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南姍飛一眼過去,低嗔道:“我不是擔(dān)心你么……” 蕭清淮悠悠而語:“你應(yīng)該擔(dān)心我有勁兒沒地使,而不是沒勁兒可以使。” “……”南姍很無語地默了一陣,兩人走過一排冒出嫩綠新芽的倒垂柳,南姍才又道:“石頭要上課的書屋,我已經(jīng)著人都布置好了,王爺和洪先生有訂好來府里的日子么。” 蕭清淮遙望著藍天盡頭:“待春闈一過,洪先生就過來。”說著,又收回遠(yuǎn)望的目光,瞅著倚在身邊的妻子,半藏半露地說道:“那你昨天答應(yīng)我的事呢……” 南姍裝傻地扭過臉,耳垂又可疑地泛出紅色:“王爺說的是什么事啊。” 蕭清淮卻一本正經(jīng)著聲音道:“昨晚的烏雞蘑菇湯,我喝著不錯,已說了今天還要再吃一回,你吩咐廚上給我備了沒?” 南姍悻悻地扭回臉:“……吩咐過了。” “那另一件呢,我給你按了足,揉了肩,推了背,可你應(yīng)承我的事呢。”蕭清淮略咬牙切齒地說道。 南姍垂下腦袋瓜,避開蕭清淮灼灼的目光:“……今天補吧。” 蕭清淮瞅瞅今日晴好的太陽,展眉笑道:“你消食的差不多了吧,回屋去歇午覺罷,我要走了。” “哦……嗯?”南姍?quán)б幌绿鹧劬Γ櫰鹦沱惖拿碱^:“走?你去哪里?” 蕭清淮看傻瓜似地瞟一眼老婆,口氣輕飄飄道:“會試尚未結(jié)束,當(dāng)然是回去繼續(xù)監(jiān)察考場了。” 南姍相當(dāng)無語道:“那你到底回來干嘛來了?”屁股沒挨一下椅子,茶也沒喝一口,就回來和她說幾句話吶。 蕭清淮已扯著南姍往回走,神態(tài)悠閑:“方才不是和你說了,突然想你了,便趁著休息的功夫,溜回來看你一眼,好在,咱們家離禮部近得很,一來二去,也用不了多久。” ……真是給跪了。 春闈共考三場,每場三天,當(dāng)漫長的九天煎熬過去,眾考生極其家屬心情忐忑盼成績時,石頭和豆豆也迎來了他們的啟蒙老師,洪先生,南姍倒是挺想見一見這位博學(xué)廣識的大儒,奈何,蕭清淮先生絲毫沒有引薦的意思。 石頭雖是個四歲多的小豆丁,不過,蕭清淮跟著洪先生深造之時,也才堪堪四歲,這位洪先生估計也能淡定地接受石頭這個幼童為學(xué)生,不過,對于尚不足兩歲的小豆豆,南姍實在想不出這位先生會露出神馬樣的表情。 孩兒他爹,你實在太任性了。 見完未來的老師,石頭對老師的模樣描述是,眉毛好黑,皮膚好皺,胡子好長,評價是既沒有外祖父漂亮,也沒有皇祖父漂亮,聽完長子的描述,南姍搖搖欲墜地倒在靠枕上,捂臉悶聲狂笑。 次一日,蕭明昭便正式踏上學(xué)習(xí)的旅途,旁邊附帶一枚安靜乖巧的小弟弟,因剛開始啟蒙,石頭一般是早上聽課背書,下午練習(xí)寫字,晚上也不得安寧,還要被親爹抓著學(xué)蹲馬,典型的文武要并驅(qū)前進模式。 豆豆則要自由的多,只用早上旁聽一會天書,下午和晚上依舊該睡睡、該玩玩,南姍得空了,便摟著他教背一些簡單的詩詞,若是南姍有事忙著,豆豆很喜歡坐在樂樂身邊,盯著呼呼大睡的小弟弟看。 二月的最后一天,南姍按例到皇宮請安,蕭清淮照舊陪同,錢皇后曾對只要在京城、必定要陪南姍來請安的蕭清淮,皮笑rou不笑道:“五皇子有公務(wù)在身時,不必時時來給本宮請安,當(dāng)以朝廷大事為重,叫你媳婦替你問個安也就是了。”