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話音里委屈極了,福三兒扭頭去看,卻看見她已經埋著頭往掖庭走了,福三兒瞧著她裹在春衫里頭的背影,腰是腰腿是腿,纖瘦合宜地,他摸著腦袋嘿一聲:“感情美人都是與美人惺惺相惜的?!?/br> 梅蕊轉過廊廡進了紫宸殿,里面焚著藥草,天花這病癥伴著高熱發作,御醫們圍著小皇帝站了一圈兒,個個膽戰心驚的模樣。小皇帝站在這些年長者中,亮著嗓斥道:“你們到底是干甚么吃的?為什么這樣大的事情,死了人你們才發現?連同護軍都染了病,朕今兒告訴你們,若是護軍有什么事,你們一個個都得腦袋搬家!” 到底是皇帝,陸稹平日里再寵著他,也教了他不少帝王心術,他揭起桌上的茶盞來往地上摔去,哐當一聲摔了個滿地的碎渣,怒氣不平,正想再摔第二個,抬眼卻瞧見梅蕊打殿門口走了進來。尚有外人在,他也未如平日般見了她就撲進她懷里,端著皇帝的威儀,沉著臉看她:“什么事?” 梅蕊垂了眼,低聲道:“奴婢有個不情之請,還望陛下應允?!?/br> 小皇帝看了她好一會兒,對那群抖如篩糠的御醫擺了擺手:“都退下吧?!贝硕甲吡藗€清靜,他才扯下那副冷硬的面孔來,急急兩步走上來,拉著她的手:“蕊蕊,你怎么來了,宮里到處都是發病的人,萬一你被染上病了可怎么是好,你聽朕的話,先回去待著。朕這兒不缺你這一個,你把自己照顧好就成。” 說著他又往她身后看了眼,皺眉道:“陸稹不是讓福三兒去找你了,怎么福三兒沒將陸稹的意思告訴了?” 帝王家的孩子向來早慧,他平日里因著有陸稹在,所以放開了心思什么也不管,吃吃喝喝玩玩樂樂,能為了少學一頁功課和梅蕊耍賴撒癡。但現下陸稹病倒了,他照樣也能扛起這擔子來,分毫不亂。 梅蕊沒來由覺得欣慰,想起趙淳所說的捧殺一說,實在是胡扯,她按下了聲音,對小皇帝道:“奴婢想出宮一趟?!?/br> “出宮?”小皇帝一雙眉擰得像麻花,“你要去哪里?” “奴婢想去看看護軍大人。” 她的聲音又輕又柔,卻透露著某種不容動搖的堅定,小皇帝有些詫異:“去看陸???不行,陸稹讓你好好待在宮里,哪兒都不能去,再說他現下也病著,你一去豈不是添亂么?” 當真遇上事情的時候,小皇帝還是有些超乎尋常少年的冷靜與縝密,他搖頭:“你就好好待在宮里,這是最要緊的?!迸滤脷猓殖鲅詣裎浚半奘顷戰Т蟮?,他于朕而言是長輩,他這一病朕也著實很心急,但是蕊蕊,你要先考慮自己,陸稹也定是不愿意你這樣犯險的。” “奴婢知道,”她垂下了頭,望著眼前的片片碎瓷,陸稹染疾的消息便像是這瓷片一般,割在她心尖尖上,好容易決定敞開心扉接納他,卻又遇上這般的事情,梅蕊的聲音低低地,了無生氣,“但奴婢這樣說是有原因的,您聽完了后,興許就改主意了?!?/br> 皇帝終究是心軟,明曉得她口齒伶俐,一旦開口便大道理數不勝數,斷然回絕她要理智得多,但她垂首跪在自己面前的模樣讓他狠不下心,她還救過他的命呢!小皇帝嘆了口氣:“你說吧,朕聽著。” 又怕她將腿給跪壞了,讓她起來說話,梅蕊搖了搖頭:“您讓奴婢把話說完,奴婢此番自請出宮探看護軍,一是因為護軍于您是個極為重要的人,奴婢知曉您定是心急,旁人您信不過,奴婢您總該信得過,由奴婢去替您看看護軍的情況,好讓您也安心一些。” 