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
這朝廷里的事兒其實也并非完全跟女人們無關,女人們也經常走動,說話的時候萬一涉及到一二,該怎么接話兒就是個學問。 一般有官職或者有職務的人家的主婦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蛋。除非這家的女人什么永遠不出門交際,不然男人在外頭有什么風聲,都要跟家里的女人叮囑一二,以防后宅里出什么紕漏。 不說幫什么忙,至少不能扯了男人的后腿兒。 “鹽道上的事,是從哪兒聽說的?現在知道的都是什么人?”石初櫻窩在楚溆懷里咬耳朵。 “明面上還沒公布,不過想來也用不多久了。記不記得我休假前交的任務?” “嗯,記得。”不但記得,還知道他因此又給人冷藏了起來,因禍得福倒正好陪著她在望云山住了這幾個月。 “那個時候就應該有圣上的人暗中去往鹽政上調查了,我們只是明處的,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的。只是這種調查除了相關的人知道,連我們也是一點也沒察覺的。 不過,就在半個多月前,東南道上的鹽運使突然在衙門里被秘密抓捕了起來,與此同時名下的幾處宅子也被皇上的精吾衛包圍,連藏在老家的外宅都沒放過。” “啊?這么大的動靜咱們竟一點沒聽到動靜么!”石初櫻張大了眼睛,心里倒是有些佩服這個皇帝的手段了。 “什么動靜?咱們現在說起來動靜大,當時都是封了幾天的城門的,事后又下了封口令,但凡敢漏出一個字,全家都要被牽連,誰敢?!” 楚溆又道:“聽說光鹽運使一家就起獲了白鹽五萬多斤,白銀十二萬兩,金錠三千多個,銅錢幾百筐……” “這,鹽運使私下賣鹽得的?不會吧……”石初櫻簡直有些慚愧了,這明顯不是俸祿所得啊,這可比她打劫黑山寨豐厚多了。 據她所知,這大楚的鹽還算便宜。圣上的鹽場出鹽后除了制定送到京城入庫的,很大一部分都就近入了當地的鹽庫,或者直接發往指定地區的鹽庫,并不用都解往京城。一來是減少路途和運輸的費用以及損耗等成本,二來就近買賣,也省去了不少成本和麻煩。 大楚國鹽的產地雖分布不均,沿海更集中些,內地少一些,但也有內地大的鹽湖和地下鹽礦存在,總的來說,大楚人并不差鹽。所以,連望云村的百姓都經常腌制各種吃食,真是鹽貴或難得的話,就不是這樣了。 所以,圣人的鹽庫遍布大楚各個州府,甚至主要的重鎮也有,就是為了保證鹽的日常供應,絕對不允許出現鹽的短缺問題。 百姓吃鹽如果出了問題,大楚國也安定不了,所以,如果鹽商出了問題,圣人絕對不會手軟。 而對于朝廷來說,鹽最大的成本基本都被圣人這頭擔下了,朝廷只管從鹽庫往下的一段。 圣人把鹽平價賣給朝廷,每斤白鹽不過二十五文,百姓買鹽有定價,白鹽每斤五十五文,用于腌制的青鹽更便宜,每斤不過二十幾文。還有,鹽水和鹽鹵水都不是用一次就扔的,可以腌很多次。所以,光靠私下賣鹽這東南道的鹽運使只怕賺不來這么多金銀財物,只怕有別的事。 果然,楚溆又道:“具體何如也不好打聽,左不過是欺上瞞下的把式。圣人既然已經動手,想必是證據都已經掌握了,咱們只等著這股風刮過去過自己日子就是。 這段時間如果有人來問,就說咱們這段時間都不在京,什么都不知道。”楚溆撫摸著石初櫻光滑的發絲,似有些走神兒。 石初櫻見了也不催他,等了一會兒,楚溆才道:“大楚才安定了幾年,就有人鋌而走險了……”聲音里不無失落。 石初櫻多少理解一點,畢竟身為宗室,楚溆也是皇權的一分子,他的思考角度自然與普通百姓不同。百姓第一關注的會不會吃飽,皇家第一關心的是國家是不是安定,皇權穩不穩。 