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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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還是早些解決為好,轟得了一個,轟不走一群,哪能日日與他們繼續耗功夫。”駱懷遠插言道。 有丫鬟奉了茶,三人繼續談論此事。 “既然娘和外公達成了一致,大家的想法也俱都相同,便開始著手辦吧。借這個機會,早些擺脫掉這些牛鬼蛇神,娘和阿陌也能好好的清凈清凈。” 聽駱懷遠如此說,嚴嫣先是贊同,之后面露一絲難色:“說得容易,娘和阿弟如今是孤兒寡母的身份,老夫人有無數理由可以將娘與他們綁在一起。以老夫人的心性,讓她放過娘是不可能的。按我的推測,事情發展到最后,若是真到了毫無還轉余地,老夫人定會硬賴著娘,守寡的兒媳是理所應當侍候婆母終老。當然三房那一家子也會繼續以侍候老夫人的名義賴下來,所以這一攤子包袱很不好扔開。” 沈奕瑤嘆了一口氣,道:“若真是扔不開,就扔不開吧,此番情形已是最好的局面。事事不能求萬全,總有無奈之時。” 所以說心性柔弱之人,總是缺少了一點不屈精神。在面對無法解決的事上,她們通常選擇的是忍耐,而不是反抗與掙扎。這是傳統理念教育下成長的婦人,又是自己的丈母娘,駱懷遠不好做任何評論。 他摸了摸下巴,眼中精光一閃:“我記得聽阿嫣說過,早年先威遠侯去世的時候,家中是分過家的?” 沈奕瑤點了點頭,嚴嫣也想不通駱懷遠為何提到此事。 威遠侯府早年確實分過家,因老夫人還在,嫡系兩房與大房分了家產卻是未‘分家’。就算是分家,按理老夫人也是跟著嚴霆的,畢竟嚴霆承了爵。溯本回源,此番嚴霆身死,也該沈奕瑤繼續侍奉婆母,這乃為妻為媳之本。 古代的規矩真他娘的cao蛋! 駱懷遠在心中罵了一聲,不死心又道:“若是有人強行擔下這個‘責任’呢?”他意有所指。 嚴嫣眼光一閃,想起了大房兩口子。 夫妻兩人對視了一眼,駱懷遠對沈奕瑤描述起此舉種種可行之處,越說越覺得此法可行。可惜,沈奕瑤聽完之后卻有些不同意。 “你大伯和大伯母不是壞人,你大伯母幫襯娘的地方也不少,咱們可不能坑人家。”自己都想扔掉的包袱,丟給了別人,可不是在坑人? 丈母娘啊,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要如此心性良善! 駱懷遠心中哀嚎一聲。 嚴郅為長,雖不是親生的,卻一直當親生的在養,這事闔府上下都知道,不然也不至于其他庶子都分了出去,唯獨留了一個他。嚴郅在名義上,是記在老夫人名下的,這在族譜上是有跡可循的。即為名正言順,又是長子,自然可以越過寡婦弟妹,將老夫人接到自己身邊贍養,以報答其多年的養育之恩,這些在哪兒都說得通。 可惜這個道理在沈奕瑤這里卻是說不通,她一個勁兒認為不能坑害了別人。駱懷遠不好明言,只能說若是大房主動提出此事呢? 沈奕瑤自然不知這貌似老實的女婿,實則是個心思狡詐之輩,他若是想干什么了,挖空心思都必須達成。聽聞此言倒也不再堅持,道若是大哥大嫂真有此意,她自然愿意,畢竟‘烏鴉反哺,羊羔跪乳’,此乃高尚品德,旁人是不可置疑的。 駱懷遠見此,大喜。 嚴嫣當時并未多言,事后夫妻二人歸府,便詢問駱懷遠又生了什么鬼心思。 駱懷遠但笑不語,只道日后便能見分曉。 * 既然動了心思,駱懷遠自然要投其所好。 所謂的投其所好,首先便需要了解對方的為人以及喜好,對癥下藥方能見效。 命下屬對嚴郅此人做了一番調查,拿到資料的駱懷遠,在細細看過一番后,反而對嚴郅起了欣賞之心。 反觀嚴郅此人這一生,從外表來看確實一無是處,但透過表象看內里,卻能發現這是一個極有智慧之人。 