某一陣子,朝廷事多,很多官員都免了休沐。 蕭清淮只道:“禮不可廢,來給母后請安,耽誤不了多少功夫的。” 不過,話說回來,有蕭清淮陪著,就是麻煩少些,錢皇后用言語刁難她,蕭清淮便張嘴替她狡辯一番,錢皇后還曾數(shù)度以婆婆的名義,要求南姍給蕭清淮弄幾個‘漂亮meimei’,不管蕭清淮當(dāng)時在不在場,結(jié)果,自然是無果。 某 一回,錢皇后很干脆地將身邊一絕色宮女,要強硬地指給蕭清淮為通房丫頭,蕭清淮更干脆地回稟道——他看不上,氣得錢皇后直瞪眼,并斥責(zé)蕭清淮——你敢忤逆 本宮,蕭清淮只淡淡道——母后既落罪兒臣不孝,兒臣這就去向父皇請罪,這事當(dāng)然不會鬧到皇帝跟前,但是,皇帝會不會知曉,那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錢皇后和南姍的婆媳關(guān)系,絕對稱不上一個‘好’字,但是也絕對稱不上一個‘壞’字,面對南老夫人那號心臟長到咯吱窩的偏心祖母,南姍尚能扮演十多年的孝順孫女,面對錢皇后這個名義上的婆婆,她還扮不了幾年孝順兒媳? 南老夫人和錢皇后的區(qū)別是,錢皇后要維持國母的風(fēng)度,自不會當(dāng)眾暴吼她讓她難堪,而南老夫人縱算再不喜歡她,卻不會起害她的心思。 南 姍按照數(shù)年積累下來的問安流程,走一遍后,便柔順地坐著不言不語了,若錢皇后問她話,她便回答,若錢皇后無話可問,南姍便木頭似等著錢皇后宣布散會令,反 正,對于這個皇后婆婆,她再湊趣再討好,也是沒有用的,更何況,南姍嫁給蕭清淮還沒多久,這位哥哥便直言相告,對錢皇后不失禮儀即可,別的,嘿嘿…… 其實,關(guān)于小石頭請先生啟蒙之事,這位閑不住的錢皇后,也能摻和一腳進來,言之鑿鑿道——小石頭聰明伶俐,乖巧懂事,雖未到可入宮中學(xué)堂的年齡,亦可寬待一些,反正四皇子的長子也是尚不足六歲,便來了宮里上學(xué),這番話是對皇帝老爺說的。 四皇子的長子蕭明松自打進皇宮讀書后,素日的吃喝住行都在德貴妃宮中,而小石頭倘若也入宮就讀,自無有血緣關(guān)系的祖母照拂,到頭來,能居住的地方便是錢皇后那里。 不管錢皇后打的什么算盤,蕭清淮都不可能讓小石頭獨自待在皇宮,便婉拒了錢皇后的提議,蕭明松是德貴妃提議、蕭清裕同意的情況下,皇帝才順?biāo)浦圩屖捗魉商崆熬蛯W(xué),而蕭明昭人家粑粑不同意,皇帝自也不會強硬勉強。 此事自讓錢皇后大為不快,蕭清淮夫妻連著數(shù)次來請安,錢皇后都是淡淡的,不過,這一回,在例行問安結(jié)束之際,錢皇后忽對南姍展顏笑道:“貴姐兒快要周歲了,你既是她的嬸母,也是她的姨母,過會兒去太子妃那里瞧瞧她吧。”貴姐兒便是南嫵留下的女兒。 南姍愣了一下,隨即便柔順應(yīng)道:“是,母后。” 自 打祝氏去年有孕后,已叫錢皇后免了全部的晨昏定省,可見對這一胎的高度重視,蕭明昊那個小娃娃,活似個萬年蚌殼嘴,怎么也不肯開口講話,若被身邊教說話的 人逼急了,便會大發(fā)脾氣地砸東西,這個事實自讓錢皇后極為頭痛,而兒子的另一個孩兒,雖不滿周歲,倒是極為活潑可愛,可偏偏是個孫女兒。 面對老天爺?shù)淖脚X皇后只能報希望予太子妃的這一胎,從去年到今年,除了祝氏有身孕之外,太子雖廣播種子,收成卻很微薄,再未有姬妾傳出有喜的訊息。 