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素三娘子與如姒皆知這是老太太借題發揮,出出氣而已,也不再多說什么,直接回了三房院子。 到了晚上陳濯回來,如姒便將這事情又給他講了一次。陳濯皺眉道:“石仲瑯真是賊心不死,一定要叫陳潤和采菀出入的時候小心些。” 如姒點點頭,其實第一世的情景就差不多是這樣,當時采菀定親,石仲瑯也沒說什么。然而在婚禮的前一天才出了事情,當時的慘烈種種,實在是讓如姒刻骨銘心,憤恨至極。今生無論如何是不能再出這樣的事情了,若是石仲瑯還敢跨越雷池,那就一定要送他去練葵花寶典,跟池朱圭做一對精神基友。 “什么地方能請到像夏音和品藍這樣的保鏢護院?”如姒想了一會兒,終于下了決心,“我要雇人貼身保護采菀和陳潤,最好要看起來不強壯,但是身手過人的,錢不是問題。” 陳濯皺眉轉身:“你這是要給石仲瑯下套?” 如姒冷笑了一聲:“天堂有路他不走。要是前頭的事情得了教訓,這個時候就不要再打采菀的主意。若是他不越過雷池,這個事情自然跟他沒關系。但他要是自尋死路,那我也不吝嗇送他進祖墳。” 陳濯沉默了一會:“你且讓我想想。” “你擔心母親?”如姒很快明白了陳濯的顧慮,如今的素三娘子畢竟是石家三太太,倘若自己請的人真的將石仲瑯打死打殘,就算是再有道理再替天行道,長房香火自此斷絕,石老太太非瘋了不可。素三娘子身為兒媳,總不能一輩子在郴州不回京里,真的到了一個要死要活、魚死網破的地步,吃虧的肯定還是素三娘子。 陳濯沉吟道:“是有一點兒顧慮,但是以石仲瑯的心性,越縱容越猖狂,那是一定的。我只是在想,找什么人,如何做,才能完全不露痕跡。他自尋死路,沒道理倒拖累咱們。” 如姒高興地主動上前親了他一口:“我就知道你會有辦法的!” 陳濯笑道:“我也是在想,保護小潤和采菀的人,可以先從天行鏢局問一問。他們是有人專門接這樣的活兒,保人不保貨。就算這次不能讓石仲瑯得了報應,但也總得保證小潤和采菀的安全才是。畢竟他們是你的丫鬟和家仆,哪怕真鬧出了大事甚至出了人命,到公堂上也沒有中人之爭或是命案那樣嚴重。” 如姒點點頭:“那我叫夏音偷偷去一趟天行鏢局,以她的眼光應該更會挑人,我自己是什么也看不出來的。另外就真是不能叫采菀再來石家了,長房的人真是總能把不要臉表現出新花樣來。” 陳濯拍了拍如姒的手:“好了,別再氣了,總之到了八月咱們就走了。你若不放心采菀,之后叫她多跟著你,少跑幾趟蒲葦記。另外,他們的婚事怎么樣了?其實早些辦了也使得。” 如姒聞言卻輕輕嘆了口氣:“這個事吧,倒是跟我之前想的不一樣,可能最近還辦不了。” “為什么?”陳濯奇道,“難道采菀不喜歡小潤?” 如姒無奈的搖搖頭:“剛好相反,采菀覺得潤小哥不夠喜歡她,總覺得潤小哥只是感激當初我們將他從吉祥布莊帶出來。若是采菀心里有疙瘩,或是潤小哥真是這樣想的,我覺得這婚事還是不能急著辦。婚姻大事,還是兩情相悅才好。若是潤小哥現在覺得感激采菀便愿意娶她,萬一將來遇見個更嬌弱的,說不定便走了心了。” “這是什么話,”陳濯不以為然,“男子漢大丈夫,哪有定了婚事還三心二意的,小潤不是那樣的人。” 如姒撇撇嘴:“這話就是那么一說罷了,我才信不過所謂的人性。斗米恩,升米仇,潤小哥如今心里沒有旁人,且又是我手下的掌柜,可能看著采菀也覺得好,畢竟報恩的事情是先放在心頭。