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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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著捂著,心生悲戚,不由得掛出瀑布淚。 一動不動,什么時候才能抽到頭啊…… 翌日,天空放晴。 一行人終于能夠啟程。 老卒留在驛站,等待朝廷調令。錦衣衛在北疆亦有馬場,對外隸屬邊軍。有顧千戶做保,老卒入馬場任職,絕沒有問題。 “告辭。” 顧卿飛身上馬,皚皚白雪之中,緋袍似血,黑氅如墨,脊背挺直,恍如一柄利刃,破開天地,留下刺痛觀者雙眸的一抹重彩。 楊瓚登上馬車,向驛丞和老卒道別。比起來時,留下的銀兩更多。 錦衣衛躍上車轅,揚起長鞭。 呼吸間,熱氣化作薄霧,結成薄霜,剎那凝上眉睫。 “告辭!” “楊老爺一路順風!” 駿馬嘶鳴,健壯的身軀馳過雪地,強壯的肌rou隨奔跑起伏。 楊瓚靠在車壁,耳旁盡是北風呼嘯。 碎雪打在車廂上,噼啪作響。 “依此速度,明日傍晚即可抵達京師?!?/br> 顧卿行在馬車旁,出聲告知行程。 楊瓚推開車窗,因雪地反光,只得微瞇起雙眼。 “一切聽顧千戶安排?!?/br> 顧卿頷首,道:“楊侍讀可在車廂歇息,如沒有大雪,我等今夜不歇?!?/br> “夜晚不歇?” “在路上耽擱數日,臨近京城,應能走得快些?!?/br> 楊瓚沒有提出異議。 錦衣衛的強悍,實在出乎他的預料。同樣的,顧千戶“移榻難眠”,已無半分可信。 退回車廂,楊瓚靠著車壁,再一次生出咬人沖動。 正德元年正月癸未,宣宗皇帝忌辰。 天子戴黑翼善冠,著淺色龍袍,束黑犀帶,御奉先殿行祭禮。 回宮之后,未如舊歷罷朝,而是令中官宣旨,升殿午朝。 朱厚照言出必行,下敕令,言正月不休沐,必做到日日升殿。 禮部上請,按照成化年間舊例,正月初一至十五,天子皆不御奉天殿。潛臺詞是:陛下,您就別折騰了,給個臺階,大家回家過年,都好收場。 朱厚照偏不。 臺階壘起來,舉起錘子就砸,不砸碎不算完。 成化舊例,比得上洪武舊例?一巴掌扇回去! 禮部又請,圣祖高皇帝正月上朝不假,然也未至奉天殿。 “未御奉天殿?” 朱厚照詢問,禮部官員連連點頭。 臺階敲碎,就架梯子,天子總不會不給面子? 哪承想,朱厚照依舊不按牌理出牌,梯子推倒,決意固執到底。 不御奉天殿,沒關系,西角門! “朕踐祚至今,未有建樹,深感焦急。唯有勤政,方不負先皇重托?!?/br> 群臣傻眼。 天子這是決心不過年,也不讓大家過年? 朱厚照大方點頭,半點不否認。 朕是皇帝,就這么任性,你能怎么著? 不是幾番直諫,說他不勤政?年都不過,節日不休,早朝錯過就升殿午朝,看還有什么話說! 群臣無法,不能自打嘴巴,只能苦著臉,日日早起出門,陪著天子一起鬧騰。 京城官員不休沐,起早貪黑上朝點卯,府州縣衙的官員沒有接到敕令,依照常例,自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不再報送官文,封筆過年。 沒有軍情民務,各地災情,天子群臣不能大眼瞪小眼,就這么閑著,只能就內官庫銀之事吵個沒完沒了。 群臣上奏裁汰冗員,召回鎮守太監。天子便下令增選騰驤四衛勇士旗軍,向神機營增派監槍官。 一來二去,沒有他事作為調和,雙方的矛盾陷入白熱化,巡按直隸御史的一封彈劾,徹底讓朝堂炸開了鍋。 “臣劾北直隸選婚太監吳中,奉皇命不知敬慎,縱下人仗勢倚福,索州府百姓錢財,動輒計百千數。