她頓了頓,又繼續道:“二是,奴婢之所以這樣求您應允,是因為此前奴婢發過天花,所以疫病奈何不了奴婢,且指不定還能從旁幫上些忙,三是,護軍此前在奴婢受傷時曾悉心照料過奴婢,奴婢去的這一趟,也算是還了護軍的恩情?!?/br> 言罷,她傾身伏在地面上,向小皇帝磕了個響頭:“還求您成全?!?/br> 小皇帝盯了她許久,少年的眉目里面蓄滿了沉著:“你說你從前染過天花,此言當真?” 梅蕊坦然道:“不敢有所欺瞞?!?/br> “既然如此,”小皇帝長吁了一口氣,“你便去了,也替朕看看陸稹?!彼蝗挥謸Q上了那副古靈精怪的面孔,癟嘴道,“朕可擔心他了!” 說著便上前將梅蕊拉了起來,牽著她的手向殿門走去,邊走邊道:“朕估摸著京城中也有人染病了,這次的疫病來得奇怪,就連陸稹那樣謹慎的人都中了招,朕覺得不大妙,還好你不懼這個,便替朕去看看陸稹,他是個很好的人,并不是朝臣口中的jian佞。” 梅蕊含著笑,忍不住問道:“您便這樣相信護軍? “小皇帝澄澈的眼中神色格外堅定,他點了點頭:“朕不會看錯人的,父皇也這么同朕說過,父皇也是不會看錯人的。” 他鄭重其事地拉著梅蕊的手,認真地道:“蕊蕊,朕把陸稹托付給你了,你務必要帶著他回來見朕,大縉江山,不能沒有他?!?/br> 小皇帝老氣橫秋的模樣,將梅蕊逗得莞爾,但她卻也極為慎重地應了下來:“奴婢定不負陛下所托。” 殿門到了,福三兒正在外邊候著,見著小皇帝后上來給他請安,小皇帝擺了擺手:“好了,你們快些去吧,讓陸稹養好病了再來見朕,朝中還有許多事務等著他處理?!?/br> 說著他背手往里走,殿內傳來他隱隱約約的聲音,帶著些稚嫩,卻又像是破土而出的芽,有著某種莫名的力量:“高喜,朕昨日的功課看到哪里了?” 梅蕊攥了攥手,對相候已久的福三兒道:“走吧,小福公公。” 第29章 夢南 她上一回出宮是隨著陸稹,好似也是這輛馬車,撩開車簾時候那白璧般的人就閉眼坐在里面,她咬了咬牙,突然覺得眼角有些發酸,福三兒在她身后催促了聲:“姑姑?” 梅蕊才坐了進去,輪轂壓著宮磚緩緩往外行去,她坐在車里,看著車簾被風吹得起了又落,渾不知是個什么滋味,只覺得這一路太長,又太短。 福三兒在外喊她時,她才回過神來,下了馬車往護軍府門前看去,那一對瑞獸依舊兇神惡煞地鎮守著這座宅子的安寧,門前掛了兩盞紅紗燈,梅蕊記得上回她到這里來時,也是這么一對紗燈。 跟著進了府門,前次在夜里視線不明,看不清這座園子的景致,再加上冬日還未過去,只覺得闊氣是闊氣,但卻蕭瑟得很。如今春日方至,草木蔥郁,沿著廊廡往里行去時見得庭院中的牡丹開得熱烈,千片赤英,百枝金蕊,在春風中招搖灼灼。 但**再好她也無心去品賞,護軍府里彌漫的不只有**,還有nongnong的藥味,隔著老遠她都能聞到,一路走著一路問福三兒:“護軍他到底如何了?” 福三兒聳搭著肩:“旁人出天花什么樣,護軍也什么樣?”他有些把不準,怕梅蕊見著護軍后心生退怯,趕忙給她下套,“您不會因為這么嫌棄護軍吧?” 她想了想自己當年出天花時的模樣,還好那陣她連一面鏡子都沒有,照不見臉上的情形,哪怕是水洼都不愿意去照一下。但在那擠滿了人的城隍廟中,她倒是能看清旁人的臉,但那些人面上最可怖的不是瘡疤,而是絕望。 包括她阿娘也是,就直挺挺地躺在草藺席上,發熱讓她神志不清,水都是臟的,梅蕊自己尋了好些個木桶放在檐下,等下雨時接了水來貯在陰涼處,用來給阿娘敷額,或者喝。 