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笑掉大牙
花園里花朵盛開,蜂蝶追逐嗡嗡作響,日光照得人睜不開眼。 單舒臉色白得像紙,后背的襯衣被冷汗打濕透。 唐逸靠著他悄悄伸手扶著。 宋曉慢悠悠踱著步子走到他們面前,居高臨下用輕蔑的目光看著他們,說:“起來吧。單舒看起來不太好,要不要請榮殷少爺過來看看?” “不用。”單舒冷冷看他一眼,站起來,強忍著眩暈感快步離開這個讓他壓抑到喘不過氣來的小院子。 唐逸低聲對宋曉說了一句:“謝謝。” 宋曉抬手揮了揮,故作姿態,目送他們離去,眼神深沉冷漠。 感情再深又怎么樣? 自己沒本事,就什么都守不住! 二十八歲了,還過著有情飲水飽的日子,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宋榮瑾在祠堂被關了兩個小時,出來后沒有再去見老爺子,回自己住的小別墅。 走進院子,唐逸正拿著行李準備上車,看到他回來,連忙放好東西對他行禮,“宋先生,您回來了。家里面已經收拾妥當,我和海琳先回宅子那邊打掃,過幾天夫人生日前再回來。您有什么需要我們帶過來的嗎?” 宋榮瑾探頭看了看門廳,問:“爺爺沒怎么為難你們吧?單舒呢,在休息嗎?” 唐逸微微一笑,說:“單管家把他接到自己那里住去了。行李什么的都已經搬過去,宋先生找他有事嗎?” 宋榮瑾蹙眉,說:“你回去吧。記得我之前交代過你的事。” “宋先生請放心。”唐逸再次對他行禮后坐上車離開。 宋榮瑾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扭頭去單承的小院子。 家里面人多,宋宜顯幾兄弟各自有各自的門戶,除非有什么大事,平時都是各自關起門來過日子,并不經常聚在一起。 宋老爺子按照傳統跟大兒子宋宜顯住在一起,不過這幾年性子變得有些古怪,除了宋曉,不太愛與外人接觸。 宋宜顯跟單承幾十年的主仆情意,早些年專門給他劈了個院子,讓他一個人住著自在。 家里面傭人都是用了十幾二十年的,得心應手,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都懂得規矩,并不需要單承cao太多心。 宋榮瑾一路走來,盡管這個家是他從小待到大的,仍然被沿途的花朵晃得眼花繚亂。 實在太多了,一簇簇一叢叢,這里的花架拱門那里的花墻花徑,有章法的沒章法的,每個角落的景色和布置都不一樣。 地上的花瓣更是多得堆積成山,掃都來不及掃,只能匆匆將掉落的花瓣堆到花盆或者地栽的植物根部。 宋榮瑾路上摘了一些自己喜歡的,慢慢湊成一大捧,來到單承的院子外面。 他的小院子門口搭了一個不算高的花架,上面牽引爬滿雪白的藤本冰山,兩層小洋樓墻外則攀爬著開得熱鬧繁盛的蘋果花,院子里種著分門別類不同顏色的月季。 有紅龍,果汁陽臺,火熱巧克力,龍舌蘭酒,尤加利,加百列,藍色風暴,路西法,等等。 有地栽的有盆栽的,或者放在架子上,或者掛在墻上鐵架上。 藤本冰山和粉色的龍沙寶石差不多快要開完,有一些枯萎的花朵隱藏在綠色的葉片后面,像一只只死去的白色的鳥的尸體,并不好看。 穿過院子斑駁的光影,便看到花架下,單舒躺在躺椅上,神色懨懨,滿腔心事。 旁邊的小圓桌上冰裂紋玻璃杯里的花茶水汽氤氳。 宋榮瑾推開院子白色的柵欄門走進去也沒驚動那躺著的人。 他像沒有知覺一般躺著,望著頭頂的花朵發呆。 花叢中蜂蝶飛舞,院子里嗡嗡聲一片。 走過去,將手里的花朵拿到他視線上方晃了晃,“送給你。” 單舒目光轉動,落在那一捧漂亮鮮艷的花朵上面,片刻后移開,沒有開口也沒有接。 宋榮瑾見他一副憊懶的樣子,在旁邊坐下,倒掉一只玻璃杯里的熱茶,插了兩朵花在里面,剩余的則隨手放在桌子上。 “怎么了?”握住他冰冷的手,摩挲他手腕上的紗布,柔聲說:“爺爺說了不好聽的話嗎?” 單舒沒有看他,沒有回答。 他便自言自語道:“你知道他的脾氣。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單舒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厭煩,疲憊的閉上眼,他現在其實一點都不想見到這個人,也不想聽到他的聲音。 然而身邊這個人仍然在自顧自說個不停。 抬手撩起他的褲腿,問:“跪了多久,膝蓋疼嗎?爺爺也是,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竟然還動不動就讓晚輩跪著聽話。” “我小時候也跪過很多的。