作為一個因嫡母不能生下男丁,而被報過去養的庶子。本是值得慶幸之事,哪知世事弄人,嫡母沒多久便懷了身孕,并產下一名男丁,其后更是又添一子。按理說,他的境地是十分尷尬的,可他卻扭轉劣勢為優勢,成功的生存下來。這其間自然少不了其生母的智慧,但之后更是缺不了嚴郅自身的努力。 他以一種在外人眼里極為荒誕的方式,成功的生存下來,并被嫡母所接納,甚至達到了親生子的高度,在威遠侯府中混得如魚得水,甚是風光。 當然,在別人眼里,一個大男人所有心思都荒廢在小小的一個府邸之中,自然不是什么出息之輩。可這種評論,放在沒有同樣遭遇人的身上,是沒有資格發言的。活得無憂無慮之人,是不能理解一個連自身安危都保證不了的幼童,他是經歷了什么樣的掙扎才可以長成一顆參天大樹的。 也許這顆大樹長得并不好,甚至有些歪了,但它卻能為樹蔭之下的人遮風避雨。之于薛氏及其幾個兒女,嚴郅就是一個這樣的角色。高貴如嚴霆,可能也沒有他做的好。 駱懷遠有一種感同身受的體會,回溯本源,其實他與嚴郅有本質上的相同。只是嚴郅的掙扎是在一個府中,求得是活下來活得更好,至少比同為庶子的好。而駱懷遠的掙扎卻是在更為廣闊的地方,更為艱難,他求得不過是活著與安穩,以前是自己和親媽,之后多了一個嚴嫣,也許日后還有他和嚴嫣兩人養育的孩子。 并且嚴郅此人,狡詐卻不陰險,做人做事皆有自己的底線。換了忘恩負義之輩,這會兒嚴霆身死,威遠侯府式微,老夫人癱在榻上,嚴瞿是個不中用的,他早就可以不用繼續演戲了,甚至可以翻臉。 可能是心性使然,也可能是出于厚道,他仍然還是老夫人眼里那個好兒子,嚴瞿眼里的好兄長。 原本只是為了替媳婦解決娘家之事,才會留意上嚴郅,這會兒駱懷遠竟對他起了欣賞之心。 也許他接下來干的,可以與給自己培養一個得用之人同時進行?畢竟兩者并不犯沖! * 無人知曉駱懷遠與嚴郅是怎么接洽的。 總而言之,兩人相談甚歡。 駱懷遠回去之后是笑瞇瞇的,而嚴郅臉上難得見了幾分遮蓋不住的喜色。 此事自然瞞不過薛氏,嚴郅也沒打算瞞她,便將具體內里闡述了一番。 薛氏急了:“你該不會是迂了吧,一個七品的閑官雖是小了點,但怎么也比九品好,你是癡了還是呆了,居然答應此事?” 也由不得她不急,如今威遠侯府即將傾覆,這萌蔭而來的七品差事雖是小了些,也是日后家中立世的根本,怎能說不要就不要了,要去當什么吏目。 吏目那是什么?那是專門給人干雜活兒的,根本不入流。 嚴郅與四皇子見過面之后,便出去與友人喝了幾杯。席間一直壓抑著滿腔興奮未敢言表,這會兒喝得紅光滿面回來與自家婆娘吹噓炫耀一番,居然會被打擊。 不過這會兒嚴郅心情好,不想與婦人計較,他笑瞇瞇的揮揮手:“見識短的婦人,不與你爭辯!” 他翹著二郎腿靠在炕上,瞇著眼自得其樂,嘴里甚至哼著小曲。 薛氏不依他,撲了過去,去拽他起來:“今兒個這事不說清楚,晚上咱們都別歇了!” “好了好了,別拽我姑奶奶,衣裳都拽壞了,我同你慢慢細說。”嚴郅先把薛氏的手拿開,而后得意的瞄了她一眼:“聽說過市舶提舉司嗎?就是近幾年剛開放的、負責管理海外諸國朝貢和貿易事務那個市舶司?” 這事薛氏一個婦人,還真是沒聽說過。可她沒聽說過,不代表嚴郅未聽說過。 自幾年前,陛下下旨解除禁海令,就在福州港口恢復了市舶司,市舶司主要負責管理海外諸國朝貢和對外通商的貿易事務。乍一看確實不起眼,可經過幾年的發展,如今海上貿易已經占據了大熙很大的市場份額,其每年所納稅額居然占據了大熙稅收一半還有多。 大熙的國庫以極快的速度增長,這不禁讓熙帝與戶部尚書大喜過望,直道早就應該解除海禁了。也因此,市舶司這個不起眼的官署才正式進入了眾人眼底。 對于金字塔尖上那些人,這市舶司自然不入其眼。