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復(fù)仇，在墮入地獄之后

    下午，我們幾個再次趕去五道村，并在這兩個罪犯的家里尋找了一番。

    我在田三狗和王炳的家找到了好多造型古舊的瓶子，剝皮香水就是用這些瓶子裝的。但除了這些瓶子之外，我們就沒有其他任何有價(jià)值的東西了，沒有香水的配方，沒有怪花，也沒有任何能跟鄭莉產(chǎn)生聯(lián)系的東西。

    5點(diǎn)左右太陽就落山了，到6點(diǎn)時村外的荒地就變得一片漆黑。我、姬玖嵐還有陳剛拿著高光探照燈，再次翻過矮山，到了煉油的黑作坊。

    煉油的鍋早就滅了火，但那股臭味依舊彌漫在空氣之中，好在我們都戴了防毒口罩，雖然不能把所有的臭味都過濾掉，但起碼不至于讓臭味把我們熏吐了。

    我讓姬玖嵐和陳剛退到后面，由我在前邊推門進(jìn)到院子里。

    院里的東西沒有被人動過，但那些死狗、死貓、以及其他一些根本無法辨認(rèn)的動物尸體還在那躺著，白天的時候我倒不覺得怎樣，可在晚上，這些東西總會給人一種十分不舒服的感覺。

    “有鬼嗎？”陳剛在我身后小聲地詢問。

    我搖了下頭，陳剛立刻松了一口氣。

    不過我馬上補(bǔ)充說：“鬼這種東西不是隨時都露面的，有時候你需要叫它，它才會出來。”

    “我寧愿它別出來。”陳剛皺著眉頭說，不過他還是大著膽子跟我一起進(jìn)來了。

    我院子最里面的大鍋周圍布好了符陣，并用石頭壓好，然后念咒語進(jìn)行開光，確保萬無一失之后，我便向大鍋里面扔了幾張靈符。

    符在鍋里呼地一下著起了火，火苗躥起一米多高，但緊接著火苗就矮了下來，然后很快熄滅了。周圍的空氣驟然變冷，臭味變得越發(fā)濃烈，即使戴著防毒口罩也完全隔絕不了。

    “要來了，你倆都別出符陣。”我提醒著姬玖嵐和陳剛，他倆也聽話地向我身邊湊過來，并且警惕地用探照燈朝四下里照著。

    “鄭莉！我知道你在這，出來吧，害你的人都已經(jīng)被抓了！”我單手?jǐn)n在嘴邊，對著空蕩蕩的院子喊著。

    話音未落，一股陰風(fēng)就從煉油的大鍋周圍卷了起來，地上放著的符紙被吹飛了好多。

    “壓著點(diǎn)！”我喊了句。

    陳剛和姬玖嵐緊張蹲下來按照符陣，防止再有靈符被吹走。

    不一會，一條黑狗從院門口探頭走了進(jìn)來，接著是幾只瘸腿、少皮的貓——姬玖嵐和陳剛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yīng)，顯然他倆看不到這些動物鬼。

    很快，院子里就被這些沒皮的動物占滿了，一朵黑紫色的尸香魔芋也從院子正中生了出來，在盤蛇一樣的花朵中間坐著一個漂亮的女孩。那是鄭莉，我見過她尋人啟事上的照片。

    “鄭莉來了。”我低聲提醒了身后兩人一句，然后一邊往院子中間走，一邊對著鄭莉的亡魂大聲說：“鄭莉，你身上發(fā)生的事我都知道了，害你的人都已經(jīng)被抓了。”

    鄭莉看了我一眼，從眼睛里竟淌出了血，然后是鼻孔、耳朵……原本一個漂亮的女孩瞬間被毀了。

    我趕緊拿出手機(jī)，大聲念著從網(wǎng)上抄下來的一段文字：“在偽善的笑容背后，每個人都隱藏著一顆麻木而冰冷的心，只是死亡才能讓人們卸掉這偽裝，只有無盡的黑暗才是人的歸宿，才是我的歸宿……”

    “我渴望將這一切全部結(jié)束，追隨冥府的向?qū)姨と氲鬲z。”鄭莉開口說話了！

    我念的這段文字就是從她博客上抄下來的，我斷定它對鄭莉來說是有著特殊意義的，她死了之后還一直追逐著尸香魔芋，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冥府的向?qū)ВＡ⒃诘鬲z的門口，越過它，我便踏入了地獄之彼端，有人在地獄等著我，我將加入死的一方。”鄭莉繼續(xù)說著，可是這段話絕對沒有在她的博客上，我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

