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姚以南嘴唇囈動,卻說不出話,她無力的點點頭,跟在老周身后走向那輛車。 司機給她開了車門,進去之后,車門在身后跟著關上,好像一下子就被圈進這一方天地里,與外界隔斷。 徐桓錚淡然地看著手里的報紙,這根本不是他的作風,那報紙似乎無意遮掩,故意顯出內容豐富圖文交加的版面。這應該是娛樂報刊,姚以南疑惑,因為他除了偶爾看專版的國外財經雜志,這種帶有娛樂大眾的報刊他是從不碰的。 “鄒紹言回國了。”徐桓錚平淡地提到這個名字,姚以南心跳的劇烈,她無法了解徐桓錚此刻抱著什么樣的心態說出這些。 “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姚以南一字一句說出來,卻少了底氣。 “哦,是么?”徐桓錚收起手里的報紙,反倒放到姚以南手上。 姚以南本能地低頭看了一眼,圖片很清晰,占據版面正中,很引人注意。機場出口女明星帶著黑超墨鏡,著裝簡單卻時尚氣息十足,這是她本身的氣場帶出的效果,隨性卻自然,灑脫卻迷人,無需任何修飾加工。 影迷熱情的歡呼,那生動的神情從圖片里呼之欲出,姚以南要移開目光時,才注意到圖片中女星身后不遠,剛從出機口出來的男人,兩人相距不遠,從拍攝角度似是有意無意的保持一種距離。 目光隨之移到圖片標題:“女星神秘男友疑現身,原是金融才俊。”標題和圖片極為相配,才子佳人,郎才女貌。 姚以南目光渙散,收起報紙,“你還要怎么樣,我知道,那天起我就知道。”她抑制不住,有些激動,那是她曾信以為真的諾言,原來只是一廂情愿,當那天徐桓錚親口告訴她,鄒紹言因為出國深造名額而放棄那個約定時,她只覺得自己世界里僅有的那一點點溫暖也消失了。 “鐘浩文,鐘盛集團董事長的兒子,你也知道?”徐桓錚望著窗外的目光突然轉過來,那深邃的如墨的瞳孔,凌厲地看著她,像要把她心里最后一點點力氣榨取出來。 徐桓錚眼中的怒意明顯,這般神色她從未見過,而徐桓錚即使再怒不可爭卻依舊克制的很好。 他緘默地看著她,等著她的回答。姚以南突然被什么點醒了,想到鐘浩文那天似是無意提到“狗仔”,原來是說他們被跟蹤了。 姚以南氣息不均,“你派人跟蹤我們?”她的神情不免現出驚訝,慌張地想要逃離。 她手剛要按開車門,徐桓錚的手順勢附了上來,力道不重極有分寸,“你覺得他愿意當孩子的父親?” 說道這徐桓錚語氣溫和了些,姚以南懷疑只是自己的錯覺,徐桓錚討厭任何親近他的人,他不允許自己有軟肋。 不等姚以南回應,他身上淡淡的煙草氣息伴著他的身體慢慢靠過來。徐桓錚身體只因為要限制她的逃離,不得已傾靠過去,但他仍舊沒有觸及到她半分。 “只怕他沒這個本事。”徐桓錚語氣淡淡的,氣息卻溫熱,噴灑在她的脖頸間。 姚以南本能地顫栗了一下,“這件事和他沒關系。”她不想把鐘浩文拖進這復雜的漩渦里。 徐桓錚收回手,身體重新坐回原位,“還要多久?”他突然沒有來由地問出一句。 姚以南對這個問題無從而知,蹙眉轉向他,車內空間的豪華顯得此刻的她如此卑微。她在這里從來都是不知所措的,像是誤闖進一個不屬于她的世界,卻找不到出口,困在其中被人戲耍。 他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臉上雖是慍色,語氣卻不起波瀾,“你以為鄒紹言回來,會不介意?” 姚以南輕咬著嘴唇,她沒有,從來都沒有把鄒紹言當做解救她的那根浮木,所有的漂泊、不堪她都不想讓鄒紹言看到,過去不想,現在也不想。可是為什么,每次她面對他時,境地都是如此呢。 