可沒人嫌銀子扎手,有銀子什么事都好辦,沒銀子自是寸步難行。可是很多事務都是需要搶占先機的,失去先機之人自然吃不到香餑餑。 市舶司設提舉一人,副提舉兩人,屬下吏目不等。提舉此類官職自然輪不到小小的一個嚴郅,但四皇子已經答應他了,將他安排到市舶司任吏目一職。這是典型的官職小但權力大之位,吏目乃是副提舉之佐官,成日里負責與海商打交道,里頭油水多到不可思議。 早在市舶司進入世人眼底,嚴郅就和自己那群豬朋狗友私下議論過。這些個人都是些被家里壓著的庶子們,日里過得光鮮實則窘迫,哪有什么高大理想,油水多的差事在他們眼里就是好差事。 尤其以訛傳訛,那會兒京中幾乎把福州港傳成金子一船為計算單位的好地方,嚴郅自然沒少眼饞過。 嚴郅真沒想到這樣的好事會落在自己身上,看似官職很小,去了只是一個小小的吏目。但四皇子說了,福州那處不同京城,在京城這里所有官位都是卡得死死的,像他這種文不成武不就,沒有身家背景的,又不是科舉出身的人,想往上一步難之又難。但福州那里就不同了,那里看得是人本身的眼光和能力。只要長袖善舞,只要會左右逢源,只要有看準機會的敏銳目光,升官發財不是難事。 這些恰恰嚴郅都有。 尤其隨著海外貿易在圣上眼里日漸重要,市舶司日后定然會慢慢完善,先占得一席之地,好處自然不少。 薛氏聽得一愣一愣的,還有些不敢相信,“那里金子就那么多?真的是用船來計算的?” 嚴郅翻了這傻婆娘一眼,“肯定是假的了,但是道理差不多,我大熙每年稅收差不多有四五百萬兩,碰到災荒年可能還要倒貼,你想能占了稅收一半還有多,那市舶司要給朝廷上交多少銀子?可不是用船來計算!” “這么好的地處怎么就輪上咱們了,是不是有什么條件?” 聽到此言,嚴郅面色一凝:“這自然少不了咱們平日里在二弟妹那里費的功夫,咱們跟人親近,人家自然跟咱們親近,有了好事自然要想著親近之人,這個道理你要記住。但也不是沒有條件的,四皇子只提了一件事,府里得分家,分家之時,讓咱們一定要將娘接到自己身邊孝敬。” 薛氏的手忽地一下攥緊了。 她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之前他們兩口子便商量過,鎮國公那邊定然會為自己女兒考慮。沒想到鎮國公還沒出手,人家女婿出手了。 一出手就是快很準,并且讓人無理可挑。 現如今擺在大房兩口子面前的問題就是,接不接下來此事。 見嚴郅這表情,就知道其心底的答案了。 薛氏也知曉想得到就必須得付出,只是一想到日后還要在那個老虔婆面前伏低做小,她就心里不暢快。 “好不容易能擺脫她了,這會兒又得繼續之前的日子。到時候你娘可不是得可勁兒折騰我?還有三房那邊,也是一件為難之事,若是人家借著要孝敬老夫人,和咱們住在一起,到時候可怎么辦?”薛氏委屈道。 這些確實想著就頭疼,但總有解決的法子。嚴郅如是想著。 ☆、第135章 隨著時間一日□□近文書所限定的時日,威遠侯府漸漸的亂了起來。 往常還能見下人們有條不紊做著自己的分內事,如今經常跑得不見人影,人心都亂了,俱是在考慮自己未來的出路。三房院子那邊經常能見到有管事婆子打罵下面不聽話的丫頭,榮安堂也同樣。 倒是錦瑟院這里,因為沈奕瑤一直處驚不變,并且下人都知道夫人是個有錢的,娘家也本事,倒是不見散亂。只是一個勁兒討好沈奕瑤,寄望日后若真是發賣下人,不要賣到自己。 由于沈奕瑤的軟硬不吃,現如今也沒什么人上門來做她的工作。心中都疑惑莫不是鎮國公在陛下跟前失寵了,或者真不待見這個女兒?當然這一切都是猜測,畢竟嚴陌可是沈奕瑤的親兒子,爵位就算順延,也是由嚴陌來坐,她自己的親兒子都不關心,可見是真的無能為力。 不得不開始面對一個現實,那就是日后該怎么辦? 以前三房是分過家的,只因有著威遠侯府這塊牌子,才湊在了一起過日子。