她阿娘一直喃喃念著她阿爹的名字——景臣。那個自她出生后便不知蹤跡的男人,聽說他在長安,那樣遠的地方,她都不曉得怎樣去尋他,告訴他阿娘很想他。 城隍廟最后成了修羅場,每日都有人被押進來,也每日都有人被抬進去,大多數人死的時候都更像是解脫,畢竟病痛折磨,活著倒不如死去,就連她阿娘也是。 因疫病死的人都是要被拖出去燒掉的,郡上的明府是阿娘的故交,特特單獨將她阿娘的骨灰交給了她,那時她是受上蒼憐憫的,從這場疫病中死里逃生。 滿是瘡疥的小手臂環住那個骨灰壇時的念頭,她現在大約已經記不起來了,梅蕊嘴角牽扯了一下,對福三兒道:“在小福公公眼中,我便是這樣的人么?” 福三兒聽出了她的不悅,趕忙賠罪:“瞧小人這張嘴,該打!您怎么會是這樣的人?” 梅蕊笑了笑,這事兒便也揭了過去,陸稹的屋子就在前面了,里面忙進忙出地擠了不少的人。小皇帝看重陸稹,接連派了好些御醫過來替他看病,但天花這種病癥,只能任由痘發出來才好得了,只盼著這段時候里不要出別的什么病癥,若是出了,那便真的無力回天了。 福三兒亮著嗓喊了句:“讓一讓!”便請著梅蕊進去,陸稹躺在床榻間,床邊上倒是沒站著人,進進出出的那些人都遮著面,裹得嚴嚴實實的。梅蕊才要走過去,邊聽著耳畔一人喊道:“這是誰?怎么胡亂進來!出去!” 打眼看過去,依舊是個蒙著臉的,看服飾倒似乎是個御醫,梅蕊停下了往前走的步子,向他拱手做了個揖:“敢問大人名諱?” 一個太監的府邸中平白冒出個女人,怎么瞧都是曖昧不清的關系,再加之此前梅蕊同陸稹的事情闔宮都傳得沸沸揚揚,太醫院也難免會有所耳聞。對食是件不大上得了臺面的事情,那人看梅蕊的眼神有些鄙夷,撣了撣袍子不屑道:“與你有何干系么?” 是個年輕氣盛的御醫,且不愿與所謂的“jian佞”同流合污。 梅蕊輕笑了一聲,依舊秉著溫和的聲氣:“這位與我沒有什么干系的大人,我不過是想告訴您,您的襟帶松了?!?/br> 那人慌忙低頭去看,果真如她所言,慌忙去系。福三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梅蕊也笑著轉身繼續往床榻走去,那御醫惱羞成怒:“你就這么過去,不要命了嗎?” “哦?”她回首看了他一眼,輕慢地笑道,“雖千萬人,吾往矣?!?/br> 然后在御醫目瞪口呆的視線中在床榻旁坐了下來,耳畔是那位御醫念叨著瘋了的聲音,她垂下眼來看陸稹,他不知何時醒的,正對上她的目光,語氣略有責備:“你來做什么?” 他面上蒙著一層面紗,擋住了出花的痘,只能隱隱瞧見有些印記,看著平日里活得那樣精細的人變成這般模樣,梅蕊鼻尖一酸,埋怨道:“我為什么不能來?” 陸稹嘆氣:“我說了讓學士好好待在宮里,天花不是個開頑笑的把戲,學士為什么就不能聽我的話呢?” 她捉起了他露在外面的手,那雙手上也滿是瘡疥,她有些心疼,眼眶都紅了:“護軍當初將我的什么都查了個明白,卻并不曉得我曾也出過天花么?我知道這不是個頑笑,所以才來這里的,讓護軍記得自己的話,別想著撒手不管,毀人婚約,可是要下拔舌地獄的!” 陸稹怔了怔:“學士出過天花?”他皺起了眉,自己只曉得她年幼喪母,繼而喪父,她姑母一家似是待她不大友善,是以她憑借這一封信來到了長安,屈居在這偌大皇城中,度過了七年的漫長時光,她在他不知道的年歲里到底吃了多少苦,他如今也不得而知。 