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
“嗯,慢些。”蕭妙音讓幾個宮人引著蕭麗華往側殿走。她看著蕭麗華沒了人影之后,才從床上起來,去迎接皇帝。 拓跋演今日結束議政比較早,就來蕭妙音這里了,反正夫妻兩個住的很近,也就幾步路的事。 “今天怎么這么早,事情都說完了?”蕭妙音見到拓跋演也沒有行宮禮,她伸手在拓跋演的衣襟上整理了下,拓跋演笑笑,伸手就將衣襟上的手捉下來握在手心里。 “今日事并不是很多,所以就來見見你。”拓跋演道,她手掌柔軟,和當年沒有半點變化。 “日日夜夜都見著,有甚么好看的?”蕭妙音到了這會感覺自己和拓跋演就是老夫老妻,想換點新花樣來增加點新鮮感,但拓跋演卻是不這樣,也就是沒有比年少時候那么擺明的蕩漾罷了。 “日日夜夜瞧著,也都覺得看不夠。”他湊近了低聲笑。 他把蕭妙音就住處就放在自己的殿內,大白日的過去來看她,完全不必擔心甚么說他沉湎女色。 阿妙是他的妻子,他愛怎么看就怎么看。帝后和睦乃是大幸。 “方才有人?”拓跋演和蕭妙音走入殿內,看見那邊擺著的兩只鎏金盞問道。 “嗯,二娘進宮陪我說說話。”蕭妙音點點頭答道,她完全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她瞧了拓跋演一會,“你來了,正好教教阿鸞。”說著她就要人將阿鸞給抱過來。 皇子身邊光是乳母就有五六個待命,還別說那許多的宮人還有中官。做父母的說輕松還真的輕松。拓跋演事情多,不過有些事,不能夠讓那些中官宮人來。 父子親情可是需要培養的。這個蕭妙音還記得,趁著阿鸞喜歡多走多動的時候,還是讓他和拓跋演多多接觸。 乳母很快就抱著阿鸞來了,阿鸞原先正在睡覺,被乳母這么一抱就清醒了過來,他正發著脾氣,一手就按在乳母臉上,差點兒就逼得乳母鼻孔朝天了。 阿鸞見到蕭妙音立刻就鬧騰著要下來,乳母知道皇子喜歡走動,彎下腰將懷里的孩子放下來。 阿鸞雙腳才一沾到地衣,就跑過去撲到蕭妙音那里。“娘娘!” 這會叫母親都是叫阿娘,但是阿鸞就是叫娘娘,nongnong的撒嬌。 “來,阿鸞叫阿爺。”蕭妙音指著拓跋演教阿鸞認人。 阿鸞見著拓跋演,小嘴兒一張,“阿爺!” 拓跋演聽到兒子軟糯糯帶著奶氣的一聲就笑了,他彎下腰,將孩子抱起來。父子倆跑到那邊去了。 阿鸞折騰起來真的很折騰人,要抱要親,和父親一起玩了會之后,還要阿爺說故事給他聽。 拓跋演也對兒子是有求必應,他先是和阿鸞玩舉高高,玩了之后陪著玩球,接著就是讓人捧出一大堆的卷軸,上面基本上都是漢代以來的神話故事,什么西王母之類的。 蕭妙音看著父子倆樂顛顛的,她笑了笑走了出來。兒子讓拓跋演先照看著,她渾身上下都輕松了不少。 “娘子。”一個宮人走過來,對蕭妙音一禮。 宮中規矩并不是死的,也不是和宮外完全不一樣,宮中貼身服侍帝后的宮人中官也是稱呼帝后為郎君娘子。 “怎么了?”蕭妙音看了一眼宮人。 “從長樂傳來的消息,蕭庶人……歿了。”宮人知道那位被貶為庶人的前大王是皇后同父異母的兄弟,說這話的時候也是格外小心。 “……”蕭妙音想了好一會,才想起宮人口里說的那個庶人是誰。她想起那對曾經跋扈的兄弟,嘆了口氣。