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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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當年之所以能即位,不過是攤上了一個好娘。駱懷遠沒有一個好娘,只能老老實實的蹲著,瞅著動靜暗中戳一竿子。 所幸離真正動真格之時還早。 ☆、第144章 轉眼間,又到了過年。 去年這會兒,駱懷遠和嚴嫣已經來到封地,兩人過了一個不甚熱鬧的新年。今年云王府初建,自然不能還如去年那般。第一個新年云王會在王府款待封地的官員,并帶領眾官員祭祀天地,昭告封國的建立。 與安居一隅的云王相比,晉王與齊王兩位可是獨領風sao。去年熙帝便下旨召了兩人回京過年團聚,今年也不過剛過臘月便下了召兩人回京的詔令。其得寵與風頭之盛,簡直無人能出其右。 與明顯不甚得熙帝待見的云王相比,還有一個人更加不招熙帝的待見,那就是剛被封為景王的五皇子駱璟。 五皇子駱璟從小有啞疾,又為人木訥甚不得熙帝喜愛。若說云王是不招熙帝待見,景王就是惹得熙帝厭惡了。因為五皇子駱璟的存在,無不提醒著熙帝自己無能與缺點。 幸好當年敬嬪瘋癲許多人都知曉,別人都只當是敬嬪欺君罔上才會使五皇子如此。若不然,皇室中產下一個天缺的皇子,會被視為不祥之兆,夸張點讓熙帝這個一國之君下‘罪己詔’都有可能。 也因此,五皇子駱璟很少出現在人前,熙帝也表現的對他愛理不理的狀態。甚至在這年挨根兒的臘月之時,只因禮部之人多嘴問了一句,便依著規矩讓剛行加冠之禮的五皇子出京就藩了。 給京中眾人的感覺,就好像是趕著這位五皇子出京一般。 當然這個小透明五皇子從來不入人眼,倒也沒有人對他生出什么譏諷或者同情,就像是看待一個無關緊要之人離開不屬于他的地方。 駱懷遠當日出京之時,曾嘆道自己儀仗車隊不如晉王齊王的風光,被嚴嫣啐了一口虛榮。而景王出京的陣仗比起他來說,又差了許多。護衛以及宮人,乃至于車馬儀仗都像是匆忙拼湊出來的一般。稀稀拉拉拖了很長一隊,湊近了看去,大多人都沒什么精神。 畢竟這種天,要遠赴苦寒之地景州,換誰都會是如喪考批,哪怕這些跟隨景王就藩之人本就是不得待見,但景州哪能和京城相比,在京城還有出頭之日,去了景州就算是真正的被流放了。 隊伍中有兩架車輦,甚是華麗非常,一看就知不是常人所坐。 其中一輛里坐著景王妃蕭氏,此時她滿臉怨懟,一個勁兒對身邊的宮人抱怨著。 先是抱怨熙帝太無情,這種時候趕兒子兒媳出京,接著又是抱怨蕭皇后,即是同族姑母,為何不擔待一二,如此匆忙出京,弄得蕭家臉面大跌。最多的卻是抱怨自己夫君景王,抱怨他沒有本事,又是個啞子,鬧得她這個做妻子的,也跟著遭罪。 一旁的宮人也不敢阻止,都知曉景王妃的性格。一旦有人說了不同的意見,那就是吵鬧不休了,還不如讓她發泄幾句,之后也就罷了。幸好這車上之人皆是心腹,若是讓景王或者其身邊人知曉—— 景王殿下也就罷,那是個沒什么脾氣的人。蕭氏的奶娘李嬤嬤想起那總管太監福順的臉色,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王妃,您就少說一句吧。殿下他自昨日便發熱不退,您是不是派人去問候一番?” 李嬤嬤與蕭氏的情分不同,是從小將她奶大的,之后蕭氏出嫁又陪嫁入宮,自然說話不像其他人還顧忌一二。 蕭氏嘴角譏諷的撇了撇,“都說丑人愛做怪,這啞子也會鬧起脾氣來。可惜啊,是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即使生了病也照樣被人扔出京了。” 李嬤嬤不敢再言,生怕呆會兒自家王妃又說出更為驚悚之言。 其實蕭氏平時不是這般刻薄的,只是這種時候被這么扔出了京,讓本就對自己嫁給一個啞子皇子非常有意見的蕭氏,心中的怨氣更加重了。 蕭氏本是蕭家旁枝偏房的一個嫡女,早年便定下了親事,是自己一個青梅竹馬的表哥。