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石初櫻推了碗筷,要了漱口的茶水漱了口,起身往里間的嬰兒房走去。她也得帶著人在這邊呆一會子,給房里增添些人氣。 “給這幾家人每家送兩塊細布尺頭給小兒做衣裳,在格外賞一籃子雞蛋、紅糖和大棗,讓產婦好生修養。 另外吩咐賬房,新生的小兒一周歲前每月單獨支給三十文補貼,好歹別餓著。” “夫人仁善!”陳姑姑鄭重地行了個禮,替那些人家道了謝。東西不在多少,夫人有這個態度,產婦和小兒就受用不盡了。 “這九個孩子可算盡了七十二個人口里?”石初櫻在窗前新擺的醉翁椅上坐了,玉珰和玉樹連忙在她身后塞了兩個軟靠枕,手底下也墊了一個,這才扶了她靠著說話。 “按慣例是先記了名,等一周歲站住了,再錄入人丁名冊里頭。”一歲不到的小兒夭折率太高,一般人家都至少等過了周歲才算孩子站住了腳,下人的孩子也一樣,這樣的小孩還不能算個‘人’。 陳姑姑見夫人開始理事,便正色道:“將軍的意思,夫人身邊的人還是少了些,不說三班輪換,就是兩班也是不夠的。等小主子出來,身邊怎么也得派個得力的大丫頭看顧著,光有婆子和奶娘可不成。” 說著,陳姑姑抬眼瞧了瞧,見夫人沒有不耐煩的意思,便又斟酌著道:“夫人身邊怎么也得八個丫頭輪兩班,在給小主子預備兩個……您看是不是再提幾個?” 石初櫻打量了身邊的玉樹和玉珰兩眼,另外三個都歇了假,確實也每個替換的。別的不說,玉露和玉竹不在她就有些不大方便。 而且,不光得力的丫頭不夠,連管事的媳婦、姑姑也不夠。這也是因為她和楚溆沒什么家底的緣故,要知道家底可不僅僅是錢財,人手也是很要緊的一部分。 如今孩子要出生用人手,還有爹娘,jiejie,哥哥那邊都要顧及著……而人手又不是買來就能用的,怎么也得調教好了,甚至足夠忠心才行。生手她可不想派給爹娘他們。畢竟石家很多年落魄了,碰上那沒有分寸的奴婢,豈不是更加給家人填堵? 石初櫻一轉眼兒的功夫已經想了好多,她慢慢地又喝幾口茶,才對陳姑姑道:“青蒿青艾,玉蔥玉麥還有玉屏玉華暫提了二等的名,月錢先不提。我記得下月她們就滿一年期了吧?到時候考察后一并定例;還有,青艾撥出來到西屋里管銀錢和要緊的細軟等小庫,讓她把手上的差事交給給青蒿;玉樹沉穩老成,也撥過來,總攬著這邊的人和事。” 陳姑姑瞧了玉樹一眼,已經十五歲的玉樹確實出落的秀麗,要緊的人老實穩妥又不是個笨的。 玉樹一聽連忙上前謝了恩,以后能照顧小主人,這可是莫大的榮耀。她可不敢輕忽了對待,連忙向夫人保證自己一定忠心辦差,絕不給夫人丟臉,也不會仗著大丫頭的勢胡作非為。 石初櫻對她的態度還滿意,便讓她明天就帶著青艾一起先搬過來,另外又挑了六個小丫頭跟著她們兩個,把這屋子里的事先攬起來。算算日子,她這肚子里這個再有一兩個月也該落地了。 處理完這邊的事,玉禾也侯了多時了。石初櫻也不廢話,只在她面上看了一眼,只見青氣已經浮現,這是濁氣的前兆,只不過還是初期。一般面帶青氣的人多有不滿,心懷怨忿,雖不激烈卻也很不必留用了。 石初櫻一抬指尖一道輕微法力抹去了玉禾腦海里近一年的記憶,“也沒做什么壞事,找個口碑好的經紀賣了吧。她自己的東西許她帶走,不該帶的一粒米也不成!” 她的后庫里有不少摩云山上的東西,一丁點也不能給外人拿了去。于是,“二肥,你去幫娘親檢查,辦不好差事娘親可要打屁股!” “嗚嗷,壞娘親,人家才不會辦壞。不許打屁屁!”