,便是為著jiejie的委屈,也不能冤屈了人。” 她這話一出,馬氏臉上頓時顏色一變:“你這話兒什么意思?”玉娘這才抬眼去看馬氏,眉眼兒彎彎:“方才女兒在門前聽說四meimei病得厲害,娘吩咐洪mama放了余姨娘回去照應(yīng)四meimei。” 若馬氏真心相信是余氏下的手,以馬氏的性子,怎么肯輕易就放了余氏回去,余氏又不是大夫郎中,放她回去也是無用。能叫馬氏借著云娘生病為由放了余氏出來,必然是馬氏還沒肯定是不是余氏主使。若事只是沖著玉娘去的,余氏冤枉也罷,不委屈也罷,去了個姨娘對馬氏總沒壞處。可這回也月娘的名聲也算計上了,以馬氏的性子怎么肯輕易罷休,留下余氏,若不是她所為,叫人這樣陷害了,余氏自然不能善罷甘休。 雖說事情是明擺著的了,可玉娘今年不過十四歲,翻過了年的五月才及笄,竟能只憑馬氏放了余氏的話,就推斷出主使人未必是余氏,也算不易了。 馬氏把玉娘盯了幾眼,片刻之后笑道:“許是你不經(jīng)意得罪了人,卻是帶累了你二jiejie,叫人設(shè)下了這一箭雙雕之計。你未來家前,可都是好好的。”玉娘嘴角兒一彎:“若是這樣,請娘給女兒一個體面,許女兒去瞧瞧四meimei。” 這就是要引蛇出洞了,馬氏垂眼想了想:“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只望你不要后悔才好。”玉娘也不知是明白了,還是沒明白,只福了福身:“女兒這就去瞧瞧四meimei去。” 馬氏抿了嘴點頭,看著玉娘退出去,一時又是歡喜,一時又有些擔憂,輕輕嘆息了聲:“我只當她真是個柔弱的,不想也是明白人。” 玉娘從馬氏房里出來,把扇子遮在額前瞧了眼天:“要起風了。”秋紫原是垂頭跟在她身邊的,只覺四周一絲風也沒有,聽了這話,也跟著抬了抬頭,卻見日頭亮得刺眼,哪里有起風的跡象。 作者有話要說: 余姨娘其實也挺可憐的,謝逢春其實就是個渣。 ☆、第17章 起風 云娘的奶媽子原以為余姨娘叫馬氏使人捆去了柴房必然是回不來的,就把云娘不當回事,不想不過一夜,余姨娘就叫馬氏放了回來,不由尷尬恐慌起來。看著余氏一回來就直奔云娘,忙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道:“姨娘別急,太太已請大夫去了,一回就來的。” 話音未落臉上已著了一掌,就見余姨娘拿手指了她道:“我把你個黑了心的賊婆娘,當我不知道嗎?不過是見我落魄了,以為我翻不了身,就折騰我的云娘,好討好那賤人!□□你個窮短命,我云娘要有個長短,我把你皮也揭了,再同那個賤人去把命拼了!大伙兒一塊兒死罷了,誰怕了她不成!”到底是叫關(guān)了一整夜,心中也有些發(fā)虛,雖是滿口的賤人,卻是再不敢指名道姓。 奶媽子叫余姨娘罵得臉上赤紅,待要回幾句嘴,就聽著身后有人道:“好meimei,消些氣罷。左右你也回來了,好生照應(yīng)云娘才是,便是奶媽子有什么不妥,回了太太將她攆了也就是了,何苦這樣動氣。一會子青梅姑娘來了,叫她聽見,又有不是。”說話間夾雜著幾聲咳嗽,除了那多病的衛(wèi)姨娘還有那個。 余姨娘轉(zhuǎn)頭看去,果然是衛(wèi)姨娘立在門邊,雖是五月末的天氣,身上在單衫外頭還加了件半袖,拿著帕子掩著唇又咳了幾聲。