后來去英國上學回來跟他說了很多次,他才收斂了些。” 褲腿被推到膝蓋上方,露出上面還沒有消散的紅腫淤青。 低頭湊過去,對著膝蓋吹了兩口氣,激得單舒動了動腿,抬起來放下褲子,“沒事了,宋先生請不必在意。” 對他的排斥,宋榮瑾盡量不去在意,順勢握住他的手,問:“回來就去見爺爺了。你吃過午飯了嗎?藥有沒有吃?” “吃過了。”說完,單舒再次閉上嘴,目光看著別處。 他不開口說話,宋榮瑾漸漸也沒了話題可說,只能握著他的手兩個人靜靜坐著消磨時間。 單舒懨懨的想,他們兩個都沒有共同話題了,以后就算在一起估計也走不長久。 更何況宋榮瑾還是個喜新厭舊的人。 晚上單承要回來吃飯,單舒在院子里坐到傍晚才起身去廚房做飯。 平時父親一個人住在這里,都是在大廚房用餐,鮮少自己下廚。 今天單舒提前給父親發了消息,下午四五點的時候,有傭人送來新鮮的蔬菜魚蝦和rou。 宋榮瑾不讓他動,自己笨拙的將東西搬進廚房,在他的指點下將東西分門別類放進冰箱。 晚上做飯,宋榮瑾從來沒下過廚,幫不上忙,只能站在廚房門口當門神。 他一百九十公分身高,堵在門口,儼然成了廚房的大門。 單舒被他目不轉睛看著,渾身不自在,于是問:“今天第一天回來您不回去陪大老爺和夫人吃晚飯嗎?” “不了,跟爸媽打過招呼的。舒舒,小心傷口別沾到水。” 單舒稍稍把水關小了一點,“您去客廳看電視吧,宋先生,飯要好久才熟。” “不用,你忙。我處理點事情。”說完掏出手機側身靠在門框上,一邊聽著單舒切菜炒菜的忙碌聲,一邊處理公事。 單承忙完回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回到家里,單舒和宋榮瑾各自坐在單人沙發上做各自的事情,沒有交談也沒有任何互動。 在外人看來,他們這樣的相處模式,分明是一對感情冷淡的夫妻。 在心里嘆口氣,單承走進屋里,單舒聽到響動起身迎出來,“爸爸,您回來了。” 單承點頭,問:“吃過了嗎?” 單舒搖頭,“等您回來一起吃。飯菜剛做好不久,還是熱的。” “去吃吧,以后不用等我。”兩父子說著往餐廳走,宋榮瑾訕訕起身跟過來。 單承停下腳步,目光不善,臉色冷淡,說:“時間不早了,長孫少爺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您明天要回公司上班,我就不招呼您了。” 甚至都沒問一句他有沒有吃飯,也不打算留他下來和他們父子一起用餐。 “還早,不急。正好我也沒吃飯,就在單管家這里吃過再回去吧。回那邊的話,廚房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送過來呢。” 怎么著這晚餐也是自己看著做出來的,不能只有看的份沒有吃的份吧。 宋榮瑾上前牽單舒的手,勉強笑著和他一起走進餐廳。 單舒沒有拒絕,不過面色和單承一樣,不怎么歡迎他的樣子。 見單舒沒出聲阻止,單承也不好說什么,好歹是家里的少主人,不能過分不給人家面子。 一頓飯吃得不冷不熱,單舒和單承都是寡言少語的人,宋榮瑾跟他們也沒話題可以聊,就那樣安安靜靜結束用餐。 “小舒送長孫少爺回去,我來洗碗。”單承主動攬下洗碗的活,再次趕宋榮瑾離開。 宋榮瑾動了動嘴唇,想厚著臉皮留下來,無奈單舒已經幫他取下掛在門口的外套遞給他,“我送您出門,宋先生。” 宋榮瑾扁扁嘴,算了,日子還長,水滴石穿,只能慢慢攻破這兩父子的防線了。 出得門來,晚風吹來濃郁的花香,月色如水,銀色的月光傾瀉在盛開的花朵上,暈出一層層淺淡的光暈,宅子各個角落蟲鳴不絕,偶爾還能聽到蛙叫。 路面下面布有指路的led燈,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在花園小徑之中。 風吹在臉上十分涼爽,宋榮瑾回頭牽單舒的手,“陪我走走。” 耳邊沙沙蟲鳴,單舒輕輕掙脫宋榮瑾的手,安靜走在他身邊。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心平氣和的相處過了。 宋榮瑾忍不住偏頭打量身邊的人。 大約是最近頻繁病痛的原因,單舒的側臉看起來有種孱弱的凄美感,目光冷淡疏離,嘴角嚴肅緊繃。 他真的很不開心。 宋榮瑾發現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過他開懷大笑的樣子,印象中他的笑容總是矜持穩重,帶著些微愁苦和難言的傷痛。 再次伸手牽單舒的手,拉著他加快腳步,故作輕松地說:“我聽到了噴泉的聲音。舒舒,過去看看。” ※※※※※※※※※※※※※※※※※※※※ 第二卷《執迷不悟》完