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江氏已催道:“別賣關子了,快說,快說,我和阿瓏知道深淺,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都曉得的。” 邱氏竊竊私語道:“皇上去年新得了個五皇子,你們都知道吧。” 江氏翻出一雙漂亮的白眼:“全天下都知道的事,你拿來唬我和阿瓏啊。” 邱氏也回她一個嫵媚的白眼:“你急什么,我這不還沒說到正點么,這事兒實在邪門的很,這五皇子剛出生,跑出產房報喜訊的穩婆,只是絆了下門檻,就活生生給摔死了,你見過絆了一下門檻,就摔死的人么?” 南姍幽幽道,最多摔個狗啃shi吧,若骨頭疏松的話,倒有可能摔斷胳膊腿兒,概率不太大。 邱氏聲音放的極輕極低,再道:“更邪門的還在后頭,生五皇子的珍妃娘娘,胎脈一直很穩固,胎位也十分正,生產之前,御醫院的婦產圣手都說這個皇子會好生,母子平安基本沒問題,但是,那個產婆剛滿腦門鮮血一命嗚呼,生完五皇子的珍妃娘娘突然血崩了……” 南姍默默道,是挺邪門的,只能說那什么珍妃很倒霉,母子平安那么大的概率,她偏偏折在小概率里了。 邱氏接著道:“這還不是最邪門的,這五皇子出生快一年多,照顧他的嬤嬤宮女,已經死了好些個,不是突然出天花,就是摔進了湖里,要么就是風寒死了,也有得了肺癆咳血死的,還有個小宮女,只不過捧著五皇子的小衣裳,路過一處假山,那假山上頭的一塊大石頭,莫名其妙就滾了下來,把那小宮女給砸死了。” 南姍吸了一口涼氣,這么邪門兒喲…… 邱氏再幽幽總結道:“所以呀,宮里有那么多膝下空虛的娘娘,卻沒有一個敢養五皇子,之前倒是有一個膽大的,養了五皇子不過三天,不知道被哪里冒出來的毒蛇給咬死了。” 南姍詫疑,煞神么這是…… 江氏聽得一愣一愣的,過了好一會,才輕聲道:“那珍妃娘娘生前是皇上的寵妃,那皇上是個啥態度?” 邱氏輕咳一聲道:“宮里頭,沒有娘娘敢養這個孩子,皇上一怒之下,帶回自個的勤政殿養著了,不過,這可苦了那些娘娘們,想去見皇上,又怕被五皇子克死,不去見皇上,那在宮里還有啥盼頭,再有,下個月初四,便是五皇子的周歲禮,我正琢磨著,要不要裝病避避……” 南姍黑線中…… 不過,那位五皇子的生辰,是四月初四么,這是帶了多大的怨氣,才能在這一天出生啊…… ☆、第9章 大宅門 三個大美人又嬉鬧一會,溫氏伸手理一理華貴的衣衫,笑道:“好啦,我是打著看姍姍的名頭,才脫身出來,總不好一走就沒個影了,阿蓉,阿眉,咱們回前頭聽戲去吧。” 邱氏也扶了下頭上簪著的步搖,朝嘟著粉潤小唇的南姍努嘴:“閨女還醒著,你就這么走了,她不得哭啊,起碼把她先哄睡啊。” 整天睡著養膘的,那是豬! 南姍深恨胖之一字,仰起rou嘟嘟的肥臉,興奮地嘰嘰喳喳道:“#¥%*……” 美人娘,咱不困,你哄不睡咱的! 江氏嬌笑道:“這丫頭精神著呢,不如一起帶出去聽戲?” 溫氏嘴角含笑,輕柔似水:“姍姍還小,那管弦胡琴聲怪吵的,我怕震她耳朵疼,還是讓阿碧看著她吧。” 南姍嚶嚶了兩聲,對著溫氏開始裝哭,虧得小孩兒淚腺發達,那眼淚說來就來,比嘩嘩的瀑布都利索:“娘,娘,抱,抱抱……” 美人娘,求被帶。 見著溫氏抱了女兒柔聲安撫,邱氏忍不住笑,姿容麗色明媚:“孩子是娘的心頭rou,稍微哭上兩聲,都心疼的不行,阿瓏,帶著姍姍一起唄,讓阿碧拿帕子掩了她的耳朵,不礙事的,我家慧丫頭可喜歡聽戲呢。” 