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她說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亞蘭一驚,急忙追了上去,試圖挽留,但希爾小姐看起來非常憤怒,而且去意已決,繼續頭也不回地走了。過了一會兒,亞蘭垂頭喪氣地走了回來。 “抱歉……” 瑪格麗特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樣,異常尷尬。或許是自己太過嚴苛,這才讓埃米感覺受不了? “可能是我和她的溝通有點問題。對不起,我去向她道歉,一定會讓她回來的……” 見大家都看著自己,瑪格麗特道了聲歉,急忙想追上去。 “不必了。”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了過來。 瑪格麗特扭頭看去,見愛施德先生從側門里走了進來。 “事實上,我知道她已經在和另一家劇院接觸了,只是和我們的合約還沒到期,這才勉強接演的。就算讓她回來,她也不會全情投入的。我不想讓這部劇毀在一個不愛它的女演員身上。” “那怎么辦?該找誰來代替她?”亞蘭問道。 愛施德先生的目光落到了瑪格麗特的臉上,亞蘭跟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片刻后,仿佛有所頓悟,啊了一聲。 “您該不會是……” “是的!”愛施德先生說道,“我想讓費斯小姐自己上。” 瑪格麗特吃了一驚。 “費斯小姐,這些天我一直在觀察你。你不但有優美的歌喉,而且唱得非常好,顯然是受過聲樂訓練的。在我聽來,完全不亞于百老匯的專業女演員。而且這是你自己的曲譜,沒有人比你更清楚該怎樣去表達它們!” “但是愛施德先生,我完全沒有舞臺經驗……我恐怕擔當不起這樣的責任……” “不,你可以的。我們可以慢慢來。亞蘭導演雖然年輕,但非常有創造力。他會指導你怎么去演。”愛施德先生走到瑪格麗特的面前,微笑著注視著她,“我寧愿放慢這出戲的排演速度讓它達到我預期中的效果,也不愿意為了省那么幾天的錢而把它匆匆推上舞臺。要知道,從前我也曾是最好的劇院經理之一。相信我的眼光,對你自己也要有信心。你年輕、美麗、歌喉動人。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亞蘭一直注視著瑪格麗特,這時忽然說道:“費斯小姐,我覺得愛施德先生說得有道理。只要你相信我,我會讓你在舞臺上展現出連你自己也無法想象的光芒的!” ———— 沉寂已久的銀沙劇院在六月中旬的時候在紐約幾家發行量最大的報紙上推出了一則關于新劇《人魚公主》上演的顯眼廣告,帶了一張女演員的劇照,連續幾天。但凡瞥到過這則廣告的讀者,視線很容易就會在那張帶著燦爛笑容的年輕美麗面孔上停留上幾秒。 到了六月二十日,正式上演的那一天晚上,銀沙劇院的門口破天荒地來了不少觀眾。許多人聚集在張貼了大幅海報的墻面前,議論紛紛,露出期待的樣子。 開演時間快到的時候,劇場里觀眾坐了超過三分之二的位置。 這是最近一年以來,銀沙劇院賣出最多門票的一場表演。 八點鐘,隨著幕布拉開,燈光打亮,觀眾席安靜了下來,所有目光都聚集到舞臺上。當女演員頭戴金冠,身穿藍色魚尾裙,在一群海精靈的簇擁下從舞臺后的幕布前方出現在視線里時,觀眾眼前為之一亮。當她舒展歌喉,唱出這場歌劇的第一聲時,觀眾的耳朵立刻被緊緊抓住,跟隨著她的歌聲進入了舞臺的世界。 這是瑪格麗特第一次站在舞臺上,對著臺下這么多雙眼睛進行表演。說完全不緊張是不可能的。亞蘭導演非常有才華,她也非常出色。她在心里不斷這樣告訴自己。但當幕布拉開、燈光打到她身上,而她也開腔唱第一聲的時候,上臺前的所有緊張和不安立刻就消失了。盡她所能發揮出自己最好的狀態,成了她唯一的一個念頭。甚至當劇情漸漸進展,隨著幕布變幻,她仿佛也徹底忘記了自己是在舞臺上表演。她仿佛融入了舞臺上的這個世界,和她正在表現著的這個角色完全合為一體。最后,當整場歌劇的最高潮詠嘆部分《我在晨曦中離開》隨著她的歌喉送遍劇場每一個角落時,她已經成了那個為了拯救愛人而甘愿死去的公主,情不自禁地落下了悲傷而幸福的眼淚。 