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陳潤將賬本取了來給如姒看:“您看,這幾日的進賬都不少,其實這幾日下了雨,沒那么熱,原本應該收入少一些,但是有幾桌熟客還是來了,而且都是在樓上開的單間,點的東西雖然不多,給的銀子卻不少。” 如姒又仔細問了問那幾桌客人的情形,卻也不算太特殊。下雨天的時候有人在茶樓里多坐一會兒,雅間吃茶聊天然后給點小費,這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情形了。若這也算可疑,那茶樓就不用開了。 可是,那對姓秦的夫婦會隨便問這樣的問題么? 如姒心里已經有了個大概的猜測,但是蒲葦記里又沒有監視攝像頭,就算是天天坐在柜臺里的陳潤死命盯著,也管不了每桌的客人說什么聊什么,更看不見樓上那兩大三小一共五個單間里發生了什么。 陳潤能看見的不過就是客人斯斯文文地進去了,然后點了菜,吃完又走了。 如姒反過來調過去仔細問了半天,還是沒有什么線索,也只能先罷了,只盯住陳潤一定要格外留神,若是能聽見一兩個關鍵詞什么的也得放在心上。 這時采菀也過來說話,聽了如姒與陳潤的對話便沉思了好久,終于想起了一些:“姑娘,我好想曾經聽見一桌愛坐在臨街靠窗的熟客偶爾會低聲說什么泉州、渝州,又提過什么飛鳥飛云之類的。其實茶樓里來往的客商多的很,外地口音也是尋常的,但是他們特別謹慎,那一回我去給他們續茶,他們便特意住口來著,所以我也沒聽太清楚,這算是特別的客人么?” 如姒皺眉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夏音,你看那對姓秦的夫妻武功怎么樣,這樣子看的出么?” 夏音臉色有點凝重:“姑娘,那兩個人我覺得挺眼熟,但是并沒有見過,不知道是易容了還是什么緣故。論武功的話,就難說的很。因為看他們的手指手腕上的繭和舊痕,這是多年的練家子,可是呼吸這樣沉穩,一定是非常高的功夫,以我的能力看不出他們的深淺來。” 如姒點點頭,在包子鋪里她是見過秦錫之出手的,而且上一回聽陳濯的話音,那位秦夫人還與陳濯的師門有淵源,那是高手也很正常。 陳潤提議道:“姑娘,要不然讓夏音在店里呆幾天?若是有什么特別的習武的客人,我們看不出來的,夏音可以看出來。” 如姒想了想:“這個,我回去跟陳濯商量一下。武功這個事情得兩面說,夏音能看出人家,人家也能看出夏音。我就怕別人瞧見夏音,以為咱們有什么布置,倒吃了虧。總之你們都千萬小心,倘若真遇著了什么事兒,記得人命最要緊,錢財物件都是身外的,你們別傷著別牽連就好。” 陳潤與采菀等人都應了,如姒也無心在蒲葦記多停留了。眼下的情形實在詭異,她自己在這邊多想也是想不出什么來的,還是趕緊去跟陳濯商量比較要緊。 待登上了回家的馬車,行了打扮的路程,如姒才忽然想起來自己忘了問采菀有關江月軒的前世之事,但比較起來那也算不得什么要緊事,先放一放也無妨。 想到這里,如姒便叫夏音將馬車側面的簾子束了起來,隨意望向車外街上的人流與店鋪,稍微放松一下,調節一會兒心情。 就在馬車即將轉最后一個轉角的時候,街邊的兩個身影又吸引了如姒的目光——紅衣如火,高大如松,那兩個人是,柳橙茵和陸懋? 這……這是個什么組合? 當晚陳濯一到家,如姒便將白日所見的種種皆跟他說了說,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看見柳橙茵與陸懋在一處的這件事。 陳濯聽著如姒對蒲葦記的懷疑與擔心,以及秦錫之夫婦的言行,眉頭越發緊皺,而到了柳橙茵與陸懋之事時,神色卻一轉,輕松起來:“這個事情,我大概聽說了些。” 雖然對蒲葦記還有很多擔心,但八卦的娛樂力量對于女生來說那是永恒的。如姒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真的嗎?