本小虎爺的屁股豈是隨便打的…… ============================= 家事本就繁瑣,等大體告一段落了,石初櫻才帶著二肥往后面花園子里散步去。 原本一片明鏡似的湖水此時已經被田田的蓮葉覆蓋了大半。粉的、白的、紅的、黃的荷花已經盛開,馨雅的荷香更是遠遠就縈繞在了鼻端。 雖然這荷塘才種了一年,可當初石初櫻和木華也下了些力氣,所以今年的荷葉連同花枝長得都很是不錯。 粉的、紅的荷花花梗健壯,花開妍麗,花朵大而明艷,香氣淡雅悠遠;黃蓮更是花深黃色,艷而不俗,花朵雖不大卻玲瓏可人,兼比其他花色的都要芳香濃郁,吸引了不知多少的蝴蝶、蜜蜂等流連其間,怕是整個大楚也不一定能找出幾株黃蓮來,竟是十分的罕見的品種;而更難得的是白玉蓮。白蓮本身不算稀奇,但這荷塘里的卻非凡品。 這是石初櫻在寒潭的白蓮花里選剩下的種子,在寒潭里不夠格種,這才催了十顆芽兒,種到了將軍府的湖里。 這十株白蓮花品級雖低,但對于外頭的人來說,那瑩白如玉的花朵,金黃燦爛的花蕊,清逸的香氣,加上蓮子和蓮藕、根莖、蓮葉和花瓣花蕊都可入藥,真真是難得的絕品。 石初櫻站在湖邊直覺神情開闊,整個人都輕靈了不少,當即清退了身邊伺候的人,只留下了二肥守在身邊。 她從儲物袋里丟出一塊云谷篾子的蒲團到蓮葉見,自己輕輕一旋,落了上去,端坐在蒲團上打起坐來。 如果有合適的環境打坐的話,對石初櫻來說要比單純的睡覺更能獲得好的休息…… 楚溆一回來便聽管事的悄聲稟報:“……夫人進了荷塘,屏退了伺候的人,現在已經大半天了還沒出來……丫頭們怕是夫人練功也不敢去打擾,又擔心里頭水氣太重影響夫人的身體……”正房里伺候的丫頭真是急得團團轉,就等將軍回府呢! 楚溆倒不太擔心,櫻櫻從不會胡來。不過還是得去看看才好,萬一著了涼可怎么好,對這丫頭放得太松了也不行,是時候緊緊了。 這般想著,楚溆還穿這當差的公服便大步流星地就往后花園趕去。 一進花園的門,轉過假山,他也被眼前的一片荷塘美景所吸引了:這可真是小仙境啊!怪不得櫻櫻呆在這不出來了…… 楚溆恍惚了片刻,從美景中拔了出來。 “咳!”他虛握了拳頭放在嘴邊咳了一聲。 不多時,從幾朵潔白的荷花間盈盈飄出一朵‘大荷花’來。 只見櫻櫻一身淺綠的寬松衣裙盤膝坐在一片‘荷葉’上,頭上還頂著一片大的翠綠的荷葉,腿上倒伏著一朵白荷和一朵黃荷,笑嘻嘻地朝他緩緩漂移了過來。 更讓人無語的是,她一手持著一個柳條做的簡陋的釣竿,垂在湖水里,另一手上還提著柳條串起來的五六條半尺長的魚,甚至還有幾只大蝦也被綁在上頭活蹦亂跳著…… 二肥則蜷在一邊,時不時地伸出一只爪子夠一下已經驚嚇不已的魚蝦。從它一身還打綹的虎毛看,這小家伙只怕也下水了,看那鼓鼓的肚子,只怕沒少糟蹋湖里的魚蝦。 這可真是玩兒出新花樣了。 楚溆搖搖頭,回身招呼一聲,讓人去提了水桶來,自己則甩了外衣,一個縱身,腳尖輕點水面,幾個縱躍輕飄飄落到石初櫻身邊一片略結實的荷葉上,提氣立住。 “好俊的功夫!”石初櫻揚起臉來朝楚溆笑了笑,輕輕晃了晃手里的魚蝦。虧得她不嫌麻煩,一直提在手里也不喊人來。 楚溆瞧著一身俏皮的櫻櫻,再被她明艷艷的笑臉一晃,竟張嘴說了句:“夠不夠吃的?不過為夫再幫你釣幾條?”原本攢了一肚子的數落話也不知道都丟哪兒去了。 站在荷塘邊上的侍電耳力不差,聽得一清二楚,不由鄙視地翻個白眼,他們將軍剛才還巴不得好好訓斥夫人一頓,這才一照面,人家給個笑臉就暈頭轉向找不到北了…… 侍電顛顛地提來了個不小的水桶,還主動拿了根釣魚竿和魚餌。說人家將軍暈頭轉向,其實他自己也諂媚的可以。 