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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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 侍講還想再勸,馬文升卻不再理他。 韓文做了回好人,道:“這兩份策論實是不堪入目,不足取。” “下官也知。然此事干系不小,”侍講小心道,“貢院那里可能緩一緩?” 取走貢士腰牌,打落殿試名額,實在不是件小事。舞弊倒罷,實情卻非如此。主考官和閱卷官不以為意,兩名翰林卻不敢擔這份干系。 韓文皺了皺眉,好人做到底,同馬文升商量幾句,后者終于松口:“也罷,暫且不收他們的腰牌。” 縱使許其面君,有這兩份策論在,天子也會不喜。殿試后必打入三甲,排在最后。 侍講擦擦汗,總算松了口氣。 韓文似想起什么,忽然話鋒一轉,問道,“爾等閱卷時,可留心有保安州貢士的策論?” 保安州? 幾名閱卷官面面相覷,不解其意。 韓尚書祖籍洪洞,和保安州實在是八竿子打不著。就算要“照顧”同鄉,也該是山西貢士才對。 “保安州……倒是有一份。” 兩名閱卷官忙回身翻找,沒過片刻,便將楊瓚的卷子找了出來。 之所以這般容易,和楊瓚勤練臺閣體不無關系。 接過試卷,韓文笑了笑,問道:“這份策論是中上?” “回司徒,此篇策論行文拙樸,初讀不會令人眼前一亮,細品之下,實是持之有故,言之有物。不為上上等,也可為中上。” 韓文沒說話,直接將卷子遞給馬文升。果然,看到規整熟悉的臺閣體,馬尚書崩不住樂了。 幾名閱卷官滿頭霧水,更是不解。 “爾等可知,做出這篇策論的貢士年約幾何?” 猜年齡? “觀其行文,應已是而立之年。” “再猜。” “不惑之年?” 總不可能是半百耳順吧? 春闈貢士也沒這么大年齡的。 “不及弱冠。” 什么?! 風過燭火,焰心跳動,室內一片寂靜。 八名閱卷官瞠目結舌,皆風中凌亂,步調很是統一。 見狀,韓文也笑了。 “今上求賢若渴,這樣的良才美玉,自不好在我等這里埋沒。” 話一出口,眾人便知曉韓尚書的打算。 心下思量一番,都沒提出異議。 年不及弱冠便有這份沉穩,早生幾十年,當可同楊大學士分庭抗禮。 既然兩位尚書達成一致,都有舉薦此人的意思,他們又何必討人嫌? 再者言,復試策論呈送天子御覽,本就是特例,多一份少一份實無大礙。誰又能雞蛋里挑骨頭,非要辯出個五四三二一來。 “如此良才,自當舉薦。” 幾人頷首,笑容里都帶著意會。 馬文升和韓文也不避人,大方將幾份策論收起,喚來一名小黃門,將諸事安置妥當,當夜便歇在值房。 次日,弘治帝難得上了早朝。 朝議之后,三名閣老和六部尚書齊聚奉天殿西暖閣,和天子一同觀覽呈上的幾篇策論。 謝丕和顧九如的最為出彩,第三個被天子夸贊的卻不是董王已,而是閆璟。其后,崔銑等人的策論均被一一評鑒,言辭深刻者多得贊譽。 翻到楊瓚的文章,弘治帝微微皺眉。 不是說不好,而是比起之前幾篇,的確有些差距。 “馬愛卿。” “臣在。” 弘治帝拿起楊瓚的文章,明顯在問,這篇策論是怎么回事? “啟稟陛下,此文乃春闈第五十九名,保安州明經楊瓚所做。” “哦。” 弘治帝點點頭,繼續向下看,眉頭仍是未松。 行文平穩,有些觀點不錯,字也不錯,可左看右看,實在沒有哪里出奇。 “此篇策論……” 看到末尾,弘治帝當真不知道該如何評鑒。 論理,文章寫得不錯,算是中上。但比起之前幾人,實是差了一個段數。就好像白面包子和黑面饅頭的對比,都能吃,味道卻著實不一樣。 