他們原本就認識么?” 陳濯見如姒眼睛瞬間亮起來,不由失笑:“他們也算不得舊相識。大約是在去年,某一回景福寺廟會上,陸家姑娘扭傷了腳,當時陸懋和石仁瑯其實都在,但是遠一些,剛好橙茵在近前,就給陸姑娘正了正扭傷的踝骨。大約石家、陸家都是在那個時候就與柳家有了些往來。先前石二太太向柳家示好的時候,柳大人跟我大概問了幾句,那時候除了問及石仁瑯,就也提了提陸懋。陸家其實跟柳家來往不算多,但是陸懋也學過一套泰山派的拳法,雖然不算正式的泰山弟子,在近來的羽林營新兵中武功還是比較好的。橙茵的叔叔是羽林營的教習,可能他們在練武場上是見過的。” 如姒想了想:“其實他倆還是挺相配的,陸懋是個挺厚道的年輕人,柳姑娘是個活潑的性子,要是倆人在好武的事情上能談的來,倒也是不錯的。只是霜娥要做良妾進門,這個,柳大人能接受嗎?” 陳濯唇邊浮起一絲有些玩味的笑意:“柳大人雖然是武人,看事情還是很通透的。鎮國將軍府的門庭沒的說,陸懋這人也不錯,人總不能事事都求全吧。” 如姒想想也是,刑部副總捕頭只有從五品,論官位跟濮雒是一樣的,但理論上來說,之后的升遷空間卻是天差地別。百官之中,翰林算得最以清貴著稱,雖然不至于“非翰林不入內閣”,但出身翰林的重臣還是非常多的。像濮雒這樣以二甲傳臚入翰林,然后一輩子就穩定在翰林院的其實極少。對于絕大多數一甲二甲的進士而言,翰林院是最好的仕途起點。 而緝盜提刑這一路的刑部官吏,往往到了刑部總捕頭幾乎就算是到了頂峰,很難再上去了。這樣看起來,柳橙茵若是嫁到陸家,其實比如妍更算的上高嫁,那么陸懋有一個被明令禁止不能生庶長子的清白姨娘,實在算不了大事。 議論了一回柳家與陸家的事情,如姒又重新問起有關蒲葦記。 陳濯沉吟了一會兒,才簡單道:“其實,蒲葦記有可疑的人在出入,這個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只是現在局勢還沒有明朗化,證據也不足,上峰的意思是不要打草驚蛇。我不跟你提,是因為了提了也只是讓你白白擔心。你說那姓秦的夫婦又去了,我其實也聽說了。你應對的還好,總之不要得罪人就是了。” 如姒心里的感覺很復雜,雖然理智上明白陳濯不說是對的,畢竟知道了也無能為力,而且若是搞得陳潤等人都緊張起來,真的驚動了嫌疑人,說不定局勢更危險些。但是理智是一件事,情緒上總還是覺得有些不痛快。同樣沉默了半晌之后,才肅容正色望向陳濯:“你不與我說,自然是有道理的。我也不問你細節了,只當我不知道,我也會安撫陳潤和采菀,踏踏實實開店,只當做什么也沒發生過。只是,你答應我一宗,采菀和陳潤的安全——” “你放心。”陳濯握緊了如姒的手,“我保他們沒事。” “恩。”如姒凝望他片刻,點了點頭,“采菀便如我的家人一樣,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看著她受傷。” 陳濯將她拉近懷里,親了親她的頭發:“我知道,從你那一次神志不清的時候還惦記著要去救采菀,我就知道。放心吧。” “你自己,更要小心。”如姒閉上眼睛,喃喃低聲,“我只有你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概這句話用在跟采菀有關的事情上,是最合適不過的形容了。 如姒這廂剛得了陳濯的承諾而稍微放心一些,轉日采菀過來送蒲葦記的賬本,卻又出了狀況。因為采菀到的時候,如姒正陪著素三娘子在散步,采菀仗著自己對地形熟悉,沒有在三房院子里等,而是直接去花園里找如姒。 這一找,就剛好在花園門口遇到了石仲瑯。 ☆、第95章 九十五 青天白日的,采菀雖然因為突然看見了石仲瑯而嚇了一跳,卻也沒覺得要出什么事。這一世的人事物翻轉到如此境地,采菀也早不是先前的采菀了。忍下心中對石仲瑯深入骨髓的厭惡,簡單一福,采菀便想繞路過去。 誰知石仲瑯卻頗有些執著:“你是哪一房的丫鬟?