徐桓錚透過她的神情,看出她隱藏的的心跡,修長的指節鉗著一份合約,“如果你不想在他面前難堪的話,就簽了這份合約。” 姚以南依舊不為所動,徐桓錚勝券在握,他從不做沒把握的事,大局永遠在他的掌控里,他在來之前,所有的結果都已經預料到了,并且他有足夠的把握讓她答應他的決定和條件。 他沒有軟肋,卻那么輕易的找出別人的軟肋,一擊即中。 “難道你想要等孩子出世,打官司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到那時再求我收手么?” 姚以南不知為什么,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一般,一下子身體變的那么輕,身體的松懈,使得肩膀也微微沉下來,此刻她才真的感到坐在真皮的座椅上如此舒適。他在意的只是肚子里的孩子,他們的糾纏僅限于此,而她爭不過命,也爭不過他。 孩子出世她可以努力一人撫養,可是真要打官司,她有什么條件爭撫養權,任何人可以替代她做孩子的母親,因為這個人是徐桓錚,甚至以后那個女人比她更適合也說不定,他自然不會虧待自己的親生骨rou。 眼淚那么不輕易地落下來,滴在軟軟的潔凈無比的地毯上,眼淚融進里面,瞬間被吸收,落痕無聲無息的逐漸消失。 她低著頭翻開合約書,內容簡潔明了,根本沒什么圈套可言,對徐桓錚而言她除了孩子,真的對他沒有多大的價值。 徐桓錚曾經說過,一個商人為了保持冷靜的頭腦,在任何摻雜感情的事情里面,都應首先看到它的價值核心。 而此刻合同的內容一目了然,一年之約,到產子之后,合約終止她將獲得她的那一部分酬勞。 ☆、第35章 宴會(7) “我的耐心有限,這種貓捉老鼠的游戲,我不確定還會陪你玩下去。”徐桓錚放松的靠在真皮背椅上,聲音帶著難得的慵懶,闔眼似在休憩,手背輕搭在眼睛上,他休息的時候極其厭惡光線,此刻外面的陽光正好,車內卻暗淡混沌。 姚以南握著合約書,目光移到徐桓錚的身上,她從沒有像此刻這樣,靜靜地注視過他,尤其是在她面前安然放松的徐桓錚。 手工定制的高檔黑色西裝,袖扣縫制著精致的藍寶石,是這方空間里最亮眼的存在,筆挺的衣線將他身體的線條流暢地勾勒出來,顯得優雅至極。 他的側臉冷峻,眉頭深鎖,薄唇緊閉,依舊是面容清俊,一如往昔的那般沉著。也因為如此,他額角的一小塊疤痕更為明顯,可他卻無意去遮掩,就像他本人一樣,即使沒有顯赫的身家,成功的事業,他這樣天生傲然的人,在眾人間也是出類拔萃,極其顯眼的。 “我不會簽這個合約。”她平靜地說完,才發現三年的相處給予兩人更多的是一種習慣,她習慣了他的高高在上,卻也因為這種熟悉而少了懼怕。 “你覺得鐘浩文能幫你?”徐桓錚始終沒有睜開眼,似是囈語,語氣那么低沉,聲線卻纏繞著她,讓姚以南只覺的耳膜在嗡嗡地震顫。 “為什么要這么做?”她不忍啟齒的那些話,只能在心里慢慢地研磨,連同所有的委屈和屈辱。 “那你為什么要留下這個孩子。”徐桓錚淡漠的口吻,卻讓她啞口無言。如果那一晚她沒有那么絕望地喝醉,沒有把徐桓錚當作鄒紹言,他們兩人就不會有如此瓜葛。 姚以南無力辯解,她根本不知道為什么徐桓錚會知道她懷孕,也根本沒希望他找到她。 “合約,我只等三天。”徐桓錚起身卻沒看她,車外的老周合時宜的為她打開了門。 姚以南手里握著合約下了車,老周仍舊面帶微笑,似乎他不知道車內兩個人在做著什么樣的交易,動作嫻熟的關上車門,“姚小姐,三天之后我來接你。” 她心里的錯愕并沒表露出來,原來徐桓錚在來之前就已經決定好了,根本輪不到她去反駁。 姚以南無奈地笑了一下,無力地說:“好的,麻煩你了。” 