面對弘治帝的疑問和同僚的目光,馬文升極是淡定。旁人不曉得弘治帝的心思,歷經四朝的官場老油條卻是一清二楚。 太子性格跳脫,玩心太重,跟在身邊的人難以規勸,詹事府也沒有能獨當一面的人才,即便有,也不為太子所喜。 當下要緊之事,是擇選一個穩重之人陪伴太子,或講經義,或侍讀文華殿。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像給駿馬套上籠頭,加以管束。 人不能從朝中選。 只要入了朝堂,各方的關系就撕扯不開。這樣的人陪在太子身邊,未必是好事。 原本,馬文升以為會是謝丕。然觀天子之意,可能性著實不大。 在謹身殿中見到楊瓚,馬文升便是心頭一動。復試后和韓文商量,才有了閱卷房中的一幕。 “陛下,此子不及弱冠,年方十七。” 一句話出,弘治帝的神情頓生變化,微微傾身,問道:“十七?” “回陛下,正是。” 看著天子面色漸紅,馬尚書笑瞇瞇的回道,心中大定。 揣測上意不是不可,只是分人。 愚鈍的,多會被打上大不敬的烙印,送到詔獄里去免費吃住。 精明的,如馬尚書這般,絕對是無浪行船,無需多費力,便可直達目的,更可得天子好感。 “好,好!” 顧不得掩飾情緒,弘治帝笑道:“年少英才,當取!” 暖閣中的都是人精,歷經宦海沉浮,資歷最小的也為官二十多年。見到弘治帝的態度,哪里還有不明白的? 有謝丕等在,此子未必會入一甲,然二甲出身,得授官職,甚至越過一甲三人,也不是不可能。 立在朝廷,學問重要,人際關系同樣重要。但最牢靠的關系網,也比不上天子的賞識。 今上對此子青眼有加,太子純孝,自然也會另眼相看。 思及此,眾人都是微微凝眸,看向馬文升和韓文,不禁暗中磨牙,這兩只老狐貍! 西暖閣內之事,自不會輕易外傳。今科貢士均不曉得,未經殿試,已有人要魚躍龍門。 福來樓中,送走快腳,楊瓚令書童關上房門,臉色鐵青的坐在桌旁,始終沒出一言。 楊土眼圈通紅,臉上還掛著淚痕。有心叫一聲“四郎”,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 許久,楊瓚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按著額角,雙眸黑沉。 怪道詩圣言:新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須斬萬竿。 “四郎,閆家欺人太甚!” 楊瓚沒有應聲,起身鋪開紙筆,揮毫寫下一個字:忍。 忍字頭上一把刀,此時此刻,他必須忍! 按上胸口,難言是楊小舉人遺存的憤恨,還是源于自身。既已承續對方的身份,是好是壞,是善是惡,是恩是仇,他都必須承擔。 這是責任,理應承擔的責任。 深仇至此,容不得有半點退縮。 后退一步,不會是海闊天空,而是萬丈深淵。 撥開云霧,疏離感不再。亦不再如霧里看花,旁觀他人的人生。 自此刻起,他再不是后世里奔波忙碌,每日行走在鋼鐵叢林中的白領,而是活在大明,身負血海深仇和一族期望的今科貢士! 閉上雙眼,耳邊仍流淌著快腳的話。 “十多條人命,全族皆孝……不是小的有意隱瞞,只是楊翁再三叮嚀,且不可讓楊老爺憂心……” 放下筆,看著墨跡的流淌,似能看到楊家人灑在荒土的血。 手指用力,竹制筆桿竟生生折斷。 月光透過窗縫,靜靜灑落紙上。 銀輝映在楊瓚眼中,不見舒朗光華,唯有怒火不平,恨意滔天。 第十五章 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