濯大奶奶身邊的是不是?” 采菀雖然不在石家宅門里住著,到底也是如姒的丫頭,石家的一層層轉折親戚關系算下來,采菀也不好真的就當做在路上遇到陌生人一樣甩手而走,于是不動聲色地退了半步:“是。我是陳家的丫鬟。” “陳家?”石仲瑯雖然此刻還不是上輩子那個風流逍遙的西門大官人,卻沒少流連花叢,哪里看不出采菀的戒備與刻意疏離。 然而采菀這樣的行動與姿態,落在石仲瑯眼中,卻不免更加吸引些。論天生的容貌姿態,采菀原本就頗為出眾,大概也正是石仲瑯最喜歡的類型,此刻目光行動皆帶著防備,石仲瑯興趣卻更濃些:“陳家的丫鬟,叫什么名字?” 采菀又退一步:“石家少爺,我是來找我們家大奶奶的,您要沒事我就告退了。” “哎呦,少爺有事兒啊,誰說少爺沒事。”石仲瑯步步緊逼:“你先告訴我,叫什么名字?” “那石少爺你有什么事?”采菀又退半步,前世里曾經被石仲瑯侵犯的記憶漸漸涌上心頭,目光中的厭惡與憤恨就快壓抑不住了。 石仲瑯上下打量著采菀,笑道:“少爺我的事情,就是要你幫忙,不說名字也不要緊,且先往這邊過來一下。” 采菀簡直要冷笑出聲,往哪邊去?又要去那個他不知道與多少不干不凈的女人通jian的涼亭? “采菀jiejie!”剛好這時品藍從后面追了上來,“我陪您過去找大奶奶罷。” 石仲瑯順著品藍的話頭又問了一句:“你叫采菀?咱們先前是不是見過啊?” 采菀見品藍到了,心里更安定些,勉強忍住自己想破口大罵的沖動,冷哼了一聲:“石少爺自重!”言罷轉頭就走。 “嘿!”石仲瑯這一回卻怒起來,“你個小丫頭,居然敢在我家給我甩臉色?” “二少爺!”品藍立刻上前一步,朗聲道,“采菀姑娘是我們陳家的管事姑娘,您要有什么不滿意,只管跟我們家大爺大奶奶分說。您要是這個時候越了禮數,婢子可就要冒犯了。” “反了天了!”石仲瑯怒道,“你要怎么著?還敢跟少爺動手么?” “您不越界,我不動手。您若對我們家的姑娘們有什么無禮的動作,我們家大奶奶說了,只管打,打完了再去京兆衙門告狀。您只要不怕再上一回公堂,我們也不怕。”品紅品藍本是燕三夫人藺澄月給如姒仔細挑選出來的丫頭,看著中規中矩不起眼,其實品紅手巧善妝容,品藍習武善拳腳,雖然比不上之前貼身跟隨燕萱的夏音,但是想放倒石仲瑯石仁瑯這樣沒有習武的男子還是很輕松的。在加上自小在桓寧伯府長大,也是見過些世面不怕事的。雖然品藍身材比石仲瑯要矮半頭,然而此刻朗朗說來,氣勢卻完全不輸。 “行,行。”石仲瑯目光閃動,京兆衙門這四個字到底意味著什么,他跟別人的體會可是大不相同,強撐著面子狠狠瞪了采菀和品藍兩眼,“陳家丫頭是吧?等著瞧!”言罷又揮拳比劃了兩下,便轉身拂袖去了。 “采菀jiejie,沒事吧?”品藍見采菀呼吸仍舊不大平穩,頗有些擔心,“剛才有沒有吃虧?” 采菀搖搖頭,努力壓下剛才在心中翻涌不止的前世記憶:“沒事,多謝你過來的及時。” 品藍笑笑:“大奶奶說過,您來府里的話一定得陪著您,不能讓您落單。剛才手里一忙我給忘了,后來品紅jiejie一提,我就趕緊過來了。” 采菀慢慢松口氣:“多謝你了,咱們還是回院子里等大奶奶吧,這賬本的事情倒也不急。” 大約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如姒送了素三娘子回正院,才回了江月軒,這時候吃了兩碗茶的采菀神色已經緩了上來,將賬冊給如姒交代了一下,才又提起跟石仲瑯的這次相遇。 “什么?”如姒立刻變了臉色,“你有沒有吃虧?”立刻轉向品藍:“我先前是怎么說的?” 品藍跟了如姒三個月,主仆之間相處的一直都很好,如姒身為現代人,對待丫鬟們其實比較有老板和員工的心態,而不是“主子”“奴才”。雖然如姒自己不覺得,但自小做丫鬟的品藍品紅卻能從如姒習慣的隨口說一聲謝謝、有勞之類的細節里格外感念如姒的寬和溫柔。這時忽然變了臉色,品藍立刻便跪下請罪:“大奶奶息怒,因為采菀jiejie來的少,我一時沒想起來,后來才追過去的。一切都是婢子的錯。” 