出了鳳儀宮,蕭清淮微緊著眉頭對南姍道:“我陪你一塊去吧。” 祝氏再有一個來月,便到臨盆期,此刻自然是大腹便便,不便肆意走動,錢皇后更是早下過命令,若無要事,不得打擾太子妃養(yǎng)胎,但是,南姍去探望祝氏是錢皇后親口吩咐的,南姍不得不過去打個圈。 南姍略一思索,便道:“還是我自個去罷,王爺過會兒差人來喚我便是。” 蕭清淮沉思片刻,也未做勉強,只吩咐云芳照顧好南姍,然后便轉(zhuǎn)向去找他皇帝老爹了,南姍心里嘆了一口氣,帶著隨行的的侍女前往太子?xùn)|宮。 進門落座,略客套慰問了一番后,南姍直接表明了來意,挺著大肚子的祝氏,絲毫未做推辭,對身邊的宮女微擺了擺手,溫聲道:“將貴姐兒抱過來。” 不一會兒功夫,一個白胖富態(tài)的乳母抱著個小女孩過來,分別對祝氏和南姍福身問了安,又柔聲教貴姐兒喚祝氏母妃,即將周歲的小女孩,生得白皙粉嫩,眉眼形容不大像南嫵,倒有幾分太子的影子,吐字雖不太清晰,卻也能辨別出她喚出來的是母妃二字。 祝氏溫聲應(yīng)了貴姐兒的稱呼,還稱贊了一句貴姐兒真乖,但是眸中依然有黯淡之意一閃而過,第一個喚她母妃的卻不是她的親生孩子,強提了待客的精神,祝氏沖抱孩子的乳母一示意:“將貴姐兒抱給五王妃瞧瞧。” 小孩子初見生客,表現(xiàn)也就那么幾種,要么是個自來熟,要么愛答不理,要么哭鬧不已,要么就是害怕害羞,面對南姍展開的雙手,貴姐兒羞怯怯地直往乳母懷里鉆,不肯讓南姍抱。 在南姍誘哄和乳母安撫均無效之后,南姍便淡淡笑道:“貴姐兒沒見過我?guī)状危瑫J(rèn)生些,也實屬平常……”說著,從腰裙之上解下一塊碧瀅瀅的玉佩:“這塊玉佩送給貴姐兒玩罷。” 祝氏叫玲兒接過,并囑咐她好生給貴姐兒收著,然后繼續(xù)和南姍閑話家常,沒過多久,蕭清淮便使人來催南姍,南姍很客氣地起了身:“太子妃好生歇著,我就先告辭了。”祝氏不多做挽留,她因身子不便,只吩咐身邊的嬤嬤好生送南姍出去。 南姍與蕭清淮會合后,這位哥們兒從上到下掃視一遍老婆,嘴角一翹,似笑非笑道:“又破財了?” 南姍嘴角微抽,與蕭清淮并排而行,低聲嗔道:“我還以為王爺會說,怎么掉了兩根頭發(fā)絲呢。” 蕭清淮嘴角勾了勾,又道:“先出去上車罷,待會兒要告訴你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南姍疑惑地偏過臉:不太好的消息?有多不好? 在蕭清淮與南姍離開內(nèi)宮時,喚作玲兒的宮女,將一個錦囊捧給太子妃祝氏,祝氏伸手拿過,慢慢解開系帶,從里頭摸出一塊碧瀅瀅的玉佩,正是南姍送貴姐兒玩的那一塊,祝氏拿在手里細(xì)瞧半晌,才口氣幽淡道:“倒是一塊極好的美玉……只是,會有用么?” 玲兒微嘟了嘴,似有不滿之意,極低聲道:“也不知皇后娘娘打哪兒聽來的閑話,什么多子婦人的貼身之物能招男胎,娘娘是大富大貴之人,自能再誕下一位公子,何需相信這等歪理邪說……” 祝氏低垂著眼簾,輕輕撫著大肚子,良久,發(fā)出一聲若有似無的低低嘆息:“也一并擱到床底下罷,但愿真有些用。” 緩緩駛離皇宮的馬車內(nèi)—— “什么?!你又要離開京城到外頭辦差?!”剛將腦袋靠在老公肩頭的南姍,倏然間又抬起來,其勢之猛,直驚了蕭清淮一大跳,蕭清淮伸手摸向老婆滑膩的頸子,一臉關(guān)懷道:“動作這么猛,沒傷著脖子罷。” 