被溫氏抱著的南姍,淚眼盈盈地吃溫氏的豆腐,嘟嘴喊道:“娘,娘……” 溫氏柔柔一笑:“好吧,其實,我也怪舍不得她。” …… 被帶到戲堂子的南姍,很快成為一道招人的小風景,不時有貴婦人對南姍捏捏又摸摸,南姍只呵呵傻樂,被小小的摸一下,就能收獲見面禮一份,為啥不樂。 戲臺子上旦角戲音婉轉,倒也不是太吵,南姍便撓開了崔mama捂她耳朵的手,目光可及之處,女客的腦袋們,個個珠翠滿頭,爍然生輝,果然是貴氣襲人啊。 擺魚鉤掛魚餌的邱氏,姿態端莊地回來,動作優雅地坐下,拿繡了西番蓮花的帕子掩了掩嘴角,眉眼彎彎道:“阿瓏,成了,你回去好好玩。” 南姍有點傻眼,剛剛又是拍桌子,又是翻白眼,嬉鬧笑罵無所顧忌的邱氏,只轉了個眼的功夫,又變成了一個舉止嫻雅的貴婦人形象,哎,她以后也要這么玩么。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到了半下午,賀壽的賓客陸續回去。 邱氏、江氏與溫氏相約,抽個時間一塊賞花,讓三個小丫頭見見面,溫氏自然應好,她們三人的母輩便是好友,晚輩也不能斷了情誼,不過,南姍有點好奇,邱氏已是國公夫人,江氏是未來的侯爺夫人,而溫氏低嫁南府,身份已大有區別,還能好到如此親密無間? 來客送盡,南瑾夫婦又陪溫老壽星待了一會,便也起車離去,與來時一樣,南姍與南瑾夫婦共乘一輛馬車,南屏大哥哥騎了高頭大馬,小些的南硯、南葛和南笙三兄弟共處一車,南娥、南娟和南妍三姐妹共坐一輛,跟隨的mama乳娘丫鬟仆婦另擠了兩車。 寬闊的車廂內,南瑾懷里抱著胖閨女,與溫氏說話:“姍姍今日可有哭鬧?” 溫氏笑了笑,柔聲道:“中間哭了一次鼻子,被我帶到戲堂子,玩了一會后,又開始打瞌睡,不過,你看她,現在又精神了呢。” 南瑾伸手,勾了勾南姍的鼻子,逗弄道:“姍姍,叫爹爹……” 南姍咧嘴一笑,故裝聽不懂,甜甜喊一聲:“大哥哥……” 溫氏輕咳一聲,掩唇輕笑道:“老爺素日公事忙,見姍姍的時候,她大多都睡著,見屏兒的時間比較多些,和屏兒很是親近,常常念叨大哥哥呢。” 南瑾“噢”了一聲,再點一點南姍的鼻子,不厭其煩道:“姍姍,叫爹爹……” 南姍很傲嬌地與南瑾作對,再道:“大哥哥……” 然后,南瑾一句廢話都不說,堅持不懈地訓練南姍喊了一路的爹爹,深深地培養了一把父女感情,南姍掩面,面癱爹,我以后再也不調皮了,你讓我喊爹,我絕對不叫娘、不對,不叫哥了。 …… 歸至南府,南瑾攜出門的一行人,去給南老夫人請安。 進得門內,南老夫人歪在臨窗的炕上,逗弄寶貝小孫子南毅玩,炕沿邊上還伏著一個六歲的小女娃,她是南玨的第八女南嬈,括弧補充,南嬈是嫡出,炕下頭還站了好多丫鬟婆子,靜靜垂首待命。 南瑾夫婦、二房四兄弟、以及大房的三個庶女,依次向南老夫人行禮問安,至于南姍,嘿嘿,由于被南瑾深深訓練了一把,下車后,南姍駕輕就熟地喊:“爹爹,抱……抱抱……” 所以,南瑾不假仆婦之手,親自抱了一路,并摟著南姍行禮。 對兒子此溺女之舉,南老夫人哼了一哼,不過是個丫頭片子,整天跟揣著寶貝疙瘩似的摟著,也不怕惹下人笑話,南老夫人掀了掀眼皮,語氣淡淡:“回來了?” 南瑾規規矩矩答道:“是,母親。”頓了一頓,問道:“母親今日精神可好?” 有孫子和孫女陪著,南老夫人心情本來挺不錯,但她一看到二房這一家子,胸口就有一股悶氣堵得慌,拉著沒啥表情的臉,道:“人老了,還不天天都是一個樣。” 南瑾只恭恭敬敬道一句:“母親多保重身子。” 