品藍這一跪,如姒心里倒嚇了一跳,潛意識里還是覺得下跪是個大禮,瞬間原本的怒氣便散了些:“先起來,跪的這樣急,磕了膝蓋可怎么好。這回的確是你不對,尤其還真遇到了石仲瑯那個混賬。今后采菀若再來,一定要寸步不離地跟著她。但凡是石家人,哪怕是老太太、大太太、石琳琳這些女眷叫采菀過去,你也一定不能離開她。” 品藍忙躬身應了,而采菀也順著如姒的話去扶了品藍:“姑娘,今日不怪品藍,是我覺得自己認識路,只跟她打了個招呼便故去。而且品藍來的時機也是剛好的,我并沒有吃虧。” 如姒點點頭,這才舒了一口氣,穿越以前她是銷售人員,而銷售本身就是一個心理戰的過程,所以讀書的時候她也輔修過幾堂心理學的課程,看過一些經典的案例。離專業的心理輔導人士雖然還是差的很遠,但是大略也能體會到被石仲瑯強.暴這個過程會給采菀留下多么慘痛深刻的心理陰影。 如姒揮手叫品藍夏音等人先退了出去,只留采菀在跟前:“真的沒出什么事吧?” 采菀見沒有旁人了,才垂下眼瞼,又深呼吸了幾次:“姑娘,我想起了好些以前的事情。不過這一回,那畜生還沒來的及碰著我。所以算是沒事吧。” 如姒嘆了口氣:“還有一個多月,我們就回城北宅子了。你以后還是少來石家為好,石仲瑯那個畜生不是容易死心的。你們在蒲葦記也要留神。另外,你跟潤小哥如何了,我最近想著,是不是盡快給你們把順勢定下來。” “這個,”采菀低了頭,“再說吧,倒也不著急。” 如姒微微揚眉,采菀的語氣里除了不好意思之外,似乎還有些旁的什么:“你們怎么了?吵架了?” 采菀搖搖頭:“倒也沒有。”猶豫了一會兒,才又續道,“我只是覺得,他并沒有很喜歡我。” “這從何說起?”這個情況倒是如姒從來沒有想到的,尤其前幾日去蒲葦記的時候看著陳潤和采菀似乎還好,雖然沒有太親近,但是畢竟是在店里,不太親近也是應該的。 采菀低頭將之間的手帕繞來繞去,顯然有些煩躁:“我也說不清楚。其實他待我挺好的,很尊重很客氣,始終記著當初您在吉祥布莊把他救出來的恩情。可是我總覺得,他對我,跟姑爺對您的心思,是不一樣的。” 如姒有些明白了,前世里的陳潤是辜掌柜身邊的學徒,自己有能力慢慢做到了二掌柜,跟東家身邊的大丫鬟定親也算是門當戶對。但是這一世的陳潤是在吉祥布莊水深火熱的時候被如姒和采菀救出來,對采菀說不定更是感恩甚至敬重,可能就少了幾分郎情妾意的情分。 “那就再緩緩吧。”如姒拍拍采菀的手,婚姻大事,還是兩情相悅才好,“總之看你自己愿意,我總不會在婚事上勉強你的。你若是也不想去蒲葦記看見陳潤,那就先回城北宅子專心打理一下后院的花草,多曬些干花,我們到八月下旬也就回去了。” 采菀點頭應了,將眼底那些溫熱的淚意又忍了回去,跟如姒又說了說蒲葦記的情形,便由品藍和品紅兩人陪著,直接登上馬車離開了石家。 送走了采菀,如姒又打發雙鶯去長房院子打聽一下,跟平素關系尚可的下人們套套話,看石仲瑯有沒有跟石大太太告狀,或者生出什么旁的報復心思。 過了兩天,雙鶯那邊問出來的消息就是二少爺那天似乎是發了發脾氣,在房里摔了個杯子,但好像鬧一鬧就過了,因為很快又接了平素來往的狐朋狗友的帖子出門看戲去了。 如姒叫雙鶯又留神了幾日,見沒有什么新動靜,也就將這個不大不小的插曲先放下不提。 直到數日之后的七月十五,如姒陪著素三娘子去給石老太太請安的時候,這件事情才又被提起,而且還是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方式。 石大太太直接開口:“濯大奶奶,聽說您身邊有個叫采菀的丫頭,又聰明又能干,我這邊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該不該提。” ☆、第96章 九十六 如姒心里一沉,卻不是有什么恐懼,只覺得一直懸在心頭的那塊石頭終于落地了。捧著茶碗向身后的椅背靠了靠:“大太太您若自己也覺得是不情之請,那還是不提的好。” 