哪知蕭皇后橫插了一杠,挑了她配給了五皇子。 這段婚姻從一開始便不美滿,蕭氏滿腹怨氣,面對的夫君又是口不能言的啞子,連點多余表情都沒有的木頭,更是讓她怨天尤人。而五皇子雖口不能言,表情也不多,但到底不是傻子,心中對自己妻子的想法多少也是有數的。 兩人新婚之時,便沒熱乎起來,之后更加淡了,漸漸竟成了陌路。當然,該做的表面功夫,蕭氏還會去做的,畢竟在宮里,鬧大了首先跑不掉的就是她。 另一邊,五皇子的車上。 即是遠行,又是親王的車輦,自然不同尋常。這輛車輦不光外表華麗非常,內里面積也是極為大的,宛若一個可以移動的房間。分為兩個部分,前面有矮幾矮榻柜子書案等,是為起居之所在,后面有床榻可以休息,甚至連凈房都有。 前方的位置,一個宮人姑姑打扮模樣的女人,正坐在那里嗚嗚的哭著,旁邊有一個太監打扮模樣的人正在安慰她。 “你也不要哭了,有胡太醫跟著,臨行之前我也命人去搜羅了一番草藥備齊了,咱們殿下一定會沒事的。” “你說陛下怎么這么狠心,難道不是自己的親兒子嗎?殿下大病之中,就這么匆匆忙忙被攆出了京。” 那太監模樣打扮的人,四十左右的年紀,面白無須,眼角有著細細密密的小紋路,看得出是個愛笑之人。此時的他臉頰抽搐了一番,而后嘆道:“行了,這話以后就別說了,要這么想,咱們出京了也好,離那個地方遠遠的,日后的日子就順暢了。” 齊姑姑摸了一把眼淚,道:“我也知道,可我就是心疼咱們殿下。” 福順翻了她一眼,陰著臉道:“你心疼什么?該心疼的不心疼,你倒是心疼上了。” 他這話意有所指,既有話指熙帝的意味,也有譴責后面車輦上王妃蕭氏之意。讓齊姑姑聽來,譴責蕭氏的意思要多一些。畢竟身為景王的正妻,殿下從昨日便開始發熱不退,蕭氏都沒有過來問候過一聲。 齊姑姑嘆了一聲:“這王妃實在是太不該了!” 福順冷哼了一聲,這才顯出與平常一臉笑不同的陰鷙來,“你以后少這么稱呼她,她哪點兒配?蕭氏,咱家記住了!” “行了,你多少看看殿下的面子。” …… 駱璟躺在榻上,盯著車頂,耳朵里聽著外面的動靜。 他鼻梁高挺,薄薄而呈慘白色的唇,形狀優美的側臉,宛如水墨畫似的眉眼兒。駱璟是那種極美的男人,美得讓人并不會分不出雌雄,唯獨有一點,他面上幾乎沒有表情波動,乍一看過去像是一個玉雕的人兒。 其實駱璟早就醒了,卻一直恍不過來神兒。 他腦海里多出來許多許多的東西,那些東西讓他不敢想象,卻又不得不信。因為他就是他,他也就是他。 這么說吧,駱璟是活了兩世的人。之前的他剛死于一杯鳩酒,之后再一睜開眼卻是到了自己臨出京就藩之前的那一日。 …… “……你一輩子都活得糊糊涂涂,迷迷茫茫,毫無作為,不思上進,簡直就是個窩囊廢……你想要安寧想要和平,可是這世間有安寧嗎?你不爭不搶,結果就是現在這樣……” 蕭氏的臉扭曲得嚇人,這個本來是自己妻的女人,此時卻是陌生得厲害。 駱璟一直以為自己會討厭這種厭惡與輕視的,以往碰到這些,他面上雖沒有表現出什么,其實心里一直會不舒服。可近幾年的吃齋念佛,讓他心如止水,他看著眼前這個面孔扭曲的女人,心生荒誕。 “……你的王位以后就是咱們恒兒的……陛下說了,你死,你的一切都是我們母子的……別掙扎了,掙扎也沒用……” “……你也不過就是個啞巴,一個啞巴活著也是浪費糧食……” 駱璟只是默默的看著,看著她癲狂如斯。 “……你自己喝了吧,別逼我下手,陛下說了,你不愿意喝,就讓我親手……” 駱璟白玉般卻瘦得皮包骨頭的手捏住酒杯,持起,飲下杯中酒。就像他平時偶爾飲酒那樣,姿勢如常,表情如常,眼神淡漠,卻是直看著她。 蕭氏畫著濃重妝容的臉,突然被淚水浸濕,似哭似笑。她佝僂著腰,用手捂住自己的臉,卻止不住那如磅礴而下的淚水。 “駱璟你不要怪我,我沒辦法,人都是自私的,我只是為了恒兒……你不死我兒就要死……我就這么一個兒子,我不能讓他死……” 駱璟感覺有什么東西從嘴角流出來了,他張了張嘴…… 好想說一句,你愚蠢…… 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 故事就宛如一個最俗套的悲劇,上輩子的駱璟未出宮前的生活軌跡,與這輩子一模一樣。 