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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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華門前的動靜,已引起不少人注意,私下里猜測紛紛。 內(nèi)閣兩宮均知,消息瞞不了多久,必須早日尋回天子,否則朝中必將生亂。 城門衛(wèi)卒回報,天子往通州。 李東陽三人不敢冒險,同廠衛(wèi)分別調(diào)遣人手,派往北上的幾條必經(jīng)之路。 “日夜兼程,必能尋到天子!” 金吾衛(wèi)領命,往通縣尋來。領隊者,非是問話的姚謙,而是金吾衛(wèi)僉事,慶平侯世子顧鼎。 為加快行速,金吾衛(wèi)都是一人三馬,幾同八百里快騎。 問明天子方向,顧鼎立即下令,換乘馬匹,盡速趕往通縣。 “沿途搜尋,必要追上天子!” “遵令!” 彼時,朱厚照一行已抵達縣城。 “我等往定武衛(wèi)辦事。” 城門前,衛(wèi)卒查驗腰牌,確認無誤,一行人即被放行。 通縣靠近京師,謂之神京門戶。城內(nèi)駐有衛(wèi)軍,歇腳的商人也有不少。街道兩旁,飯樓茶肆不缺,酒館客棧林立。 靠近城西,兩座掛著紅燈籠的青樓楚館格外醒目。此刻,正門窗緊閉,不見夜間喧囂。 “陛……老爺。”楊瓚打了個磕碰,硬是改口,“時辰不早,可先到客棧歇息,明早趕路。” “也好。” 朱厚照精神頭不減,奈何體力有限。能撐到現(xiàn)在,已是相當不容易。 護衛(wèi)得令,立即下馬,熟門熟路尋到一處客棧,喚來伙計牽馬。 “兩間上房,一間通鋪。備好熱水飯食,快些。” 伙計答應一聲,引眾人在一樓坐下。少頃送上熱水,擺上幾盤切好的熟rou,又端來拳頭大的饅頭,滿滿的大碗熱湯。 食物不算精致,卻是分量充足。 讓伙計取來小碗瓷勺,張永舀起半碗湯,自己先用,又切下小半片饅頭,幾口下腹。確定沒有問題,方擺好碗筷,為朱厚照盛湯。 “出門在外,沒那么多講究。” 推開小碗,朱厚照抓起一個饅頭,狠狠就是兩口。端起湯碗,吹了吹,直接往嘴里倒。 護衛(wèi)翹起大拇指,陛下果真有太宗皇帝之風! 朱厚照咧嘴,吃相更加豪邁。 張永石化當場,險些皸裂。 楊瓚轉(zhuǎn)過頭,眼不見為凈。 吃自己的饅頭,喝自己的湯,讓熊孩子豪邁去吧。出門在外,只要不出岔子,沒得事事?lián)摹O駨埞@樣,早晚發(fā)際線后退,腦門亮成燈泡。 用過飯,朱厚照和楊瓚到上房安置。 護衛(wèi)包下整間通鋪,卻無人歇息,而是分散到客棧內(nèi)外,確保天子安全。 跟蹤商人的護衛(wèi)尚未返回,谷大用也沒消息,朱厚照心再寬,也有幾分沒底。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冷不丁坐起身,套上外袍就往門外走。 張永守在榻下,聽到動靜,嚇了一跳。 天子不歇息,這是要去哪? “陛下?” “朕去見楊先生。” 朱厚照腳步不停,轉(zhuǎn)個方向,幾步站在楊瓚門前,舉起手,想了想,沒直接推開,而是敲了敲門。 張永下巴墜地。 天子竟然敲門? 不是他大驚小怪,皇宮之內(nèi),哪里是朱厚照去不得?從小到大,壓根就沒有敲門的概念。 聽到聲響,楊瓚披衣起身。 剛穿上鞋,眼前就一陣發(fā)暈。摸摸額頭,不像發(fā)熱,倒像是低血糖。 稍歇一會,強打起精神,拉開房門。 “見過陛下。” “楊先生還沒休息?” “……”說休息了,這位能走人嗎? 無奈扯扯嘴角,楊瓚側身讓開,道:“陛下,請進。” 