侍電的功夫可沒主子那么俊,只能把東西擱到水榭里,然后往湖興嘆,暗自下了決定以后一定要好好練習輕功。 楚溆瞧著他那樣兒不由挑眉輕笑,就自己這身功夫,以侍電這個年紀來練怕是不成了,指望他兒子還更有盼頭些。 不過他也不好打擊屬下的積極性,便指使侍電鑲魚餌,自己去灌了半桶水,又提了提氣,輕身躍過去,擠到石初櫻的‘荷葉’蒲團上。 此‘荷葉’非彼荷葉,看似隨著水波綿綿浮動,其實立上去才知道腳下很是堅實。難怪櫻櫻和小肥崽都這么愜意呢。 楚溆使了些內力,把‘荷葉’緩緩地劃了過來,接過侍電遞上來的釣竿和魚餌,甩竿進湖,又緩緩劃進了荷田里。 楚溆也學著石初櫻的樣子,摘了片大荷葉頂在頭上,那荷葉的清香就直撲倒鼻腔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吐了出去。 一清一濁,兩層境界! 兩個人藏在田田的蓮葉地下,喁喁地輕聲說話,生怕嚇跑了魚蝦似的,其實這湖里難得有人來釣,魚蝦都傻得要命,不多時兩人就釣了一水桶了。 眼瞧著太陽西斜,荷塘上開始浮起淡淡水霧,楚溆邊劃著‘荷葉’靠了水榭。水榭里早等了好幾個丫頭小廝,見主人靠過來連忙伸手去接東西。 “把魚蝦分出一半來,送到槐樹胡同去。以后記得隔幾天撈一桶送過去,不必再等吩咐。”楚溆可是聰明人,深深懂得討好老丈人比直接討好媳婦更能獲得媳婦的歡心的竅門兒。 果然,櫻櫻綻開笑臉,美目含情瞟了他一眼,在楚溆看來,這眼神兒里滿滿的都是愛戀。(你確定不是自作多情?人家那只是笑意好么……) “這張荷葉拿去廚房,晚上做只荷葉清香雞來,記住,讓他們把雞肚子里填上這個。”說著,石初櫻把自己頭頂上的大荷葉摘了下來,遞給玉蔥,又把手頭上的黃蓮摘了幾片花瓣下來一并遞了過去。 剩下的荷花被她拿楚溆的荷葉包了,讓人一起送到槐樹胡同去。 不論是泡茶還是做成吃的都是極好的。 石初櫻自己舉著一朵白蓮,慢悠悠地跟在楚溆身邊,往他臉上瞧了又瞧,直到楚溆忍不住敲了她一指頭。“瞧什么呢?我臉上也長荷花啦?” 石初櫻微微一歪頭,笑道:“荷花是沒有,不過,心事卻有。” 她早瞧著楚溆心頭似乎有事,只美景當前,先前兩個人都不愿意煞風景罷了。 楚溆此時聞言瞧了過來,石初櫻看到他眼里的正色,連忙問道:“可是差事上有什么大事?” 楚溆想了想,又留神往后瞧了瞧。 石初櫻見了一揮手下了個小結界。楚溆早見怪不怪了,當即靠近石初櫻耳邊,輕聲道:“今個兒聽說東南道上的鹽運使和各級鹽官都被抄了家,進了天牢;這兩天京里正忙著派人往各處去嚴查其他道上的鹽官們,再過幾天說不定又有別的人要被抄家了……” 石初櫻聽了也是一驚,大楚戰后這幾年一直還算太平,圣人也不是小心眼的人,除非個別礙眼的,很少去找誰的麻煩…… “這是……有什么風聲?” 楚溆睇了櫻櫻一眼,嘆一聲道:“你可還記得那被劫殺的青遠知府?” 石初櫻連連點頭,這個太記得了,沒有這事兒,她也發不了大財啊。可這和這些鹽官被抄家有什么關系? 似乎感覺到櫻櫻的疑惑,楚溆攏了手在嘴邊,輕聲道:“他很可能是圣人暗中授意的巡鹽御史!” 石初櫻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她知道大楚國遵循的是‘山澤湖泊礦產’收入歸皇帝私庫;而‘天下田畝稅賦’收入歸國庫。 名義上國庫和皇帝私庫是分開的。 如備戰,救災,發放官吏糧餉這些靠的是國庫收入;而修繕皇陵,修葺宮殿,皇家祭祀,養活宗室,養活后宮嬪妃,乃至皇子公主,都是使用皇帝私庫的,甚至皇帝想要辦點私事也得花自己的私房錢,不能動用國庫的。 