想到這里,石初櫻也想分散一下男人的注意力,轉了轉眼睛,道:“如果青遠知府被劫殺與這事有關,那豈不是過年前就爆發問題了?這都七八個月了,圣人才動手,我看不知是鹽道出現了問題,只怕圣人自己的人也出了問題。” 不然十二皇子怎么會被劫了出來?青遠知府既然是暗樁想來是有秘密渠道跟皇上聯絡的,又怎么會在途中被劫殺了? 半晌,楚溆“嗯”了一聲,嘆道:“只怕這才是讓圣人心火大盛的地方。” 貪官什么時候都有,也無法避免,所以,鹽道也好,別的道也好,都是三年就輪換,哪個也不能長干,就怕有人把持了一方,做下大案。 即便貪了早晚也能發現,砍了就是。 可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就不那么好過了…… “天子一怒……”唉,石初櫻也不想往下說了,有的人就想往刀口上送脖子有什么辦法呢。 第二天,楚溆又早早起來去上差了,石初櫻因昨天打坐恢復得挺好,今天也沒睡懶覺,早早起了床,跟二肥一起吃了早飯后便處理內務。 昨天玉禾被遣送走了,她的小私庫還得找個可靠的人管著呢。這管小庫房可是個要緊的差事,先前她想著給玉禾一個改過的機會,沒成想,真像楚溆說的倒是她心慈手軟了。 石初櫻看著眼前一排排花朵兒一般的小姑娘,真心覺得如果浩浩當差的話,她們往后的日子定然不會差了,可真如楚溆說的,最難估量的是人心。 你打算的再好,心再慈,總有不滿足于你給的人。哪怕她本身就是你從泥溝里拉出來的,回頭照樣想甩了你還往自認為高處的地方爬,倒是不怕再次掉溝里去。 也許,正是從溝里爬出來的,想著再掉下去也不過如此,萬一爬得更高豈不賺了…… 石初櫻想到這些不由搖了搖頭,只見了賊吃rou,沒見過賊挨打,硬要嘗嘗苦頭誰也攔不住…… 這一回她可沒心慈手軟,直接越過二等丫頭往后來采買的人上頭挑,倒是認真挑了五個出來,并問道:“這份差事需要忠心不二,又得嚴謹細致,也沒多少機會出去玩兒,且不到二十歲我不會放出去嫁人,你們可有人樂意干的?” 五個丫頭都是孤身一人的,倒是都毫不猶豫地跪地道:“奴婢再無二心,愿意聽主子差遣。”規矩她們都學了些時候了,倒是都不差。 “既然如此,你們可愿意忘記以前的事,只記得往后的差事?”每個人都有自己值得保留的回憶,她不想連這點都任意剝奪了,才有此一問。 有兩個丫頭猶豫了下告了罪,她們心里還有從前的一些溫馨回憶不愿意放棄,另兩個道:“奴婢從前經歷的只有吃不飽挨餓和賣來賣去時不見天的日子,沒什么可留戀的。” 只一個丫頭,聞言確不得規矩,只哭得稀里嘩啦的。 石初櫻也不攔著,只等她慢慢止了抽泣才問道:“你卻是為何?”一每人逼迫她,二也不是沒退路,不干還是當回原來的差事就是了。 那小丫頭默默磕頭賠罪,便垂著腦袋,只是大顆大顆淚依舊往下落,半晌才又止住了,道:“奴婢想一心侍奉夫人,接了這份差事,只、只想到要忘記從前,還,還有些難過。 奴婢的爹娘開個裁縫鋪子,給富貴人家做衣裳,不小心做壞了…… 要陪八兩的料子錢,還有賠禮錢,上下算也得十幾兩。奴婢一家人忙活一年也掙不上十幾兩,有些錢不到年終也是拿不到的。那客人家催的急,家里沒了法子,家里還有弟弟meimei要養活…… 只能賣了奴婢。 奴婢爹怕人伢子往壞處賣,親自領著奴婢走了十幾戶人家,受盡了白眼也沒將就著賣了奴婢…… 嗚嗚嗚,奴婢雖然有恨,可、可也感激爹爹,把奴婢賣給夫人這樣的好人家。想到、想到這些,就忍不住,忍不住……”那丫頭又捂著臉哭了起來。 石初櫻不知道幾兩銀子也能逼的人賣兒賣女的,她只當大楚是不能任意買賣良民的……再一想也不奇怪,如果什么事都按律法,想來鹽道上也不會出事了。 