南姍也略覺失態(tài)了些,咬了咬嘴唇后,才低聲道:“那這回要離開多久啊。” 蕭清淮柔笑著又將南姍攬到身上,抱著她的一彎纖腰,笑語柔和的喜悅:“好寶貝,是不是舍不得我?” 南 姍沒精打采伏在蕭清淮身上,伸手掐了一把他的勁腰,悶聲道:“你這不是廢話嘛。”想了一想,恨聲道:“你要是在外頭晃上幾個月,等你回來,樂樂也又該不記 得你了……對了,那你什么時候出發(fā)啊,我給你收拾包裹,哎,不對,你到外頭不是會水土不服么,皇上……怎么還會派你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啊。” 蕭清淮每次給南姍的遠(yuǎn)別禮物,都是顛龍倒鳳到大半夜,等南姍腰酸背痛一夢幽醒時,太陽公公已爬得老高,而蕭清淮也早已出了城門,南姍曾質(zhì)問過蕭清淮,為啥不讓她給他送行。 蕭清淮綿綿而笑,只揩揩南姍的眼角:“怕你舍不得我哭鼻子。” 好嘛,南姍是不用哭鼻子了,而是氣得鼻子都要歪了,幾乎全身都已散架的南姍,在寬大的床榻上懶膩了一整天。 蕭清淮離開京城的第三日,本屆殿試放榜,高中杏榜者自然歡喜無限,榜上無名者也只能喟然長嘆,又過了數(shù)日,楊家使婆子送來大紅的請?zhí)瑏碚邼M面春風(fēng)的道明來意,我家楊三爺頭回參試春闈,就中了二甲第三十三名,特邀王妃過去赴宴慶賀一番。 南姍笑著恭喜了幾句,便打發(fā)走了來報喜的婆子,然后接著輕拍懷里的小樂樂,哄逗著他玩,在蕭清淮的寵溺嬌慣下,南姍在管家理事之途,也成了時不時的甩手掌柜,若是府中上下的一應(yīng)瑣事,都要南姍事必躬親,南姍大概連哄樂樂睡覺的功夫都沒有了。 南 姍當(dāng)甩手掌柜的時候,除了一些大事之外,固然什么都不過問,可當(dāng)她親理掌柜職責(zé)時,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兇狠架勢,新賬舊賬都要結(jié)算一輪,如今,蕭清淮遠(yuǎn) 離京城,南姍心情不好,便懶得聽人回話管事,又順勢當(dāng)起了甩手掌柜,數(shù)年下來,府里已有一套成熟的規(guī)章制度,只要不是額外蹦出什么意外,各位管事都知道怎 么應(yīng)對處理。 在謝婉瑩的夫婿楊三爺金榜題名的酒宴之前,還有一件特大壽宴需要南姍參加,那便是溫流慶的百歲大壽,人生七十古來稀,在古代,能夠活過七十歲,已是很難得的高壽,而溫流慶一口氣活過一百歲,直令人瞠目結(jié)舌。 另一個高壽的老怪物,普生寺的智能老和尚,予去年深秋已圓寂坐化。 溫 流慶本就出身富貴之家,后又聚寶盆降世似腰纏萬貫,各式稀罕的奇珍異寶,早入不得他眼中,是以,給溫流慶送一件令他刮目相看的壽禮,著實破費腦筋,在蕭清 淮尚未出差之前,南姍便拉著他一塊想,想到最后,南姍讓蕭清淮露了一手精湛畫技,然后找了許多人在上頭涂了幾筆鴉,連四歲多的小石頭都沒落下。 因還在南老夫人的孝期內(nèi),南瑾自不能攜妻帶子光明正大來赴宴賀壽,便特意提前了一日,親去給溫流慶磕頭拜壽,溫氏雖是溫流慶的親孫女,但根據(jù)‘古代女子一旦出嫁,就成別家人的理論’,溫氏在親祖父壽宴當(dāng)日,也是不便露面現(xiàn)身的。 