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遙也就笑著道：“可見天下父子未必相似了。”

    這句話不過是句虛話，胡推官也沒有留心，卻是怔怔地嘆息一句：“可惜了。”才對顧遙道：“陳杰那孩子如今這般沉默寡言的模樣，其實多半是后來的事情。若是知府大人往后與他說話，便莫要提及到了他父親，免得觸了他的傷口。”

    這就是胡推官提點她了，肯定是發生了什么事，若是不知所以地說了未免不好。

    她在府衙里慣來是和溫和知府的模樣，此時也不例外，只道：“是怎么一回事？”

    “去年的銅仁府，發生了樁比紅衣女鬼案更加轟動的案子，只是被封鎖了消息，知府大人約莫是不知道的。”

    顧遙神色微凜，便帶了十分的正經。旁的就罷了，封鎖了的消息事情肯提點她，胡推官是待她很厚道了。

    “厚之只管說便是，我自然曉得輕重，不會戲言出去。”

    她是正五品官，而胡推官不過是正七品的推官。顧遙喊他表字，是把他當作朋友的意思。

    胡推官點點頭道：“先前在銅仁府，陳夫子算是頂出名的夫子。少有神童之名，為人更是端方受禮，是首屈一指的賢人。所以有不少人家爭相將自家的孩子送去陳夫子的私塾。三年前，有名窮得沒法子繼續讀下去的學生，叫做趙耀庭，讀書極有靈氣，念書也極其認真。陳夫子不忍心有天分有求學之心的學生就這樣一生埋于草莽，便免了那學生的束脩。那學生家里僅有一個弱妹，陳夫子也一并照顧了，每月都給那學生家里送了米面，好維持生活。”

    說到這里，胡推官已經有些憤憤的神色。顧遙便品味出來了，這事與那對兄妹有關。

    “陳夫子行的善事……”

    還不等顧遙說完，胡推官激動道：“可人人都說他是禽獸！”

    這話驚得顧遙心頭一震，她下意識打量胡推官，只見他一雙眼隱隱發紅。

    這話實在叫顧遙有些意外，卻隱隱猜到是怎么一樁案子，卻又不能妄測，只趕緊道：“你繼續說，若是有什么誤會，翻案就是了。”

    胡推官搖搖頭。沉默冷靜下來了。

    “我與陳夫子是少年同窗，故而時常從府衙去他家下棋閑聊，或是閑聊喝酒。從府衙到陳家，中間是一條街，街邊都是巷子，那暗巷子也有幾個，住在這一帶的人都心知肚明。我便有好幾次，都看到了那書生的meimei在里面。若是良家小娘子，對那些地方必然時避之不及，可瞥見的幾次，都打扮得妖妖調調的。起初我還以為看錯了，次數多了，可不就是她么。”

    顧遙一時默然，不知道要怎么說。

    但是胡推官顯然情緒已經開始激動起來了。

    “我還提醒過陳夫子幾次，可是也不便說得太清楚。可那對兄妹也實在可憐，平日里在陳夫子面前也是乖覺極了的模樣，他便只當我說的眼花了是真的眼花。”胡推官嘆一聲，道：“我如今也是氣得恨不得罵他一聲活該，可我偏生曉得他是什么樣的一個人，不該擔這樣的罵。”

    顧遙曉得胡推官的意思，他是希望她能夠給陳夫子翻案，他不信自己的朋友做出這樣的事情。

    人生中能得這樣的朋友，算是極其難得。

    她只是道：“你繼續說。”沒有組織也沒有發表看法。

    胡推官有一絲失望，還是繼續道：“后來那趙家郎君該下場了，而陳家陳杰也要入場，一起去盤纏自然不夠。陳夫子私底下和我嘆息，很是憂愁，最后還是和我道讓趙耀庭先去，等三年再送陳杰去京城參加會試。說起來也是怕趙耀庭多心，這才打算耽誤陳杰三年，可見對這個學生何其盡心。”

    顧遙也點點頭，便是陳夫子先送自己的兒子去也無可厚非。他原本就沒有撫養趙家兄妹的義務，更沒有義務讓自己的兒子給一個外人讓路。

    “但不知何故，還沒到送其中一個人赴京城應試，便鬧出了陳夫子jian|yin趙家小娘子的事情。我都氣得大罵這二人，可陳夫子卻還是拿出全部資產，執意送趙耀庭上京城去。”

    顧遙下意識推敲，陳夫子此時的態度很明顯不對。

    陳夫子和趙家小娘子之間有沒有見不得人的事她先不妄斷，只道：“那如今那趙家小娘子呢？”

    這話問得胡推官一愣，隨即面上半是尬尷半是憤恨道：“那些婦人都傳，是直接到巷子里做暗娼去了，家里早就見不到人了。”

    顧遙點點頭，胡推官這里了解到的，未必都準確，還是得換人調查一番。

    但是眼前私兵與紅衣女鬼案刻不容緩，而此案已經結案，一時之間調出案卷也需要時間，上交重申的文書也需要時間，肯定不能立刻開始調查的。

    這些胡推官想必也曉得，所以顧遙直接道：“此案可以重查，但是肯定是要過一陣子的。”

    聽到顧遙一句可以重查，胡推官便激動得眼眶都紅了一圈，忙不迭地點頭。

    顧遙聽到后頭一聲窸窣響，也懶得回頭。

    她需要胡推官與陳杰調查紅衣女鬼案，而且最好能處理得穩妥漂亮。

    “重新查案的公文我這幾日便寫了遞上去，能否批復便要等一陣子。這一陣子必須將紅衣女鬼案查出來，否則旁的也都要被耽誤。”

    顧遙的意思就是你們要是不能將紅衣女鬼案調查出來，給陳夫子翻案的事情也先等著吧。至于要等多久，那她也不知道。

    胡推官自然不是要和顧遙談條件，他和陳杰有一個機會就可以了。而顧遙給了這個機會，已經是十分深明大義了。

    便十分嚴肅對顧遙道：“下官與阿杰那孩子不是非要洗刷此事，但求一個公平，在此便多謝府君大人了。”頓了頓，情緒激動下來想起了一點不對的，“陳夫子的事情沒有官府牽涉其中，只是鬧得極大，所以被下官稱了一句案子。”

    顧遙一窒，忽地尷尬。不是案子，她還能威脅他個鬼啊，根本不需要什么公文批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