    “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可以讓你擺脫痛苦，你不需要這樣折磨自己了，你可以從地獄里離開了。”我安撫著她說。

    “不！根本沒有結(jié)束，一切才剛剛開始！我要復(fù)仇，我要向全世界復(fù)仇，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鄭莉突然沖著我怒吼了起來，她的聲音尖銳得幾乎能刺破我的耳膜。隨著她的喊聲，院子里的那些動物也呼嘯著朝我這邊撲了過來。

    我趕緊結(jié)了九字真言護(hù)身印，然后退回到符陣?yán)铩Ｄ切﹦游锕砘旮緹o法近我的身。但這并不會讓我覺得高興，我本以為鄭莉會被我安撫、超度，可從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似乎她身上還有著其他隱情！

    空氣越來越冷了，風(fēng)也越刮越大，地上的靈符不斷被冷風(fēng)卷走，符陣的效力也越來越弱。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如果不能現(xiàn)在安撫住鄭莉，那我只能暴力一些了。

    想罷，我念了開煞咒，放出了白虎式鬼。雜七雜八的貓狗豬羊頃刻便被沖散，白虎也一躍撲到鄭莉身前，并將她按倒在地上，那朵巨大的尸香魔芋也被沖得七零八落。

    我快速跑過去用封鬼銅盒將鄭莉的鬼魂收了進(jìn)去，再用靈符封上，院子里的陰風(fēng)頓時停了，那些貓狗也都沒了蹤影。

    “完……完事了？”陳剛結(jié)巴著問了句。

    我回身朝著陳剛和姬玖嵐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過，我心里非常清楚，事情并沒有結(jié)束。

    次日，陳剛和當(dāng)?shù)鼐煲黄鹧核屯醣ナ欣锏目词厮Ｎ覜]有回去，而是和姬玖嵐一起去了鄭莉家。

    跟五道村比起來，河西村相對富裕一些，從村民蓋的房子就能看得出來，而鄭莉家的房子尤其的好。我來之前對鄭莉家的情況并沒有多少了解，所以看了那房子我還以為她家有什么大產(chǎn)業(yè)，結(jié)果讓我很意外，她家什么產(chǎn)業(yè)都沒有。

    鄭莉是單親，她母親在家務(wù)農(nóng)，她還有兩個jiejie，說是都在西京打工，但具體是干什么的她母親并沒有說。不過看這房子，再看屋里的電器、家具，鄭莉那兩個jiejie在做什么我多少也能猜得出來。

    姬玖嵐轉(zhuǎn)告了鄭莉的死訊，鄭莉的母親并沒有做出太大的反應(yīng)，她只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僅此而已。

    我問了下鄭莉在失蹤之前有沒有什么反常的表現(xiàn)，她母親很麻木地回答說：“不知道，我沒看出有什么不同。其實(shí)我跟她平時沒什么話說，她就喜歡悶在她的小屋里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書，我愿意讓她去找她的倆jiejie，她不去，跟我鬧別扭，然后我和她就不怎么說話了。”

    “能去她房間看看嗎？”我問。

    “可以。”鄭莉的母親應(yīng)了句，然后便起身引路。

    鄭莉的房間很樸素，甚至有些單調(diào)、陰暗，我平時驅(qū)鬼看風(fēng)水的時候也沒少進(jìn)女孩的房間，但鄭莉這屋子的布置可完全不像她這個年齡段的女孩該有的。

    電腦已經(jīng)很久沒有被動過了，上面蒙上了一層灰，旁邊的小書架也是同樣的狀況。我走過去看了下書架里放著的書，里面擺著的大都是些國外的詩集，還有一些晦澀難懂的文藝小說。

    在這些書當(dāng)中有一本抓住了我的視線，那書的封皮上畫著一朵尸香魔芋，書名叫：罪惡之花。

    我翻開這本書看了下。

    這是本小說，主人公是個出生在紅燈區(qū)的女孩，從目錄來看，小說的內(nèi)容大概就是主人公在社會的底層掙扎求生，受盡人們的白眼，最后她選擇以死的方式對抗整個世界，但換來的卻是一場空。

    書中的很多句子都被紅筆標(biāo)注了下來，看得出鄭莉很喜歡這本書，而且她博客中所寫的文字貌似也都出自這本書。

    就在我專心翻看的時候，姬玖嵐突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并將一張信紙遞給我說：“這個是從書里掉出來的，你覺得這應(yīng)該是什么意思？”

    “從我看的這書里掉出來的？”

