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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重生之將門毒后在線閱讀 - 第210節

第210節

    ☆、第二百一十三章 前世(上)

    黃沙漫漫,風卷旗揚。沿途多風霜,日月星辰也不過是點綴。

    護送的侍衛都是零零散散的,對著馬車里的人也不甚尊重。

    一個丫鬟模樣的姑娘從車隊的后頭走過來,跳上馬車,遞給里頭的人一碗粥,道:“娘娘,粥有些涼了,不過還能吃,眼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您還是吃一口吧。”

    那馬車中的女人年紀尚且年輕,只是神情卻十分憔悴,穿的倒不甚精致,仔細一看,還是幾年前的款式,甚至因著瘦削而有些不合身。她撩起馬車簾,問道:“現在到哪里了?”

    “再走一段路,天黑之前能上官道的。”白露笑道:“奴婢問過那些人了,五日之內,定然能夠回到定京的。”

    霜降也跟著笑:“待回了宮,娘娘就苦盡甘來了。”

    “苦盡甘來。”沈妙苦笑一聲:“折了的人卻是回不來了。”

    她說的是驚蟄和谷雨,聞言,白露和霜降也眼露悲傷,不再言語。

    驚蟄為了拉攏權臣而自甘為妾,在沈妙剛去秦國的第一年就傳來消息,被權臣的妻子尋了個由頭杖責而死了。至于谷雨……沈妙握緊雙拳,卻是為了保護她而死在了皇甫灝的手中。

    五年啊,整整五年。在秦國的五年,將她身上最后一點子驕矜也磨得絲毫不剩了。她咬著牙委曲求全,不過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回到故土,與她的一雙兒女重逢。然而這其中付出的多少慘重代價,確實不能為外人所道出的艱辛。

    這一路有多難?連護送的侍衛都并不多,單看這車馬隊,誰能想到這是一國皇后的儀仗?當初她帶過去秦國的那些人馬,也早已在五年的時光里不是死就是散,離得也差不多了。就如同這一路回國之途,若非有莫擎護著,她定然是不能活著回去的。

    沈妙嘆了口氣,好在所有的苦頭都沒有白費,五年,終于是熬過去了。

    正想著,也該到了馬車繼續啟程的時辰,可是非但沒有啟程,前面反而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她微微皺眉,掀開馬車簾,問外頭:“怎么回事?”

    莫擎從前面走過來,道:“遇著個怪人,過來討水喝。”話音未落,就見他背后出現個穿的灰撲撲的老頭兒,瞧著沈妙笑嘻嘻道:“夫人,快要渴死了,給口水喝吧。”

    這老頭兒穿的怪里怪氣,身上臭烘烘,直勾勾的盯著人,倒叫人心中生疑,并非不肯給水喝,只是沈妙身份特殊,萬一遇著心懷歹心之人,只怕要出事的。莫擎命人拉住這老頭兒,不讓他靠近沈妙。沈妙卻是笑了,道:“沿途有旱災,天公不作美,一碗水就是一條性命,給他吧,本……我也不缺這一碗水喝。”

    沈妙既然都發話了,莫擎便也干脆,命人取了只碗來盛了一碗清水給那老頭兒。老頭兒“咕嘟嘟”的一口氣灌了下去,拍了拍肚子,撥開侍衛的手站起來,對著沈妙像模像樣的作了一揖,道:“夫人宅心仁厚,救了貧道一命。這一碗水之恩,貧道也要報的。”

    “貧道?”沈妙一愣,隨即笑了:“你是道士么?”

    “法號赤焰。”那怪老頭看著沈妙,搖頭道:“夫人面相極貴,可是運貴命淺,承不起貴運。”

    “你這人胡說八道些什么話?”白露皺眉道,又看向沈妙:“娘……夫人,指不定是哪里的江湖騙子呢,別聽他胡說八道了。”

    莫擎也作勢要驅趕這怪老頭。

    “等等。”沈妙道:“一路上也怪無聊的,聽人怎么說吧。”

    那老頭又裝模作樣的一拜,道:“夫人眉間有黑氣,只怕不好。這路途盡頭,卻是兇兆。若是就此調轉馬頭,倒是可以避開此劫。夫人,貧道還是勸您,此道是黃泉道,莫要走,走了就不能回頭了。”

    “越說越過分!”霜降氣的臉色鐵青:“你這是咒誰呢?”

