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隨著蘇合一起來的是十二和明廷。岳清歌必須去承擔刺殺齊王的任務,但是只讓他的人跟著蘇合他不放心,加上明廷,萬一十二有什么異心,明廷總還是能擋一擋。 十二扛起朱砂,三人趁亂離開。 齊王軍營內(nèi)亂,外有龍將軍接應,混亂之際,封四姐一劍取下了齊王的人頭,結(jié)束了這場爭斗。 封四姐現(xiàn)在是急于表忠心,岳清歌也不與她爭,替她引開齊王身邊的高手,讓她得了頭功。 到后半夜的時候,一切塵埃落定,龍將軍接手降兵,清點傷亡,后面的事情就與蘇合無關(guān)了。 岳清歌與封四姐帶著齊王的人頭來向她復命,匯報傷亡之后,周圍就安靜下來。 蘇合把朱砂放在自己的床上,自己坐在床邊,輕輕摸了摸師姐的臉頰。 蘇合嘆了口氣,側(cè)躺在床上,把頭靠在師姐的身上。 她以前在枯榮谷的時候就總是跟師姐賴在一張床上,師姐身上的味道還是像以前一樣,香香的,又帶點藥草的味道。 她覺得很疲憊,什么都不想去想,也不想明天該怎么面對,可是,又怎么可以不去面對? “師姐,你別怪我。”蘇合低聲說,覺得有點委屈。 “我一直很想念你和師兄。我特別努力的想去救師父,我不知道醫(yī)治岳清歌會引來各方勢力覬覦我們的醫(yī)術(shù)。我好像一直在做錯事,可是我沒辦法。師姐,我回不了頭了。” 蘇合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我覺得自己很討厭,你別討厭我。我必須堅強的走下去。” 可是師姐說了“愛”,她殺了齊王,師姐又怎么可能不怪她呢? 蘇合絮絮叨叨說了很久,心里有很多很多的話很多很多的委屈想要說給師姐聽,可是她也知道,這些話以后她恐怕也只有在師姐暈過去的時候才能說的出口了。 若是師姐醒著,還會像從前那樣喜歡她,想要把她護在羽翼下嗎? 蘇合說到最后,聽著身邊安心的呼吸聲,聞著身邊熟悉的香味,最后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朱砂一動,蘇合就醒了。 但她閉著眼睛抱著師姐的手臂沒動,不想醒。 朱砂似乎驚了下,但看到是她,似乎又放松下來。小心的試圖把手臂抽出來,發(fā)現(xiàn)沒有辦法之后,朱砂也就沒再動,陪著她安靜地躺在床上。 蘇合閉著眼睛感覺到光一點點亮起來,最后朱砂終于躺不住,輕輕推了推她,“師妹,起來吧。別鬧脾氣了,我今天得回軍營了。” 蘇合不情愿地睜開眼,看著朱砂:“師姐,你有了男人就不愛我了。” 朱砂笑了笑,這樣撒嬌的師妹終于讓她找到幾分熟悉感,久別重逢的喜悅點亮了她的眸子,“這么大了還撒嬌,師姐最愛你。只是……齊王殿下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下我陪著他了,我答應過他,決不能丟下他。” “師姐最愛你”多希望這句話是真的。蘇合眼圈有點紅。 她現(xiàn)在是如此的怯懦,面對江韶的時候說不出自己如今的所作所為,面對師姐的時候也一樣不想面對真相。 她多想瞞師姐一輩子。 蘇合抱著朱砂的腰,“師姐,你能不能陪著我,我不想離開你了。” 朱砂輕輕撫了撫蘇合的頭發(fā),“好啊。等……齊王殿下去了金陵,我可以陪你一起向……陛下效忠。到時候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 朱砂想到枯榮谷的那些無憂無慮的歲月,眨了眨眼睛,掉下了眼淚,“我沒保護好南星。北邊的形勢太亂了。每天都在跟陳國打仗,糧食藥品都不足。南星跟我說他要去軍中幫忙,誰曾想被流矢所傷。我應該求陛下派幾個人保護他的。” 她顯然是習慣了叫齊王陛下,激動之下就忘了改稱呼。 蘇合手掌握成拳頭,反問:“師兄好端端的,為什么去軍中幫忙?齊王不希望他跟你走得太近嗎?” “不是,他跟南星意氣相投關(guān)系很好,也勸過南星軍中危險。不過南星想做點事,他很感激南星去幫忙。”朱砂怕蘇合誤會,連忙替齊王辯解。 蘇合靠在朱砂肩上,壓下心里的怒意和對朱砂巨大的失望,微微閉了閉眼睛。這事死無對證,她有她的成見,朱砂有朱砂的感情,誰對誰錯都沒什么可辯的。 “師姐。”蘇合抱著朱砂,“如果我做錯事了,你能原諒我嗎?” “我也做了很多錯事啊,師妹。”