    “嗯。”姬玖嵐點(diǎn)頭。

    我接過信紙看了一眼，上面只有六個字：我在地獄等你。這幾個字都是手寫的，字跡瀟灑有力，應(yīng)該是出自男人之手。

    “也許她還留著信封。”

    我放下書開始在鄭莉的房間里翻找起來。

    這房間不大，找起來自然也容易，很快我就在床墊下面找到了信封。信是郵到縣高中的，上面沒有留寄信人的地址，也沒有署名，只是畫了一朵黑色的尸香魔芋，郵戳的時間是鄭莉失蹤的前一個月。

    不知為什么，在看到這信封之后我腦袋里浮現(xiàn)出了“死亡助理”這四個字。或許最近接連受到了他的“關(guān)照”，現(xiàn)在一遇到什么怪事我就不自覺地往他那里聯(lián)想。

    姬玖嵐把信封用塑料證物袋裝了起來，她說拿回局里或許能讓技術(shù)員找出點(diǎn)線索來。隨后她打開了鄭莉的電腦，而我則繼續(xù)讀那本只看到開頭部分的小說。

    鄭莉的所有聊天工具都設(shè)置了自動登錄，姬玖嵐查看了一下她的聊天記錄，內(nèi)容大概可以分成兩類：男的想上她，女的想罵她。

    我回想起了昨天晚上鄭莉?qū)ξ艺f過的話，現(xiàn)在我明白了，這個世界對她來說確實(shí)太殘酷了，她需要一個棲身之所，而有個人為他提供了一個地方，那里叫做地獄。

    在姬玖嵐檢查電腦的過程中，我也將小說快速翻完了。

    在尾聲部分，女主人公自殺了，她在地獄里找到了尸香魔芋，并用它做成香水，再通過這香水誘惑那些她憎恨的人，將他們帶入地獄。她在死亡的世界里完成了自己的復(fù)仇，可她不知道，這只是她在彌留之際的幻覺，但這幻覺卻讓她的臉上第一次掛上了滿足的微笑。

    第24章 骯臟的古怪房間

    當(dāng)我從鄭莉的房間里出來時，我看到鄭莉的母親在偷偷的擦眼淚，她這個反應(yīng)讓我多少有些詫異，之前在姬玖嵐告知鄭莉死訊時，這女人表現(xiàn)得十分麻木，可當(dāng)我們不在她面前時她又開始偷偷的哭，這是什么意思？

    我索性輕咳了一聲，然后走過去問：“你其實(shí)還是很在乎你女兒的吧？”

    鄭莉的母親趕緊抹掉眼淚，便板起了臉，但沒過一會她的眼淚又不受控地從眼眶里滿溢了出來。

    “哎，天下哪有不在乎自己孩子的媽啊。”她重重嘆了一口氣，“我也是希望她能過上好日子，別跟我一樣，把半輩子都浪費(fèi)在一個窩囊男人身上。”

    “你不想讓我們知道你難過，這是為什么？”我問。

    “因……因?yàn)椤彼龓状螐埧冢瑓s又幾次將嘴閉上，到嘴邊的話也沒能說出來，同時她的眼睛也不時地瞟一眼我手里拿著的那本書，書皮上的尸香魔芋正好對著她。

    我低頭看了眼手里的小說，忽然，我意識到了其中的原因，這原因再簡單不過了！

    “鄭莉回來了，對吧？”

    鄭莉的母親頓時一愣，她驚訝地看著我，過了好半天她才結(jié)巴著說：“你……你怎么會知道的？”

    “我是陰陽師。不瞞你說，之前我在鄭莉被害的那個黑作坊里看到了鄭莉的亡魂，但我覺得那并不是她，起碼不是完整的她。”我說。

    “她……她還魂回來了。”鄭莉的母親頓了下，然后繼續(xù)說：“我知道你們城里人不信鬼的，所以一開始我沒說。她回來告訴說她已經(jīng)去了別的地方，還讓我不用掛記她，說這是她最想要的東西，所以我不用哭，不用……”

    她哽咽了，這一次她沒有再忍耐自己的情緒，就在我們面前哭了起來。

    當(dāng)晚，我在鄭莉的房間里放了一個燒紙用的鐵盆，然后讓鄭莉的母親將那本《罪惡之花》扔到盆里燒了。火剛起來，屋子里立刻躥進(jìn)來一股陰風(fēng)，沒過多久，鄭莉的亡魂出現(xiàn)了，不過和五道村黑作坊那次不同，這次出現(xiàn)的鄭莉要溫和得多。