    沈妙卻是好脾氣,她在秦國呆的久了,面對明齊的任何人,都有故鄉人一般的欣喜,這老頭就算是說胡話,她也并不生氣,只是笑道:“多謝道士提醒,不過這條道我卻是非走不可的,我兒女都在這條道上,我得回家。”

    怪道士深深嘆了口氣,道:“意料之中。”他看向沈妙:“萍水相逢,贈您一場緣分。”說罷從袖中摸出個紅繩來,就要上前給沈妙,被莫擎攔住,只得將紅繩交于莫擎,莫擎左看右看沒什么蹊蹺,才遞給沈妙。

    “這紅繩是貧道贈與夫人的答謝,夫人將其系在腕間,能成就自己的一道緣法。”他鄭重其事道:“夫人且記住,天道詭譎,事在人為。貧道能看命,不能改命,能為夫人改命之人,亦不是貧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有劫也有緣,這紅繩是問,終有一日,夫人也會找到自己的解。”

    說罷,放聲大笑了幾道,轉身大踏步而去了。

    這道士神神叨叨的,說的幾句預言卻都是極不吉利的話,白露和霜降就有些不悅。白露道:“娘娘可千萬別把那怪人的話往心里去,大約是腦子不甚清楚的吧。”

    “這東西也別戴了。”霜降也道:“怪不吉利的。”

    沈妙卻是左看右看,覺得那紅繩極是可愛,莫名的愛不釋手,反而將它系在腕上,笑道:“都說了既然是一場緣法,萍水相逢也是有緣,就戴著吧。若是假的也無礙,是真的更有靈性,不是更好么?”

    話都如此,白露和霜降也不好再說什么,莫擎對著前面馬車隊道啟程,便又重新開始動作來。

    遠遠的風沙幾乎要將人的身影都掩蓋,前方的路里,卻再也沒有那怪老頭的身影了。

    ……

    再回明齊,卻不似霜降說的“苦盡甘來”。

    人世間每時每刻都在變化,局勢會變,人心也會變。

    身為皇后,除了這個地位卻無甚特別。有時候想起來,覺得甚至比在秦國遭人羞辱的日子也好不了哪里去。在秦國的時候那些傷害都是擺在明面上來的,而在明齊,卻是在暗中,仿佛吃了暗虧,說不得,卻又要白白的惹人笑話。

    沈妙坐在坤寧宮內,看著桌上有些枯萎的紅袖草,神情有些懨懨。

    紅袖草是莫擎給送來的,說是很難得的靈草,長得倒是十分好看,像是迎風而擺的女人的衣袖,故而取名紅袖草。只是不知為何近來有些枯萎,沈妙是無心打理的。

    回來明齊也有幾年了,這幾年來,她過的都算不上好。

    后宮中多了一個楣夫人,楣夫人嬌艷聰慧,嫵媚柔和,像是一個謎,惹得人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不愿離開。

    最初的時候不是沒有過心碎的,曾經愛慕過的男人用那樣寵溺的目光看著旁的女人。以為他對待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冷淡,后來卻發現不是的,只是那個人不是自己而已。

    心碎的日子多了后,便也漸漸變得麻木了。傷痛和萎靡漸漸轉化成了恨意和不甘,因為傅盛。

    傅盛總是過多的分走了傅修宜的寵愛,而她的孩子傅明,明明坐著太子的位置,明明德才兼備又努力上進,到最后反倒像是個失寵的皇子一般。傅修宜可以手把手的教傅盛寫字論政,卻吝嗇于給傅明多一個關心的眼神。