歌聲靜悄漸止,幕布徐徐拉上。隔著幕布,伴隨著不斷的brovo喝彩聲,瑪格麗特聽到劇場里傳來了經久不息的掌聲。 那一刻,她長長舒出了一口氣。 她知道自己成功了。約翰·愛施德先生也成功了。 觀眾喜歡這部歌劇,也喜歡她和演員們的表演。 按照慣例,最后,導演亞蘭攜著全體演員登臺向觀眾表示感謝。當聽到這場歌劇的女演員也是作曲時,全場觀眾再次沸騰,紛紛起立鼓掌。 經久不息的brovo聲中,瑪格麗特足足謝幕了三次,這才終于回到了后臺。 迎接他的,是愛施德先生和劇院工作人員的掌聲笑臉,以及,來自克拉倫斯的一束鮮花。 “瑪琪,你在舞臺上太美了!簡直像夜空星星一樣閃閃發亮!我為你感到無比驕傲!” 他的眼睛閃閃發亮,因為激動,臉漲得通紅,和他平時的樣子有點不大一樣。 瑪格麗特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有點不好意思,接過他送的花后,笑道:“我都聽愛施德先生說了,是你在報紙上登的廣告吧?太感謝你了。” “沒什么,能幫上一點忙,我很高興。”克拉倫斯急忙說道,凝視著瑪格麗特,“我……” “費斯小姐!有位觀眾來送花了!懇求一定要親手送給你,站在外邊不肯走!” 一個劇務突然插入,打斷他們的對話。 “哦沒事!你快去吧。”克拉倫斯說道。 瑪格麗特朝他歉意地笑了笑。 ———— 銀沙劇院的這場首演獲得了巨大成功。第二天的門票一早就售罄,甚至有不少昨天已經看過還要再看一遍的觀眾。到了開場時間,還有不少買不到當晚票的觀眾等在門外遲遲不肯離去。一連幾天下來,口碑更是快速上升,連半個月后的票都提早賣光。 它還引起了報紙文藝版的關注,紛紛不吝用各種溢美之詞去評價。連之前那個以苛刻言辭評價過塞繆爾新劇的專欄也一反常態地稱贊了它的音樂。稱“整場歌劇令人耳目一新,終于不用讓耳朵繼續去忍受百老匯的那些陳腔濫調。全劇音樂細膩而富于詩意,高潮部分輝煌而感人,可以打上80分。但是如果當你得知那個第一次登臺的女演員本人就是整場音樂的創作者后,減去的那二十分也完全可以再補回一半。” 不但銀沙劇院煥發了新的光彩,瑪格麗特也一舉成名了。每場演出結束后,她的化妝間桌上都會堆滿鮮花,劇場門外也圍滿了想近距離看到她的熱情觀眾。自然,大部分都是男士。 今天已經是她第七次登臺了。比起首演,無論是肢體動作、臺詞,還是演唱,她無不表現得更加自然純熟。 當她站在舞臺的聚光燈下舒展歌喉的時候,完全不知道,在劇場二樓一個位置靠后的包廂里,一個男人正坐在光線昏暗的角落位置上。 他一直看著遠處舞臺上的她。當那首感動了許多人的《我在晨曦中離開》的曲調響起,瑪格麗特深情演繹著的時候,他的身體不自覺地微微前傾,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 卡爾回到住所后,耳畔仿佛還在回蕩著她的歌聲。 他沒法準確描述,就在剛才,當她頭戴小金冠、身穿一襲藍色魚尾長裙,站在聚光燈下歌唱著,偶爾把目光投向自己所在方向的時候,他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從沒見過她這樣光彩動人的樣子。美得讓他幾乎無法轉過視線。 他仿佛希望她能看到自己,又不想讓她看到。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堆火上炙烤,刺得他很難受,甚至連呼吸都有點不順暢。 忽然他又想起了他離開前看到的那一幕。劇場的前門和后門,擠滿了手持鮮花的男人。他知道那些人都在等著她,為的就是能近距離看她一眼。 他忽然覺得煩躁,甚至生氣起來。為了緩解情緒,于是習慣性地點了支煙,坐在椅子上。 抽了一半的時候,視線不自覺地再次落到了邊上的那個樂譜夾上。 這是幾個月前的那個晚上,她被他嚇跑時忘了帶走的。他原本還隱隱希望她自己會回來要。但這么久過去了,她仿佛早就忘記了這玩意兒。 卡爾隨手拿了起來,翻開。視線再一次落到樂譜角落里那個他現在已經非常熟悉的簽名上。 片刻之后,他忽然掐掉香煙,“啪”地合上了夾子,迅速穿起外套,然后拿著夾子,快步往外走去。 ☆、chapter 51 次日晚的表演順利結束。