但是采菀是在他最狼狽的時候幫他的人,對他談不上多少格外的尊敬佩服,過幾年若是潤小哥手頭更寬裕了,或許便覺得想尋個更柔弱更仰賴他的女子了。” “這個——”陳濯順著如姒的話仔細想了想,好像也有幾分道理,“要不再等等看也好。” ☆、第97章 九十七 天行鏢局的人找的倒很順利,如姒明面上打發夏音去城北宅子給素三娘子找一些要帶去郴州的冬衣和衣料,暗中卻叫夏音跑了一趟天行鏢局,很快就找到了一對兄妹,都是瘦瘦小小,其貌不揚,但是夏音親自試了試,武功很不錯。如姒立刻拍板決定,按著走鏢的價格給了雙倍,同時又拜托天行鏢局往郴州的荊川城里送了兩箱禮物,掩人耳目。 轉眼便是七月二十一,濮雒的三十八生日。如姒原本不是太想去,但是出閣的第一年就連自己父親生日也不上門,到底面子上過不去。糾結了幾天,還是不情不愿地拿了兩匹深色綢緞料子做賀禮,跟陳濯跑了一趟濮家。 一進門,如姒便又覺出些不同來。 先前幾回,或是蕭索消沉,人人都無精打采,或是氣氛緊張,不知家里到底要鬧成個什么局面。雖說有些事情跟做下人的關系也不大,但到底在同一個屋檐下,還是不會一點也不在意的。 但今次一去,如姒的第一個感覺是好像又回到了差不多大半年前的狀態,也就是燕家的壓力還沒有讓池氏意識到危機的時候。說的更直白些,就是似乎濮家上下又恢復了早先的“不差錢”狀態,從濮全媳婦并來來往往的丫鬟仆婦身上就能看的出來。 不過進了正院,邱mama和雙蟬等人的臉色卻還不如外面伺候的那些人來的喜慶。如姒算了算時間,就大概明白了。濮雒這個千年從五品的翰林編修并沒有升遷,家里也沒有什么產業能忽然增加許多的進項,那如何就能一夜奔小康?自然是要靠橫財的,而濮家在這一年唯一可能的橫財,就是晁姨娘的弟弟晁興入京的時候帶來的。 那就難怪全家上下都高興,濮雒這樣附庸風雅愛面子的人,其實從本質上是愿意大手筆打賞下人的。但是池氏與邱mama等人自然是笑不出來,什么妻妾有別,誰有錢誰才是大爺,這就是現實。 如姒不愿意多看見濮家人,因此到的就比較晚,由濮全和管家娘子一起迎進正廳,家宴已經擺設好了。除了如姒和陳濯以外的人也到齊了,不只如妍如姝這對心里已經成仇的姐妹同時到了,連池氏兄長池嵩全家也基本全員列席,只有霜娥并沒有到,余人也算濟濟一堂。 彼此招呼了一番落座,如姒便去仔細打量眾人如今的裝扮與神情。基本上濮雒的心情似乎還是不錯的,對他來說,一切曾經的風波和丑聞危機都已經過去,如姒已經成為一品將軍的兒媳,如妍如姝雖然暫時婚事沒著落,但兩個女兒年紀還小,有什么事情也都是關起門來鬧騰的,外面也沒什么風言風語,而且他的愛妾還有兩個兒子呢,濮家的門楣暫時是非常安全的。 至于池氏,身邊一左一右坐著如妍和如姝,兩姐妹如今都是一臉憔悴,就算換了新衣服新首飾,也都涂了脂粉仔細裝扮,卻還是看的出來沒有精神。兩姐妹同時列席雖然彼此也沒有互相挑釁或者說什么不好聽的話,但偶爾目光交匯都是一觸即分,好像對視的久了就會將彼此心中的痛恨憤怒流露出來。 這種情勢之下的池氏已經連假笑都快維持不住,而對比起來,帶著孝宗孝祖兩個兒子敬陪末座的晁姨娘簡直可以算是容光煥發了。 而同時看來志得意滿的,便是池家太太耿氏,向如姒與陳濯打招呼的時候似乎多了不少底氣,說話時尤其對如妍更是親近熱絡的不得了。 但如妍卻似乎并不怎么領情,雖然算不上明著頂撞或是甩開耿氏,但也能看的出是能躲就躲,能不接話就不接。 這時候如姒就猜出來個大概了,估計耿氏在跟池氏后來的拉鋸戰中大獲全勝,才有如今的這個做派。 果然,菜過兩巡,耿氏便帶著強烈的炫耀口氣向如姒道:“對了對了,大姑奶奶還不知道吧?咱們家又要親上加親了。” 如姒向著臉色明顯發僵的如妍掃了一眼,隨口應了一聲:“恩,還沒聽說。” 耿氏笑道:“想來是你二meimei害羞呢!我們家朱圭,已經跟如妍定親了!” 