    問起來,便說傅明是太子,要成熟穩重,每日纏著父皇算是怎么回事。

    可每每看著傅明失望的眼神,沈妙卻是心如刀絞。

    沈家過的也不怎么好,羅雪雁的病越來越重了,荊楚楚那頭和沈丘不清不楚的耗著。沈家的名聲每況愈下,并著沈信都蒼老了許多。

    傅修宜似乎在打壓沈家,沈妙隱隱約約察覺到這一點,可是后宮中如何能清楚的知道朝廷中的事情,她唯一能接觸到這些的便是通過裴瑯,可裴瑯又是為傅修宜效忠的。雖然裴瑯與她關系不錯,可是永遠都是忠于傅修宜第一位。

    沈妙對傅修宜的一片癡心,早已在這幾年來冷眼看著他和楣夫人燕好的時候冷卻成冰。可是在其位謀其政,她總要坐穩皇后這個位置,總要替傅明和婉瑜爭取一些機會。

    匈奴那頭最近傳來消息,楣夫人似乎想要攛掇著傅修宜將婉瑜和親過去。

    這才是沈妙最不能忍受的。

    然而楣夫人的手段越來越高明了,傅修宜對傅盛的寵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沈家一日不如一日,站在楣夫人那一頭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落井下石,人人都要來踩上一腳。加之楣夫人那個兄弟李恪近來又替傅修宜辦妥了幾件大事,水漲船高,楣夫人在后宮中的地位更是節節攀升。

    沈妙知道朝臣們在想什么,他們在想,什么時候改立太子,什么時候廢后。

    可是傅修宜還要臉面的。她是發妻,楣夫人要越過她這頭,倒也不是那么簡單。

    斗來斗去,兜兜轉轉,她的一顆心卻已經疲憊不堪。若不是為了這雙兒女,有時候會覺得,不如一把火將這皇宮里里外外都燒個干凈,倒也天下太平。

    白露走了進來,道:“娘娘,宮宴的衣裳已經備好了,得早些梳頭才是。”

    沈妙應了。

    霜降在一年前死了,楣夫人好手段,連她身邊的丫頭都不放過。兜兜轉轉,便只剩下白露一個。

    今夜卻是明齊的宮宴,新年將至,傅修宜要宴賞群臣,當然最重要的是,給臨安侯府的小侯爺謝景行踐行。臨安侯謝鼎戰死在北疆戰場上,如今他的兒子再次出征,其實這個時機并不是好,甚至讓人覺得這一去很有些悲壯,然而謝景行還是接了請帥令。

    沈妙和謝景行并無多交集,不過是因著沈家和謝家這點子微妙的關系。臨安侯府自從謝鼎時候,便只有謝景行一人撐著門楣了。這未免令人有些唏噓,當初的南謝北沈,到了現在沈家一日不如一日,謝家也漸漸敗落,真真教人兔死狐悲。

    不過謝景行有他的路要走,沈妙自己的路又何嘗不艱難?

    她道:“梳頭吧。”

    絲竹亂人心,這一場宮宴,真是格外的熱鬧。

    傅修宜許久未曾這么開懷了,向來冷峻的神情都顯得柔和許多,笑容也變得格外愉悅。沈妙冷眼瞧著傅盛去給他敬酒,父子二人其樂融融的模樣,心中卻是有些涼意。

    傅明端坐在一邊,婉瑜也坐的規規矩矩。那些臣子們總是夸獎太子和公主,年紀輕輕就極為懂事,倒是很有小大人的風范,這樣端莊的氣度可不是人人都能長養出來的。雖然是客套話,卻也說的差不離,但是不想想,人如果可以肆意的撒嬌賣乖,誰愿意懂事呢?懂事不過是逼出來的。

    婉瑜和傅明也曾努力想與傅修宜親近過的,然后孩子們的心思最直接最單純,能感覺到傅修宜的冷淡,便漸漸的也就變成客氣有禮的模樣了。

    沈妙坐在傅修宜身邊,卻看著傅修宜不時的與楣夫人交換眼神,楣夫人言笑晏晏,當真是情濃,傅修宜也微微含笑。

    沈妙想,他們二人,定然是當真高興地。

    可是這一場宮宴的主角兒呢?