朱砂嘆了口氣,“無論如何,師姐都知道你是最善良的。” 朱砂跟了齊王之后,被齊王保護的還算不錯,不過她要建監(jiān)察處,還是從無到有,也是拿了不少人試藥的。她心里也曾十分自厭又自責,覺得師妹說的也是同一件事。 “以后有師姐在。”朱砂保證。 蘇合趴在朱砂肩頭,心里酸的不行。人心是不是真的要經(jīng)歷百種磨礪,才能像鐵一樣堅硬? 朱砂抱著師妹,覺得特別心疼,她應該早一點把她接到身邊保護她的,但是她又擔心自己悄無聲息的離開太久,齊王著急。昨晚軍營的喧嘩,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第66章 依靠 就算是再不堪的現(xiàn)實,也終歸是要去面對。 朱砂起床之后立刻提出要回軍營。 蘇合洗了把臉,沉默了片刻,說:“師姐,吃了飯再說吧。” 朱砂心不在焉,然而與師妹久別重逢,也不好太過拂逆蘇合的意思。草草吃完飯,朱砂再次提出要回去。 蘇合依然不允,朱砂意識到不對勁了。 “師妹。”朱砂不敢置信地看著蘇合:“你為什么不放我回去?你想要囚禁我嗎?是不是昨晚軍營出什么事了?” 蘇合不敢看她,沉默。 朱砂猜測蘇合對齊王有所誤會才強留她在這里,一直強調(diào)齊王對她很好。后來又退而求其次的央求蘇合去給齊王送個信保平安,告訴齊王她并沒打算離開他。 然而漸漸地,她開始回過味來,“是不是朝廷對他動手了?蘇合,你對我說實話!朝廷為什么要對他動手?他是真心要投靠的啊,他已經(jīng)什么都不想爭了,師妹,求你……求你能不能帶我去見見龍大將軍?” 朱砂驚慌失措地求著蘇合。齊王手里的兵都是百戰(zhàn)精英,就算朝廷對齊王動手,朱砂也不認為能一晚就拿下。那么就還有回還余地。 而蘇合只是沉默。 蘇合其實很想對朱砂說點什么的,可是朱砂顯然已經(jīng)要崩潰了,她最糟糕的猜測,就是朝廷對齊王用兵。然而她該怎么告訴朱砂,她親自設計了整個行動,昨夜就已經(jīng)派人取了齊王的性命?! 封四姐慢悠悠地過來,在旁邊看了半天的戲,還評價說:“小蘇合太不憐香惜玉了,看這姑娘哭的。” 岳清歌皺了皺眉,不耐煩問:“你過來干什么?” “哦。”封四姐這才想起來,拖長了聲音叫蘇合,“大人,龍大將軍求見。” “龍大將軍?”哭泣的朱砂對這個名字格外敏感,聽到這個名字后,淚眼朦朧地看著蘇合,她本不能確定師妹是否有能力與龍大將軍搭上話,可既然蘇合可以,難道不能幫齊王求一下情嗎? “師姐,你不要想太多,休息一下吧,明天跟我回金陵。” “師妹,求你,求你幫忙說下情,即使不成,師姐也絕不怨你。”朱砂哭的一塌糊涂,坐在地上抱著蘇合的腿。 蘇合掰開她的手,對封四姐說:“看著我?guī)熃恪!?/br> 蘇合帶著岳清歌離開,漸漸聽不見師姐的哭聲才算松了口氣。 蘇合覺得有點頭暈,腳下微微趔趄了下,岳清歌在旁邊伸出手扶住她。 蘇合額頭抵在岳清歌肩膀上,低聲說:“岳大哥,讓我靠一下。” 她非常疲憊。這一日一夜的籌謀本就極緊張極耗精力,何況還有師兄的死訊以及師姐的事情,蘇合覺得自己快到極限了。 岳清歌愣了下,微微遲疑,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你已經(jīng)盡力了。” 連岳清歌也會安慰人了么?蘇合嘆了口氣,“謝謝你,岳大哥。” 如果不是岳清歌的幫助和支持,她一個人絕對走不到今天。 蘇合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仿佛重新積蓄起了力量,挺直脊背去見龍大將軍。再難過,心里的事情再多,也不能誤了正事。 龍大將軍沒有別的事情,只是來道別。 刺殺齊王是監(jiān)察處這把刀首次在朝野真正亮相,當真是鋒利無匹,即使是龍大將軍這樣的沙場宿將,國之重臣,也想要盡力交好。 蘇合應付了龍大將軍,然后又處理了些事情。 監(jiān)察處昨夜折了三個人,簡單的收斂了。然后蘇合又點了兩個人暫時負責她之前為了混進齊王大營暗中買下的藥鋪以及糧鋪。 之前她放寬了監(jiān)察處北邊采買的孩子的年紀,今年已經(jīng)有幾個孩子滿十六歲。 有些是有其它長才的,蘇合不打算一直閑養(yǎng)著他們,打算放出去給他們找個營生。哪怕只是每年給監(jiān)察處賺些錢也是好的。 