一個天生有著啞疾、木訥到近乎臉上無法產生任何表情的皇子,這樣的皇子,是注定不受整個皇宮待見的。 連自己的父皇都嫌棄,還能指望別人不嫌棄自己嗎? 幸好這也算是一層保護色,讓他安穩的活到成年、娶妻、就藩。 不可能沒有怨懟,只是怨懟對駱璟來說是一樣極為沉重的東西,沉重到無法負荷。他不知若是怨恨產生,自己以后究竟會變成何等模樣。他只能盡力的去忽視去無視,去屏蔽那些所有不好的一切。 他安安分分的老實出京,恭敬而謹慎的做到一個藩王該做到的一切。所求的不過是一份平靜安寧和與世無爭,只可惜他錯估了人心。 上輩子晉王便是以藩王的身份起家造反,雖然是造的自己兄弟太子的反,直至最后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寶座,他不可能不明白藩王潛在的威脅。位置剛一坐穩,便開始著手收拾各路藩王,首當其沖的便是與他同胞幫他登上皇位的親兄弟齊王。 那個時候,駱璟便知道完了。 果不其然,之后步步緊逼。晉帝不斷利用各種借口收回藩王手中的各項權利,只留下世襲罔替的鐵帽子親王位,甚至限制藩王行為只允許其在自己府中活動,形同囚禁。 為了打消晉帝的戒心,又或是給自己子嗣留下一條后路,駱璟選擇皈依佛門。他的皈依佛門并不是作假,除了沒有剃度沒有出家,常年吃齋念佛凈室打坐,無欲無求與一個出家人別無二致。只是最后晉帝仍然沒有放過他,一杯鳩酒結束了他短暫的生命。 上一世,駱璟享年三十有三。 …… 駱璟微微的動了一下,輕啟薄唇:“福——” 聲音低啞而細小,極為干澀,不細心聽根本聽不見。 駱璟還是不習慣用嘴,伸出手,持起一旁矮幾上的金鈴,搖了搖。一陣悉悉索索的衣角磨蹭聲響起,中間那扇隔開前后的門被打開了。 “殿下,您醒了?” “醒了好,醒了好。殿下可要用些什么,可要用水?” “水。” 齊姑姑和福順兩人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有著掩飾不住的激動。 “殿下真的會說話了啊……”齊姑姑又摸起來淚來,這次是喜極而泣。 昨日駱璟昏迷,醒來之后蹦了一句‘你愚蠢’,將齊姑姑和福順嚇了好大一跳。之后駱璟再不開口,兩人也只當是聽岔了,哪知今日給了這么大個驚喜。 這個聲音并不好聽,甚至是難聽的,在兩人耳里卻宛如天籟之音。 “保,密。” 福順和齊姑姑俱是點頭。 都是在宮中混跡已久的,這兩人能護著五皇子長這么大,連駱懷遠都羨慕駱璟幼年在宮里并未吃什么苦頭,靠得可不光是一個啞子的身份,還有這兩個忠心耿耿且能力不差的奴才。 車隊繼續往前行著,命運的齒輪開始緩緩轉動。 ☆、第145章 從臘月二十三起,云王府便開始熱鬧起來。 上下各處灑掃除塵,宮人太監俱是有條不紊的忙碌著。云王府第一次大擺筵宴,工程比想象中更大。 嚴嫣并沒有這種經驗,只能與典膳所的管事姑姑商量著辦。幸好這位叫做劉姑姑的早年在宮里尚食局呆過,一切只需要照本宣科,倒也不是太難。 二十九這日,云州各地的官員便絡繹不絕趕來云王府,云王在承運殿設宴款待境內大小官員。熱鬧持續了整整一日,直到傍晚才各自散去。 今年云王并未接到京中召他回京的詔書,下面官員們也心知肚明這位不得上面那位待見,可再怎么不得待見,那也是自己等人頂頭的,也沒有人會不識趣的說點什么。倒是孫士敏勸慰了駱懷遠幾句,當時駱懷遠表情很詭異。 舊的一年結束,新的一年開始。 隨著時間的過去,云王府已經步入正軌,境內一切事務皆有相應官員負責。 幾個重要的位置,駱懷遠也將自己人安插了進去,明面上有孫士敏這個酸儒把著。此人雖有些不著五六,但本性不壞,也有些能力。你讓他開拓不行,但讓他照著既定的軌跡運轉,卻是沒什么問題。尤其此人講究忠孝仁義禮義廉恥,若有什么邪門歪道碰到他手里,一概不會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