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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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片刻,王守仁道:“依下官之見,此人不可信。其言是否屬實,需當慎查,方可決斷。” 楊瓚點頭。 “再者,此距海外之地甚遠,無海圖恐難成行。當令其先述海路,加以繪制,沿途島嶼俱錄于圖上。再遣商船出海,行誘敵之計。” 楊瓚眨眨眼。 “誘敵?” “正是。” 簡言之,王主事看不上亞歷山德羅,更不信任他。其所言真實與否,都要打上問號。 要尋得新大陸,為節省時間,減少風險,必須先有海圖。 既言有海盜手持海圖,知曉航路,不管真假,總要遣人試探一下。再抓幾個佛郎機人問一問,更加保險。 斟酌良久,楊瓚終于點頭,同意王主事的提議。 “此事便交給王主事,凡需船只人手,皆可從繳獲中調撥。” “下官必竭盡所能。” “王主事辦事,本官放心。” “謝僉憲信任。” 王主事拱手,下去安排。 楊瓚獨坐室內,沉思片刻,動筆寫成一封書信,遣人上岸,送到劉瑾手中。 離京數月,此間事了,當盡速返回京城。 若加快速度,還能趕上天子萬壽圣節。 依朱厚照的性格,百官朝賀、宮中賜宴九成得免。但熊孩子登基之后,第一個生辰,總要有些彩頭。 金銀之事,不好大張旗鼓,會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御前獻俘,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是不錯的主意。 最好再綁幾個倭人,加幾個佛郎機海盜,從城門走到宮門,天子有面子,百姓也能看個西洋景。 越想越覺得可行,楊瓚不禁開始琢磨,該從何處下手。 顧卿到時,楊瓚正坐在桌旁,托著下巴,笑得見牙不見眼。 見禮之后,顧卿落座,挑眉問道:“楊僉憲在想何事?” 竟笑成這樣。 想起方才見過的王主事,黑眸微閃,周身溫度有些冷。 “的確有事。”楊瓚道,“還請同知近前。” 近前? 顧伯爺從善如流,直接探身,道:“楊僉憲請講。” “此事,關乎海匪……” 楊瓚壓低聲音,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一番簡述。 “下官聞聽,沈岳藏身處既有倭人十余。正可擒來,獻俘御前。并告倭國將軍,責其嚴束國人,旦有為寇,襲傷國朝百姓者,必不輕饒!” 尾音落下,楊瓚口干,正要端起茶盞,忽覺得有些不對。 側頭發現,肩上按著一只手,并且,有漸漸下滑的趨勢。 小心動了動,壓迫感驟強。 “顧同知。” “恩?” “手……”是否該拿開? “如何?” “沒什么。” 端起茶盞,兩口飲下半盞。 不過搭肩,隨意。 楊瓚的反應有些出乎預料,顧卿垂眸,手指滑過頸間。 楊瓚沒法繼續鎮定。 “同知,下官正言獻俘之事。” 正事沒談完,這是做甚? “哦。” 顧卿點點頭,表情未有半分變化,指尖繼續下探,略有些涼,楊瓚不禁打了個哆嗦。 “楊僉憲所言,本官甚是贊同。” “那……” “如要趕在萬壽圣節前歸京,懸賞之事需早些解決。” 楊瓚頷首,的確該加緊動作。 抬起頭,正要再言,忽聽一聲輕響,束在領間的暗扣,竟散落開來。 沉默半晌,楊御史再次意識到,錦衣衛手快,果非虛言。 “剿匪之事,計劃如何安排,我欲同楊僉憲深談,可否?” 可否? 楊瓚眨眨眼,暫不提可否,腰帶都解開了,算怎么回事? 再是手快,也不能這樣吧? “楊僉憲?” 不知何時,顧卿已繞過桌案。 俯身時,沉香氣息愈濃。 眸光微動,紅唇輕勾。溫熱氣息拂過,酥麻自脊背躥升。 楊僉憲意志力被刷成篩子,未能堅定不移,為美色所迷,魂銷心醉,不自覺點了頭。 當日,顧同知同楊御史秉燭夜談,三更未歇。 翌日清晨,顧同知離雙嶼港,往錢倉所同熊指揮使匯合,率兵船往海上剿匪。 楊瓚過午方醒,看著飛落在地的公服,嘆息一聲。 回京后,又得重領官袍。 好在常服不缺,否則,怕要穿著麒麟服回京。鬧不好,又是一條彈劾的罪名:妄自尊崇,目空朝中! 天子賜服,逢大典可穿,內閣三位相公皆是如此。 一個四品僉都御使,敢將賜服當常服穿,不參你參誰? 默然半晌,楊瓚勉強起身,扶著腰背,摸摸頸上的牙印,嘶了一聲。 他從不曉得,顧同知有這愛好。 好在自己牙口也不差,該咬的,通通咬了回去。 翻開箱子,取出一件團領常服,配上素金帶,烏紗暫且擱在一旁,抓過散在肩上的黑發,楊瓚不禁苦笑。 錯估實力,舉胳膊都有些困難。束發,實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此來看,長隨實在很有必要。 王主事來見時,楊御史穿著常服,只以布帶系發,雖不合規矩,倒也另有一種瀟灑。 放下簿冊,王主事蹙眉。 看看臉色略有些白,坐姿不太對勁的楊瓚,到底開口問道:“僉憲可是身體不妥?” “本官無事。” “僉憲,諱疾忌醫實不可取。” “本官沒有。” “下官略通岐黃,可為僉憲診脈。” “多謝,本官很好,完全無事。” 楊瓚固執己見,王守仁勸說無果。 觀楊瓚神情,除臉色白了些,似無大礙,也不好堅持,只在離開時吩咐衛軍,如僉憲有異,立即遣人來報。 “是!” 門外的聲音,楊瓚隱約聽到幾分。 感激之余,默默望著屋頂,覆上頸間,不禁滿面“悲愴”。 這種夙愿得償,該高興還是找個墻角哭一場? 美人關難過,古人誠不欺我。 悲愴半晌,忽憶起耳邊那聲“四郎”,楊御史僵住,很不爭氣的石化,心跳指數直線飆升。 人言玫瑰有刺,哪里曉得,牡丹才真的扎人。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哪個說的? 站到面前來,保證不打死! 正德元年,八月甲戌,江浙衛所忽調動十余艘兵船,往兩省交界處,緝拿海匪。 同日,南京鎮守太監傅容、浙江鎮守太監劉璟及司禮監少丞劉瑾,聯合向南京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發難,言有證人證詞,證實三法司錄罪囚情不遵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