老周依舊客氣的點了點頭,轉身回到車里,姚以南看著那輛車漸漸消失,消失在梧桐樹的陰影里。 起風了,不遠處飄來大朵大朵的梧桐花散發出的濃郁香氣,原來你的悲傷,你的故事在這天地間仍舊那么卑微渺小,風不會變,云不會變。 她沒有走很遠,只是慢慢的沿著那幾棵開的尤其繁茂的樹下,踱了踱步。直到手里的合約好似也沾染了香氣,直到她終于無法在回想起鄒紹言的種種。 回到家,她坐在客廳里,把合約打開,翻到最后一頁才看到,她沒有失去探視權,一年之后,她仍舊可以隨時探視孩子,姚以南拿起筆,簽了字。 電話突然響了,她按了接聽:“姚以南,晚上出來一起吃飯。”鐘浩文聲音帶著些許輕佻,好像有什么事情迫不及待的想要分享。 “可是。”姚以南還沒說完,鐘浩文就接過去:“別可是了,你一個人在家能吃什么,正好晚上我請公司的同事聚餐,你也一起。” 她本能地拒絕:“既然是和公司同事,我就不去了。” “你怕什么,只是吃飯而已,吃完飯我就送你回來。” 姚以南依舊猶豫,可沒等她再次拒絕,鐘浩文又說:“不說了,一會回去接你。” 電話那邊已經出了忙音,姚以南掛了電話,拿著合約回到房間。 市中心華燈初上,夜色剛朦朧,就顯出其聲色的喧囂和肆意。鐘浩文開車,姚以南在旁邊看著不斷路過的景色發呆。 “怎么了?”鐘浩文漫不經心的問。 她愣了一下,淺笑著:“沒什么,就是覺得有點陌生。”這座城市她呆了五年,可是仍然覺得陌生,所有值得驕傲讓別人艷羨的,屬于這個城市的繁華,似乎都和她沒有關系。 高三從小城來到這里,那個時候她就是和這里格格不入的。或許如果她還是安靜的呆在那個小城,她可以考得更好,不至于來到這里看人冷眼,事事小心翼翼,以免落了笑柄,或許沒有那么多分心,沒有那場意外,也不至于高考時臨場發揮失常。 鐘浩文沒在說什么,車行過鐘盛集團的大樓時,鐘浩文側目看了一眼姚以南,她始終那么漠然的看著駛過的景色,沒什么動容。 “到了”鐘浩文說著,車已經停穩在豪華酒店前,姚以南本以為只是簡單的同事聚餐,可現在有點怕自己這么簡單地打扮,讓鐘浩文沒有面子。 這間國際酒店地處繁華路段,地理位置得天獨厚,雄踞商業及休閑中心地帶。大學的時候,姚以南報過一門建筑風格設計的選修課,當時老師播放的ppt里就有這間酒店的圖片案例。 它融會國際頂尖商務酒店設計理念,是一間集裝潢、藝術構造于一體的五星級豪華酒店。姚以南心里苦笑,來到這里居然想到的是那些往日的課程。 跟在鐘浩文身后進了酒店,姚以南一路走,一路的喟嘆,幻燈片只有酒店外觀,當時那奢華的外觀已經讓她難忘了,現在進了里面,更驚覺自己少見多怪。 金碧輝煌的大堂,彌漫著濃郁的高貴奢華氣息,無不昭示設計者獨具匠心的理念、所有裝飾建筑金雕玉砌和整體設計渾然天成。 鐘浩文在前面也沒催促她,似是等她,走的不急不緩。姚以南還是忍不住看著途徑的裝潢,穿過富麗堂皇的回廊,金箔的裝飾無不彰顯華麗氣派。 姚以南大學學的是建筑造價,她在想自己那些幼稚的樓房設計,和這間酒店相比該是多么可笑。 出了回廊,鐘浩文在餐廳包間前,停了一下,有意和姚以南一起進去。姚以南有點緊張,習慣地把頭發別在耳后,又理了理衣角。 鐘浩文側頭看了她一眼,嘴角挑著笑,帶著一股意味不明的笑意。推開門,包間里面是高雅氣派的中式風格,一張20多人的餐桌并未坐滿。 桌上的人之前都聊著天,看他們進來,目光齊齊的掃過來。幾乎桌上的人都是起身的姿勢,姚以南看著鐘浩文,想起徐桓錚的話,想必今天是他做東,請大家吃飯,而這些同事應該也有耳聞他的身份,此刻才顯得如此拘謹恭敬。 鐘浩文笑著沒什么架子,擺擺手:“不好意思啊,來晚了,菜上齊了吧?” 