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這樣急急忙忙的？”孟辭皺眉教訓她。

    這人總是嚴肅極了的模樣，但是對她時，眸子里總是帶著暖意的。

    他的好只曾對她一人啊……可若是，她當真不是杜杳呢。顧遙的心里酸澀起來，其實孟辭所有的深情，其實都是給杜杳的，關她顧遙什么事。

    “我……我有些累了，要回去休息。”顧遙低聲道，不肯抬頭看孟辭的臉。

    孟辭自然聽出來顧遙語氣里的敷衍，皺了眉，卻也無話可說，只道：“我適才得了一壇子的山楂釀，稍后便叫人給你送過去。”

    可這山楂釀，只是杜杳喜歡的。顧遙不喜歡酸的，顧遙只喜歡甜的。

    若是她當真只是顧遙，可怎么辦呢？她站著茫然了一會。

    然后才道：“好，謝謝。”

    她真是傻，怎么能因為自己是杜杳的主導思維，便真的以為自己是杜杳了呢？世間怎么可能會有真的起死回生，反倒是被人為催眠了，倒是常見得多。

    她是顧遙的模樣，顧遙的身世，也有顧遙的記憶。

    她怎么能這么傻，即便有這些還以為自己就是杜杳。

    祁陽長公主杜杳已經死了，全天下都知道的。

    顧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間的，她坐在鏡子前，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臉。

    若是真的，她該何去何從呢？顧遙的人生，已經被她全部拋卻掉了，無法撿起來。如今這是杜杳要做的事情，雖然她覺得這是件很好的事情。但是誰又知道，這不是被強加上去的一種思維呢？

    若是他們真的能催眠告訴她她就是杜杳，自然也能給她灌輸一種利于他們的思維。

    顧遙倒開始冷靜下來了。

    她花了那么久才考上進士做了官，而且林家已經和她幾乎決裂。至于江南的顧家，已經沒有了。

    其實她就算是顧遙，也半點回頭路都沒有了。

    她得走下去，按照杜杳的人生來走。

    但是絕對不能做一個傀儡。

    *

    顧遙這一夜都在書房沒有出來，第二天也是大清早地便去了府衙。

    她還是和孟同知商量了一番，得知那個叫做陳杰的少年確實跟著推官查過案，而且表現不錯。于是板上釘釘地道：“那紅衣女鬼案便讓他做副手調查罷。”

    這叫孟同知吃了一驚，陳杰不過是舉人出身，算不得官員，只是個小吏。

    哪里有小吏作為主管的，雖然只是個副手。

    但是眼前這位顯然不在意這些，反而道：“這案子拖了這么久，也只能想盡法子開始調查了，”頓了頓，忽然嘆了口氣，“你說，被耽擱的時間里，那些被擄走的小娘子都經歷了什么？”

    孟同知也看了顧遙一眼，心道，這位新來的知府大人倒是個憐香惜玉的。

    “確實要快些調查，先前的劉知府已經將此事報給了朝廷，刑部理應會調人過來調查……”

    但是他的話還沒說完，便注意到顧遙在皺眉。

    此事實在是棘手，由在劉知府手里擱了一年還是毫無進展可知。燙手的山芋，可不是丟得越遠越好么？

    但是顧遙不想丟，到時刑部的人必然也會往他們頭上推脫，何時才能結案？

    “此事我稍后便做安排，切不可一味只等刑部的人來接手。”

    于是與孟同知的話不歡而散，但是顧遙轉眼便與先前那位推官交涉。推官年紀頗大，姓胡，正是之前和顧遙一起上龍虎山那位。

    顧遙當時便覺得他能力不錯，人也不差。

    顧遙說明自己想要胡推官接手此事之后，沒看見胡推官面上有為難之色，心下越發對他的印象好了。

    “下官雖然不敢說就能迅速查出此案，但絕對盡全力調查。”胡推官臉色正經，有些正氣凌然的模樣。

    顧遙就又將自己打算將陳杰給他做副手的事情說了。

    果然見胡推官的神色對她崇拜起來，道：“府君實在是慧眼識人，那陳杰聰明得很，可惜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在府衙里幾乎沒人留意他。”說著又嘆了口氣道：“說來也是可惜，那樣聰明的腦子，死活不肯考進士，非要考什么術數。他爹氣得不得了，逼著他考進士，卻還是沒考中，只得了一個舉人的功名，往后也只能做個小吏了，實在可惜啊！”

    顧遙想了想，邏輯這樣縝密的人，看到數字應該沒辦法不喜歡吧。畢竟幾乎一眼就能看出門道來，而看出門道又是最好玩的一件事了。

    和胡推官閑聊幾句，她不知不覺中心情也好了幾分，好奇道：“術數不是也很好么？若是不是考進士的料子，何必死磕呢？”皺了皺眉，“他爹這般有些迂腐了。”

    雖然大齊有一句“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可也不過是說說罷了，最重要的還是活得舒服罷了。把一生的好壞都系在考試上，未免糊涂。

    但是胡推官卻是擺擺手，嘆息道：“說來也是陳夫子的心病了。哦，陳夫子就是陳杰他爹。陳夫子小時候，在整個貴州司都極有才名，十幾歲就是風頭無兩的神童。可往后幾十年，偏偏就是一個舉人，怎么考都是不第，唉。”

    顧遙這就明白了，這是自己未能做成的，總希望下一代能彌補了這個缺陷。

    可到底還是不對。

    “那位陳夫子是個極為迂腐之人？”夫子么，夫子可不都是握著戒尺板著臉的迂腐老頭，就算杜杳是公主，記憶里的夫子也是這樣的。

    但是胡推官搖搖頭道：“這還真不是，陳夫子是個極為有趣的人。不過要說迂腐，對陳杰是真嚴格，所以養成了這樣沉默規整的性子。”胡推官想到陳夫子的模樣，也忍不住笑出來。

    那么隨性灑脫的一個人，偏生養出一個無趣極了的兒子。

    可見造化之神奇，可見為人父母之神奇。

    聽到這里，顧遙也曉得了，這陳夫子應當是胡推官的一位舊友。胡推官自己就是銅仁人，只是不知道為什么能到自己的家鄉任職，這樣的情況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