    她并沒有阻止她母親燒書，只是站在鐵盆邊默默地看著那本小說慢慢燒成灰。

    “你很奇怪吧？為什么你沒能像書中的主人公那樣感到滿足，反而非常痛苦。”我對鄭莉的亡魂說。

    鄭莉的母親詫異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轉(zhuǎn)頭四下望著，但她什么都看不到，似乎這次鄭莉并不想讓她的母親看到她。

    “你以為死是一種解脫，結(jié)果換來的卻是更多的痛苦。”我對鄭莉說：“你以為你母親根本不在乎你，結(jié)果卻看到她一直在為你哭；你以為你到了地獄就可以向你憎恨的人復(fù)仇，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復(fù)仇根本沒給你帶來平靜，反而更痛苦。所以你拋棄了讓你感到厭惡的部分，然后獨(dú)自回到你的避難所。”

    “你錯了，我感覺很好。”鄭莉平靜地說著，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流出血淚。

    “是嗎？那我問你，你要報(bào)復(fù)的人是誰？是那些罵你、瞧不起你的同學(xué)嗎？還是希望你過上好日子的母親？還是兩個給好房子住、好衣服穿的jiejie？還是那些你根本連見都沒見過的女人？”我問。

    “你不懂！他說過，他會引導(dǎo)我對這個世界……”

    “他在哪？！！”我厲聲打斷了鄭莉的話。

    鄭莉愣住了，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哀傷的神情。

    “你已經(jīng)死了，真的進(jìn)入地獄了，而你追隨的那個人卻還活著，還在找跟你一樣的傻瓜！你以為你在向全世界報(bào)仇嗎？你真正傷害的其實(shí)是打從心底里愛著你的家人，你不是被謀殺的，你用自殺的方式懲罰了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說著，我把鄭莉的母親拉到了她的面前，讓鄭莉好好看一看她母親已經(jīng)哭紅了的眼睛。

    鄭莉開始顫抖了，她的身影就像受到了信號干擾一樣忽隱忽現(xiàn)。最終她徹底崩潰了，她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一邊哭一邊喊著：“不應(yīng)該這樣的，我是在復(fù)仇，這不對，這不是我要的結(jié)果……”

    “我要說的已經(jīng)說完了，是去是留，你自己做選擇。不過丑話我是要說在前頭的，如果你選擇留下來繼續(xù)害人，我不會袖手旁觀的。”說完，我從懷里取出封鬼的銅盒，然后揭開封印靈符，將收封在里面的鄭莉亡魂的另一半放了出來。

    讓我意外的是鄭莉并沒有表現(xiàn)出狂躁的那一面，反而比剛才更加平靜了，而仔細(xì)想想，這情況反而更說得通。

    在生前，鄭莉?qū)@個世界充滿了仇恨，但死后，她發(fā)現(xiàn)所謂的復(fù)仇只會讓自己更加痛苦。她心里是想終結(jié)這一切的，但又不想承認(rèn)自己做了個錯誤的選擇，所以她拋棄了自己的那份猶豫，而正是被她拋棄的那部分靈魂跑到了公安局，附在了姬玖嵐的身上，并向我傳達(dá)了至關(guān)重要的信息。

    我沒有對鄭莉進(jìn)行任何形式的超度，即使我什么都不做，她也不會留在陽世了。等她徹底平靜下來，并露出將要往生的征兆時，我抓緊時間問了下到底是誰給她寄的那封信，那香水又是怎么回事。

    鄭莉說她也不知道寄信的人是誰，那個人只是一直關(guān)注著她的博客，并且通過短信與她進(jìn)行聯(lián)系，最后她選擇自殺也是相信了對方會在地獄另一邊等著她。

    至于香水，鄭莉說她只是忠于小說，就像主人公那樣用尸香魔芋制成香水，再讓兩個殺死他的人去售賣，以此來完成她對世界的復(fù)仇。

    清晨，鄭莉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叮囑鄭莉的母親把鄭莉房間所有的東西都扔掉，最好整個屋子的格局都變一變，改成儲物倉庫之類的，這樣就徹底斷了鄭莉的掛念，以免她再回來。

    回到市里之后，我和姬玖嵐進(jìn)行了一次長談。我把有關(guān)“死亡助理”的事跟姬玖嵐詳細(xì)說明了一番，包括安起凡家鬧鬼、安起凡被殺、以及這次香水事件中我對神秘寄信人的懷疑。另外，我也將死亡助理的畫像提供給了姬玖嵐。

    姬玖嵐說她會去調(diào)查，讓我等她的消息。

    一周之后，姬玖嵐到樂易堂來了一趟，她給我?guī)砹藘蓚€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