他倒是心疼起她來,苦澀漫上心間,像是含了片黃連在口中一般,看她盯著自己的手發怔,便抽了回來,對她道:“別看?!?/br> 這時陸稹才想起自己現下的處境算得上是面目全非,他突然有些心驚,怕她看到他這模樣就起了旁的心思,他咬了咬牙:“學士先回宮里吧,我……并沒有什么大礙。” 他手上的瘡疥都已經紅腫發膿了,怎么還能對她說沒有大礙,梅蕊看他眼神中似是有些驚惶,驀地沒忍住笑:“護軍是怕我始亂終棄么?” 陸稹便是這一點好,見慣大風大浪,心思被戳穿也不見得有慌亂,反倒是和她商量的口吻:“此番病重,還不好的了算是一回事,即使好得了,那也該破相了,學士來得正好,我也想與學士說個明白。” 梅蕊沒讓他說下去,只是探手去碰他的前額,薄紗只遮了他的下半張臉,露出來的地方還能見得些痘,她一邊摸著他的額頭一邊摸著自己的,喃喃自語:“看起來并未有發熱的跡象,還好還好。” “學士有在聽我講話么?”陸稹皺眉,梅蕊收回了手,笑道:“聽了,但護軍大可不必如此擔心,護軍若是好不了,我便隨意尋人嫁了,左右不是護軍,嫁與誰都一樣,若是護軍好了卻破了相,我也不會嫌護軍,夜里滅了燈,瞧誰不是黑黝黝的一團,哪管的上破沒破相?” 陸稹被她這番話嗆住,在病中虛弱的身體吭吭地咳了起來,梅蕊上前扶起他來替他順氣,口中噯呀:“護軍莫要太過激動,這都是我該做的,既然與護軍有婚約在身,便要對護軍負責?!闭{皮地眨了眨眼,“護軍說,是也不是?” 她太鮮活了,像是窗外最爛漫的春光,他活在陰暗狹小的角落,只敢偷偷窺探,卻從未想過會將她占有,陸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少謹幸甚。” “少謹,這是護軍的字么?”屋內的人早就被福三兒攆了出去,她有些肆無忌憚,陸稹覺得有些沉溺,點了點頭,也隨她鬧去:“是的,學士有小字么?” 她揚唇笑道:“有的呀,叫做多疏。” 說完便吃吃地笑了起來,陸稹起先未明白,還信以為真,見她笑了,才反應過來,好笑地瞥了她一眼:“少謹與多疏,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連字都這樣般配?!?/br> “我本來備著捉弄護軍的,怎么反倒成了護軍打趣我?”她擰身不依,別有一番風情,“不同護軍鬧了,我的小字呀,叫如故?!?/br> 如故,如故,他將這個名字默默念了幾回,感覺舌尖都漫著甜蜜,繾綣而又動人,他笑著問她:“真是個好名字,一見如故的如故?” 梅蕊也笑:“對呀,一見如故的如故?!?/br> 她突然想起來,還在江南的某個春日,阿爹喝醉了酒,抱著阿娘的骨灰壇坐在小院中,那骨灰壇是她本來已經埋好的,阿爹回來后又不知犯的哪門子神經,自己去給挖了出來,她拼死擋在阿娘的墳前,卻被阿爹一把推開。 春雨貴如油啊,那雨就落在她身上,她看著阿爹跪在泥濘中,抱著阿娘的骨灰壇痛哭失聲,她年紀雖小,卻覺得滿心悲涼,涼得她渾身顫栗。 那時她從外面打了水回來,聽到阿爹垂首喃喃自語:“陸家的那個小公子啊,如松如玉,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她看著眼前的人,心里想道,情之一字,興許本就沒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第30章 暗貂裘 陸稹的病其實算不上嚴重,在梅蕊看來,只能算是最輕的那種病癥,沒有發熱也沒有其他的地方不適,只等痘消了便好。 