瑪格麗特向熱情的觀眾再三謝幕之后,終于回到了后臺的化妝間。 她的生活驟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為了有足夠精力承擔演出,她不得不繼續向學校請長假。好在費連娜女士非常通情達理,不但準許了她的長假,而且還稱贊了她,說她也看過了這出歌劇,非常精彩。 銀沙劇院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像現在這樣的盛況了。這幾天,考慮到后臺秩序和瑪格麗特的安全,愛施德先生下令不準放除了工作人員外的觀眾進來。克拉倫斯是個例外。不過他最近有點忙,今晚也有事,沒有過來。 瑪格麗特坐在鏡子前,拆除著壓在頭發上的金冠時,化妝間的門被打開。透過鏡子,她看到一個男人進來了。 瑪格麗特目光定了一下,猛地回頭,對上了卡爾的視線。 “怎么是你?” 她迅速站了起來,難掩驚訝之情。又用略微戒備的眼神看著他。 “你來干什么?” 她略過關于他是怎么進來的疑問,直接問他來意。 卡爾關上了門,站在門口,表情顯得有點不大自然。微咳了一聲,跟著朝她揚了揚手里拿著的一個夾子。 “上次你忘在我那里的。我正好路過這里,順道給你送回來了。” 瑪格麗特立刻認了出來,這是自己幾個月前丟在他那里的那個樂譜夾子。 “……其實沒什么用。您完全可以丟掉它的。不過還是謝謝您。放在那里吧。”她很客氣地說道。 卡爾把夾子放在桌子上。但并沒轉身離開。手隨意撥弄了下堆在桌上的觀眾送來的花,然后自來熟般地開始在地板上慢慢踱步,打量著這個顯得有點陳舊的化妝室。就仿佛這是他的地盤一樣。 “對不起,這里禁止抽煙。” 見他掏出煙盒取煙,低頭用打火機點煙的時候,瑪格麗特說道。 卡爾的手一頓,驚訝般地抬眼看了她一下。見她冷冷看著自己,聳了聳肩,隨即收起煙和打火機,“抱歉。”他說了一聲。 “您還有什么事嗎?”瑪格麗特問道,“我還沒卸妝。您這樣留在這里,我可能有點不方便。” 卡爾置若罔聞地停在她面前,目光落到她的臉上,沒有說話。 在他這種絲毫不加收斂的直接目光注視下,瑪格麗特漸漸覺得不自然起來。她蹙了蹙眉,轉身重新坐了下來,開始自顧對著鏡子摘耳環。 “霍克利先生,您好像不大方便留在這里。”她態度冷淡,再次強調著說道。抬起眼,卻發現他已經走到了自己身后,微微俯下身體,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兩人目光四對。 身后的空間好像一下變得狹仄無比。瑪格麗特甚至仿佛聞到了他身上帶著的那種熟悉的混合了某種男香的淡淡煙草味道。肩膀一下就僵硬了。 “請您出去,可以嗎?你再這樣,我大約不得不讓人請您出去了!” 她想站了起來,但臀部剛離開椅子,肩膀就一沉,發現他抬手將自己按了回去。 “你干什么?” 瑪格麗特氣惱地扭過頭。 這時候,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 “費斯小姐,有人給您送花了。” 瑪格麗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謝及時給自己送花的那個人,松了口氣。立刻推開他仍搭自己肩膀上的那雙手,急忙從座位上站起來,匆匆走過去開門。 “費斯小姐,您的花,還有卡片。說是塞繆爾·沃特先生送來的。”后臺打雜的吉姆把花和卡片遞給她。 瑪格麗特感到有點意外。接過看了一眼卡片。恭賀自己演出成功的。落款確實是塞繆爾·沃特。 “送花過來的人還在嗎?”她問道。 “應該還在吧——” “麻煩你幫我它退回去。讓他轉告委托他送花的人。就說他欠我一個道歉。” 吉姆一愣,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但還是抱著花急忙跑了出去。 “誰是塞繆爾·沃特?”跟了過來的卡爾忽然問了一聲。 “和您無關。”瑪格麗特簡短應了一句。抬眼恰好看見剛從醫院下班來接自己的父親過來了,站在后臺門口四處張望。急忙叫了他一聲。 “我父親來接我了。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