蕭閔身體上有不便,又是被幽禁,境況也好不到哪里去,這樣的結局可以說是預料之中。 “這件事不準傳到長信殿去。”蕭妙音扯過一只鮮花在手指間揉弄,花枝的汁液被揉了出來,沾染在肌膚和指甲上。 這事一旦傳進長信殿,到時候她那位姑母會怎樣就很難說。 “唯唯,”宮人垂首應下。 ☆、139|難堪 蕭佻在南朝帶的并不怎么舒服,當然就南朝和北朝的關系來說,如果呆的舒服了,那才是件怪事。 南朝皇帝在玄武湖上,給他們這些北朝使者一個下馬威。不過這個下馬威真的有沒有起到震懾作用很難說,畢竟北朝的尚武之風比起南朝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說高淵這個世家,就是蕭佻自己,也曾經彎弓射猛虎的存在。 所以那場玄武湖上的軍演,蕭佻看得是津津有味,南朝嫡出水澤之地,對于水戰肯定是比北朝一群旱鴨子要熟悉的多。既然有的看何必辜負了一番好意呢? 蕭佻是記得自己前來南朝的目的,他面上不顯看得興起。高淵倒是不能和他一樣,南朝皇帝這般,他還是要和人說話的。、 高淵學富五車,善于詩歌,說話也是儒雅十足,并不像其他的北朝武人那般咄咄逼人,這這樣子正好中了南朝眼下的風尚。 原本應該是劍拔弩張,最后變成了和風細雨。不巧,南朝皇帝恰好喜歡也是儒雅一類。水戰看了也就看了,之后幾日,蕭佻跟著高淵上了南朝的太極殿。 南朝的宮殿并不是完全新建的,當初司馬氏南下的時候,也是狼狽不堪,在建鄴和當地的士族扯得不清不楚,也沒辦法真的大肆修建宮廷,所以將東吳的原有宮殿拿來用了。建鄴的臺城也是在這個基礎上興建起來的,殿名多用晉代的名字。 南朝皇帝對高淵有些賞識,吩咐禮官將高淵的座位向他排的更近了些,好方便他們說話。至于副使就有些后娘養的,沒人疼愛了。 蕭佻坐在席位上,耳朵里是纏纏綿綿的吳樂,唱的曲調也是儂儂含情。吳地柔情,從宮廷上的樂曲可見一斑了。 他拿起案幾上的漆觴,抬眼看了那邊的御座,御座上,南朝皇帝手持酒觴,微微傾過身子和高淵正在說些什么。 突然南朝皇帝作了一首詩,而高淵也反應很快的作詩唱和,主賓之間其樂融融。這樣正好。 蕭佻借著喝酒仰頭的機會,將自己眼前瞧了個遍。太極殿很大,要是真的想將這宮殿不漏下一絲完全記住,想不到處亂走都不可能,到時候恐怕他就要引南朝君臣的懷疑了。 南朝對北朝,頗有些世家對寒門。認為禮法是他們自己的最正統,北朝就是一群胡虜,對著胡虜衣冠正統自然是優越感十足。對著一群胡虜,擺擺禮儀還行,但要是胡虜將那一套給學了去,那就真的不知道會出甚么事了。 見到哪家士族會將家中祖傳的書籍還有那些珍藏的方子等物大大方方給寒門的? 蕭佻不動聲色,別過眼正好望見兩三個南朝的大臣正盯著他看。蕭佻放下手里的羽觴,對那幾個人頷首微笑。 那邊大臣也回以微笑,而后雙方錯過眼神,自當方才誰也沒有看見誰。 蕭佻和南朝沒有甚么關系,硬要說有,那只有他和南朝皇帝一樣姓蕭,那些南朝大臣對他的嫡系也不是很清楚,最多知道他是北朝皇后的阿兄,其他的甚么也沒有人會感興趣。 如此正好方便他行事。 宮宴結束的時候,天空上都掛上了星子。蕭佻跟著高淵出了太極殿,從臺階而下走到宮門處上了犢車。 回到暫時居住的行館,蕭佻將宮宴上見過的那些雕梁畫棟默默在頭腦中過一遍。如果能夠在此刻在紙上完全描繪出來效果更好,但是這還是在建鄴,舉止之間要多加小心。 