梅蕊對陸稹說幸好時,陸稹喝著藥淡淡道:“這叫做禍害遺千年?!?/br> 他的自嘲讓梅蕊有些不樂意,滿朝風傳他脅迫懷帝立了小皇帝,以便于自己掌控朝局,但她瞧得真真地,陸稹哪里是權欲熏心的人,他屋子里掛著一幅字,“入室許清風,對飲惟明月”,筆墨間都帶著孤高之意,常說字如其人,字里行間的風骨大抵也能瞧出他的淡泊。 她雖是不明白為何他要插手朝政,但男人么!總該有些雄圖偉業的,她理解,聽不得他這樣說自己,梅蕊磨著牙損他:“還有一句話,叫做千年王八萬年龜。” 陸稹啞然,將喝盡的藥碗遞給她,笑道:“那豈不是委屈你與我一道當王八?” 他當真是賴皮,什么話都要將她都拖下水,梅蕊剜了他一眼:“護軍這伶牙俐齒的,看樣子病確實是沒什么大礙,枉費我替護軍白擔心?!逼鹆松恚瑢λ袀€禮,“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向陛下復命了?!?/br> “別?!彼緛硐胩鹗謥韺⑺?,但想起自己手如今的模樣,又放了下來,苦笑道,“我現在臥病在床,連路也走不動幾步,你就忍心丟下我走了么?” “我瞧護軍精神好得很?!彼洁斓溃⒊ǖ念I口又將鎖骨下的那枚朱砂痣露了出來,大抵是生病時自制力不是很好,陸稹眼色沉了下來,對她招了招手:“蕊蕊,過來。” 這是他頭回喚她的名字,竟讓她沒來由臉一紅,她不爭氣地走了過去,挨著在床沿上坐了下來,橫波睇去,瀲瀲生光:“護軍有什么吩咐的?” 他只是想瞧著她,看她含羞的模樣新鮮極了,像初夏枝頭的果子,摘下來就能咬入口,他帶著笑問她:“嗯,你叫我什么?” “護軍……”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梅蕊瞬間了悟,一聲少謹卡在喉嚨口,怎么也喊不出,最終索性咬牙閉眼,壓低了聲兒:“少謹?!?/br> 她的聲音真好聽,像初春的新雨,聽得陸稹心癢,他笑著又喚她:“再叫一聲。” “當我是黃鸝鳥么?這叫什么事兒,”梅蕊橫了他一眼,便站了起來,“我去問問御醫還有什么是要注意的,你還病著呢,好好歇息。” 她滿滿的吩咐口吻,陸稹許久不曾聽人這么對他講過話,聽著卻舒心極了,總算有人能設身處地的替他著想,他點了點頭,復又躺了回去:“好,我聽你的?!?/br> 梅蕊見他躺好了后才出去,之前那位御醫正掖著手站在檐下,見她出來只哼了一聲,然后將頭別了過去。 梅蕊心底發笑,依舊是向人作了揖,然后想要去尋福三兒,才與那御醫擦肩而過時,便聽那人說道:“好好的一個人,怎么想起同太監作對食?” 她停下了步子,轉頭去看那人,他眉眼料峭得很,見梅蕊回頭看他,他取下了遮面的布帛,果然是個俊俏人物,大概是因為年輕,端的是桀驁不馴,眉峰一攏:“我叫蘇放?!?/br> “蘇大人,”梅蕊站定在那里,庭中的牡丹開得甚好,她很和善地笑道,“好好的一個人,為什么就不能同作對食呢?” 蘇放挑了挑眉:“是我先問你的,你這樣回答,未免太過強詞奪理?!?/br> 他倒是不入她的套子,梅蕊緩緩地搖了搖頭:“強詞奪理的是蘇大人,并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