選婚之時,多番疏忽,不親篩選,全交他人。不忠不敬,其罪難赦,乞逮治之。更擇老成以任其事。” 奏疏聞于朝,天子震怒。 消息傳入后宮,仁壽宮和清寧宮同時震動。 這份彈劾,貌似針對吳中一人,事實卻將各地的選婚太監得罪個遍。舉送美人的府州縣衙上下,有一個算一個,凡涉及此事,都無法獨善其身。 太監選婚,戶籍名單均要自衙門索取。 前者索取賄賂,在名單中動手腳,瞞報或多報人數,后者會不知道? 說不知道,可信度實在不高。說知道,一個欺君的帽子壓下來,前途無望,人生都要畫上休止符。 再者,美人舉送入京,經連番篩選,由兩宮親自過目,擇十二人進宮。其中,有六人出身北直隸,兩人更在后位爭奪之列。 彈劾北直隸選婚太監貪贓枉法,弄虛作假,這些進宮的美人怎么辦? 狠心下查,哪怕只牽涉一星半點,后宮之內都不會平靜。 張太后與太皇太后吳太妃不和,宮內早都知曉。 四名皇后人選,無一人是太后掌眼。朝堂上出了這件事,不屬實便罷,一旦查證屬實,難言宮中會起多大的風浪。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太皇太后震怒,吳太妃也是心驚。 有品級份位的美人,尚且有幾分保障。候選中宮的四人,尤其出身北直隸的沈寒梅同吳芳,面上鎮定,心中對彈劾的吳中的御史已是惱恨至極。 何謂弄虛作假? 何謂欺上瞞下? 什么叫擇老成之人再選? 眼見鳳位在前,美夢將要成真,不料橫生禍端,牽扯進流言之中。哪怕查明身家清白,也不為兩宮所喜,后位再無期望。 “若要我曉得……” 沈寒梅用力扯著錦帕,口中喃喃自語,眼中閃過恨意,再不復往日嫻雅。 吳芳伏在榻上,哭得梨花帶雨,仿佛天榻一般。 “別哭了!哭就能沒事了?”沈寒梅站起身,道,“事情已經這樣,哭再多也沒用?!?/br> 吳芳擦擦眼淚,坐起身。 “這事出來,你我還能有什么指望?!?/br> “清者自清,太皇太后和天子必能明察秋毫。”沈寒梅道,“水落石出之前,自亂陣腳才是廢了前程?!?/br> “可……” 吳芳皺眉,心中滿是不甘。 沈寒梅看在眼里,沒有再勸。 只差最后半步,她又如何甘心?! 一封彈劾奏疏,竟掀起這么大的風波,怕是上疏的劉御史也沒能料到。 正如楊瓚之前所想,耿直過頭,不計較后果,好心也會辦壞事。 風波中,數名錦衣衛護衛兩輛馬車,停在玄武門前。 接到錦衣衛遞出的腰牌,城門衛當即讓開道路。 連日趕路,楊瓚疲累至極。見到皇城大門,終于長出一口氣。殊不知,皇城內正有一堆麻煩事等著,這口氣,委實松得太早。 第七十四章 驚訝 歸鄉省親之前,楊瓚未曾置辦宅院。此番匆忙回京,又沒有楊氏族人相伴,只得繼續借助長安伯府。 馬車穿過城門,噠噠的馬蹄聲漸被人聲掩蓋。 越向前行,熙攘聲越大,愈發顯得嘈雜。 楊瓚推開車窗,發現街兩旁擺開眾多攤位,各色人等忙碌其間。有粗布短襖的小販,也有穿絹布袍、戴無頂帽的商人,還有老少匠人,都忙著撐起木桿,拉開長繩,鋪開木板。 攤位前擺著大小不等的木箱,少數攤開,多數緊閉。木箱旁邊,各有細木錦緞,粗細不一的蠟燭。 “這是什么緣故?” 楊瓚看得好奇,不免開口詢問。 按照農歷,現下是正月初七,不該安居家中,同親人團聚?這番忙碌景象,實在令人費解。 “再過幾日便是上元節。” 聽到楊瓚疑問,顧卿拉住韁繩,減緩行速,靠近車窗,道:“每逢上元佳節,京城都要開燈市。這里靠近外城門,再向里走,更加熱鬧。” “這些商人和匠人都是京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