而 再根據(jù)出嫁之后‘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的理論,已是蕭南氏的南姍,卻不必為祖母守一年孝期,可以堂而皇之過來賀壽,三月十六之日一大清早,酣睡的南姍 被侍女從被窩里挖出來,迷糊著腦袋的南姍,又命人將呼呼大睡的石頭也挖出來,南姍要出門去拜壽,小石頭要起床讀書,至于小豆豆盆友,等他睡醒吃飽了,再去 學(xué)堂聽一會兒天書。 衣飾收拾妥當(dāng)之后,南姍和蕭明昭挨坐在桌邊吃早飯,蕭明昭捧著一碗燕窩粥,咕嘟著rou臉頰吞咽,南姍時不時給他夾幾筷子新鮮小菜,讓他搭配著吃,用罷早飯,云芳親帶小石頭去書屋,南姍則帶著隨行侍女登車出府。 陵安侯府是蕭國第一代長公主所居之地,自在皇城內(nèi)巷,與南姍所居的莊郡王府相隔甚近,當(dāng)南姍跳下自家的馬車時,稍一詢問引路的婆子,便得知自己是第一位到來的客人。 南姍阿彌陀佛了一下,她還奏是為了爭第一來著,爹媽兄長受限制不能親來,她自得多彌補一點其中的遺憾,此刻,侯府內(nèi)已是一派忙碌之景,南姍乘轎下落之地,舅母潘氏、表嫂王氏、外加大侄媳婦趙氏、另幾個別房的夫人少夫人,已在落轎之處等候。 待南姍的轎子落定后,眾女眷已整齊劃一行禮問安:“給王妃娘娘請安。” 南姍忍住自個挑簾蹦跶出來的沖動,在兩側(cè)的婆子將轎簾卷到轎頂之后,才雙手平放腰際,邁著優(yōu)雅地步伐,從轎內(nèi)嫻靜而出,微微笑著道:“免禮。” 起身之后,潘氏笑著迎上前來:“王妃當(dāng)真守諾,昨兒個說今日定會第一個到來,果然如此。” “答應(yīng)了老壽星的話,怎么著也不能食言呀,舅母,老祖宗在哪里呢?”南姍言語很客氣道。 潘氏滿面笑容地將南姍引向一處安靜的小院,溫聲道:“因客到的時辰還早,老祖宗正在小花園閑逛呢,剛已使人給老祖宗傳過話,想來正在等你過去敘話。” 人非仙靈,總有血脈衰竭的時候,溫流慶雖是人間難得的高壽,到底也不是真的老神仙,這幾年下來,溫流慶已漸顯衰敗的老態(tài),原來清濯靜然的眸光,已染上不少渾暗污濁。 三月的天氣,氣候已十分和暖,溫流慶雙手負(fù)背,正站在一株灼灼燦放的桃樹之前,因今日是老壽星之故,溫流慶并未穿素日長著的銀白長袍,而換上了一件暗紅色繡壽紋的錦緞長袍。 揮退跟隨的侍女,南姍輕步上前,悄然走到溫流慶身后,正想踮起腳尖捂溫流慶的眼睛,哪知,溫流慶含笑的聲音卻撲哧響起:“多大的姑娘了,還給老祖宗玩猜貓貓的游戲。” 南姍悻悻地將腳后跟壓回原地,邁步到溫流慶身側(cè),笑語嫣然:“老祖宗的耳朵還是這么好使,我腳步明明都放這么輕了……” 溫流慶從灼灼的桃花上移開目光,眼角輕揚:“腳步是放得夠輕,可你頭上這一堆簪環(huán)卻響個沒完。” 南姍一副恍然大悟狀:“原來是這里露餡了呀。” 溫流慶輕輕搖頭失笑:“你這個鬼丫頭,就會尋我老人家的開心。” 南姍伸手扶住溫流慶的胳膊,笑嘻嘻道:“舅母說您在花園里已站了許久,我扶您老到屋里坐會兒好不好,若是老祖宗還想賞花,便叫人搬兩把椅子過來,我陪老祖宗一塊看。” 溫流慶沉寂片刻,口氣有些悵然道:“還是再看會兒花吧,” 南 姍喚人端來兩把太師椅,掛著銀紅色的撒花椅搭,其上又?jǐn)[一層松軟的墊子,南姍這才扶溫流慶坐下,自己也坐在一邊,和溫流慶笑語嫣嫣了許久,時而回味下自己 的童年糗事,時而又爆料一點老爹的囧事,時光飛梭,沒多久,溫玉玳舅舅便來請溫流慶到正廳,說賓客已陸續(xù)來了。 