也難怪這姑娘糾結,這回憶不能說是多么美好,甚至很苦楚又無奈,可到底還有那么一些是值得銘記的。 “既有不能放下的,就不必勉強自己。回原處好好當差便是。”石初櫻也沒過多同情她,倒是把另兩個主動樂意的丫頭抹去了部分記憶,一個叫了素枝,另一個叫了瓊枝。 兩個人負責管理夫人的小庫房,一個管進,一個管出,實物和賬目必須相符,互為制肘。因昨日玉禾離開的時候已經差點過,此番素枝和瓊枝便直接接了賬冊,先由李三媳婦領著去點庫。 石初櫻順便又挑了二十個小丫頭上來,往各處當差使喚。 她們和素枝、瓊枝一樣,雖也沒入等但也算是有了前程了,大家都知道九月里府里有一次統一的考核,過了考核的話,相信月錢和等級也會明確下來了。 不過,石初櫻還是吩咐,明確提等以前,這些新挑上的小丫頭每人都加一百文的月錢。喜得小丫頭們紛紛打趣請客,滿院子都是低低的歡笑聲。 ======================== 石初櫻歇了一會兒便往西花廳去瞧她的花草,如今天氣這般好,原本放在屋子里取暖的花大部分都移到后頭的花房去了,只少數金貴的山蘭和山茶花被她留了下來。 茶花現在還是靜靜長葉子的時候,并沒有什么可看的,倒是金茶花的葉片格外青翠,真像一片片碧玉雕琢的一般,比冬天的時候還好看些。 石初櫻又去看山蘭,有幾盆素白的剛挺出幾支淡綠的花箭來,石初櫻又渡了幾點仙泉水澆了一遍水,頓時屋子里的花草分外精神抖擻起來。 石初櫻又往移栽了花草的庭院里澆了一遍花,正想著往后面的果樹林子里去看看,外頭來人通報,說大嫂劉氏和大房長媳周氏來了。 因和幾個老宅的嬸子媳婦們一起搶了楚漫回來,又扳倒了蔣家惡婆子,老宅的女人們現在對石初櫻那是相當器重和有好感的,也都樂意過來走動。 劉氏盡管先前鬧出過一次尷尬,可到底道了歉,石初櫻也不好再記仇了,便把人請到了西花廳待客。 “難得兩位嫂子一起上門,快把我帶回來的好果子端上來,再泡壺好茶來!” 石初櫻見周氏和劉氏都穿著見客的衣裳,不像是隨意出來走動的,一時摸不清對方為何而來,只好打趣說些輕松的話。 說著又把兩人讓到鋪了涼席的榻上坐著,自己還是本著舒服告罪靠在了一邊的矮腳醉翁椅上。 “你這肚子……我記得預產期好像是十月初吧?這還兩個月呢,這孩子可不小!”周氏關切觀察了下石初櫻衣襟下凸顯的肚子,掐著手指算了算,又道:“產婆和女醫可都預備好了?奶娘也預備下沒有?” 石初櫻感念她的好意,便笑道:“多謝沛大嫂子想著。我嫂子這邊早給說和了幾個,下月就都進府來。產婆我還從鄉下帶了一個回來,在鄉下這段時間都是這位接生姥姥給摸的肚子,也用慣了就帶了來。好歹算是熟人。” 劉氏也道:“沛嫂子放心,有兩個產婆都講好了,奶娘也說和了兩個,都是九月初生產的,滿月后就能來。” “孩子可好動?我還記得你走之前可是沒少折騰,那么愛吃的人都吃不下東西了……” 石初櫻聽了周氏的話,很想翻個白眼,她有那么愛吃么。不過,人家是好意,她只能笑答:“每天都像在練功夫似的,拳打腳踢,就差自己蹦出來了。” “活潑點好,活潑點說明孩子長得健壯。”周氏和劉氏都生養了三個的,經驗多多的。 幾個人說了一番孩子經,這才步入正題。 “聽說你爹娘和兄姐都找到了?這可是大喜事,我們聽說了都跟著歡喜呢。”周氏說到了正題。 石初櫻稍微轉了轉腦子,跟著道:“真是意外之喜,原本天天找也沒找到,無意中倒是碰上了……世事難料!” “那是、那是。家里一接了信兒就張羅著想跟親家認認親,也知道你們剛回來正忙,親家也需要安頓,安排在這個休沐日不知合適不?”周氏道出了來意。 石初櫻這才知道,原來老宅是這個意思。