瞧見楊瓚臉色,朱厚照皺眉。 “楊先生可是身體不適?” “回陛下,臣無事,只是精神有些不濟。” 走到桌旁,茶水已涼,不好給天子用。 “奴婢取熱水去。” 張永先一步出言,退出上房。心中想著,瞧這情形,一時半刻,陛下怕是不會歇息,需準備些點心。不曉得客棧廚下有沒有霜糖。 室內(nèi),朱厚照坐到桌旁,悶聲道:“朕睡不著,想和楊先生說話。” “臣洗耳恭聽。” “朕,”朱厚照抓抓頭,“朕想著,這次出來,的確有些莽撞。” 哦? 楊瓚詫異。 他想過多種可能,唯一沒想到,天子會突然反省。 “朕也知道,偷跑出京城很不應該,可朕不得不如此。” 朱厚照很沒形象的趴在桌上,道:“朕想仿效父皇,做個明君。也想像太宗皇帝一樣,蕩平草原,創(chuàng)萬事基業(yè)。” 楊瓚沒出聲,也沒必要出聲。 “朕知道,內(nèi)閣不贊同朕意,楊先生也存擔憂。但朕不是胡鬧。朕讀史書,學資治通鑒,知道困在宮城里的皇帝,都是什么樣子。” “不知民生,不曉民事,一切只能聽旁人之言。即使被蒙蔽,成為世人眼中的傻子,即使民不聊生,怨聲載道,依舊以為萬民承平,天下太平。” “朕不想做這樣的皇帝,也不能做這樣的皇帝。” 朱厚照聲音漸低,表情中有堅毅,也有迷茫。 “楊先生,朕偷跑出京,不是胡鬧。” “朕想親眼看一看,皇城之外究竟是什么樣。朕想知道,太宗皇帝當年是如何深入草原,剿滅北元。朕更想知道,同太宗皇帝相比,朕到底相差多遠。” “結果,”朱厚照扁著嘴角,將頭埋進胳膊里,很是郁悶,“朕連搭個帳篷都做不好。早知道,朕應該先學學,再出京。” 楊瓚無語。 看著趴在桌上,耳朵通紅的天子,無奈瞬間變成無力。 捏捏鼻根,忽又覺得好笑。 歸根到底,眼前到底是個孩子。和孩子置氣,他也活回去了? “陛下,”楊瓚緩和聲音,道,“陛下有為明君之志,先帝知曉,必當欣慰。” 朱厚照動了動,仍沒抬頭。 “此番陛下出京,確有不妥。但如陛下所言,非是為了胡鬧,閣老知曉,當會體諒。” “果真?” “臣有八分把握。” 劉健和謝遷不敢保證,李東陽聽到這番話,絕對會動容。 “陛下強國愛民,臣等皆看在眼中。臣相信,早晚有一日,陛下能得償所愿,飲馬草原,掃平韃靼,中興我朝,創(chuàng)不世基業(yè)。” 朱厚照抬起頭,看著楊瓚,道:“楊先生信朕?” “當然。”楊瓚笑道,“陛下聰慧絕倫,有百龍之智。臣確信,陛下必會為一代明主。” “楊先生莫要夸朕。” 朱厚照紅了耳根,表情中的興奮卻是掩飾不住。 “臣實心實意。”楊瓚繼續(xù)道,“然臣有幾言,欲上稟陛下,望陛下莫要生怒。” “楊先生盡管說。”朱厚照坐正,道,“朕知道,楊先生是為朕好,朕絕不生氣。” “謝陛下。” 楊瓚站起身,肅然神情,道:“陛下志為明主,實乃萬民之福。然好事多磨,陛下年方舞象,未及弱冠,正當積累磨練,實不必過于心急。”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剛會走就想跑,豈會不跌跟頭。 塍蛇無足而飛。 跬步不休,跛鱉千里。 朱厚照有恒心,有毅力,何須急在一時半刻? 潛心學習政務,積累經(jīng)驗,如同磨劍一般,十年不出,藏鋒于鞘。一旦亮劍,必震懾世人,血流五步。 許久,朱厚照沒有出聲。抿了抿嘴唇,忽然站起身,行禮道:“謝先生教我!” 正如楊先生所言,他虛歲方才十六,著哪門子急?小王子已過而立,將屆不惑。旁的不提,就是熬,也能熬死這老小子! 見朱厚照聽勸,楊瓚再接再厲,開始給少年天子灌輸厚黑學。 “陛下,您有優(yōu)勢,而虜賊卻無。” “優(yōu)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