百歲大壽,在蕭國開朝以來,幾乎聞所未聞,因這是溫流慶最后一次過壽誕,遂陵安侯府大開筵席,預(yù)備一次熱鬧個夠,密密麻麻的大紅鞭炮足足放了小半個時辰,不知多少白花花的銀子,就在連綿不絕的爆竹聲中化為流水。 而早在溫流慶壽誕前半個月,溫玉玳已安排人在四方城門外,日日施粥舍米,且此行善行動還會再持續(xù)半個月,更引人關(guān)注的是,皇帝親派皇長子也就是太子爺蕭清斌、外加皇四子蕭清裕一同攜賀禮前來拜壽。 古代講究男女七歲不同席,故男賓女眷要分開來接待,男客那邊到底有多熱鬧,南姍不知曉,但女眷這邊,幾乎能來的達官貴眷,全部都能找到身影,滿廳堂的珠光流動,衣香鬢影。 溫府所有的女眷,上至老夫人級別的潘氏、邱氏和苗氏,中至夫人級別的王氏、柳氏、陶氏、魏氏,下至少夫人級別的趙氏、程氏、梅氏,均穿梭在一眾女賓中間待客。 南姍也沒閑著,公主王妃等皇室女眷,南姍便接手招待,南姍初嫁給蕭清淮之時,蕭國在世的尚有三名長公主,五年半過去后,靜和大長公主已逝,容萱四長公主臥病在榻,情況已不大好,最小的柔嘉六長公主卻還精神奕奕。 皇帝老爺如今共有六位公主,最大的皇長女太平公主已然二十六歲,而最小的皇六女小公主去年才出生,現(xiàn)在尚不滿一歲,皇次女升平公主難產(chǎn)過世,只留下一個女兒,南姍需要招待的公主有皇長女、皇三女和皇四女,五公主年歲尚小,如今仍待字閨中。 至于王妃的級別,睿王妃又跟著睿王爺出去旅游了,如今并不在京城,太子妃已快臨盆,自不可能前來,需要南姍打交道的也只有彭氏了。 除了皇親,南姍也識得頗多公侯伯府和名門望族的女眷,南姍忽然間驚了一跳,若非溫流慶大擺壽宴,南姍以前還真沒意識到,她居然認(rèn)識這么這么多人,雖然深交的并不多,但只要打個照面,她倒都認(rèn)得。 女 眷在筵席上相交,除了敘舊和拉家常,更多的是搞相親和爆八卦,南姍的三個小天使,都還是懵懂無知的小豆丁,現(xiàn)在自用不著以婆婆的眼光,給兒子挑選媳婦,與 她關(guān)系親近些的小姑娘,要么小到壓根尚不用考慮男婚女嫁,要么就是已說定了親事,只待合適的日子一到,就行婚嫁大禮,也不用她cao任何心。 于 是,南姍在瞅機摸空中,便溜到了君子蘭jiejie身邊,兩人閑話不久,君子蘭便悄聲給南姍講八卦,話說,南姍現(xiàn)在的生活,真的是蠻封閉哎,她除了打理府中庶務(wù)和 照顧孩子,其余的時間,大都是和蕭清淮處著,晚上的黃金時檔就不必說,這位哥們兒除了天天回家吃午飯,還常瞅機摸空跑回家瞧老婆,一邊監(jiān)察著春闈考場,一 邊就能溜回家,知道此事的人紛紛表示醉了。 君子蘭瞧了一眼遠(yuǎn)處的秦楚氏,才低聲道:“我夫家姑姑的侄女,那個叫靈燕的姑娘,你還記得她吧。”君子蘭所說的夫家姑姑,是永義候府如今的侯夫人莫梅氏。 莫靈燕?南姍點點頭,表示還記得,她曾經(jīng)還被這位姑娘當(dāng)成‘假想情敵’來著,只是,很久都沒有打過交道了,秦岳已娶了孫秋玲為正房夫人,自然不會再有莫靈燕什么事了,不過:“莫靈燕最后許給哪家了,我還不知道呢。” 君子蘭的神情略微古怪,片刻后方悄聲道:“她現(xiàn)在是個……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