余姨娘抬手扶了扶蓬亂的頭發(fā),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來:“多謝jiejie好意提醒。jiejie怎么不進來坐?”衛(wèi)姨娘搖了搖手道:“你也知道我這身子,云娘身上不好,再過了病氣,可就是我的罪過了。” 奶媽子見來了人,不待余姨娘發(fā)話早閃在了一邊,一眼從衛(wèi)姨娘身后瞥見青梅帶了個五十來歲的男子急匆匆過來,忙湊過來道:“姨娘,怕是大夫來了。 少刻青梅果然帶了個大夫進來,余姨娘收了怒氣接過來,引著大夫到云娘床前看著大夫替云娘診脈,一面拿著帕子拭淚道:“大夫您給瞧瞧,昨兒姑娘還好好兒的,一夜功夫就燒得這樣!我統(tǒng)共這么一個孩子,她要有個長短,我可也不能活了。”青梅在一邊聽說,不由把眉頭皺了起來,輕聲道:“姨娘輕聲些,你這樣啰嗦,大夫可怎么給四姑娘診脈?”余姨娘心中委屈擔憂,當著青梅的面到底不敢放肆,不由自主收了聲,卻是拿著帕子不住地拭淚。 片刻大夫診完,不過云娘年紀小身子嬌怯受了回驚嚇,吃食上沒經(jīng)心,積住了,兩下里一夾攻就發(fā)作起來,若是早些延醫(yī)倒也不礙的,可耽誤到現(xiàn)在,也不敢說妨事不妨事,先開個藥方子吃吃看,若能退了燒便是無妨的。說了到得外頭開了藥方下來,交在青梅手上,辭了出去,青梅拿了藥方自去回馬氏按方抓藥。 余姨娘這里聽大夫說得兇險,心中把奶媽子恨極不說,又咬牙咒罵已叫人牙子領(lǐng)了出去的荷香,余姨娘原是莊戶人出身,罵起人來什么天殺的短命鬼兒,黑心爛肚腸的賤蹄子,千人睡萬人騎的臭女表子等等不絕于口。她這里正罵著,就聽著人道:“姨娘說的這些話兒叫四meimei聽著學去了可怎么好?”聲音不若尋常女孩子那般清脆,低低的的,好在不疾不徐,輕柔舒緩,叫人聽著心情也寧靜幾分。 雖說玉娘回來這些日子,余姨娘同她沒見過幾回,可對這位才認祖歸宗的三姑娘的樣貌聲音可是記憶深刻。以余姨娘對孟姨娘的厭惡來說,她對玉娘自然也不會喜歡;可看她樣貌身條兒遠勝二姑娘又有些竊喜,是以余姨娘對玉娘的印象也算是好惡參半。可昨兒因她的緣故自己遭受了那一場不白之冤,余姨娘對玉娘哪里還能喜歡起來,聽見玉娘的聲音,她靜了靜,叫小丫頭彩玲來看著女兒,自己走到門前,把玉娘上下打量了回。 時值五月下旬,天氣已熱,玉娘身上穿著翡翠色暗花紗的襦裙,她本就肌膚如雪,叫翠色一稱愈發(fā)顯得粉妝玉琢,再看自己女兒臥在床上,小臉兒燒得通紅,嘴唇都干裂了,心中痛恨,竟是要去推打玉娘。玉娘閃身避開了,往屋內(nèi)瞧了眼,嘆息聲道:“余姨娘可要為四meimei著想些。” 余姨娘冷笑道:“不用你費心。都是你們母女連累的,這會子還來瞧笑話。回去告訴你姨娘,有本事就得意一世,不要叫我瞧了好戲!” 玉娘見余姨娘糊涂成這樣,怨不得用自己身邊大丫頭去搗鬼這樣粗疏的手段都叫人信了是她做的,只得嘆息一聲:“姨娘保重。”帶了秋紫返身回去,恰遇著青梅已抓了藥煎得了送了過來,見著玉娘臉上略有些不快,知道是碰了釘子,倒是住了腳笑道:“余姨娘就是這個脾氣,有口無心的,嘴上狠罷了,三姑娘同她當真可是白費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