南老夫人忍不住憋氣,若是長子的話,鐵定是一大通噓寒問暖,若是幼子的話,必定會嬉皮笑臉逗她開懷,獨獨這個次子,讓他多說幾句話兒,難得跟從他嘴里摳金子似的,瞟一眼三個面有喜意的庶孫女兒,心頭一動,懶聲問溫氏:“二媳婦,三個丫頭跟著你去賀壽,可有添什么麻煩?” 溫氏離座,欠了欠身,聲音平靜無波,道:“回母親,三個侄女都很乖巧伶俐,不曾有失南家禮教。” 也頓了一頓,才接著道:“母親,大哥托媳婦幫襯的事兒,有了一點兒眉目,壽筵中,豫國公夫人對兒媳說了幾句話,說那令國公世子夫人近來正擇兒媳婦,剛好看到咱們家的姑娘,順口夸了句挺不錯。” 聞言,南瑾雖仍面無表情,被他抱在懷里的南姍,卻清晰地看到南瑾眉心微緊,至于其他人,那臉色可就精彩多啦,南娥、南娟和南妍自不用提,個個臉頰飛紅,羞態十足,南姍心里暗暗同情,她們還沒想到,那什么令國公家只挑一個媳婦,可不是三個哇,并且,溫氏說的是有一點兒眉目,并非確定看中你們了好么,六歲的南嬈表情最奇怪,清麗的小臉上,又是鄙夷又是羨慕,最后輕哼了一聲,又別過頭去看她幼弟。 南老夫人眉梢微挑,倒還老神淡定,問道:“那后生是何條件,可有言明說咱家哪個姑娘不錯?” 南娥、南娟和南妍回過味來,彼此互看間,眼神一陣噼里啪啦亂閃。 溫氏語調平緩,慢慢道:“席間應酬忙碌,豫國公夫人也沒多說,只略提了下,說那后生是個庶子,有十五歲了,沒有具體說咱家哪個姑娘不錯,聽說是世子夫人在壽宴間,看到三個侄女容貌相似,好奇之下,和豫國公夫人聊了幾句,問她們是哪家的姑娘,豫國公夫人剛巧又識得三個侄女,便與媳婦說了幾句。” 南老夫人啜了口茶,口氣不悅地挑刺兒道:“又沒明說看中咱家哪個姑娘,只順口夸了句不錯,這不壓根就沒影兒的事嘛,你也拿出來說叨,更何況,人家堂堂國公府,就算是個庶子,哪會輕易看上咱們家的庶女。” 南娥、南娟和南妍瞬間又漲紅了臉,并且心里一同暗罵老太婆,有眉目就是有戲,誰家挑媳婦,不得見上幾次才定奪,哪有瞅幾眼就確定下來的,哼,這個死老太婆和嫡母一樣,就是見不得她們這些庶女好。 而被挑刺兒的溫氏,恭謹地欠一欠身,面有愧色,語含委屈:“母親別生氣,是媳婦多言了,日后若有明言相中咱家姑娘的,媳婦再稟報予母親。” 言外之意便是,再有類似只夸獎卻沒表態的,我就不說了。 …… 南姍認為,溫氏這手魚釣的挺不錯,南玨大伯讓溫氏帶三個庶女出去見世面,不是人家的親閨女,還是三個庶出的侄女,溫氏人家啥抱怨話都沒說,順從的都帶出去了吧,帶出去之后,果然有一點眉目了吧,人家把有兆頭的眉目也報給南老夫人了吧,南老夫人自個不高興,還拿話把人家刺了一頓,好心好意卻落了一身不是,溫氏若不是個愚婦,以后肯定不會再開這個口,閑著沒事找罵呀,再說有這一例事在前,日后南老夫人若又挑刺溫氏不上心,這也是個好由頭,對不住啊,還沒有誰相中咱家姑娘,媳婦不敢妄言惹您生氣。 但是呢,看南娥、南娟和南妍三人神色,就知這事兒絕對不會這么了結。 南玨大伯有妻有妾,妻妾哪有真正和睦共處的,共同享用一個男人,擱誰心里都不會好過,肯定會是非多多,再者說,林氏這一年身子孱弱,自然伺候不了南玨,南玨又是個有正常需求的男人,老婆伺候不了他,還能不讓小妾伺候他么,黃臉老婆和妖媚小妾,稍微愛重外表的男人,都會選擇多疼愛小妾,妻妾矛盾便不可避免,那些妾室能甜言蜜語攛掇南玨把閨女塞給溫氏,對于有眉目的好親事,豈會生生放過,肯定會蠱惑南玨促成,至于蠱惑的方式,南姍不必說,蠱惑的理由,無非是攀上這門親事后,閨女有好歸宿了吧,老爺和那什么什么家結成姻親,對仕途也有益處的吧…… …… 南姍抓著脖中新得的玉佩把玩,順便暗嘆,大宅門就是事兒多,穿越大神,求你發發慈悲,讓她回去過簡單日子唄。 