不過這也正常,按理,石誠他們可是楚家正經的親家,沒有裝不知道的道理。 原本石初櫻還打算自己請客呢,未料到老宅倒是禮數優先了,“不滿大嫂子說,我原本還想著哪天下了帖子,請大家到我這里來認認親呢。” 周氏連連搖手,“哪有這個道理?!咱們不知道也還罷了,既然知道了親家在這兒,再沒有你們請客認親的。便是你們小夫妻想請,也得排到我們后頭。” 周氏是代表老宅說話,劉氏只有附和的份,這是能當家的媳婦和不能當家的區別。 石初櫻不好再客氣,便答應了下來:“我正好明天回去槐樹胡同看我爹娘,我會跟他們先說一聲。只我爹娘這么多年為了找我,饑寒交迫的過日子,去了老宅可別招人嫌棄。” “你這話就該打!”周氏假意斥責道:“親家再苦也是為了你,咱們怎么能嫌棄了去?可不許再這么說話了。” 石初櫻輕輕一笑,嘴上討了個饒,大家就往別的話上說了。 劉氏一時插不上嘴,拿簽子扎起一片桃子吃,“嗯,這桃子可真甜,真水靈!”剛吃了一片,劉氏就小聲驚呼了起來。 周氏撇了她一眼,想了想,自己也吃了一片,“果然好甜,桃味兒也足。不是那種硬生生捂甜的。這桃子哪兒買的?” 原本還對劉氏的失禮有些不滿也都消失了…… “這是我在鄉下的果園子里的桃子,好幾年了才第一次結果。大家都說好吃,也算我沒白費這些年的氣力。等呆會兒給嫂子們帶回去一筐,原本我也想著歇過今天,明兒讓人送過去給老太太和大家伙嘗嘗呢。” “那敢情好,我先自己抬了回去,好的先緊著我們了。”現在老宅的人都知道石初櫻的東西好,也不可套,一旦客套可真的沒有了,人家才不跟你瞎客氣呢。 周氏又細細說了些請客的安排,除了老宅的,還有些個關系親近的宗室和姻親,這些都是各家媳婦們的家人,以后難免要走動的,總不能見了面誰也不認識誰,沒得讓人笑話。 石初櫻聽著不斷地點頭,這樣的安排很好,只說了哥哥一家沒跟來,爹娘和jiejie都來了。 說起石家的情況,石初櫻也不避諱,細細說了一回,這些事也算不得丟人,與其將來從別處聽了亂講,還不如她先說了呢。 果然,劉氏第一個憤慨起來,“還好親家爹是個好的,你jiejie那前婆婆一聽就不是個好的,這樣的人最是裝得人模人樣的,背后折騰起媳婦來可不含糊。早早離了才好。” 又吐槽王氏道:“說句實話,親家嫂子這樣的,要么派個有身份的姑姑去教導幾年,別的說不會,好歹管住一張嘴也是好的,再不濟也隨身提點著。總好過將來自詡清高的惹下禍事。” “不怕她自卑,咱們圈子里什么樣出身的都有,便是種地的,早年也不在少數,這個都算不得什么,就怕乍享富貴后掂不清斤兩,那才是要命呢……” 還是不說了罷。其實她們家老太太也可以說是眨然富貴的典型,只是人和人還不一樣,各自的表現也會不同。 周氏話鋒一轉,又道:“女人嫁人那就是第二回投胎一般,沒遇上個好人家,什么好姑娘都給糟蹋了,像咱們漫姐……” 說道這個,石初櫻想起老爺子的囑托來,便朝周氏眨了眨眼睛,這個需要單聊,果然,周氏也眨了眨,明白她有話要單獨說。 都是聰明人啊! 當晚梳洗過后,石初櫻歪在床上等人,腦子里卻還琢磨著白天聽到的事,只如今她也懶得動腦子想太多,還是問楚溆更簡單些。白天雖也能說,可有些話還是躲在被窩兒里說更好。 不多時,楚溆他一身清爽地從浴房出來了,一身的水汽似乎才剛剛散去,石初櫻欣賞般地打量著自家的男人,只見他只在腰間松松地掛了條銀白暗松針紋的撒腿下褲,連睡鞋也沒穿,就這般赤著腳走了來。 楚溆的頭發由石初櫻親自打理的,散開后正好披到上背部,不太長也不絕對不短,梳成發髻非常合適,恩,這頭長發真的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