雖然看耿氏之前的樣子,如姒已經猜到了□□分,但是聽耿氏當面說出來,而池氏與如妍皆沒有做聲,如姒心里還是驚訝了一下,轉向了池氏:“真的嗎?那可要恭喜了。” 池氏勉強擠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那個,恩。” 如妍低著頭,并不作聲。 如姝也沒有說話,但是眼光向如妍方向飄了飄,還是能看的出,里頭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還有,我們家翠柳,”耿氏掩口而笑,“也該跟大姑奶奶多親近親近,說不定將來還有機會是一家人呢。” 這件事如姒倒不意外,從石大太太跟她打聽池家情形的時候她就想過了,這倆人其實從各方面都還算是相配,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王八配綠豆,兩家一湊,剛好不用再禍害其他人。石仲瑯別的不說,還是挺有錢的,池家人應該是滿意的,名頭也好聽的很。 整體來說這一頓飯的氣氛實在是不怎么樣,但如姒原本就是過去應個景,簡單吃幾口看個熱鬧也就罷了。 很快進了八月,石賁將軍與素三娘子開始預備去郴州的行李和各項行程雜事。石老太太中間不咸不淡的提過兩句,三太太進門以后服侍婆婆的時間也太短。石賁將軍還是一貫的耿直作風,回答的簡單利落:“阿容過世已有十五年,兒子如今續弦主要還是為了在郴州的生活起居。若是母親在京中,由大嫂和二嫂侍奉的不好,您要不要跟兒子到郴州?郴州宅子也有四進,我們將正院給您。” 雖然從理論上,石老太太是可以開口叫素三娘子留在京中盡孝。但石賁將軍的態度實在強硬,石二太太雖然時不時還有些挑唆言語,石大老爺夫婦卻不想再得罪三老爺。老太太還能活一萬年?一旦老太太沒了,石家三房分家,那時候長房還能不能借上三房的光,就要看此時的交情了。 石二太太底氣稍微足一些,到底也是仗著石仁瑯讀書出息,雖然春闈的名次差些,那也是少年舉人。倘若秋闈殿試當中有了好彩頭,將來前途還是看自己。石三老爺膝下的兩個兒子都是在郴州軍前的將官,如今祁北關重歸大盛,郴州邊境還算太平,石賁將軍固然圣恩不衰,但兩位小石將軍既沒仗可打,升遷的余地自然有限。石賁將軍個性忠直,也重情義,等到石仁瑯有了出息,就算先前有些小齟齬,石賁將軍也不可能不提攜這個唯一在朝堂上前途遠大的侄子。 當然,天底下最堅定認為石仁瑯前途遠大、不可限量的人,大概也就只有石二太太了。 總而言之,石老太太算是抗議無效,石賁將軍和素三娘子遷往郴州的行程還是在有條不紊地預備著。 與此同時,桓寧伯府也傳來了好消息,三房長媳明綠櫻瓜熟蒂落,足月分娩,生下了一個足足七斤的白胖男嬰。如姒按著所記得的習俗,準備了厚厚的禮物送去燕府賀喜。這個孩子是三房的長孫,也是桓寧伯燕行遠的重長孫,如今府里只有兩位重孫小姐,都是世子燕徹的長子燕茂之女,重男孫還是第一個,桓寧伯府的慶賀自然是盛大非常。 石家與燕家如今也算得上轉折親,洗三的帖子便直接送到了石家三房,請素三娘子與如姒過府同慶。誰知就在出門的前一晚,素三娘子卻忽然開始上吐下泄,情形雖然算不得太嚴重,連夜請了郎中之后也穩定了些,但到底是不能出門做客了。如姒原想推辭了燕家的帖子,禮到人不到,在家里照顧素三娘子,但素三娘子幾番堅持說自己無妨,還是叫如姒去了。 如姒雖然答應了,但心里到底不安,悄悄叮囑了品紅品藍特別留神,又暗中安排了如今行事越發機靈的仙草和靈芝兩個小丫頭去留意石家的其他人動靜,才帶著夏音和雙鶯去了桓寧伯府。想著說將禮物放下,看一看明綠櫻和小公子,便趕緊回石家照應。