石大太太的笑容立刻便僵了僵,但片刻之后還是繼續道:“濯大奶奶還真是快人快語,那我也不繞彎子了。你二兄弟仲哥兒身邊缺個可心的房里人,我瞧著采菀那姑娘實在不錯,又是濮家的家生子,清白踏實的,便想跟大奶奶你討了來。我既然開口,自然是不能虧待采菀姑娘,進門便是姨娘,沒的什么通房丫頭之類的折了身份,你看可好啊?” 如姒臉上一絲笑意也沒有:“不好意思,采菀已經有婚約了。您再另找旁人吧。” “有婚約了?”石大太太竟然毫不意外,繼續追問,“濯大奶奶說的可是您家茶樓的小陳掌柜?” 如姒微微皺眉,心中越發警覺起來。石大太太并不是口角伶俐剪斷、能言善道的人。剛才那一番話這樣流暢,其實就不太像是她平常的作風,看此刻的神情,分明是做足了功課的。石家人去查一查采菀和陳潤倒沒什么,只怕石仲瑯又會像前世一樣,用些下作無恥的流氓手段。遠的不說,當初陳濯在百福巷口叫人襲擊的那樣手段若是放在陳潤身上,陳潤可沒有陳濯的身手自保,一頓悶棍打下去,弄不好又是筋斷骨折,甚至毀容喪命。 “是,”如姒沉聲應道,“他們情投意合很久了,過些日子就辦事。” 石大太太笑道:“濯大奶奶或許是聽差了,我前兒個剛聽說,小陳掌柜年輕有為的很,他姨母要給他做媒呢,說是庚帖還在長輩手里,哪有什么婚約。難不成,采菀這個丫頭比隔房的兄弟還要緊?你總不能是誠心不答應,才扯這個話吧?” 這番話說出來,石老太太和二太太也都順著望過來。 “大嫂子您就是太實誠,”石二太太冷笑了一聲,“這事情我也聽說了些,那位小陳掌柜如今這樣出息,想做媒的可是不少。小陳掌柜和采菀姑娘壓根就沒有正式過定親的禮,沒文書沒庚帖沒聘禮,倆人還都沒父母,這婚事有沒有,還不就是主家濯大奶奶的一句話?明明仲哥兒這樣需要采菀姑娘這樣能干的姨娘伺候著,濯大奶奶還是睜眼說瞎話,根本就是不盼著隔房的兄弟好。三太太,人家都說您跟濯大奶奶婆媳之間好的跟母女一樣,怎么能這么不把自己當石家人呢?” 聽著石二太太這樣借題發揮,將矛頭轉向素三娘子,如姒心里的火氣迅速躥了起來,剛要開口反駁,便聽素三娘子不緊不慢地開言:“凡事總要講個道理。順者為孝,親疏有別,這是沒錯的。但義理公道,總是大過私情的。當今孝頤太后就曾經想要為皇上納妃,皇上卻說那位小姐雖然不曾定親,卻與旁人有情,身為九五之尊的也不奪人所愛。二哥兒先前的案子在御前都有了名氣,這時候若再出個強娶民女的名聲,怕是不好。為了二哥兒長久的前途,正經娶妻才是要緊的,未婚先納妾,總是不好。還是說大嫂您有意聘采菀做長房的少奶奶?若是那樣,我再給您問問。” 這一番不緊不慢,引經據典的道理說出來,如姒簡直要拍手叫好。石大太太立時便有些張口結舌對答不上,顯然是不曾料到也沒有準備,只好勉強道:“這……這娶妻哪里能娶個丫頭。” 石二太太口才卻好的多,立刻又冷笑了一聲:“三太太果然不愧是讀過書的,這樣也能舌燦蓮花的圓過去。說來說去,還是濯大奶奶不愿意為了隔房兄弟割愛唄。到底三太太您還是顧著陳家的兒媳,不理石家的子孫。”陳、石二字咬的極重,石老太太的臉色果然便更難看些。 素三娘子卻正色望向石二太太:“為人父母的,到底如何才是顧惜子孫?若沒有父母的溺愛不教,好好的子弟如何就能這樣任意妄為?到了如今的局面還不反省,那孩子到底能有什么前程。二太太說我這是不將二哥兒當自家兒子,我倒不妨說句實話,真將二哥兒當做我兒子,早就狠狠打一頓,叫他閉門讀書了。十九歲的少年人習文習武皆不算晚,成天謀算著隔房嫂子的丫鬟做正妻進門前的妾算什么?二哥兒不更事就罷了,大嫂夫人也不想著如何教導?難不成大嫂還能護著順著二哥兒一輩子?您如何說,是您的事情,我這個做嬸嬸的,問心無愧。” 石二太太聞言也是一噎,這時便聽石老太太冷冷接話:“二哥兒的名聲如何到了今天這一步,還不是濯大爺的功勞?”又瞪了素三娘子和如姒一眼,不耐煩地揮揮手:“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