第二日臺城沒有召見北朝的使者,南朝皇帝也沒有宣召高淵進宮,所以蕭佻也有了空閑,他讓行館里的人準備好馬匹,然后自己騎馬在建鄴城里溜達起來。 建鄴城內的達官貴人基本上只會乘坐犢車,馬車都不多。因此他這么騎馬一溜達,立刻招惹來旁人的注目。 和他一同去的那幾個小吏見到了心下有些不安,“蕭郎君,要不然還是換犢車吧,這樣畢竟也太引人注目了些。” 蕭佻一笑,“就是要這樣。莫要著急,我只是出去走走,又不是做甚么壞事。”他嘴上是這么安慰那些小吏的。 不過他還真的就是來做壞事的。 蕭佻騎馬在道路上走過,道路上不是犢車,就是行人,這么一來倒是將他凸顯了出來。他長相俊美,眼下更是穿著寬大衣袍,頭上包裹以布巾。南朝人看人一看出身,二是看臉,那些路人是不知道他的出身,但是見他長得相當不錯,氣質上佳,有些女子也將水果和鮮花沖著他砸過去。 蕭佻原本也沒想過要撩撥這些吳地少女,結果他正在看建鄴城內一些布局,冷不防一束鮮花就兜頭砸過來。正好砸中他的眉心,那些鮮花都還是采摘下來沒多久帶著水珠,結果花瓣帶著還未消去的露水就撲了他滿頭。 這還只是一個,另外的少女也從籃子里掏出一只梨子沖他丟過去,好引起他的注意。 蕭佻這會反應過來,伸手一接,正好將那只梨子穩當當的接在手里,他是知道這個習俗的。只不過北朝女子作風比南朝的還要大膽,那些鮮卑少女看上個男子,直接招呼著家奴上前堵人了。 “郎從何處來。”那些少女見著蕭佻拉住了馬,好奇的上前詢問,話語間吳音濃厚。 “我從江北來。”蕭佻學了幾句吳語,不過說的還不流利,話語里音調還是有些奇怪,聽得那些少女笑得瞇了眼。 “是北人呀。”少女們當然聽出蕭佻語音的奇怪,她們也不怕,甚至是帶著些許好奇打量著他。 過了一會,蕭佻見著這些少女用吳語說了一大串話,他聽得只覺得腦袋疼,只好笑著道,“各位的好意,某心領了,某家中已經有妻女了。” 他這話一出,少女臉上原本的淡淡的羞澀和好奇全部換成了失望。 蕭佻只有請這些小娘子讓開一條道,然后頭也不回的趕緊走。 這樣的事在路上還不只是一件,不過還好沒有妨礙他坐在主城中探查,他去的都是一些人較多的地方,最多也只是在外城繞來繞去,那些言明有重兵把守不能去的地方,蕭佻是看都沒有去看。 所以即使有人跟著他,他也不怕。在別人看來,他最多就是在看風景罷了,其他的事一件都沒有做。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他不是進宮,就是在建鄴城內溜達,原本他的名聲就不顯,旁人哪怕再警惕的盯著他,瞧著他逛大街似的到處走,從來不去那些重兵駐扎之地,漸漸的也就放松了下來。 蕭佻忙著將那些宮殿和建鄴城的形制記下來,而南朝也有大臣看出那么一點點的端倪,向南朝皇帝進言。 “觀那副使言行,恐怕是要將我朝的宮殿形制記去。”若是說對南朝風貌有興趣,為何要沿著舊路走來走去,而且是沿著內城到外城這么一段路在繞。 南朝皇帝一聽大臣這話就樂了,“臺城宮殿不知幾許,先不談那副使是否有著本事,就算再強于記憶,看到的也不過是那一點地方,怎么會將我朝的形制學去呢?” 臺城的宮殿規模不及當年魏晉的洛陽,但是宮殿上百是肯定的,殿與殿之間形制又不太一樣,使節來的基本上只限于那么幾個地方,就算再看再記,又能看到多少? “公實在是多慮了。”