正胡思亂想中,突聽一道甜美的聲音道:“祖母,姍meimei那個玉佩好漂亮,孫女也想要。” ☆、第10章 孝之一字 南姍手里捏著的玉佩,的確很漂亮,流光婉轉,細膩生輝,遠遠看著,便如一團瑩白色清藹的柔光,端的是鮮明盈盈的一塊美玉。 你也想要? 要是世間獨此一塊呢,你是不是準備搶走這一個呢。 這種只要看中,便開口伸手要的戲碼,南姍常聽崔mama嘮叨來著。 南嬈已六歲,在這個女子十五便可嫁人的年代,六歲的年齡,已著實不小了,一個嫡出的大家小姐,什么場合說什么話,你娘沒教過你么。 南姍勉強認為這閨女還沒懂事,但是,她比較想知道的是,南老夫人,你怎么看? 不必看溫氏的臉色,南姍也知道,她必然是怒極的,這塊玉佩,溫氏的老祖父足足帶在身上數十年,從未離過身送過人,今日機緣巧合之下,才贈與了南姍,南姍還記得那個老人將玉佩慢慢套在她脖子時的目光,親切和藹之外,還有淡淡的悵然。 南姍心里冷笑,在南老夫人還沒開口之前,先仰起了小臉,傻乎乎沖南瑾直樂,喜滋滋地喊了一聲:“爹爹……” 一路回來喊爹爹的后遺癥發作,南姍也想知道,若南老夫人強行索要,面癱爹,你怎么做? 面對女兒稚嫩無辜的笑臉,南瑾垂著情緒難辨的眼眸,只抬手輕拍胖閨女的rou臉頰,和聲哄道:“姍姍乖,自己玩。” 于是,南姍咯咯笑了兩聲,又乖乖垂著腦袋,玩手里的玉佩,她早打算好了,若是南瑾沒頂住南老夫人的壓力,要把這塊玉佩摘走送人,她就往死里哭,kao,她煩這里真的已經很久了! …… 南老夫人雖有些老眼昏花,但眼神到底比瞎子強上許多,目光望向南姍玩耍的玉佩,一眼便知是精品中的珍品,口中故作嘆氣道:“嬈丫頭,祖母手里可沒有這樣漂亮的玉佩,喜歡呀,找你老子也給你尋一塊去。” 南姍只想說,想尋一模一樣的,讓南玨大伯到皇宮里尋去吧。 南嬈眼珠子骨碌一打轉,對南瑾巧笑嫣然道:“二叔,姍meimei的這塊玉佩好漂亮,嬈兒也很喜歡,能不能也送嬈兒一塊?” 南瑾看了南嬈一眼,語調平平,清音淡淡道:“你姍meimei的玉佩,是她外曾祖父送給她的,二叔沒有這樣的玉佩。” 南姍不由暗暗嗤笑,南瑾此人,不管是哄閨女兒子,還是和老婆說情話,就算是媳婦娘家的長輩訓斥警誡他,他也從來都是一板一眼,極少面帶笑容,用詞也很少溫言軟語,最多聲音柔和點,神態恭敬點。 南嬈嘟了嘟嘴唇,改為退而求其次之法,撒嬌賣乖道:“二叔,嬈兒真的很喜歡嘛,那能不能讓嬈兒賞玩幾天,嬈兒賞玩夠了,再還給姍meimei行不行?” 南姍不屑的撇嘴,她就算信鬼的話,也不會信這些南家人的謊話,等你賞玩夠了,呵呵,當她傻呀,見過rou包子打狗,還能囫圇著回來的么,這種事兒你們做的還少么,崔mama張口就能說上一串好么,于是,面癱爹,你怎么看…… 南瑾只靜默片刻,說了倆字:“不行。” 而后再補充一句:“改天,二叔送你一塊別的漂亮玉佩。” 南姍默默腹誹道,懂事明理的小朋友,一般就該悶聲閉嘴了,但是,南嬈小盆友,你懂事了么? 南嬈是林氏最小的嫡幼女,性子一向驕縱慣了,碰了一鼻子灰,豈會善罷甘休,一扭頭,搖晃起南老夫人的腿,不高興地抱怨道:“祖母,您看,二叔都不疼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