一個年輕的坐在桌尾的男人,回身笑著說:“上齊了,就等你們了,這位美女是家屬么?介紹一下吧。” 雖然嘴上說著,調侃意味十足,可是他的目光始終打量鐘浩文的臉色。 “這位是姚以南,他們是我同事,人多,不一一介紹了,咱先吃吧。”鐘浩文相當隨意,他也有心想和大家打好關系。 鐘浩文在空好的位置前站定,姚以南疑惑了一下,只見他極為紳士的把椅子拖出來,示意她坐進去。 姚以南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此時越扭捏越做作,她是知道的,只好裝作自然的樣子,可是抬頭卻迎上幾個女同事的目光。 她們的目光似是打量也在暗自比較,姚以南淡淡的笑著,當是打招呼。其余的女同事都回以微笑,當做沒什么事情,唯有一個女生,看著在她們中顯得不大,應該是剛入職不久的新人,她的目光復雜得多,姚以南讀不出她想表達什么,只知道她看著她的神情極為認真。 坐定之后大家邊吃邊隨意的聊天,同事間關系都很好,加上鐘浩文并未公開身份大家心照不宣,倒也融洽。 席間大家開始敬酒,這是正常的套路,只是姚以南不知道怎么推脫,男同事有意敬她,姚以南蹙著眉,鐘浩文站起來,幫她擋了回去,“她身體不舒服,不能喝酒,我幫她喝。” 幾個男人開了幾句玩笑,也沒再過分糾纏,畢竟正主是鐘浩文,也不能弗了他的面子。幾輪之后,男同事的話題越來越多,聊得更開懷,加上酒精的作用,大家多少都挺暢快的。 姚以南坐了一會,有些反胃不好在這么人多面前作嘔,只得起身說:“不好意思,出去一下。” 本來包房里是有洗手間的,姚以南只說順便想去大堂透透氣,鐘浩文了然,問了句:“用我陪你么?” 姚以南笑著擺擺手,“不用,你們慢慢吃。”說著不好意的起身先離席。 ☆、第36章 重逢(1) 姚以南出了包房,就忍不住作嘔,一手捂著嘴,一手輕撫在肚子上。她沿著回廊到了電梯口,電梯鏡面現出她單薄瘦弱的身體,任誰看都會覺得她身形太過纖細。 普通的衣著打扮,卻更映襯出本來面容的姣好,她出門前只畫了一層淡淡的妝,卻因為五官深邃,墨瞳幽深,而顯得格外神采奕奕、光彩照人。 她沒有上電梯,回廊鋪的地毯松軟,踩上去更讓她覺得使不上力氣,她在拐角處的長沙發上坐下,孕吐的反應有一段時間沒這么厲害了,她蹙著眉,難受的神色明顯。 這時回廊傳來窸窣的腳步聲,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有輕微磨蹭的聲音,幾個人說笑著,停在不遠處等電梯,并未注意拐角處休息的人。 “顧姿嫻,你的消息真準,下午才說小開名草有主,晚上人家就把人領來了。”黎曼故意下班回公司附近的家里換了一套雪紡拼接錦緞連身裙,引得顧姿嫻席間一直打量,“你這套下了多大的狠心,想用這套鎮住場吧。” 黎曼向來會打扮,披肩的波浪卷發襯著她更顯妖嬈,顧盼間搖曳生姿。她輕哼一聲,“本來以為今晚可以喝醉讓鐘大少送我回家,誰想他能把女友領來,他也太二十四孝男友了。” “傳聞的花心大少原來是忠犬男,這料未免太猛了。”顧姿嫻恨不得馬上就和其他部門那幾個小妖精八卦。 “趙冉冉,你怎么了,發什么呆,吃飯的時候就心不在焉的。”黎曼瞥了一眼入職不久的趙冉冉,還是大學生的打扮,和今天鐘浩文的女朋友打扮的差不多,忍不住吐槽起來,“沒想到大少爺口味這么獨特,今天這女主角打扮也太素了。” “我覺得我好像之前見過她。”趙冉冉幽幽地說了一句,淡淡的一句卻引來兩個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