    沈妙不由自主的看向筵席左側的男人。

    那年輕男人模樣生的俊美絕倫,姿態懶散飛揚,斜斜坐著,暗紫色的長袍有些寬大,卻仍遮不住意氣風發。他嘴角含笑,慢慢的飲酒,好似滿座喧嘩都與他無關,與這熱鬧格格不入。

    沈妙心中失笑,覺得這臨安侯府的小侯爺,倒是和自己有幾分肖似了。滿座熱鬧歡欣,其實內心卻并不怎么開懷。謝景行要走的是一條生死未卜的血色之路,而她的一生到最后還不知是個什么結局。

    腹背受敵,四面楚歌,都是命懸一線的千鈞一發。

    她也拿了酒杯,給自己倒酒喝,一口一口,喝的卻是極為克制的。

    皇后么,總要端莊淑儀,不可如寵妃,喝的嬌艷,嫵媚讓人心醉。

    待筵席離場,人三三兩兩都散了。她坐在位置上,聽見楣夫人道:“陛下,今夜臣妾備了好酒,陛下與臣妾一同看煙花吧,盛兒還說想與陛下較量一下棋藝。”

    傅修宜大笑,點著楣夫人的鼻子道:“這爭強好勝的性子,真是和你一模一樣!”

    沈妙的那一句“一年到頭,婉瑜和太子也想陪陪皇上”就咽了下去。

    回頭,兩個孩子眸間的黯然讓她心中一痛。

    卻也是忍著痛,面上做云淡風輕了。

    可是這新年,卻是怎么都睡不著的。

    她哄了兩個孩子睡覺,只覺得兩個孩子對新年的到來都不甚熱絡,宮墻里傳來煙花的聲音,都是夜深了,這樣的夜里,楣夫人的宮殿那處,倒是最好看煙花的。想必他們三人,也是很有情。

    沈妙披了衣裳,命白露拿了一壇酒,一個碗,自己去花園。

    從花園的一角,是可以看到煙花的,那煙花只看得到一小半,但便是一小半,也是極為絢爛的,幾乎要映亮整個天空,可以想象得到另一頭,看得見全貌,又是一副怎樣的好風光。

    她拿出一個碗,白露有些心疼,沈妙擺了擺手,讓她不要開口。

    “這煙花真好看啊。”沈妙的聲音低低,帶了醉意:“什么時候能完整地看一場呢?”

    她又突然笑了:“大約是不成了。”

    正說著,卻聽聞從身后傳來腳步聲,靴子踏在積雪之上,發出“窸窸窣窣”的碎響。

    白露嚇了一跳,道:“你們……。”

    沈妙回頭,就見有人拂開那重重樹影,走上前來。

    一個侍衛打扮的人在后面,身前站著的人身材高大,紫袍青靴,一雙桃花長眸映了夜色里的煙花,分外明亮動人,十分美貌的樣子。

    “臨安侯府的……謝侯爺?”沈妙瞇著眼睛看他。

    那人似乎也有些意外,“嘖”了一聲,道:“傅修宜的皇后,原來是個酒鬼。”

    他身后的侍衛道:“主子,咱們該走了。”

    白露也有些緊張,不知道為何謝景行居然還在宮中。可一個皇后,一個臣子,若是被人瞧見站在一起,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事,尤其是這些日子沈妙在宮中本來就舉步維艱,一旦被人逮著由頭,就會不猶豫里的往她身上潑臟水。這個時候,離這位臨安侯府的世子自然是越遠越好。

    白露不敢驚動旁人,這花園也是很偏僻的,就小聲道:“世子爺,皇后娘娘喝的有些醉了,奴婢正要扶她回去,還請世子爺裝作沒有看到。”

    謝景行瞥了一眼沈妙,笑了一聲,倒是有些提不起興趣般的,轉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