然而一進了燕家三房院子,首先看見的竟然是淚流滿面的燕苧,而燕家門內,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又要開始了。 ☆、第98章 九十八 燕苧在如姒的印象中,永遠都是溫和淡然,除了高門貴女的端莊風華之外,多少帶了些清冷高傲的氣息。雖然當初在伯府壽宴上談話之間頗為親切,也曾經對遇險的如姒在生死之間頗為關顧援助,到底還是有些高華難近。因而到了后來,隨著如姒的情況日漸好轉,反倒跟明綠櫻和燕萱更為親近,和燕苧的來往倒不算太多。 “大jiejie?”如姒迎上前去,“您——這是怎么了?” 燕苧本是拿絹子捂著臉往外走,身后丫鬟們正急急追著,被如姒這樣一迎,腳步停了停,后面的丫鬟們就趕上了。 大丫鬟鳳尾與鳶尾皆十分著急,但二人都是素來行事沉穩的,趕過來按住了燕苧的手,聲音神色遠看都很平靜,只有近在身邊的如姒才能聽見鳳尾的聲音里其實也帶了一些情緒:“大小姐,您好歹先忍忍,到底是二少夫人的洗三。” 如姒更是詫異,因為伯府長子燕循早逝,所謂的長房其實只有燕循的一塊牌位罷了。燕苧這個二房嫡長女就是桓寧伯府的嫡長孫女,又在生母展氏過世之后養在了祖母跟前。按著后宅里的慣例,豈不應當是最有底氣的姑娘么?然而聽鳳尾和鳶尾話里的意思,竟然是十分委屈? 燕苧咬了咬牙,剛要說話,滿腹的淚意與心酸卻越發忍不住,幾乎要失聲哭出來,忙再度拿絹子捂了嘴。 如姒驚疑之間本能伸手扶住燕苧:“大jiejie,我少來伯府路不熟,您帶我轉轉花園成不成?”這聲音多少提高了些,至于算不算此地無銀三百兩也是顧不上了,如姒向夏音使了個眼色,便扶著燕苧往花園的方向過去。 明綠櫻為燕家生下嫡長重孫是大喜事,桓寧伯府雖然沒有邀請太多外客,但是晚間的家宴還是預備了歌舞和戲臺,要好好慶賀一番。因而此刻府中眾人來來往往,更多還是集中在家宴的中庭和花廳方向,從三房院子到花園這一段人倒不多,也沒有太過引來什么矚目。如姒扶著燕苧一路快步,一直到了花園最角落的落霞亭,才叫夏音和鳶尾都去遠一些站著,瞧著有沒有人過來,亭子里只留了鳳尾在近前伺候。 此時燕苧雖然哭泣漸止,但雙眼都已經有些紅腫,情緒也遠沒有平復,如姒便直接去問鳳尾:“到底出了什么事?” 鳳尾頗有些為難地看了看燕苧,燕苧猶自以絲絹掩口抽噎不止,同時左手還緊緊握著如姒相扶的手,顯然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心緒。 “鳳尾姑娘信不過我?”如姒和聲道,“大jiejie這樣滿臉淚痕的出來,只怕看見的人也不算少。旁的內情我先不問,剛才在房里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鳳尾屈膝一福:“表姑娘恕罪,婢子并沒有信不過表姑娘。只是,這也有些不知從何說起。今日我們奶奶回來伯府看望二少奶奶和大哥兒,本是高高興興的。后來說話到一半,世子夫人來了。許是看著二少奶奶進門一年半便有了哥兒,就多少話里帶了些比較的意思。我們奶奶平素也并不是這樣計較的性子,但近來天熱,休息的不好,本就有些胸悶煩躁,這才有些難過起來,也——也算不得太嚴重。” 鳳尾極盡委婉地說完了,燕苧的呼吸也終于慢慢平靜下來:“如姒,今日讓你見笑了。”將手松開,便見如姒的手背已經被自己捏出了幾條紅紅的指痕,更是歉疚:“我,我竟然將你捏成這樣。疼不疼?鳳尾,去冰一條帕子來。” 如姒忙按住燕苧的手:“大jiejie,雖然咱們這一年來并沒太多機會來往,但當初是你請了三舅母去給我找太醫,才有我后來翻身的機會。