如今威遠侯府即將不復存在,自然就會分開。只是府中的產業幾近耗空,日后生活又該何以為繼? 其實這個問題早在嚴霆身死之時,就必須開始面對了,畢竟府里之前的開支全靠嚴霆一人撐著。而如今,只是問題更加嚴重罷了。 沈奕瑤一直保持置身事外的態度,大房兩口子暫時還沒表態。陳氏夜不能寐,漸漸有些坐不住了,摒棄前嫌去找了嚴瞿,夫妻兩人商談了一番,之后嚴瞿去了一趟榮安堂。 次日,嚴瞿將哥嫂幾個都聚在一起,討論日后的辦法。 三房兩口子以為自己行跡保密,實則無不是落入大房兩口子與沈奕瑤的眼底,這兩房也就坐看三房想弄什么幺蛾子。 三房的打算其實很明顯,就是想將府里最后那兩個莊子弄在自己手里。畢竟威遠侯府如今的狀況大家都知曉,再光風霽月的人,也是要吃喝拉撒的,扯上吃喝拉撒,它就得銀子。可銀子從哪兒來呢?自然需要進項的產業,府里就剩那兩個莊子,三房人明擺著不夠分,所以三房先下手為強了。 當然這話自然不能三爺嚴瞿張口說的,得老夫人說才行。 畢竟這一大家子可不光三房,先不提大房了,嚴霆留下的兒女可不少。哪能摒棄嫡系,去就分支的道理。也只有老夫人開口,眾人才會無話反駁。 老夫人如今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她人已經這樣了,也不像之前考慮的那么多。嚴霆的死似乎扯下了她臉上最后一層遮羞布,讓她各種想法和行為俱是顯露在外。尤其她如今口不能言,與他人交流只能靠趙mama,自然沒辦法還說些什么冠冕堂皇之言以作遮掩。 見人都到齊了,她一個眼色,趙mama上前將老夫人的意思說了出來。 大體的意思就是,如今眼見府里支撐不下去了,馬上大家用以安身的府邸就要被收回,必須面臨遷家的狀況。可如今家中情況大家也是知曉的,自然購不起那么大的宅子,所以以后分開住是必然的。既然要分開住,家里的東西也是要分的,如今家中產業還有兩處莊子,老夫人準備給了三房。 其實這些話都是經過趙mama潤色過的,說得那叫一個聲情并茂。只可惜再聲情并茂也抹除不了一個事實,一個非常自私的事實,那就是老夫人將府中僅有的產業都給了三房。 那么其他兩房怎么辦? 先不提沈奕瑤自身有沒有豐厚的嫁妝,大房在府中過得可是一直不富裕,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連著嫁了兩個女兒,又面臨兩個兒子要娶媳婦,就這么讓人光著滾蛋了,日后別人的生活何以為繼?并且公中的產業也是有大房一份的。 可是此時老夫人已經想不起嚴郅這個好兒子了,在親兒子與好兒子之間選擇,不用說老夫人定然是偏向親兒子的。就如同之前嚴霆還在一樣,因為嚴霆有能力又承了爵,在嚴霆和嚴瞿這兩個親兒子之間,老夫人明顯偏著嚴霆,這會兒亦然。 嚴郅臉色默然,沈奕瑤默不作聲,薛氏不是個好性,尖著嗓子就開口了。 “娘這么做,我們這些做晚輩的無可置疑,但是有幾件事得說清楚,這府里僅存的產業都給小叔了,二弟剛過世,以后二弟妹和二房的幾個小輩怎么辦?” 嚴瞿面色訕訕的,沒有抬頭,陳氏瞟了薛氏一眼,嘴角撇了撇。趙mama作為老夫人的代言人,自然首當其沖,她面色尷尬,裝作去望老夫人,老夫人不吭聲,她就只當悶葫蘆。 其實趙mama也不是傻子,她雖是侍候著老夫人,迫于無奈必須當老夫人這個代言人,但她內心是不想得罪其他人的。老夫人口不能言手腳不能動,若真是惹怒了其他主子,找個由頭發落了她,那可真就是叫天天不應了。 她這個角色處在一個很尷尬的位置,只能小心拿捏,盡量掌握平衡。所以很多時候她明明清楚老夫人的意思,但老夫人不‘說’,她就佯裝不知。為此,老夫人沒少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