還有一些是一直在練武的,不過到這個年歲也能看出今后功夫不可能有什么成就,也就沒什么必要繼續(xù)喝藥了。好在文化課一直沒落下,數(shù)算也是合格的。沒別的長才,小心謹慎些做個賬房,也足夠了。 岳清歌見蘇合不打算把藥鋪和糧鋪轉(zhuǎn)賣出去,就猜出了她的意思,“你想清楚了?你要明白,我?guī)伺殉霰O(jiān)察處那么多年,卻始終完全不能逍遙世外,是因為我們這些人,除了殺人之外再沒有別的謀生手段。” 岳清歌看著蘇合。她教會了那些人讀書識字數(shù)算,甚至還有簡單的醫(yī)術(shù)以及琴棋書畫,一些有天賦的孩子還學了刺繡、打鐵以及別的各種技藝,甚至水平比起一般的匠人還要高明許多。這些,足夠這些人離了監(jiān)察處隱姓埋名過得很好。 將這些人放出去,很可能泥牛入海,完全失去掌控力。 “不然怎么安排這些人呢?養(yǎng)著也是白費糧食。”蘇合扯了扯嘴角,又覺得強顏歡笑沒意思,“嚇唬幾句放出去吧,就當為我自己積德吧。岳大哥你不是說過,好人好報么。” 岳清歌沉默了片刻,忽然張開手臂,“要不要再來靠一下?” “岳大哥。”蘇合苦笑,不過心里實在是太過茫然無依,側(cè)頭靠在了岳清歌肩上。 事情都處理完了,可是她真的不想回去,不想去面對師姐。真的是覺得很累。 岳清歌肩寬背挺,不動如山,給人一種極為可靠的感覺。 岳清歌開口,問:“如果一切從頭,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會不會求我去救你師父?” 這幾乎是不必思索的,蘇合微微閉上眼睛,“如果一切仍是未知,我當然還是會求你去救我?guī)煾浮!?/br> “你當時已經(jīng)足夠努力,只是學武以及與人對敵的經(jīng)驗并非可以一蹴而成,所以有那樣的結(jié)果,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并非你的錯。”岳清歌淡淡評價,然后又問:“如果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當初還會離開我身邊嗎?” 蘇合想了想,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反問:“如果我不離開你,你打算什么時候放我離開?” 岳清歌說:“我當時挺喜歡你的,大約……永遠不會放你離開。” 蘇合一愣,然而他說“喜歡”的時候態(tài)度太過理所當然的平靜,似乎又沒有什么曖昧的意思。而且他說“當時”,岳清歌似乎是說過她現(xiàn)在挺討厭的。蘇合忽然意識到,自己之前有時候覺得岳清歌對自己有意,刻意試探岳清歌,可是她試探的時候其實沒有想清楚,若是岳清歌真的對她有意,她該怎么應對? 她真的下定決心跟岳清歌在一起了嗎?如今岳清歌幾乎是她的左膀右臂,也是她心里的依靠,若是因為感情的事情翻臉,她又該怎么辦? 蘇合升起幾分逃避的心思,嘆了口氣說:“我大約還是要離開的。不說別的,我學了這么多年醫(yī)術(shù),也是想要有用武之地的。” 岳清歌神色不動,顯然這樣的答案也是意料之中,他再問:“那么如果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遇上封四姐之后,是拼個魚死網(wǎng)破逃離,還是投靠吳王殿下?” “投靠吳王殿下吧。”無論是誰,當初大約都會這么選吧? 岳清歌繼續(xù)問:“最后一個選擇,你是會消極怠工,還是盡自己所能坐上監(jiān)察令的位置?” “一直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有握住權(quán)力的機會,我怎么可能放棄。” 岳清歌說:“所以,走到如今,你沒有什么可后悔的。不管結(jié)果是好是壞,你盡可能做了最好的選擇,也算無愧己心。別人的態(tài)度,不必在意。” 無愧己心,蘇合回想這幾年的事情,心終于漸漸平靜下來。 她的確是做了不少陰私之事,手上也沾滿了血腥。但她真的已經(jīng)盡自己所能做了最好的選擇,她的確是可以說無愧己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