你的救命之恩,我始終不忘,咱們又是姐妹,這樣小事就不必客氣了。今天是世子夫人說了什么不中聽的話?你不是才出閣兩年多么?” 雖然如姒是向著燕苧的滿心關切,卻同時也有著不少疑慮。按著前世今生的印象與風聞,桓寧伯府的世子夫人文氏大概是一個宅斗戰斗力中上型的人物。 世子燕徹常年領兵在外,文氏夫人在家里跟婆婆桓寧伯夫人以及三太太藺澄月的關系都不太好。原因很簡單,燕家是起于郴州陣前的軍功新貴。倒退個數十年,老伯爺燕行遠的一家都是給當年還沒有賜婚給今上的明皇后辦事的。說好聽些是從龍隨軍,帝后近臣。說白些,早年間燕老爺子就是當時仍在江淮的明皇后手下的一個管事,兩個兒子都是護衛,伯夫人商氏也曾經協助管賬,而三夫人藺澄月更不用說,誰都知道是明皇后的侍女出身。 雖然當年燕家人給明皇后辦事的時候也沒有什么投靠文書或者奴仆戶籍,但跟身為沂陽侯府嫡女的文氏相比,這出身還是天上地下,差的太遠了。 沂陽侯府在大盛的諸多豪門之中算是不上不下,從來沒有過像英國公府、譽國公府那樣權勢熏天過,但也不至于太過沒落。一方面是家族慣常的作風比較中庸保守,另一方面也是在先前數朝傳承之中站隊的運氣還不錯。 但是到了風云變幻、跌宕起伏的睿、玄、襄三朝皇權交接之時,文家可以說非常不幸的,每次都打成了擦邊球。 今上襄帝的祖父睿帝朝之時,原配裴皇后之子元德太子選妃,文家姑娘力壓群芳,雀屏中選。然而做了整整三十年的太子妃之后,公爹睿帝硬是活出了英國女王的風范,直接熬死了原本就有些文弱的元德太子,還差點連下一任的玄康太子也熬死,在東宮中住了幾乎三分之一個世紀的文夫人最后以元德親王妃的頭銜遷出皇城養老。沂陽侯府第一次試圖升級成為承恩公府的努力完全失敗。 到了玄帝,也就是先帝朝,嫡皇子共有三位。雖然當時的襄帝是從太孫升級為太子,名分早定,但人人皆知這對父子之間勢如水火,玄帝中宮顧皇后所生的四皇子才是玄帝心中真正的繼承人。于是皇室家譜上又多了一位四皇子的文側妃。雖然四皇子妃素有賢名,但子嗣艱難人盡皆知,因而文側妃入府的時候也承載了沂陽侯府甚至還有當時玄帝與顧皇后的期望。 只是辛苦了幾年才懷上男胎的文側妃還沒來得及認真做一次昭陽中宮夢,元襄太子與太子妃明氏郴州大勝,重奪祁北關的凱旋消息傳來。隨后京中迅速風云激蕩,元襄太子夫婦的雷霆手段完全展開,玄帝竟無真正的反擊之力。沂陽侯府不得不再次轉向,這才有了文氏夫人成為桓寧伯世子燕徹續弦的這場聯姻。 對于歷任沂陽侯而言,形勢比人強,見風早轉舵那是天經地義的。只要能保住家族地位的延續,什么正妃側妃,原配繼室,天空飄來五個字,聯姻不是事。 但是對于這位文氏夫人而言,又是另一件事了。當年玄帝登基之后,大盛重奪祁北關之前,其實元襄太子夫婦還是有低調過一陣子的。那個時候的四皇子予鋒真是意氣風發,春風得意。作為四皇子側妃的meimei,當時還年少的小文氏還是很有些夢想與野心的。雖然后來所嫁的世子燕徹也算得英武過人,韜略出眾,但到底跟最初的少女情懷夢想完全不同。更何況家里上至公婆,下至妯娌,竟然出身都這樣平凡甚至低微,文氏夫人心中那股說不清的意難平就從來沒有真正消停過。 但不消停歸不消停,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桓寧伯府的這位文氏夫人,名聲都還說的過去。名聲過的去,那應該是有一定的智商在后面撐著才對,今日來給明綠櫻賀喜的雖然少有外客,但燕家親近的三親六故加起來也不少,文氏夫人會當著這樣多人跟燕苧說特別不合適的話?