南朝皇帝加了這么一句。 見到皇帝這么說,那些南朝大臣也摸不清楚蕭佻的底細,也只能作罷。 后來蕭佻聽到這事,在行館里當著那些行館小吏感嘆,“你們的天子還是能辨明是非的。” 行館里的小吏們哪里知道蕭佻到底是在感嘆哪件事情,只曉得這個從北朝來的副使在夸他們的天子,也跟著笑,完了還故意為難他,“那么北朝的皇帝如何?” “我朝天子么?與貴國皇帝不相上下。”蕭佻答道, 在建鄴蕭佻看似浪蕩無所事事,可是該做的他一件都沒有少干,高淵看著他這么賣命,不得不私下提醒他要注意身體。 高淵上殿,自然也是記得一些,他原本出身渤海高氏,北方由于百年的戰亂,許多典籍都已經丟失,他也只能靠從漢以來留下的點滴之語配合自己眼前所見來推斷。可是年紀大了,記憶還是比不上這些年輕人。 蕭佻笑笑,該去外頭逛的一點都沒有少。 半個月下來,人都被快被曬黑了。 很快,離開建鄴的時候來到。一群人要收拾收拾準備到洛陽去,洛陽正是熱火朝天的時候,他們不必回到平城,直接就前往洛陽。洛陽離南朝也不遠,等到時間一長,南朝也會受到消息。 兩國之間眼下戰事沒有,沒有必要進行長時間的出使,而且南朝皇帝想要的,高淵這個使節是滿足不了,只能是代為傳達給北朝。至于之后的事,那就真的不得而知了。 高淵也覺得在南朝是夜長夢多,過了一個多來月,就告辭要回到北朝。 南朝皇帝對于能夠遇上這么一個對胃口的人,十分欣賞,只可惜不能將人留在南朝。在聽到高淵要帶人離開的消息之后,他十分惋惜,只不過身邊的近臣十分善解人意的勸說,說畢竟這是國朝建立以來第一次派出使節,想必之后還會派出的。這才讓南朝皇帝好過了些。 南朝皇帝派出人,送北朝使團到長江。 蕭佻時時刻刻準備著,等到渡過長江,出了南朝的邊界,到達淮北之后,立刻令人將紙筆準備好,他卷起袖子拿起筆就將腦中記下來的全部寫下來。 蕭佻年少的時候雜七雜八的東西學了不少,其中也包括繪畫,而且還畫的不錯。但繪畫尤其是用于建造城池的圖紙十分需要時間,他眼下只能是將建鄴的大致布局畫了出來,而后就是對宮廷形制的描述。偶爾在旁畫上幾筆。 拓跋演在出使之初就說了,一旦回來不必回平城,直接趕往洛陽,所以兩人馬不停蹄的立刻往洛陽而去。 洛陽此刻不復以往的野草遍地的悲涼之景,光是工匠就有上千上萬之多,還有各種扶著運輸木材的仆役。 李平正等著他們,等到兩人一來,李平差點就從床上站起來,“你們來的正好,如今紫宮之事,正需要你們。” 為了節省開支,和提早遷都的時間,拓跋演示意皇宮就在洛陽的衛城金墉城建造,規模自然是減了又減。但是再減,畢竟是天子居所,哪里能夠太寒酸?還有太極殿之類的正殿,更別說若是在金墉城內建造宮室,那么平城仿照漢代東西兩宮的規制就不能用了。 那么一點點的地方哪里夠用? 李平是想要舍棄掉這個從漢代以來的東西兩宮的規制,不如直接將皇帝皇后皇太后的居所全部建造在中軸線上,也是正統的象征。 “這是某在南朝時,看到的宮殿和城池規制,另外某在南朝之時看見齊國在玄武湖上進行水軍演習。其中一些特別之處,某也一道寫了下來。” “善。”李平立刻就拿出初次繪畫好的圖紙一同商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