此外,如果天災嚴重,或者戰事吃緊,皇帝還得拿私房錢去救急,因此,皇帝的私庫也是很緊張的。 這么說吧,凡是跟天下百姓和官員相關的,都是國庫支出;凡是跟皇帝及其家族相關的,都是皇帝私庫支付。 內務府就是皇帝私庫的一個大管家,當然,皇帝的私庫之外少不得還有更私密的小金庫,那就全看他自己了。 盡管普天之下的山林湖澤、礦產等都歸皇帝個人,但說到底最掙錢的,一項是金銀銅鐵等礦產,另一個便是鹽! 不管是金銀銅鐵等礦產還是鹽,大楚都并不算稀缺,但產地分布不均,開采起來也非常艱難,加上開采、提煉、熔鑄、人員開銷,運輸消耗等等成本費用,最后能到皇帝手中的也不過五六成之數。 而到手的這些金銀銅鐵等實物和鹽,除了皇帝自己留一部分作儲備,還有一部分便是平價轉手,再由朝廷以專賣的方式供民間或者朝廷使用。 比如鹽,由朝廷設立小到縣鎮上的特定售賣點,每斤鹽的鹽價里朝廷抽一成,內務府再抽一成,剩下抵銷各種成本后就是各級分銷商的利潤。 而大楚的除了田畝稅,其他雜稅很少,主要便是攤到了鹽和絹等實物里了,人人都要吃鹽,穿衣,因此這樣收稅也省去了逃稅漏稅,吃得多、用的多,交得稅自然也多,而且,遇上災年免稅,這鹽和絹里的是不免的。也保證了國庫的一項穩定收入。 因大楚靠海比較多,海鹽每年產量不低,因此只要正常年份,大楚的鹽價都比較穩定,鹽存著也不會壞,只要不經了水,庫存的鹽足夠大楚吃十年。 但這并不等于說皇帝就不在乎自己鹽場的收入,如果被抄被查的都是鹽道上的,那只怕是鹽道上出了大事。 …… “我記得咱們大楚鹽官也是一明一暗的配置,鹽運使是朝廷設的明官,那時不是青遠知府其實是陛下設的暗樁?” 石初櫻很是覺得自己想對了,她連連點頭道:“這就對了,一定是暗樁發現了明官們有問題,想回報給圣人,結果別人發現了,于是,咔!”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給殺人滅口了!” “櫻櫻知道的可不少!不過,還是小心說話!” 楚溆不由左右掃了一眼,才叮囑道:“這幾天少出門,免得被街上的兵丁沖撞了,晚上我會安排幾個護衛去槐樹胡同的,也順便囑咐以下那邊,吃得用的,這兩天趕緊添起來,過幾天不要上街了。” 到底如何還得看皇帝調查出來的結果如何,真的震怒的話,殺頭都是血流成河的。血氣沖天還是少出門的好…… ================== 從昨天開始醞釀這一段,查潮汐,查鹽政,查礦產,查白銀產量和儲備等等資料……最后提煉出化為己用的雖不多,但足足用了兩天的空閑工夫…… 這里的鹽和金銀礦產借鑒了春秋時代和唐宋明清各時期,最后作者自己化用了,哪個都不完全一致,只是服務于情節的,所以大家不用對號入座哈…… 第一百九十五章妯娌來訪 唉,現在她比誰都想早點把肚子里這個娃生出來,太礙事了好么! 似乎感受到娘親的怨念,肚子里的小娃飛起小腳踹了一下,盡管隔著肚皮,楚溆也還是感覺到了這一小腳是使了勁兒的。 “臭小子!再敢踢你娘,看我不狠揍你屁股!”楚溆正享受著媳婦的親近呢,臭小子敢出來搗亂怎么行,當即輕輕在剛才的地方拍了一巴掌給媳婦出氣。媳婦當前,兒子什么的那都得靠后。 “別理他,這幾天他活潑著呢。”石初櫻不想被兒子破壞了夫妻間的交流,便拉著楚溆說起白天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