是不是檔次略低了些? ☆、第99章 九十九 燕苧自然聽得出如姒話音中的意思,猶豫了一下,便向鳳尾輕輕點了點頭。 鳳尾再度微微一福,將聲音壓的更低了些,還是含糊著措辭,大致向如姒解釋了一番。有些話,到底燕苧還是不便出口的。 其實說起來并不算復雜,燕苧的這件婚事是典型門當戶對的聯姻。在婚前燕苧也見過禤家三公子一次,當然并不是私下,而且也沒有說到話,只不過是對彼此遙遙有個印象,覺得人才相貌、談吐氣質都還說得過去。兩家的親事當時本就是長輩們已經談的差不多,結婚的當事人雙方沒什么強烈反對的意見也就定下來了。雖然兩個人不是大婚掀蓋頭那天才第一次知道彼此的模樣,但是基本上也差不多,并沒有什么特別深的感情基礎。婚后只能算是和睦,基本上沒有過什么沖突或者爭執,算是典型的“相敬如賓”類型。 但是自從燕苧出閣到現在已經整整兩年零七個月,禤三公子如今已經是禤家唯一一個目前膝下沒有任何子女的晚輩。雖然夫妻二人年紀還輕,但承受的壓力并不小。其實從三個月以前,禤夫人就已經透出了一些要考慮給禤三公子納妾的意思了。 禤家多年的家規,是不許通房丫頭生子。若是老爺少爺要有房里人,不拘原先出身是什么,一定要長輩許可之后正式給了姨娘的名分才行,丫鬟跟妾室是極其分明的。 那么禤夫人要給兒子納妾的意思,自然也就是要接受庶長子了。 如今燕苧無子的時間,算是不長不短,換句話這件事情介于兩可之間。一般來說姑娘家成婚的年齡是十五六,早的十三四,大的十七八,男子最多再晚個兩三年,也就很差不多了。要是三十甚至四十無子,納妾的事情基本上誰也不好攔著。但是更多的家族是在婚后兩年到三年還沒看見兒媳懷孕的時候開始考慮庶長子問題。燕苧如今成婚兩年半,禤家也不能說沒等,但如果桓寧伯府要求再等個半年甚至一年,其實也不能說過分。 而世子夫人文氏,禮法上是燕苧的母親,自然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會去跟禤家交涉的長輩。 “難道,二夫人同意了讓禤家現在就納妾?”如姒雖然聽懂了這個局面,還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世子夫人文氏膝下也有一個親生的女兒,如今年方十四的燕葭,也就是先前石仲瑯還動過心思要謀算的那一位。如果文氏現在就向著禤家松口,難道不怕自己的名聲受影響?不怕將來燕葭出閣也遇到同樣的情況? 鳳尾微微低了頭,大概是要將目光中的憤恨和鄙夷都遮蓋了去:“世子夫人說,大姑奶奶身為桓寧伯府的嫡長女出身,不比小女孩兒的小家氣,凡事都應該大度些。如今禤家等了這樣久,也是很夠了。若是不放心禤家找的人,文家倒是有個庶出的表姑娘正合適,聽說先前還在景福寺里的燈會上……” 如姒終于變了臉色:“在燈會上如何?難不成還跟跟大姐夫已經見過了?” 鳳尾點了點頭,而燕苧也沒有更多的眼淚了,只是到底覺得這事情又惡心又難堪,便將頭轉向了另一邊。 如姒靜了靜,只覺得滿心的怒火突突突地上沖,再一次明白了所謂“上流社會的腐朽”。什么豪門世家,什么王侯公卿,表面上禮儀大防,其實為了目的不要臉起來,真是金鑲玉嵌的男盜女娼。 “那其他的長輩如何說?”如姒撫了撫燕苧有些發冷的手,“這事情總不能全憑著世子夫人一個人一句話吧。” 燕苧低了低頭,還是由鳳尾代為回答:“世子爺奉旨到了泉州cao練海軍,只怕一時半時回不了京城。三太太雖然通情達理,可這隔房的嬸娘也越不過世子夫人去。禮法、長幼都放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